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燃本是准备帮她捡笔的,却没想到那么巧,两人刚好低下头。
额头相撞发出的轻微响声,额头并不疼,但是沾染了她的气息之后皮肤的温度却开始上升。
他的一只手拿着笔,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她的手覆上来,才如梦惊醒般醒悟。
手轻颤,鼻间全是她身上的味道,年轻的身体骤然僵硬。
最后还是季央先有了动作,手猛地往回缩。
力道太大,一没注意“砰”地一声,甩在了桌子上。
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她小小地“嘶”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都险些不能维持。
余燃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脑海里一片茫然,全不见平时的想碰一碰她的手,却又不敢,僵在那看上去有点可笑。
季央默不作声把受伤的手收回,面无表情的,命令一般的语气,“看书。”
说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要给余燃讲题的。
于是脸上高冷的表情僵住,错乱的话语出卖了她的真实心理。
其实她是很紧张的,尤其是碰到余燃手的时候,心在狂跳,脸上的热度骤然上升,连带着耳垂都变成了粉红色。
不是没有过比这更亲密的动作,上次余燃救她,抱着她躲在暗处许久,最后还把她背回家。
那时候也是紧张的,但要论害羞,却是这一刻比较多。
那时所有的亲密都有惊心动魄的救人做解释,而现在,寂静的图书馆,周围没有其他人,一座座书架似乎给他们打造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没有多余的解释,就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季央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清冷道:“把笔给我吧。”
而余燃看见她这副面不改色的样子,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就这么轻易想把他们刚才的举动给抹掉吗?
她的声音很动听,讲得也很清楚,但仅此而已。
她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仿佛有过刚才的不小心便愈加远离。
余燃故意微微往她那边倾斜,便看到她身子稍稍往相反方向一撤。
动作幅度很小,应该是不想让他察觉。
余燃嘴角微弯,眼中却毫无笑意。
在图书馆的时间过得很快,傍晚的时候,天边夕阳西斜,季央悄悄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腰,学习让人劳累。
余燃还在认真地练题,看得出来,他也是想这次月考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季央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余燃聪明又刻苦,和张老师的赌,似乎一开始就是她比较占优势。
他们都低估了余燃,却不曾想,像余燃这样的家庭,如果不是自身足够聪明,怎么可能每次月考都恰好留在一班呢?
“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吧。”季央说。
余燃眉头轻皱:“我还有两道题没弄清楚。”
季央侧过头看去。
嗯,很好,她也不会。
为什么余燃总喜欢找些难题来为难自己呢?
“明天再来看看吧。”她说得模棱两可。
余燃心中的奢念便得到了满足:“好。”
季央:天杀的,明天又要受物理的煎熬了。
她提前叫了来接自己,于是一走出图书馆便看见了季家标志性极强的车。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她很有人情味地问余燃。
但余燃看起来却并不那么高兴:“不用了。”
“嗯,那我走了。”她冷着一张小脸,背打得笔直,一步一步朝黑色轿车走去。
在图书馆只有她和余燃两个字,有些时候难免暴露了一点本性。
但现在司机在这,估计她要是有哪人设不对,下一刻季家父母立即就知道了。
司机为她打开车门,她坐在后座上,车窗半降,只看得见弧度优美的侧脸。
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孩子,似乎天生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好好对待。
黑色的车扬尘而去,她没有回过头再看他一次。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他会觉得今天图书馆里,因为不小心撞到他头,脸变得有些红的羞涩女孩会是眼前这个冷漠得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的少女。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应该就不会对他这么冷淡了吧。
余燃眼中墨色渐渐晕染,仿佛被人打翻的墨汁,浓郁得不见底。
季央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练习册开始做题,那一股废寝忘食的努力劲,连季母看到都觉得于心不忍。
又吩咐保姆给季央做了营养餐。
十分刻苦的季央咬着笔头,心里苦成了黄连。
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明明已经经过一次高考了,为什么还要经历第二次。
别人的穿越是有吃有喝当米虫,她还要废寝忘食的学习。
好不容易把今日份的练习题完成,季央伸了个懒腰,十分没有形象地摊在床上。
“叮”来电铃声忽然响起。
季央立马坐直,又恢复了平时高不可攀的模样。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电话号码,她犹豫片刻,点了通话键。
“喂。”
“季央,我是余燃。”少年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夹杂着淡淡的电流,有一种沙哑的迷人,和平时感觉很不一样。
作为一个声控,季央觉得腿有点软,声音也不自觉放柔:“有什么事吗??”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声音中低沉:“我明天不能去图书馆了。”
季央:???
她在家看了这么久的书,练了这么多题,你他妈告诉她不能来了?
季央有点生气,她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以自认为十分平静的语文问:“那你要去干什么?”
