游乐园好像是最富少女心的约会场所。
抱住华丽斑斓的旋转木马,前后左右都是小孩子,你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小孩。梦幻般的音乐停止时,再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你知道另外一个童话在栏杆外等你;
带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系上安全带,过山车一节一节向上攀爬。抵达最高点的时候,有人对你说别怕。车头急骤俯冲,凌厉寒风吹得头发乱飞,但手指被握得紧紧。你不怕,你张狂地尖叫,下来时又蹦又跳还想再来一次;
对游乐园的幻想全部实现,林晚飘了,决定挑战鬼屋。
“你不怕?”
陆淮意外地挑挑眉,不大相信她有这份胆量。
林晚理直气壮:“我当然怕,不怕还玩它干什么?”
这玩意儿玩得可就是刺激。
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以至于前后排队的情侣连连点头,甚至有男友拿这个理由,安抚已经情绪失控的小女朋友。
陆淮垂头,凑到她耳朵边低声道:“林总可别吓哭了。”
“才不会。”
“打个赌?”
“赌就赌。”林晚特豪迈:“没哭算你输,等会儿你去玩旋转木马,换我帮你拍照。”
“你输了怎么办?”
陆淮漫不经心地问。
林晚是个做事很公平的林晚,提出陆淮最不喜欢的旋转木马,自然也提出自己最排斥的,“我陪你玩爱的蹦迪。”
“好。”
陆淮一口答应。
前头队伍慢慢挪,总算轮到他们俩,并且数他俩吊尾巴。
刚走进门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林晚脚步一顿,连忙自我安慰道: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机关机关全部是机关。
正常鬼屋里,必然有人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或者放搞笑音乐缓解气氛。偏偏这家鬼屋员工有点想法,进门还带没收手机,因此大家不得不老实,用脚尖摸索道路。
里头道路故意做得很狭小,仅容一人通过,大伙儿默契排成一列纵队,数头尾最遭罪。
带头的要面对未知的忐忑,做尾巴的林晚背后凉飕飕。
不知名液体在滴答滴答,林晚悄悄往后瞧,瞧见满眼的漆黑,小心脏立马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陆淮万年不降的体温通过紧扣的肌肤,源源不断传过来。林晚壮胆又回头看了看,眼皮用力地眨了又眨,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凑巧前头的人触发机关,刺眼的灯光亮起,狰狞笑声和森森白骨在眼前耳边晃来晃去。林晚这才发觉她们左右两边都是玻璃,踩的也是玻璃,底下垫着诡谲血腥的涂鸦化作,脚边还堆着假的头盖骨和眼珠牙齿等道具,难怪走起来磕磕绊绊的。
趁机又再往后看,白衣女鬼赫然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陆陆陆陆淮。”
林晚颤颤巍巍又叫了声,埋没与此起彼伏的叫声中。
在一道高亢、富有节奏性的女高音尖叫下,女鬼猛然趴伏在地,手脚并用地冲过来抓住林晚的脚腕。
它的手指冰凉刺骨,指甲很长,骨节泛青。
有个刹那,林晚分不清这是工作人员扮的鬼,还是剧情弄出来的可怕人物。眼看着女鬼缓缓抬起满是伤痕的脸,拉扯嘴角露出个大大的、诡异的笑容。她脑子转不动了,下意识转头抱住陆淮,双手扯着他的头发哇哇大叫:“陆淮我要死了我又要死了,你快救救我呜呜呜呜呜。”
陆淮半侧过身来,与女鬼对视。
一秒两秒。
第三秒。
女鬼默默松开手,后退两步,起身转身一百八十度,又趴下去,像蜘蛛一样朝着来的方向走了。
林晚:“…她为什么还要特地站起来?”
“因为趴着没法调整方向。”
“那为什么还要趴下去?”
“因为符合女鬼的退场方式。”
林晚满脸困惑,“其实飘着的鬼比较多,起码比爬的多。”
懒惰的陆淮用手指甲想了想,“可能她觉得趴着比较酷。”
林晚感叹:“审美有点特殊。”
陆淮:“你哭了么?”
“没有!!”
林晚扒拉眼皮,信誓旦旦:“我就随便呜呜两声!”
