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青青到底还是食言了。
当钟杳按照约定,独自前往小巷后,她却并没有要还手机的意思。
女孩趾高气扬地将一个新手机丢到她脚边说:“钟杳,我这个人坏得有原则,我拿了你一个破手机,赔你一个最新款,绝对不占你便宜。”
经过一下午的调整,钟杳已经冷静许多。
她连看也不看那新手机一眼,只盯着女孩定定道:“不需要。沈青青,我按照你的要求来了,你就该把我的破手机还给我。”
小小少女不知道,她越是在意,对方就越是能拿住她的命脉。
沈青青翘唇:“可以啊。”
钟杳难掩不可置信,眼里满是怀疑。
果真,恶魔少女没那么容易放过她,只听沈青青又道:“但是——你要先用那部新手机给祁昱打电话,说你讨厌他,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要跟他绝交。并且,你得从唐一鸣家旁边搬走,最好是能直接住校。”
钟杳愣住。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青青:“所以,你偷我手机,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了我住在唐一鸣家旁边?”
她觉得有点好笑:“沈青青,你未免太幼稚了。”
沈青青满面骄纵:“幼稚又怎样?我幼稚还不是把你吃得死死的!”
女孩越是不讲道理,钟杳却愈发冷静了。
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沈青青知道她和唐一鸣做过邻居,为什么不知道她早已经搬走?所以沈青青很可能是在她搬家前看见了。
钟杳想到了祁昱。
“是吗?”她握了握拳头,又想要赌一赌,“沈青青,你敢动我的手机,我就把这一切告诉祁昱。你觉得,祁昱现在是会信我,还是信你?”
沈青青的脸色立刻变了。
钟杳咽了口唾沫,又继续道:“你凭什么觉得一部手机就可以操纵我的人生?如果你这么喜欢这个破手机,那就拿去好了。”
她觉得,沈青青根本不可能知道手机是妈妈留给自己的,所以想要假装不在意。
为了更有说服力,她甚至弯腰捡起了沈青青丢来的新手机,然后便打算佯装离开。
“站住!”
沈青青果真急了,“你要是敢走,我明天就把你手机里的秘密全部公开了!”
钟杳脚步微顿,心中却稍稍松气。
她的手机里的确很多的秘密,和靳川的关系,跟祁昱频繁的聊天,随便截出哪一个都将致命。
可沈青青却一条都没提,只含糊地说“秘密”。
钟杳猜,她根本就还没能打开手机。
“秘密?”钟杳作出好笑的表情回头,“我手机里根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如果你想发什么,随便发。”
说罢,她就想直接离开,就像从前逛街时六姨教她的,要不回头才能真正镇住对方。
钟杳走得是挺决绝的。
但沈青青不是衣服店的老板,她更狠更坏。
“钟杳,你都住得起别墅了,却还用这么破的手机。我猜——”
女孩笑得得意,“这手机是你去世的妈妈留下的吧。”
钟杳猛地驻足,本能地回头:“沈青青!”
她想说“做人太恶毒是会遭报应的”,可那样就等于真承认了自己的弱点,她就可能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她顿了顿,硬生生转口说:“如果你觉得是就是吧。”
沈青青却轻笑出声。
“钟杳,我都佩服你了。”她笑嘻嘻道,“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在强撑。这样吧,我做回好人,看在你没有妈妈的份上,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她说:“三天之后,做到我刚才交代的那些。否则,不仅你妈妈的手机没了,到时候我找人开锁后,里面的内容我也不敢保证不流出来哦。”
原来,沈青青也不笨。
她已经知道,钟杳看出她还没能解锁手机,干脆就直接承认了。
沈青青铁了心要修理她。
钟杳的脑子已然化作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现在说什么才能挽回局面,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现在示弱也根本没用了,她只能继续挺直背脊一往无前地离开。
——
这几乎是沈青青自认识钟杳以来,最痛快的一天。
她威胁完钟杳之后,呼叫了哥哥回来帮忙解锁手机,然后回到家美美地泡上了玫瑰浴。
沈青青躺在浴缸里,举着钟杳的古董手机陷入沉思。
她觉得钟杳这个女的手段有点高明,明明是从乡下镇里转来的,却可以住到唐一鸣家隔壁去。故意说自己是全村第一名,到了桃李又先考个倒数第一,然后再飞速往前窜。
别说祁昱和那些男生了,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对这样的女孩子产生好奇心……
而且,都2020年了,居然还有人用十年前的第一代智能机,还他妈是手势解锁!要知道现在的手机连home键都死绝了好吧!
