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助理你有没有看到林总?”
看到了。
她正趴在后排座上哭得昏天黑地。
季楠之捏捏眉心,“不用找了。”
电话那头的人十分为难,“女明星排着队想借高定裙。林总不在,我这儿怎么回复?”
“先登记姓名、联系方式和穿的场所,调查登记人近期口风绯闻和作品评价,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发到我邮箱,明晚林总决定后再做正式回复。”
季楠之挂了电话,眼神不禁又挪到后视窗上去。
哭哭哭哭哭哭。
哭了半小时不带喘口气,这是失忆后新点亮的技能?
季助理又捏捏眉心,破天荒扮演司机角色开起了车。后头的人这才瑟瑟缩缩探出个头,茫茫然看了两眼,哑着声儿问道:“要走了?”
季楠之嗯一声。
林晚稀里糊涂地,“店面那边——”
季楠之打断,“所以你真的失忆了。”
对对对。
林晚小鸡啄米式点头。
“在发布会上?”
对对对。
继续点头。
“你还记得什么?”
季楠之的眼神像是说:你那颗脑子到底遗忘了多少才会变成这幅不堪入目的蠢样子?
好毒舌哦。
林晚吸吸鼻子,掰着手指头计算,“你叫季楠之,毕业于圣马丁设计学院,毕业设计得了新人设计奖。但是半路转行成了业内有名的金牌助理——”
“说你自己。”
清空手指,重新掰,“我叫林晚,十九岁创办服装工作室,大学毕业后进入ML中国分部实习,两年后升为设计总监,并且将工作室发展为个人品牌。今年二十五岁,不抽烟不喝酒,单身有钱还有两栋别墅。没了。”
季楠之扯动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嘲讽。
“我真的失忆了。”林晚睁着湿漉漉的杏仁眼,泪泪汪汪,“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我能提前演习一下吗?”
还挺敬业。
季楠之看看她,又觉得看不下去。
“你还哭?”
林晚声音里鼻音浓重,“我、我停不下来呜呜呜呜。”
得,还加上配音了。
“不准哭!”
被弄得心烦意乱,季楠之骤然冷声呵斥,凶狠的气势像是吓住了林晚。她呆呆愣愣地巴眨着眼,不哭了,但是开口蹦出一个嗝。
季楠之面无表情。
林晚手忙脚乱地捂住嘴巴,“对、嗝、对不起。”
季楠之单手扯开领带,又解开衬衫顶上的纽扣,八百年没这份火气。
他不再理睬她,径自踩下油门,仿佛上演追击片似的连超多部车。
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就这么被活活缩了一半,漆黑的商务车在大厦楼入口稳稳停下。
“下车。”
林晚麻溜儿地下车,心领神会,“今晚没行程了?”
“你家在三十二楼。”
林晚说个晚安就迫不及待往里走。
“回来。”
好的林晚又巴巴地跑回来。
季楠之:“大门密码还记得么?”
“不记得。”
季楠之定定看着她,良久才道:“指纹锁,没密码。”
“哦。”
林晚老实巴交地站在原地。
季楠之却垂下了敏感单薄的眼皮,又进入一段沉默。
他皮肤白,头发黑,眉毛和瞳孔颜色都很淡,立体的五官冰冷又孤傲。当他垂下眼去,带着点与世隔绝的漠然。
季楠之点了支烟,沉沉地说了句‘你走吧’。林晚这才得了命令般扭头走,半道回过头去,只见车窗内烟雾缭绕,季楠之清冷的侧脸对着她,表情模糊不清。
她忽然有点难过。
莫名的。
等安保人员告诉她电梯坏了的时候,真难过了。
三十二楼啊姐妹!
穿着五厘米打底的高跟鞋爬三十二楼了解一下!
绝望。
林晚边爬成狗,边从包里摸出手机放音乐。
不巧,原主的歌单深沉有格调,全是没有歌词的钢琴曲。林晚听着听着,放眼望去无穷无尽的楼梯,身后满是黑暗,似乎时刻会钻出面容狰狞的女鬼来——
她又想哭。
好累哦。
呜呜呜呜呜。
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呜呜呜呜呜。
等等。
林晚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回不了家了。
穿书的正常操作是有系统的,完成任务之后可以回家。可她穿书老半天了,除了冰块季楠之之外一无所有。
想想季楠之也是重要男配,可能不久之后就被女主的单纯善良所感动,爱女主死心塌地,反手对付她的辛苦打拼出来的宝贝品牌——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全世界都是女主的呜呜呜呜呜。
我什么都么得有呜呜呜呜呜。
林晚同志哭着决定绕开女主八百米。
身世可以不要,亲生爸妈和哥哥可以不要,季楠之也可以不要。但霸总身份是底线和尊严,死也不会放手的。
死也不!