这么一折腾,吊车尾的两人彻底掉队,只能在千回百转的鬼屋中独自前进。
走着走着,林晚又感叹:“设计者有点想法,这鬼屋好像也有点故事。”
入口的玻璃橱窗,展示姿态万千的皮肉白骨,再往里走则是长长的走廊,装潢部景类似医院,年代很久远的样子。墙漆掉落,地板凹凸不平,放眼望去满是飞溅的血迹,空气中飘着股古怪的恶臭味。
“医院主题的鬼屋最多了,我看过很多鬼屋体验视频的。”
故意说话壮胆,林晚往陆淮身边又靠了靠。
走到走廊尽头,碎石坍塌堵着路口,说明他们必须推开病房门,寻找别的路逃出去。
“推哪个?”陆淮问。
“推推推推左边的。”
林晚努力忽视角落里,正在原地转圈圈的长发病服鬼,舔了舔上唇。
陆淮依言推开门,没了动静。
“怎么了?”
林晚躲在身后,推了推他,“房间里有什么?”
陆淮转过头,“有鬼。”
然后啪嗒关上了门。
推开第二个门,满脸青红的女鬼嘶吼着扑过来——
被陆淮用一根手指戳中脑门,硬生生给怼了回去。
果断关门。
林晚:… 胆子大可真幸福。
有个胆子大的男朋友也很幸福。
周边全是尖叫哭嚎声,林晚前头有陆淮顶着,不但没被鬼碰到分毫,反而从人家手上抢走了断头娃娃和碎花小头盔。
推开第六扇大门,里头全是上下铺式病床,被褥凌乱带血。她特别小媳妇的跟着亲亲男友,还神秘兮兮道:“根据我看过的各种恐怖游戏和鬼屋实录,这些床上至少有一个是真人NPC,你先戳戳他们。”
于是陆淮捡了把宝剑东戳戳西戳戳,戳戳被子戳戳假人。
整路没遇到传说中的工作人员,她松了一口气,并且觉得这设计师是个绣花枕头,一点都不懂套路。
差评。
陆淮在前方探路,林晚自认为经过这整整十米的路程,胆量和勇气都经历了磨炼和考验。得意忘形地折回去,用颤巍巍的手指戳了戳,最后病床上的那坨道具尸体。
我戳。
“硬的。”
发出认真的疑惑:“陆淮,橡胶假人是不是软的?”
完全不在意陆淮有没有应声,林晚又戳了戳:“冰的。”
好吧温的才更可怕。
“但我总觉得没有npc有点不对劲。”
“别玩了。”
陆淮懒散的声音隔了三米左右,“别再吓哭了。”
“我才不会。”
林晚哼哼着:“我这次绝对冷漠勇敢不屑一顾!”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太满。
第三次戳道具的时候,小孩哭声突如其来。林晚手抖掉了断头娃娃。来不及捡,十多个鬼骤然从床底下探头,像是得到什么信号似的,动作迅速朝她爬来。
林晚连连后退,突然被绊倒,一屁股摔在地上。
数十只手瞬间到了眼前,林晚这才反应过来,但第一时间不是尖叫也不是乱踢乱蹬,而是原地冷静地喊了声:“你们能不能换个招数?!”
鬼们动作微顿。
“除了爬就是抓脚,还会什么?”
林总在线唬人:“刚才我就和我男朋友在讨论,鬼都是飘着的,趴着多没美感??”
鬼们面面相觑,觉得很有道理,然而不改。
犹如丧尸般的脸在眼前晃悠,他们不但抓脚还开始抓手。林晚绷着脸和他们斗争了很久,脚丫子踩在他们脸上,敌我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以至于陆淮回过头来,都不好意思插手帮忙,只得在旁边盯着。
然后林晚她突然就哭了。
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反倒吓得鬼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松开手。面对客人的男朋友的阴森森的眼神,他们怂了,赶忙后退。
还在哭。
某个男鬼匆匆往前爬了几步,把拔下来的小皮鞋换回去。
林晚哭着接过鞋子,抬头大喊一句:“你还爬?!”
男鬼原地秒站起,转身迈开人性化的步伐。
“背挺直!”
林晚训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口气严厉,年轻男鬼立马将脊背挺得笔直,僵硬到同手同脚的退场。
陆淮这才过来帮她穿鞋,十根手指灵巧地系了个蝴蝶结。
瞧着可怜巴巴的小林总,陆淮揉揉脑袋,“怎么不叫我?”
林晚抽抽鼻子,“忘了。”
“光记得唬人了?”
