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珠珠没太看出来他神情有异,主要是没这方面的意识,她不止没感觉,还转头伸手把书桌上的镜子拿了过来,送到他脸边,问他:“好看吗?”

井珩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管自己嘴唇的心思,能不能接受嘴唇擦口红也已经不再是个事。就算珠珠现在拿口红涂他满脸,把他涂成电影里的如花,他也不会再动一下。

他所有的感官感受,都还因为刚才被亲了那一下而酥麻着。

他收紧呼吸,动作不变地又看了珠珠好一会,看着她好像做了再为普通不过的事,已经又开始给自己照起了镜子,仍然是满脸臭美的表情,这才一点点缓过来。

遇到这样完全不懂事的小妖,遇到这样的事,他能怎么办?他也只能自己压抑纾缓躁动,心里甜腻也好悸动狂跳也罢,都只有自己知道,是他一个人的事,无法与她产生共鸣。

调整好呼吸便自己消化吧。

消化了一会,井珩正经问珠珠,出声很低,“谁教你的?”

听到井珩问她话,珠珠不再照镜子了,转头看向他,不知道他面无表情什么意思,自己眨巴一下眼睛,不皮也不闹,认真回答道:“定脑里面学的……”

井珩知道她说的“定脑”是平板,她没事会玩的。所以这还是看视频学到的,至于看了什么视频,学了什么电视剧,估计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接着没等井珩再问,珠珠好像有意识解释一样,继续说:“我本来想这样给尤阿姨涂的,可系……你说过不可以亲别人,我就没有这样给她涂,回来找你涂了……”

井珩听到她这么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心里不自觉踏实了点,也莫名地更甜了几分,好像心尖上化开了糖,一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他欣慰珠珠还是有意识的,这样给他涂口红的前提是,她知道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亲。就算还不懂事,但没有拿他和别人一视同仁,这就够他受用的了。

井珩还没再说出话来,大门上响起了门铃声。知道是尤阿姨来打扫卫生了,他做贼心虚一般,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抽一张纸巾擦了嘴。纸巾染上红,往垃圾桶里一丢。

从书房出来,尤阿姨刚到客厅,正要去拿抹布。家里地面倒都是干净的,平时有机器人扫,最需要她收拾的地方,是橱柜摆件,还有各种角角落落的灰尘。

尤阿姨看到井珩从书房出来,自然打声招呼:“井先生,我来收拾一下。”

井珩点点头,话不多,“好。”

珠珠跟在他后头,正低头套她的口红盖子,套好了抿着嘴唇,送来给尤阿姨看,问她:“尤阿姨,这系我自己化的,漂亮吗?”

尤阿姨是卸过妆来的,现在脸上只打了薄薄的粉底,清爽又干净。看到珠珠把自己又涂成了血喷大口,那模样滑稽又可爱,她没忍住笑了一下,却还是道:“好漂亮的。”

珠珠很满意,“我也会化妆了。”

说完又自夸地说:“我还给井珩化了。”

井珩一听珠珠跟尤阿姨说这话,瞬间绷紧了脸,就怕她下面嘴快什么都给说了,那这将会成为他有生以来最尴尬的时刻,于是连忙出声:“化的挺好。”

珠珠更满意地点头,重复井珩的话,“化的挺好!”

尤阿姨这俩一来一去的互动,只觉得井珩好像也没平时那么冷了,身上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气质,好像有烟火气了。她觉得挺好,人嘛,就得有点烟火气才好。

而她看着井珩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他的耳边,见他耳朵泛着很明显的粉色,便关心地问了句:“先生,你生病了?”

井珩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话,感受到自己耳朵上仍然留有余温,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了,于是默默清一下嗓子道:“没有,有点热。”

这天确实有点热,按照梦城的气候特征,到十月份也不见得能凉快到哪去。都是热到快入冬,然后一场小雨或小雪,直接毛衣大衣加身,秋季的衣服穿不了几天。

尤阿姨信了这话,没多想,要干活了,对井珩说:“先生您歇着吧,我打扫一会。”

井珩应一声继续回书房呆着去了,珠珠却没有跟他进去,因为她现在对尤阿姨比较感兴趣。她知道井珩回书房里做什么,但不知道尤阿姨要做什么。尤阿姨可以教她化妆,肯定还可以教她别的。

她记得自己以前做大河蚌的时候,每天都能听到尤阿姨进来忙和一阵,就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现在有机会可以看着了,她当然要把自己的好奇心全部满足上。

于是,尤阿姨去拿抹布,她便也要一片抹布浸水。捏着湿抹布跟着尤阿姨,尤阿姨擦哪她擦哪。她心意是好的,要帮着尤阿姨干活,但真实效果多半是在捣乱。

她也不是只捣乱尤阿姨,之前尤阿姨不在的时候,井珩拖地,她也不是抢拖把,就是再拿一把拖把跟着井珩,嘴里说的是:“我来帮你呀。”实际做的是,越帮越忙。

尤阿姨耐心不是一般的足,任她捣乱跟着收拾,一边还很温和地跟她聊天,知道她出了事现在心智像小孩,所以也全是哄小孩的语气,问她:“珠珠多大啦?”

