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珩这一夜仍然睡得安宁,因为大河蚌没有趁夜进他房间。她忘性再大,总还是能在两次差点被逮到之后,本能记得那里不安全的。
没有鬼压床,没有夜半幻听,井珩早上起来随便扫一下房间里的监控视频,看到的仍然是一切正常,于是心里原本生出来的那点动摇,完全被打消了。
彻底灭了那样的心思,他洗漱去上班。
而一周剩下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他基本都会在研究院度过,泡在实验室里,埋头搞他的项目,其他什么都不管。
井珩现在在做的项目,不是研究院的主力项目,甚至可以说有点边缘,不太受重视,因为暂时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收益。卫星项目里,一般民用卫星最实用,搞通信测气象,都和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井珩的目标似乎更远大,是宇宙,是星辰大海。
不过,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会俗套地产生分歧,上演俗套的剧情。大概是没有经历过波折和阻碍的梦想,实现了也算不得梦想吧,只因为太容易。
井珩吃完早饭进实验室,在他的“玉珠”号上不过忙了一个多小时,就被安院长叫去了办公室。
井珩和安院长之间,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也能算是师生。他们搞科学研究的不像其他公司或者单位喜欢搞那些心机与争斗,大家都赤诚,心怀更远大的东西,没时间和精力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
说话不必太弯弯绕绕,安院长让井珩坐下,就对他说:“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但还是要找你谈一谈,希望你把手头的项目先放一放。不是对你的项目不看重,只是暂时放一放,院里也有院里的发展规划,你也知道,现在人手也不太够……”
井珩知道安院长说的不是安抚他的托词,说让他放一放是真的,并不是要停掉他的项目。之前安院长就找他聊过,只是他一直不太愿意,没有答应。
他生活里就这点事,让他暂停项目,那他做什么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安院长看他默声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继续苦劝,“你要是觉得去别的项目上委屈,那给你放段时间的假,你好好休息休息,我看你最近状态也不太好。出去旅个游,放松放松,你觉得怎么样?”
井珩对出去旅游吃喝没兴趣,要是能把他发射去外太空,他倒是乐意之至。但他也没开口再拒绝,他也在想,他最近精神确实有不小的问题,要么就听院长的,拿个假期去治病,把病看好再说。
想了一会,他看向安院长,但没立即表态。
安院长不知道他这到底什么意思,之前谈过两次,他都是直接开口拒绝,于是他想了想又继续说:“不想出去旅游,就去交点朋友嘛,你年龄也不小了,该找个女孩儿谈恋爱了。就你谈恋爱这事,你妈杀到我们院里找了我不止一两次啊,说我耽误你了,你说说,是我耽误你的嘛?我比窦娥还冤。”
井珩不犹豫了,看着安院长松口,“院士,那我休息一段时间吧。”
安院长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还愣了一下呢,愣完了连忙笑起来,“这就对了嘛,你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放松放松,搞搞自己的生活。等假期结束,一定要带个女朋友回来,能不能做到?”
井珩笑一下,“尽力吧。”
安院长一副看自家孩子一样的语气态度,“尽什么力,找不到不准回来上班。这么帅一大小伙子,就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不准给我们院丢脸!”
井珩还是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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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井珩自己答应放假的,但他并没有多开心。比起在家做些没太大意义的事,他更喜欢和自己的项目呆在一起。他答应休息,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精神问题。
和安院长聊完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稍微收拾了一下,又进实验室整理了一番,便放下自己手里所有的活,在研究院吃了假期前的最后一餐午饭,开车回家去了。
到家的时候是正午时分,天空的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
他在车库停好车,拿着车钥匙进屋,心情和情绪都很平,甚至有些微的低。对于项目不被院里支持,他不可能完全没感觉,毕竟那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带着这样的情绪,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和想做的事,井珩到家后便直接钻进书房看书去了,一整个下午都呆在书房没出来。
阳光房里,顶部百叶窗挡住了大片阳光。
大河蚌正躲在阴凉处睡觉。
大河蚌就这昼夜颠倒的习性,喜欢晚上和阴雨天出来活动,白天尤其太阳烈的时候,很多时候要躲起来睡觉。