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怒气,余燃声音更小:“去搬砖。”
低低的声音仿佛都透露着一股不自信。
季央更生气了:“那你去吧。”
她挂断了电话,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胸口。
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可是真的好生气啊!今天在图书馆她还觉得余燃是一个十分努力的人。
结果晚上就找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放她鸽子。
还说搬砖,怎么不说抬杠呢?
这个理由都找得一点不用心。
第二天季央起晚了,慢悠悠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嗯,还很早。
本来昨天还挺生气的,结果今天睡了睡懒觉,就觉得不去图书馆好像也不错。
季央想,她可真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
她不想一直在家呆着,于是便让司机送自己去外面的一家甜品店。
在班上她虽然没怎么和那群女生说话,但她们说话时,她都是很认真在听着的。
上周班上的女生讨论了好多次这家甜品店,说里面的甜品十分好吃。
作为甜品爱好者的季央,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好,我要去吃!
司机以为大小姐叫自己载她去那应该有什么目的,但是当看到季央施施然走进了甜品店。
司机觉得大小姐一定不是纯粹为了吃甜品!
尊贵如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幼稚的事呢?
为了吃一个东西来到十几公里之外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大小姐从甜品店出来了。
带着一个大墨镜,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手中还提着一袋打包的……甜品?
大小姐上了车,取下墨镜,然后开始拿出打包的甜品,用勺子挖着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司机忍了忍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姐来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是啊。”季央咽下一勺冰淇淋,甜而不腻,十分丝滑,但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却一点没透露。
季家司机:他就知道,小姐专门来这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处理的。
“回家吧。”
季家的黑色轿车在公路上疾驰,季央坐在后面吃甜品吃得特别欢乐。
却在路过一处工地时,季央蓦然瞪大了眼睛:“停下!”
车在距离工地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季央摇下窗户,外面烈日炎炎,工地上灰尘漫天。只看一眼,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种灼热。
而她坐在车里,柔软的真皮坐垫,车载空调发出清凉的风。
季央不敢置信地看着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不会认错!
余燃救她那天就是穿的这件工装,那个少年带着白色的手套正往推车上一块一块叠加着砖。
她想起昨晚,余燃低低的声音,说,他今天要去搬砖。
她以为那是他找的一个不走心的理由,毕竟搬砖在现实世界被赋予了太多调侃的意义。
却从没想过,余燃说的竟然是真的。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但这一刻,她却觉得余燃和他们的差距好大好大。
在一班的同学都在为考试发愁的时候,他忙于生计。
她只从简单的文字中浅显地了解到他的过往,但生活却将他的窘迫一一摊开在她眼前。
她看了他好一会,最后拿出手机,找出了昨晚余燃给她打来电话的手机号。
铃声响过几遍,她看见满天尘埃中,少年脱下手套,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着手机,他似乎有些迟疑。
“季央。”电话那头杂音嘈杂,余燃的声音如此清晰。
“余燃,我……”她忽然回过神来,似乎才明白他们现在各处于怎样境地。
“昨天你说弄不太明白的两道题,等明天你到学校之后,我给你讲。”
她语气太过温柔舒缓,余燃愣了一小下,而后缓缓道:“好。”
季央挂下电话,手不由自主缩紧。
她抬头看向窗外,少年已经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动作温柔。
有人似乎在喊他,他转过头去,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季央回过头,对司机说:“走吧。”
司机拿不太准季央的意思,询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
司机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让他在这停下,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情绪波动这么大。
***
季央想了许久,到底要怎样和余燃说。
最后她选用了最直接的方式。
彼时正是下课时间,教室里人声喧杂。
余燃下课也没有休息,正在练习复习。
耳旁忽然响起季央的声音:“你搬砖一天能挣多少钱?”
余燃有些错愕的抬起头。
季央很认真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一百块。”
季央说:“那好,你想去搬砖时就告诉我,我给你一百块,你别去工地了。”
余燃面色怔愣,看上去有点傻。
季央又说:“离月考没多少时间了,我不想赌输。”
余燃眼中的光亮稍褪,片刻后,他说:“知道了。”
季央很想告诉他,他现在的年龄应该把时间放在学习上,而不是做苦力挣钱。
但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话,毕竟她不是余燃,不知道余燃的压力。
于是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
“季央,你别对我这么好。”余燃没有看她,他声音很低,仿佛是在对她说,也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季央故意道:“不过是因为你救了我,我还在班主任面前打过赌,会让你下次月考有进步。”
余燃深深地凝望着她:“仅此而已吗?”
季央有点压力山大,不自觉地躲避着他逼人的目光:“仅此而已。”
余燃却好像不信她的,直视着她的眼睛,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你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