沈青青随意划动着解锁屏,漫不经心,毫无章法,就像在玩一个小游戏。
突然,外面传来大力的踹门声:“沈青青,你他妈的又惹什么麻烦了?”
哥哥沈嚣骂骂咧咧进来,沈青青一惊,手上一滑。
咕咚一声,钟杳的手机居然掉进了浴缸里!
“啊——!”沈青青尖叫着第一时间将手机捞起来,却还是改变不了其黑屏的命运。
“沈青青?”
外面,沈嚣似乎冲到浴室外,声音些许着急,“你怎么了?你到底在搞什么?”
“站住!”
沈青青有点崩溃,“我在洗澡,你在外面等我!”
“你他妈洗澡说你被同学打了骗我回来?”沈嚣一脚踹开浴室门,站在门口骂,“沈青青,你是不是活腻了?”
对于哥哥的谩骂,沈青青却丝毫不在意。
她穿好浴袍,匆匆从里面出来,然后拿进水的手机戳哥哥:“沈嚣!你害死我了,你声音那么大,害得我手机掉浴缸了!”
沈嚣被她拉着坐到沙发里,语气了然:“想让我给你买新手机,你不会直说?哥哥我像是那么抠门的人吗?”
“不是!”沈青青有点欲哭无泪,把钟杳的古董机塞到沈嚣手里,“你赶紧找人帮我找人修修这手机,这我同学她妈留给她的遗产,给泡成这样我良心不安!”
沈嚣像看神经病一般看着妹妹:“泡水了你自己吹干就得了。不过沈青青,你同学他妈的遗产怎么到你手上了?下次编谎话也编得像样点儿,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
沈青青极力解释:“我没说谎,就是这样啊!我想让你帮我解锁这手机,结果被你吓得先把手机泡坏了。”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自己玩儿去。”沈嚣懒得再理她,也不顾她的嚎叫,起身直接走了。
而沈青青看着浸湿了沙发的古董手机陷入沉思,她在想,或许钟杳没骗自己,这手机真不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呢?
可只要她回忆起钟杳那一脸被戳中心思的震惊表情,她就感到自己在自欺欺人。
沈青青的确是要威胁钟杳,但她真没想过毁掉这个手机。
她拿吹风机吹手机时,心都在发慌,她隐隐感到,如果这手机真坏了,那可能这次的事也将有点难以收场。
——
钟杳根本不知道,她所珍视的东西正被人轻易糟蹋。
她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过,如此刻这般无助之中。
沈青青提出的每一个条件都那样过分,无论是跟祁昱断交,还是突然要搬去住校,都令钟杳倍感煎熬。
可如果她拒绝的话,万一妈妈给她买的手机真的出了问题怎么办?
那上面除了那些秘密,更重要的是,还有她和妈妈的合照,有妈妈曾经催促她回家吃饭,有她和妈妈各种温馨生活中的回忆。
钟杳哪一个都不想放弃,这导致她这两天陷入了焦虑之中。
在学校,朋友和她讲话她常常走神;靳川和她吃饭时,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而唐一鸣和宋拾约她见面,她更是避之不及。
甚至,在第三天早上,钟杳实在害怕。
她忍不住问靳川:“如果我下学期想要住校,可以么?”
靳川早感到小姑娘这两天不对劲,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那你得给出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钟杳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当晚,钟杳用家里的电脑登录了QQ,然后点开了和祁昱的对话框。
可她的手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无法敲下。
只要想到少年送她的星星,想到许多个夜晚的吉他声,她就更加不知所措,无法开口对他说出任何一个伤人的字。
与最爱的妈妈的珍贵回忆,渐渐变得还不错的爸爸靳川,再加上她偷偷喜欢的少年。
每一个都是钟杳所无法舍弃的,恶魔少女非要她在其中做出抉择,她感到自己好像一只困兽,周遭危机四伏,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就这样一直煎熬到周五晚上,同时也是沈青青所给期限的最后的晚上。
钟杳完全失错时,她拿回来的那支手机,突然叮咚响了。
她怔忪一瞬,还是向右划开了锁屏。
钟杳看见了一条带图片的短信。
她所珍视的手机屏幕上,起了一层水雾,而图片下面跟着文字:
【我没耐心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只一眼,钟杳的眼泪便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她几乎是立刻惊慌失措地从电脑前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少女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她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无论付出什么,她都得先把手机拿回来。
钟杳先回房间慌乱地打开了行李箱,毫无章法地翻找一通,她抱起了什么东西,急急地跑去拍开了别墅影音室的门。
“靳川,靳川!”女孩的声音异常着急,“你开开门,开开门好吗?”