珠珠记得井珩给她编的身世,于是回答尤阿姨:“我十八了……”

尤阿姨念叨着“十八”,在心里默算了一会,然后心想她大概和这姑娘真有缘分吧,不止第一眼看着喜欢,名字亲切,连年龄也是刚刚好的。

她看着珠珠,没去多提那些她觉得会让珠珠伤心的事情。她在心想,珠珠出事伤了脑子,心智变成小孩,肯定也忘了不少东西,所以才能像现在这么无忧无虑。

能无忧无虑就无忧无虑吧,那些不好的事能忘了也好。

因为几重原因,相处了大半天下来,尤阿姨便对珠珠产生了不同一般的感情。同情也好移情也罢,看珠珠的眼神那都软得像潭水,纵容宠溺的态度也有,再过点就像亲女儿了。

井珩当然能看出来尤阿姨对珠珠的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一个职业保姆在表演应付差事。但他也没多想这其中的原因,只当尤阿姨人善心好,是个人品各方面都不错的人。

尤阿姨对珠珠这样,珠珠自然也就更喜欢她,爱粘着她。

当然,她第一爱粘的,还是井珩。

***

尤阿姨回来大半天,就把屋里屋外都收拾了干净,做事利索效率高,好像一点力气也没费,连带房子后面接水浮台上的露天桌椅也都擦了干净。

她虽然看起来做得轻松自如,但其实还是腰酸背痛。这主要是在厂子干了近一周的活折腾留下的症状,每天都站着,腰腿都吃力。

她晚上在井珩那里吃完晚饭再收拾完,给珠珠卸了妆,回到自己屋里洗个澡就睡下了。没人关心照看,她躺在床上自己给自己揉揉腰腿,然后用手机追点电视剧,再刷点小视频。

刷到眼皮重得睁不开,手机往枕头边一搁,便闭眼睡觉去了。

因为回到井珩这里又踏实了下来,加上身上累的很,仿佛透支了不少精力和体力,所以她入眠很快。平时也不打呼噜的,今天却闭眼没一会就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然而正当她要睡熟的时候,枕头的手机屏幕突然响起来,同时响起震耳的铃声,是一首广场舞神曲,灌到人耳朵里就让人精神抖擞。

尤阿姨被手机铃声惊醒,身子抖了一下睁开眼睛,疲惫地伸手去拿手机,看到亮起的备注是“芹芹”,她直接接起来放到耳边,吸一下鼻子让自己清醒一点,“喂,芹芹啊。”

萧雨芹那头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妈妈,你假期结束了吗?”

尤阿姨从接到井珩电话开始就很激动,捏着几枚硬币赶公交地铁回来,再忙来忙去收拾半天,也没打电话给萧雨芹说过。

萧雨芹主动打电话过来关心,挺让她惊喜的,她下意识心暖心软,更清醒了点,对萧雨芹说:“回来了,今天刚回来,刚要睡觉。”

萧雨芹的声音亮了起来,还微压着,“明天周末了,妈妈,我去看看你吧?”

尤阿姨突然听懂了什么,微暖起来的心不自觉一点点凉下去。不过只凉到了一半,她就说服自己又暖了起来,心想萧雨芹是想认识井珩,但肯定也是想来看她这个妈妈的。

她想着自己今天回来,因为家里多了个珠珠,小丫头在她和井珩之间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让她和井珩之间不像以前那么连句都难说上了,倒是可以开口问一句。

虽会自我安慰,但总归没那么得劲,尤阿姨轻轻吸口气,在声音里强行撑起亮色,“好呀,我明天早上跟先生打声招呼,你来看看妈妈吧。”

萧雨芹似乎是高兴了,终于等到了尤阿姨松口说这句话。她之前虽然没说过什么,但还是因为尤阿姨总不好开口说这么小的事,觉得有点烦。

现在不烦了,她声音里也有了笑意,“好呀,您想吃什么,我给您买好吃的。”