他语气里带着点戏谑也带着宠溺,不过碍于先前吹得牛皮太大太狂,林晚只觉得自己闹了笑话,立马亮出能让陆淮闭嘴的杀手锏:哭!
“我不玩了!!”
林总以世界吉尼斯记录般的速度再度落泪,“这什么垃圾设计师,我再也不玩这个鬼屋了!”
拒绝陆淮的帮助,她拍拍手,抓着病床边沿站起来,人还没站稳,左手全是红彤彤的‘血’和古怪的粘液,原来是压碎了‘眼球’道具。
“这好脏好恶心呜呜呜呜呜。”
贴心广播音响起:“体验中沾到不明液体,请勿食用,半个小时内未通关的客人,不必紧张,工作人员会带您走出鬼屋。”
林晚转头问:“我们进来几分钟了?”
陆淮借着微弱的光看了眼手表:“十分钟。”
才十分钟!!
林晚:“工作人员快带我出去!!”
广播:“客人您好,本鬼屋默认三十分钟未通关,才可以派出工作人员哦。”
“这什么不合理的默认呜呜呜呜。”
林晚这下哭得真情实感,边哭边道歉:“是不是因为我骂你们设计师啊呜呜呜呜,我错了对不起我刚才就是脱口而出。我也不是故意凶你们工作人员的,主要是他们就知道爬,真的很没新鲜感。算了呜呜呜呜,当我没说,我真的不要玩了快带我出去。”
隔壁扑哧一笑。
先是憋笑,然后笑得越来越夸张,并且有人大声喊道:“加油!”
右边病房也有人跟着喊:“你可以!!”
于是最后变成:
“你真的可以!”
“相信自己走下去!!!”
“不哭起来继续凶鬼!”
“垃圾狗屁设计师吃枣药丸!!”
“出来个工作人员给我凶凶,我为隔壁妹子出个气!”
林晚双手捂脸蹲在原地。
“我完了,陆淮这下我真的完了!”
语气非常惊恐,陆淮也蹲下身问:“怎么了?”
“这下真的没面子了。”
林晚抽抽噎噎道:“我的名声我的形象全部毁在今天了,再也没办法做人了。大家都知道我弱智的一面了,很快就会传出去。粉丝脱粉,黑粉成倍增长,她们要骂我矫情做作,骂我人设崩塌了。北通我呆不下去了,中国也呆不下去了,只能移民去开拓yuyu的国外市场了呜呜呜。”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诶。
忽然又抬起水汪汪的眼睛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私奔?”
“差不多。”
林晚点点头,“你愿意吗?”
先偷情后私奔,林总的恋爱剧本花招百出。
陆淮佯装考虑很久,点头:“我愿意。”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太感动了。”
林晚又哭得稀里哗啦,“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陆淮:“你还有爱的蹦迪。”
蹦迪。
林晚哭得更大声了,“我没脸见人了我好可怜呜呜呜呜。”
试图躲过死亡蹦迪赌约。
陆淮眯眼看了看,“你脸还在,漂亮的很。”
完了男朋友不上勾。
躲避失败!!
——
好端端提什么蹦迪?
连过山车和大摆锤都瑟瑟发抖人,竟然大言不惭挑战这这三百米高度的蹦迪。我的老天鹅,自下往上看都眩晕,从上往下蹦岂不是要老命?
“陆淮。”
踏上第一阶,林晚捏着嗓子拿出最甜的做作奶音叫到:“陆老师在吗?”
漫画界通常互称老师,这称呼林晚只叫过两回。第一回是在拍戏过程中,以学生的身份对扮演监考老师的陆淮叫;
第二次是漫画群里有个传闻中的‘三千年美少女漫画家’私敲陆淮,表情包又软又萌,语音叫陆老师的时候又甜又嗲。林晚正趴在他腿边看书,耳尖听到了,故意模仿女漫画家的腔调叫了两声,立即被摁在沙发上教训了半个小时,离擦木仓走火仅有一步之遥。
今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逃过蹦极再说。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柔体贴高大帅气的陆老师在吗?”
一连串赞美词不带喘气,终于博得陆淮的回头。
“真的要蹦极吗?”林晚巴巴看着他,“我们可都是脑震荡患者,蹦一下成脑瘫了怎么办?”
陆淮:“我不嫌弃你。”
林晚敢嫌弃他吗?