听到响动,拉片子的靳川扔下纸笔,匆匆去开门。一打开,就见小姑娘慌乱地掉着金豆豆。
他一怔,蹲下身问她:“别哭,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钟杳太着急,其实她都没发现自己的眼泪断了线。
她抬手胡乱一抹,道明来意:“靳川,你、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的手机,就是妈妈给我买的那个,我都舍不得换掉。可是,沈青青好像把它浸了水,我好担心,好害怕,我都不知道,手机究竟有没有事……”
说到这里,她好像有点无法控制情绪,声音忽然哽咽住,开始抬手不断抹眼泪。
小姑娘太过着急,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靳川看得都有点心疼,他转身,想先进屋给她拿点纸巾。
钟杳却以为他要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她第一次在靳川面前展露了脆弱,她像在哀求他:“别走,别走好吗?你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靳川突然跟着她难受起来。
“我没有要走。”他干脆拿手替小姑娘抹去眼泪,“杳杳,我只是想先拿纸替你擦擦眼泪。”
钟杳的眼泪却愈发汹涌。
可她还是在克制,在压抑。
她抬手,用力地,频繁地去擦眼泪,她解释:“对不起我其实没有想哭的,我可能就是太着急了,眼泪它不听我的话了。”
“靳川,拜托你帮我拿回手机好不好?”她再一次地请求他。
“我帮你,无论什么忙我都帮你好吗?”靳川从没见过小孩这样,牵着她往影音室里走,想让她坐下说话。
他甚至觉得,即便是钟晚下葬那天,她虽然哭得撕心裂肺,却也远不及现在看起来绝望。
此时此刻,他感到钟杳方寸大乱,满眼绝望又无助。
靳川微微皱了下眉,尽量放轻语气去和她说话:“但你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吗?杳杳,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好不好?”
钟杳坐在小沙发里,终于不去抹泪了,她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将沈青青偷走手机又威胁自己的事讲了一遍。
然后,她没等靳川说话,将手上一直抱着的东西递给他。
她说:“我知道,沈青青跟祁昱他们都认识,如果找你帮忙,很可能、可能我是你私生女的事情就藏不住了。像我这样的私生子,本来该是见不得光的,这可能要给你带来好多的麻烦,说不定还有黑粉趁机骂你。但是——”
小姑娘展开手中的报纸,露出里面一叠花花绿绿的零钱又道:“妈妈说,这是你打工挣到的第一笔工资,然后送给了她,她一直当做护身符。我知道,你可能没有那么爱我和妈妈。但是,你能不能看在妈妈这么爱你的份上,能不能看在这个护身符的份上,就帮我这一次?”
她好像是担心他依旧会拒绝,最后哽咽着哀求他:“拜托你了,那个手机对我真的很重要,就算它坏了,我也不想弄丢它……”
靳川看着克制抹泪的小姑娘,胸腔里就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般发闷。
从他第一次出长差,小孩控诉说“你是最没有资格教训我的人”开始,他便认为小孩因自己过去的缺席而不喜欢他,总是克制着。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小姑娘会说出“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会不自信地说“你可能没有那么爱我”这种话。
可原本,她是连包饺子煮汤圆都能骄傲自信的人。
靳川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安慰到小姑娘,他只能将她抱住,告诉她:“杳杳对不起,是爸爸做得不够好。”
他替她抹去眼泪,向她承诺:“爸爸保证,一定帮你把手机拿回来行不行?”