尤阿姨不需要,声音温和又低,“不用了,妈妈在这里什么吃不到?井先生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把钱省着吧,留着自己需要的时候花,妈妈不用。”

萧雨芹没在话语上多争,心里满意,让尤阿姨早点睡觉,说了“晚安”就把电话挂了。

尤阿姨挂掉电话后,困意也被打消没了。她仍然把手机放到一边,睁着眼睛看夜色中的房顶,头顶一盏白罩灯,在夜色中也能看得清颜色和形状。

尤阿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命苦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原生家庭不好,嫁的人更不好。唯一让她觉得人生还有活下去的动力和意义的,就是有萧雨芹这个女儿。

萧雨芹漂亮又优秀,弥补了她这一辈子所有的遗憾与不足。

而她现在也就剩萧雨芹这么一个亲人,所以所有的爱和希望都放在了萧雨芹身上。她希望萧雨芹能过上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做个漂亮又精致又有人疼的女孩子。

而对于自己,尤阿姨早已形成了“我就是苦命人”的认知,认命地从来不考虑自己能活得怎么样,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人生。

因为这个性格,她对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要求。尤其对萧雨芹,一丝一扣索取或求回报的心都没有,只有付出,还不时会担心自己付出的不够多,不能让萧雨芹活得和其他女孩一样体面。

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妈妈,而且是个命不好的妈妈,能力实在有限,但只要在她能力范围内,不犯法不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她能给萧雨芹的,一般都会想方设法给。

她目光透过夜色盯着房顶的白罩灯,一直盯到睡着,入梦后梦里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

第二天早上醒得早,但尤阿姨却没有立即往井珩那边做饭去,而是等井珩给她打了电话,她才过去。主要是怕去太早,影响到井珩和珠珠休息。

井珩现在晚上都是和珠珠一起睡的,他已经放弃了挣扎,不再试图让珠珠适应自己一个人睡觉,而是直接由着她了。弄不过这个小妖啊,不由着她没办法。

井珩之前都是完全不认为自己对珠珠有什么暧昧的感情,哪怕他会因为她而有生理反应。他是个知识分子,自然知道这种生理反应纯属正常,因为他是个正常男人。

同时,他也觉得,这种自然的生理反应,和暧昧情感没有任何关系。在他的意识里,心灵和身体并不是一体的,他的身体可以受美色诱惑,这属于正常现象,但心灵绝对不可以。

但自从昨天下午被珠珠亲过以后,井珩第一次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他突然有点分不清,自己对珠珠到底是持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大概……可能……或许……也是有一点心动的?

可是,他怎么会对一个心智如同小孩般的女人心动?难道他是隐性禽兽?还是他根本就是喜欢她的皮相美色,只是一直以来假清高?

井珩想不通透也搞不懂,没办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想得多了,只觉得无比影响心情,因为深思琢磨并胡思乱想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在他身上撩来撩去,搞得他心神不宁的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吃!喝!玩!

他哪怕是真的开始为情所困了,也只是单相思!

井珩利用一个晚上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把不该有的心思往下压下去,结果在早上起来的时候,又被怀里趴着的人如数勾了出来,只好去冲冷水澡再往下压。

冲冷水澡的时候深呼吸,他闭着眼睛心里想的是——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种折磨受?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要养的小妖,难到秃头也得养下去!

他冲完澡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就给尤阿姨打了电话,说可以过来做早饭了。他比不上尤阿姨,早饭只能烤面包,虽然果酱换了无数口味,但这两天珠珠也开始腻了。

珠珠在他打完电话后从房间里迷糊着出来,没有直接去洗手间洗漱,而是拖着拖鞋迷迷糊糊先到客厅找井珩。找到他往他怀里一扑,直接抱住他的腰,“好困哦。”

井珩:“……”

莫名有种澡又白洗了的感觉。

冷静一会,井珩生无可恋地抬手顺顺她的长发,“乖,刷完牙洗完脸就不困了。”

珠珠抱着他不想睁眼,撒娇道:“不要乖,不要刷牙洗脸。”

井珩低眉看着她,声音温软,“那玩具也不要玩了,好吃的也不要吃了,好不好?”