带着这份决心,她坚强不屈地攀爬着。
在成功踩上三十一层楼地面的那一刹那,传说中突发障碍的三个电梯齐齐发亮,发出了‘正常运行’的标志。
林晚:...…
对不起哭到双眼酸疼了,先休息一下。
肚子犹如鸽子般咕咕乱叫,林晚进门脱了高跟鞋,撑着酸软的双腿往厨房走,在漆黑的套房中迅速锁定冰箱的所在位置。打开一看,空的。
空的坦坦荡荡,连粒芝麻都没有。
霸总准备将就外卖。
然而原主没有安装外卖APP,下载软件竟然还需要密码!林晚当然不知道密码。眼看着手机嘀嘀两下,快乐的自动关机;再摸包,对不起,包里没有现金,刷卡也要密码。她也不知道密码。
简而言之,即使穿成霸总,该你饿的肚子你还得饿着。
肚子疯狂的咕咕咆哮,饿到昏厥的哭包林晚蹲在冰箱面前扒拉着脚丫子,无声泪两行。
你看她还能哭的呜呜呜呜。
这就是人的潜力呜呜呜呜。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晚打开联系人界面,指尖停顿在‘季助理’三个字上头不敢摁下去。
这时候打电话哭诉肚子饿,她怕季冰块会把她脑袋拧巴拧巴拗断剁碎,然后丢出去喂狗。
正在此时,身旁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有人。
男人。
顶着卷毛头的男人姿态松散地蹲着,一手拖着下巴,像是看马戏团表演似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还微微眯了眯眼,漆黑的眼珠子夹杂着玩味。
也就是这一刹那。
林晚感到本能的畏惧倾巢而出,鸡皮疙瘩迅速浮现在表皮肌肤上。她连连后退,脚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谁?”
“我?”
男人歪了歪头,逼近一步,“小白脸啊。”
小小小小小小白脸???
——
霸总养小白脸奇怪吗?
不奇怪。
可霸总把小白脸养在自个儿家里奇怪啊!
小说里只写原主阴差阳错成长于贫穷之家,养父黄赌毒三样俱沾,成天不是打就是骂。以至于原主养成打碎牙齿往心里吞的性格,表面如钢铁般刀枪不入,内里敏感又缺爱,所以嫉妒女主得万众宠爱,黑化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真没提过感情纠葛。
林晚犹如老僧入定般愣愣蹲在原地,直到对方尖削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脸庞,她才反应慢半拍的躲开。
对方自如地收回手指,漫不经心道:“你哭什么?”
好熟络好自然的语气。
林晚有点琢磨不清楚状况。不太明白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被宠坏的小白脸。哭包和霸总俩属性天差地别,霸总爆哭犹如猛虎落泪,连季冰山都娇躯一震。为什么这人没反应?
她好奇地看着他,双眼清澈湿软。
而他慢慢站了起来,伫立在黑暗之中,对她伸出手,“起来。”
递到眼前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覆着茧子。
与季楠之那双充满冷感的手截然不同,他的手似乎具有蕴含着浓重的热度与力量。林晚瞅瞅他笼罩在阴暗之中的脸,再瞅瞅手,本能蜷缩起脏兮兮的手指,没敢搭上去。
两人莫名其妙地陷入僵滞之中。
咕咕。
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他勾起唇角,“饿哭的?”
才不是。
是因为初来乍到先出了个丑,多半明天上热搜要成为全民笑料。别人家的穿书顺风顺水,她成了霸总先是看助理脸色背稿子,挨怒火挨嫌恶,得爬三十分楼梯还得平白无故饿肚子。
更重要的是她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通宵达旦准备好的毕业设计稿没了,即将完成的学业和亲爱的朋友们没了。以后等待她的,只有众叛亲离的悲惨结局而已。
万千委屈说不出。
但她吸吸鼻子,沉默着点了下头。
就是因为肚子饿而已,吃饱了就有力气找活路了。
“想吃什么?”男人懒懒散散地举例,“火锅烧烤麻辣烫,汉堡薯条鸡肉卷——”
“手扒鸡!”
林晚双眼明亮,“蜜汁手扒鸡!”
“好。”
男人嘴角的弧度再延开些。
林晚也不禁带泪笑开。
是个天生不知愁的。
但不是林晚。
他半盖下眼皮,笑意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