这是靳川第一次拥抱她,也是靳川第一次对她自称爸爸。
从小到大,钟杳都只能羡慕别人的爸爸,可现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好像真的有爸爸了。
她再也无法克制住情绪,放声大哭了起来。
——
靳川要替钟杳出头,却并不能直接去找拿手机的小孩。
对于沈家他并不陌生,沈青谊创办的“青谊传媒”在娱乐圈也算是举足轻重,从青谊出来的红人不少。人人都知,她家的两个孩子比祁昱更骄纵嚣张,儿子沈嚣送去变形记都收效甚微。
靳川打算直接约沈青谊出来,一次性彻底将这件事解决。
不过,在那之前,还需要做些准备。
钟杳转学之后,靳川第一次亲自到了学校。
他没找九班班主任蒋科学,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曾经的恩师,也是桃李中学的校长。
北京这么多好学校,他当初并非随便给小姑娘找个重点大学,校长恩师是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
本来就是“校园霸凌”事件,又是校长亲自带着,靳川很容易就拿到了“直升考试”最后一天的录像。
沈家人的行事作风的确嚣张,她家女儿要拿同学手机,也不找别人,就自己亲自动手。她无知无畏,懂得如何捏人弱点,戳人心窝,将他家的小姑娘逼成那样。
看着沈青青将钟杳堵在柜子旁威胁拍脸,小姑娘紧张又无措的样子,靳川眉头越皱越深。
但这居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若非教导主任提起,他都不知道,原来在小姑娘刚转来不久,沈青青居然就已经带人在校外堵过她一次。
而钟杳什么都没和他讲过,反而总是对他讲道理。
靳川又想起,最初小孩还推过祁昱下池塘,他不敢想象,那段时间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人,是怎样度过的。
一个告诉他“以暴制暴不对”,一个稍微闹点别扭就会和他道歉的小姑娘,在学校里竟被人欺负如斯。
靳川这一生顺遂果决,从没为任何事后悔过,但现在,他有些后悔将祁昱介绍给小姑娘认识了。
有些朋友,认识了是幸运,也是灾难。
靳川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这晚,靳川的烟一支接一支,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他直接驱车去了青谊娱乐总部。
“靳老师?”沈青谊见到他时,还特别惊讶,“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们这儿了?”
她还开玩笑说:“这不是有什么馅饼儿要落到我们青谊头上了吧?”
靳川开门见山,直接将拷监控的U盘放到会客室桌上:“沈总,馅饼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倒是有个事需要麻烦您。”
靳川成名太早又越走越高,再加上金牌经济佘芮的公司,沈青谊还真猜不到他会有什么事能麻烦得上自己。
她狐疑将U盘插入电脑,没成想——居然会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女儿。
视频有两段,一段是沈青青把谁怼在了柜子上,另一段是沈青青伙同两个女孩儿,把人拖进了巷子里。
毋庸置疑,她那娇蛮的女儿,似乎是在学校霸凌别人了。
“这……?”沈青谊侧目看向靳川,就算她女儿不对,可这和他这个单身影帝有什么关系?
靳川冷淡道:“沈总,你怎么教育女儿我不关心,但动到我家姑娘头上,我就得来麻烦你好好管教下你家女儿了。”
沈青谊惊讶到瞳孔地震。
什么叫他家姑娘?
她已经震撼到,第一反应都不是靳川有什么资格对她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而是在想,这究竟是什么惊天大料?!
靳川并不打算给沈青谊太多反应和消化的时间。
他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女人说:“沈总,你最好回家问问你的好女儿都做了些什么。否则,我们撕起来她被退学恐怕不会很好看。”
男人这话说得张狂,沈青谊也蹙眉起身。
“靳川,你觉得我会怕你?”她轻笑着道,“我青谊虽然算不上什么行业巨头,但和靳老师过过招应该不成问题。”
靳川哼笑:“一个斗殴早恋的儿子,一个盗窃又校园霸凌的女儿,沈总,您要过招我随时奉陪。”
“对了,提醒沈总一句,真闹起来恐怕就不会只是私事这么简单了。”他最后说,“沈总,我等着你物归原主,也等着您女儿负荆请罪。”
沈青谊怔住,而男人不再过多逗留,只留给她背影。
她又将目光投向视频上的女儿,眼里的倦色渐渐又浮现出来。
其实青谊娱乐有名气不亚于靳川的影帝梁启明,有当红小生祁浪,还有红极一时的席云洲等众多艺人,又何尝会畏惧跟人对上?