珠珠一听,欧~那不行,好吃的好玩的她全都要。做人那么累,没有好吃的好玩的,她就不想做人啦。于是她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微仰头看着井珩,“我乖,我去刷牙洗脸。”

在她去洗手间之前,井珩找皮筋把她头发随便绑起来,手法仍然不那么熟练,也仍然不追求丝毫美感,只要没有头发散下来妨碍洗脸就行。

珠珠进了洗手间,尤阿姨刚好按响门铃。

尤阿姨进来后和井珩打过招呼就开始做饭,淘米煮粥,蒸点玉米紫薯,煮点鸡蛋,做点蛋饼饭团,再配上些水果小蛋糕。每样东西都不多,整整齐齐摆起来好看,也够吃得饱。

珠珠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尤阿姨还在厨房忙活。

尤阿姨来了,珠珠就没再去找井珩。她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便顺着那味道馋着嘴去了吧台边坐下来。坐在吧台边一边拍自己的脸,一边看着尤阿姨做饭。

尤阿姨怕她饿了,先拿了个饭团让她吃,不忘哄她:“马上就好了,珠珠再等一下。”

珠珠坐在吧台边乖乖等着,吃了一个小饭团。等尤阿姨把早饭全部做好,装好盘子摆上桌,她和井珩一起坐过去吃早餐。

尤阿姨不和珠珠、井珩一起吃饭,以前也是,井珩如果在家吃饭,她就做好饭,自己留一点,分开在一边吃。如果井珩不在家吃,她就在自己的小屋里,随便做点吃的。

珠珠对这方面没概念,自己有吃的暂时就想不到更多的,只顾吃自己的。于是餐桌上还是她和井珩两个人,而尤阿姨打算待会再吃,便先收拾洗手间去了。

她把洗衣篮里的衣服分类拿出来洗,有的适合机洗,有的不适合,有的放进壁挂洗衣机,有的放进立式洗衣机里。在洗到珠珠衣服的时候,手指拎拿间,鼻尖上隐约飘过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尤阿姨鼻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使,若有似无地闻到了一点,便好奇地把衣服送到鼻子边仔细闻了一下。这下香味更清楚了,混杂在洗衣液和沐浴乳的味道里,是淡淡的荷花香。

她认真想想,这个香味她在哪里闻过,在之前井珩的衣服枕头上,还有阳光房的荷花池里,以及她刷过壳的大河蚌身上,也是这个味道,好像不全然一样,但都差不多。

尤阿姨捏着珠珠的裙子思索了一会,醒神的时候惊觉自己这是干啥呢,干嘛对一个普通的香味这么敏感。想想这完全可以是珠珠住进来以后,经常去阳光房玩,摘了荷花玩了花瓣,所以沾染上了。为了证实,她还闻了下井珩的睡衣,果然也有,这便一点也不敏感了。

她把衣服都洗上,又动手洗了两件,出去到餐厅时,珠珠和井珩已经差不多吃好了。等珠珠和井珩离开餐桌去忙的忙玩的玩,她才去吃早餐。

而尤阿姨刚刚吃完早餐,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看,打开微信便看到萧雨芹给她发的信息:【妈,我吃完早饭了[太阳]】

尤阿姨捏着手机没回,直接按了手机装回口袋里,马上起身收拾碗筷。她以最快速度把厨房餐厅都收拾干净,便到客厅找井珩去了。

井珩吃完早饭后没回书房,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和珠珠一起玩简单的益智积木。看到尤阿姨过来,他抬起头看她,看出来她好像有事,主动问了句:“怎么了?”

尤阿姨明显能感觉出井珩比之前有人情味多了,说话里的温度都高了不少,所以她心里也没有以前那么开不了口,但仍然面上很不好意思,笑着说:“先生,想跟您说一声,我女儿在梦大上学,想周末来看看我,可以让她过来吗?”

井珩看着她,还没说话,珠珠突然问了句:“尤阿姨,你女儿……是谁啊?”

尤阿姨想了想,萧雨芹比珠珠大,便看向珠珠笑着道:“是姐姐。”

珠珠学过人物画册,知道姐姐妹妹的关系,就是姐姐比妹妹大。她不喜欢比别人小,她觉得她是大人,她才不是妹妹,别人都是她的妹妹,所以说:“我才系姐姐。”

尤阿姨对小孩心性还是挺了解的,知道小孩没长大的时候都想长大,有的叫句“小姐姐”都不满意,非要气哼哼地强调:“我是大姐姐了!”

话题扯偏了,尤阿姨也没扯回去,笑着对珠珠说:“对,珠珠是大姐姐。”

井珩是对这事没什么想法和意见,自觉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妈妈在这里工作,当女儿的过来看看妈妈,他总不能不让?再者,因为尤阿姨对珠珠好,他现在对尤阿姨也客气亲近很多,所以便直接答应了句,“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