不敢不敢,绞尽脑汁想借口,根本想不到别的借口。
“我我我我恐高。”
林晚对着生死协议欲哭无泪,“我们不能换个东西玩吗?”
陆淮掀开眼皮,“昨晚你还说蹦极是你的梦想。”
又是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悲痛经历。
昨晚电话煲的时候没控制住自己,撂下狂言,今年要把蹦极跳伞刺青之类的小梦想全部实现。
林晚脑筋飞快转动,不假思索地反驳:“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就是因为它遥不可及!梦想是拿来仰望、拿来激励自己的,实现了它就没别的意义了!”
伶牙俐齿。
然而陆淮不吃这套,唰唰两下签了字,连笔字犹如画上去的线条,简单又漂亮。
林晚哭哭唧唧磨磨蹭蹭也签上两个字,绝望地闭了闭眼,套背带时突然觉醒,“我穿着裙子没办法蹦极耶!”
陆淮上下瞅着。
“好可惜哦。”
装模作样地叹气,林晚心里乐开花,还得寸进尺继续表演,“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今天穿裙子。没办法,那我只能在上面等着你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温柔微笑:“我们这里有备用服装的哦。”
该死的用心的游乐场!!
换完衣服再穿背带,林晚垂死挣扎:“还是别跳了吧?我真的有点危险,我们也算‘伤残人士’,不适合玩这么刺激的项目。”
眼珠左右转转,她还踮脚飞快道:“证还没领,你要出事我就养别的小白脸去了!!”
开始用威胁了。
陆淮仔细看着她,口上却不饶人,“是你自己答应的。”
说到这茬林晚就心虚。
“是我作死,但是…”
她垮着脸,不顾形象的抱住栏杆,望下看一眼,整张脸便皱得像漏气的气球。可以看得出她在害怕。
没虫子那么夸张,但也不是开玩笑那种推脱。
陆淮淡淡扫了眼,工作人员忽然说设备出问题,需要十分钟的检查,彬彬有礼地请他们等待十分钟,顺便再商量到底要不要蹦极。
“真的不想蹦?”
林晚疯狂摇头,听到陆淮说:“我非要你蹦呢?”
林晚瘪嘴。
“那我、我试试?”
陆淮又问:“为什么要试试?”
林晚:?
咋了?蹦也不行不蹦也不行?
“不是你说…”
“你可以拒绝。”
“可我先答应的。”林晚小声嘀咕,觉得陆淮开始有点怪。
几乎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啊?
她不懂,以为他希望她生气,立马板脸:“那我不蹦了。”
陆淮依旧不满意,她也稀里糊涂的不满意,于是叉腰,强行酿造气场,“我不蹦了!要玩你自己玩!”
还是软绵绵的生气。
陆淮忽然上前抓住她,一言不发拎到跳台边缘,这下林晚真的大叫起来:“我不跳我不跳!”
身后的陆淮往前走了半步。
眼睁睁看着脚尖踩到线,高空中寒风刮脸,地面上的人如蝼蚁,林晚光往下看一眼就头昏眼花。恐惧疯狂往嗓子眼攀爬,她绷不住了,语气更凄厉了些,“别推我!”
像被逼入绝境的动物,
再走半步。
林晚猛地反身逃窜,双手双脚环在杆子上,见陆淮还敢伸手,立即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既凶又怕地瞪着他,“你干嘛?干嘛突然这样?就算试试也要给我时间做心理准备,为什么推我?!”
陆淮不语,她的眼睛便更亮,燃着旺盛的火光,“我真生气了,你要是还想推,什么狗屁结婚我都不结了!”