她在密叶底下睡得安稳睡得沉,并没有听到井珩回来。睡到快到傍晚时分,她幽幽转醒,蚌壳在水底摇摇摆摆,“咕噜”翻起一串泡泡。
大河蚌对井珩的早出晚归生活很了解,知道他早上会早早起床出门,晚上都要很晚才到家。偶尔他也会早到家,那尤阿姨就会来给他做个晚饭,但这样的情况很少。
正常情况来说,这屋子里的一天是这样的——井珩早上洗漱出门,不一会之后,尤阿姨来打扫卫生,换换池水,帮大河蚌刷刷蚌壳。收拾完了,尤阿姨走人,屋里会安静一整天,一直安静到井珩晚上回来。
大河蚌彻底醒盹了,从密叶底慢慢移出来。然后旁边的荷花和荷叶轻轻震了震,她便化成人形伏在了池边的地上,身上还是素色纱裙。
趁着家里没有人,她要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化成人形出去活动。或许等她哪天觉得化成人形也不好玩,或者说玩腻了,那她可能就不化人形了。
她在地上伏一会,便利用法力飘了起来,起来的时候身形不稳,还摇摆晃了两下,像刚成仙的人踩云踩不稳。胳膊微微抬起来在身侧稳住身子,她飘出阳光房,往客厅里去。
她之前化成人形进了屋,都是什么都不碰的,只是来回飘着看看,唯一碰过的,就是井珩和他的床。但是现在,她也不太敢往井珩的房间里去,没什么很深很绕的想法,就是因为经历过两次,觉得那里不安全。
大河蚌飘在客厅里,绕着沙发打转,心想井珩都爱坐在这上面,不知道坐上去是什么感觉。想了一会,她飘到沙发前,慢慢往沙发上坐上去。
一坐下去身子猛地往下一陷,她被吓了一跳,立马弹了起来,往旁边飘开一点。真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不敢坐了。
离开沙发,大河蚌继续飘,飘着飘着鼻子突然灵起来,闻到一股熟悉又让她着迷的味道。闻到后她便使劲嗅了嗅,下意识以为是从井珩睡觉的地方散出来的。
她往味道散过来的方向飘过去,却发现不是井珩睡觉的地方,而是他放书的地方。
大河蚌认识的东西不多,但书是认识的,她也还发现,现在的书和以前她见过的书都不一样,以前都是软软薄薄的,用线缝在一起。
大河蚌飘到书房门外,停住身子,伸手握上门把。
她本来以为味道来自井珩的房间,那她肯定是不会进去的,因为那地方不安全,她老是被抓。但她现在发现不是房间,而是书房,自然就完全没有顾虑。
手指在门把上稍稍握紧,她转一下打开门,把头往门缝里一伸,看向书房里。结果往里一看,冷不丁和井珩的目光碰了正着。她被吓得一惊,立马缩回头把门关上。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她心想怎么回事啊,井珩怎么会在家?他不是走了吗?而且他在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醒来后完全没听到家里有动静啊,难道是她没注意听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河蚌想着,井珩看到她了,肯定是要抓她的,人都怕妖,见妖就要喊打喊杀,巴不得把全天下的妖都灭干净。
她那没太大容量的脑子里想到这个,为了不被抓到,自然转身就要跑。但她转身飘出了一点距离去,却发现里面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大河蚌停住飘走的动作,转身又回去,心想难道是她看错了?里面如果没有井珩,刚才是她眼花了吗?
揣着这样的好奇心,大河蚌飘在门边,伸手又握上门把,慢慢打开书房的门,再次把头伸进去。她这回淡定多了,虽然一样看到了井珩坐在书桌边。
但这一回,井珩没有转头看她,而是一直看着窗外。他好像在发呆,难怪一点动静也没有。可是,为什么看到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看井珩没反应,大河蚌自然试探心重,就跟那些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新生奶娃娃是一样的,用尽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感知这个世界,不遇危险不哭不回头。
为了试探,大河蚌把头缩回来,一会后,又把头伸进去,躲猫猫一样来回几次,坐在书房里的井珩始终没有反应。他倒是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了,但又开始看书了。
看井珩这样,大河蚌胆子越来越大,轻轻把门再推开一点,挤了身子往书房里飘进去,心里想着——他是不是看不到她啊?
她飘在门边,脸上挂着懵懂的表情,眼神干净好奇,胳膊微微张开保持平衡,袖子裙摆随风,和长发一起轻轻飘着,像极了一个小仙女。
井珩坐在书桌边,手指按在书页上,余光全部被门边的“仙女”吸引,但他并没有抬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再一次产生幻觉了,还是这个女孩真的存在。但他知道,不管是幻觉还是真的,他都得淡定,慌是最没有用的。
于是井珩淡定地从书桌边起身,绕过书桌走到门边,当“仙女”不存在,直接从她旁边走过去,出门去餐厅,倒水喝。
大河蚌自然还是一脸懵懂,看井珩好像完全看不见她一样,她便跟在他后面飘了出去。她可没有多少思考能力,只有对事情的直接反应,大部分还都靠本能。
她隔了一段距离一直跟着井珩到餐厅,看他倒水喝了半杯,又直接从她面前过去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一个小黑盒子按了按,然后对面大黑盒子里出现真人画面。
大河蚌飘到沙发边,好奇地看看坐在沙发上的井珩,再看看电视里的真人画面,最后再低头看看自己。看了一会,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道——啊,原来她化成人形是隐身的吗?井珩根本看不到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