可任何人都有软肋,她的软肋就是这一双不听话的儿女,为了他们,她不知欠下了多少人情债。
靳川说得没错。
娱乐圈很小,利益交织纠缠,真撕破脸了对谁都不好。男人既然敢来找她,就说明不怕暴露私生女的事情,又或许,他本就没打算一直隐瞒这件事。
她当然可以跟靳川打个头破血流,但做错事的女儿,却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沈青谊叹气,立刻联系了沈青青了解事情全过程。
然后,她终于明白了靳川的来意:
她的女儿以软肋要挟别人,别人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了。
——
钟杳不知道靳川都做了些什么,但他很快便兑现了对她的承诺。
周一的早晨,嚣张的沈青青再次站到了主席台上,检讨她对钟杳犯下的新罪状。
她在台上公开向钟杳道歉,并亲手将拿走的手机还给她。
最后,教导主任宣布了沈青青退学的声明。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在震惊讨论:
“卧槽?沈大小姐居然也会有被别人搞到退学的一天?”
“钟杳到底什么来头?我记得沈青青之前有一次把同学推下楼梯,最后也只是赔钱和记过吧?”
“这算是踢到铁板了吗?我靠,钟杳这也太牛了点儿……”
“难道钟杳家其实是隐藏的富二代?其实祁昱跟她那么熟我就觉得很奇怪,或许,她家是红颜色的,不方便说?”
同学们纷纷猜测着钟杳的真实身份,而她本人浑然不觉,只握着失而复得的手机发呆。
珍爱之物回归,恶魔少女得到惩治,钟杳本该高兴。
但她多次尝试开机而未果,身体里的力气便好像被一点一滴抽掉,高兴不起来,连难过都费劲。
钟杳甚至连眼泪也流不出,她脑子里更多的是空白。
她根本无法承受,与妈妈最具体最鲜活的回忆,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被毁掉,被弄丢了。
一整天,钟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那支手机仿佛带走了她的灵魂,将她变成一个坐在教室的空壳,谁找她说话她都只是扯出个笑容就没了后续。
放学的时候,祁昱也不避嫌了,就在九班教室外面等着她。
但钟杳就望着窗外的树,一直没有起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昱没有等到钟杳出来,倒是等到了多在桃李赖了一天的沈青青。
“祁昱,”女孩也失去了往常的骄纵生机,站在他面前委屈的说,“我妈要送我去寄宿学校念书了,我来跟你道个别。你——”
“滚。”祁昱用一个字冷冷打断她所有的话。
沈青青一愣,含着点哭腔问:“祁昱,我到底哪里不如钟杳了?我为你了,多在学校忍受了一天的白眼谩骂,你就对我说一个‘滚’字吗?祁昱,你有没有良心?”
沈青青为人骄蛮,桃李中学的学生从没见她哭过。
此时此刻,见她被祁昱怼哭,周遭的人不禁都放慢脚步想要听个后续。
却不料,大明星并没有因为人多就给她留面子。
祁昱扫她一眼,冷漠地说:“滚啊,听不懂人话吗?”
沈青青喜欢他,他当然知道。
但喜欢他的人何止这一个,他认为,只有对他们都残忍了,才对得起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跟沈青青这种人,祁昱都懒得多费口舌,骂完直接转身走了。
同学越聚越多,祁昱不想给钟杳惹麻烦,只好先行离开。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焦在了沈青青身上,从前她对别人犯下的罪行,此刻通通反弹到她自己身上。
“啧,沈青青脸皮也太厚了吧,祁昱都叫她滚了,她还要粘上去。”
“她这次真的挺过分的,我听说钟杳那个手机,是家里很亲的亲人留给她的,沈青青直接给扔水里了……”
“这样么?!那我现在觉得退学都算罚轻了,钟杳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啊。”
“天呐,以前是过分,这次都该叫恶毒了吧!沈青青人品这么低劣,那他们家的青谊娱乐会不会更黑?”