林晚根本闹不明白陆淮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从完美男友变成强人所难的狗东西。翻脸不过瞬间,她本能的、重新露出分手那天晚上的锋芒。
是的。
林晚也有锋芒,但她永远有所保留,永远傻憨憨的将好的情绪全部给别人,坏的留给自己。
正常人难过会哭会砸东西会发脾气,她不。难过到极致她还记得体面,记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宁愿独自躲起来,独自消化掉所有情绪,以免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结婚关头,陆淮贪心,不肯做可有可无的‘别人’。
“你看,你根本不想试。”
陆淮任她咬着,另外一只手掌捧住她的脸,“再多时间都没用,你永远不可能准备好。既然是不想做的事情,你应该坚定的拒绝,像这样发脾气咬我打我都都没关系。”
气氛转变的太突然,林晚忘了生气,眼神天真而灼灼,“可是…你不想结婚,还是要和我结婚了。”
她心里还有无形的天平,小心翼翼平衡着受到的感情和付出的感情,宁可被辜负,也不愿意辜负他人。
这些都是陆淮最近才发现的。
身世秘密并不是最后的关卡,林晚的敏感和自卑在黑暗中继续生长,几乎刻入骨髓。无论有多么害怕漆黑的空房间、没上锁的房门,她绝不要求他提早回家。
他和女漫画聊天,他求婚不正式,他的以退为进次次得逞,归根究底,是因为林晚太心软,太不敢奢望。
有人对她好,她先受宠若惊,然后小心翼翼的回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值得,从来不骄傲,因此从不任性,不敢朝任何人发脾气。
“我爱你,所以想和你结婚。”
陆淮淡然自若地吐出肉麻的字眼,“但这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有负担,更没必要觉得抱歉。这是我的选择,不至于要你承担。”
“可是…”
陆淮的话听着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
她犯迷糊,可是可是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我也想对你好。你都愿意和我结婚了,我连个蹦极都不肯,那不是…渣女吗?你想想,我还不喜欢公布恋情,也不喜欢在公开场合拉拉扯扯,要是这些你喜欢的事情我都不肯,和你吵架,对你生气,这不是很无理取闹么?”
那你很快就不喜欢我了。
林晚有这个认知:拼劲全力也不一定被人喜欢,但失去这份喜欢却很容易。稍稍表现的不如人意,对方就会松开手,失望地走开。
她有点了解陆淮的想法,却难以心安理得。
“你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可以。”
陆淮的话好像在说:大胆的发脾气吧,哭得丑点,生气多点也没关系。我会永远爱着真正的你,所以不必要那么努力,努力做着讨人喜欢的人。
林晚紧紧抿住唇。
多少年。
多少年没人看穿过她的秘密。
小学时是个安静勤快的小孩,初中成为聪明又活泼的小孩,高中试图变得更乐观积极,大学要更合群。林晚这个人正在变得越来越可爱。
但是她逐渐分不清楚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我到底是自然变成这样的人?
还是为了迎合大家才变成这样的沙雕?
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只知道真实的自己自私而狭隘,嫉妒弟弟,羡慕独生女,甚至梦到弟弟掉进河里淹死。罪恶感层层叠加,终于同意母亲的咒骂:你天生恶毒又自私,处处不讨人喜欢。
深夜躲在被窝里,林晚偷偷给自己定下很多目标,一天一天,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的林晚,不敢碰坏人坏事,只怕这层伪装脱落,丑恶的自我难以在阳光下生存。
“你不会喜欢的。”
她又想笑又想哭,曾经的孤独和迷茫一一涌上心头。
“我大学同学说过我很冷漠。”
“嗯?”
“刚开始我们是好朋友,她上厕所逛街都要求我一起。喜欢买姐妹款的衣服和饰品,连冰淇淋都必须买两份不同的,然后交换着吃。我不太习惯,尝试过适应。有一天她的男朋友来了,她说要和男朋友在酒店过夜,我就说,明天早上还要课,不要睡过头。然后她说我很冷漠。”
直到现在想来,林晚依旧难以忘记,当时看到这个评价,心脏狠狠的抽搐。
“我好像没有自我认知的能力,只能靠着别人的评价来定位。被说恶毒,就努力善良;被说消极,就努力积极。反正……那个同学讨厌我四年,还问我室友,为什么要和我这种人一起玩。”
那段时间算是最近期的阴暗?
夜晚失眠的厉害,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没钱看心理医生,又不敢打扰别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会变得矫情,因此在三四点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无声掉泪。大约哭个半个小时再缩进被窝去睡。
林晚不知道怎么变得更好,彻底失去了方向,至今想不清楚很多东西,也看不清自己。
她只能说,“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真的。”
“我就喜欢。”
陆淮却声音低沉:“没办法更喜欢了。”
明明是冬天,天却很蓝云也很白,阳光通透又明亮。有一瞬间,林晚觉得天空什么都知道,它知道所以发生过的可能发生的,才送给他们如此难得的好天气。
“今天真的很适合约会。”
林晚故作疑惑,澄澄的眼眸满是期盼,“不过你觉得,今天适不适合领证?”
“你带身份证和户口本了?”
“包里放着好几天了。”
“好巧。”
陆淮的表情缓和下来,眸光近乎温柔,“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