在沈青青走出校园的这段路,同学不断对她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大快人心。
她面红耳赤,心里像空了一块,连回怼的力气也没有。
但最令沈青青痛苦的,却不是被退学被人人喊打,而是她喜欢了好多好多年的祁昱,在她离开时说的话竟是一个
滚字。
嚣张了许多年的女孩,在这天傍晚,所有的骄纵都被她爱的少年亲手剪断。
——
后来的一周,钟杳都陷入了一种虚假的正常。
她如同先前父母吵架时的唐一鸣,每天还是和朋友在一起,偶尔还会淡淡地笑,可是那层笑容却十分不真实。
倪子墨听说这件事情后,特意来学校找过她,说或许可以找奥数认识的朋友帮忙看看,说不定有办法帮她修好手机。
小天才的朋友,贺伶俐和唐一鸣他们都觉得靠谱,可钟杳却拒绝了。
她说,她不敢再让手机离开自己一次。
当晚,钟杳又坐在露台放空自己。
不知从哪儿冒出颗石头,打在她身上,将她拉回现实。
少女探头,竟在自家的花园里看见了祁昱的身影。
“钟杳,”少年故意用说悄悄话的语气说,“下来,我等你。”
钟杳愣了愣,然后才迟钝地回头,怕靳川看见祁昱。
她最近心情都很低落,其实不太想跟少年见面,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担心祁昱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却没想到,祁昱像是完全不怕被靳川看到似的,居然在草坪就地躺下了!
钟杳没有办法,就只好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走,幸好,她没看见靳川的身影,他应该是在影音室拉片子。
匆匆跑到花园,她问:“你怎么会——”
然而,最后的“在这儿”还没说出口,少年猛地伸手拉她,将她也带得躺倒在草坪上。
钟杳毫无准备,上半身都撑在了祁昱身上。
心跳怦然,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忘记了最近的所有不愉快。
但钟杳太过紧张,没敢在他身上趴太久,迅速地在祁昱身边乖乖躺好,也不问他到底怎么进来的了。
而少年也没再说话,他摸出手机和耳机,一只戴自己耳朵,另一只替她戴上。
熟悉悦耳的音乐充满整个世界。
但这次,演唱者不再是祁昱,而是原唱。
断断续续的,钟杳听见了一些熟悉的歌词:
“无论我在这里,在那里
仿佛失魂的虫鸣
却明白此刻应该做些努力
……
伤疤,就丢给回忆吧
放下,会得到更好啊
别怕,别怕
当阳光败给阴霾
没想到你会拼命为我拨开”
是她还跟唐一鸣做邻居时,停电那晚,祁昱在海边唱给她听的那支歌。
那时,钟杳更多的注意力都在少年的声音,以及歌名之上。她很喜欢这支歌,后来自己也听了好多遍。
但此刻,跟祁昱并肩躺在草地上再听,她又有了新的感触。
她能感受到,少年想要鼓励她不要害怕,勇敢地往前,忘掉那些不愉快。
一如当初,他站在耀眼的高处唱《Hey Jude》,告诉她,他们是好朋友。
钟杳被压抑的情绪霎时像终于找到了出口,眼泪又不受控制地,静默地顺着眼角滑落在草地里。
“钟杳,”祁昱终于开了口,他说,“这首歌是歌手写给抑郁症患者的,为了鼓励他们重新爱这个世界。”
“嗯。”
“你在唐一鸣家说过,只要你记得妈妈,她就会永远存在。”
“嗯。”钟杳开始带着点哭腔。
祁昱偏头,抬手替她擦去一边的眼泪:“把手机暂时交给我,能不能修好不敢保证,但我保证一定会还给你行不行?”
钟杳的眼泪还在落,但她却笑了,她点头说:“好。”
……
这晚,祁昱陪着她听歌一直到睡着。
不多时,靳川从楼上下来,他对于少年出现在自家花园半点不奇怪,甚至对他伸出一只拳头。
祁昱看他一眼,偏过头去,却还是伸出拳头跟男人碰了下。
最后是靳川将小姑娘抱上了楼,下楼后少年还站在花园仰头看小姑娘的卧室。
他拍拍小男生的肩,并且将哄好小姑娘的他,无情地赶回了家。
不过,祁昱虽然遗憾,却丝毫都不介意。
因为这晚过后,钟杳渐渐好起来了。
她好像终于想通,从死胡同中退出来,终于冲破迷雾阴霾,重新回到阳光之中。
她不再勉强的笑,又能轻声细语地同他们聊天了。
豁然开朗后的世界灿烂轻快,连时间的流速仿佛也变快。
6月22日,夏至。
钟杳在祁昱之后,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