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坐在院中的走廊上,现在秋风凉爽,连带着周边的草木都变得有些枯黄。家中的女佣早在他出现时就非常有眼色地端了一盘茶水和点心在他的身边,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身上还穿着没有更换的白色剑道服,继国岩胜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他能感觉到此刻负面的、带着愧疚的心情已经将他笼罩。这些事不该责怪到原一身上——明明是他默认了,如果他从最开始就拒绝了原一这种行为,那么现在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是,从一开始他就意识到了。意识到原一收敛着自己的天赋,甘愿自己的标签只剩下一个并不怎么重要的继国家次子。原一一直都在让着他。
可就算如此,正如钻石总会被人察觉,太阳的光辉无人能掩盖,就算藏在阴暗的角落,原一的光芒依旧会被所有人发现。
不知不觉,原一的身边聚集了非常优秀的存在,哪怕并没有怎么出现过,经常拿来和他们对比的产屋敷家的双子中的那位兄长,产屋敷耀哉也都对原一非常推崇,非常希望可以将他也邀请进入学生会。
明明是他自己一直刻意忽视了这一点,并不应该把脾气发到原一身上的……
但是在抱着这种愧疚的心态的同时,另一种更为恶意的情感让继国岩胜无法反抗。嫉妒,厌恶——凭什么,凭什么原一在从小就显现出这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天赋后,可以轻易地舍弃。
对他而言求而不得的资质,对原一而言却是不如所谓的闲暇玩闹之物,为什么在原一出现后,还要让他作为可笑的陪衬出生?
两者的情感交织,连带着一直以来的愤慨与迷茫,还有自己身为兄长的责任,让继国岩胜甚至无法挣扎,只能沉浸在这些情绪里面,直至精疲力尽。
就好像身体和灵魂仿佛不再是一体,继国岩胜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沉溺在大海中,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他疑惑地挣扎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原本所处的院子中,而是更为虚幻、让人迷茫的雾气之中。
——他是在做梦吗?
“看来大家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误,缘一阁下,的确就是从战国时期因一些特殊原因来到这个时代。”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像是出现在山洞中的回音一般在继国岩胜的耳边响起。
“几百年前的剑士……感觉好不可思议呀!”
“不过由蝴蝶转述过来的消息来看,那个初始呼吸的家伙不是说自己打不过上弦吗?为什么那个鬼舞辻无惨还派出所有上弦去追捕他。”
“明显是时间不对等啊。”
“毕竟战国到现在早已经过去了四百年!上弦鬼变强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还有一个可能,是缘一阁下自己本身,也未到巅峰时期。据说战国时代——也就是缘一阁下的时代,曾有一群使用初始呼吸的剑士们险些将鬼舞辻无惨击杀。”
“而他们所有人身上,都曾出现过与缘一阁下脸上如同鬼之印记的斑纹。”
……等等?怎么回事?继国岩胜有些迷茫,但是一直以来的敏锐和细心很直接地让他下意识地开始收集起了信息。
缘一,战国,斑纹,鬼舞辻无惨。
这几个关键词,足以让继国岩胜把学生会会长所绘的漫画拎出来——尤其是为了剧情的合理性,产屋敷耀哉那个家伙天天抱着自己的草稿在他工作的闲暇之余问他哪里需要修改。
可以说除了产屋敷耀哉和作为助手的天音,继国岩胜是最清楚漫画剧情的那个人了。
继国岩胜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事实可能往往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不可思议,他不自觉想起了原一这段时间的不对劲,本能就对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产生了怀疑。注意到眼前出现的漩涡般的屏障,本该更为警惕的继国岩胜,不知为何仅仅在脑中思考了不到几秒,就踏了进去。
他就好像也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替换,本该清爽的短发也变成了像是舞台剧那会儿一样厚重而麻烦的马尾。继国岩胜的手扶着腰间不知何时出现了日轮刀——这就好像是他的身体本能一般,他向前踏出一步,用着平稳的声音开口,“所以,缘一就在这里吗。”
房间的场景几乎没出他的意料,几个还算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坐在主位的存在更是他每天都会见到的家伙,仅仅只是增加了蔓延至半张脸的可怖狰狞的伤口(诅咒)。
几个身上气质明显是强者的剑士们警惕地对着他,而被他们所保护的存在却是带着温柔平和的笑容,“请问您是……?”
“继国岩胜。”继国岩胜并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微微昂着头,态度傲慢却并不惹人厌恶,只因为那种与生俱来加上后天培养的气质,让人觉得他这种态度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有些人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只会不服气继国岩胜对于主公的态度不够谦逊,只是很快就被主公给说服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并且继国岩胜本身的态度也的确并没有任何问题。
就好像是……古时存在已久的贵族一般,甘露寺蜜璃在警惕之余想到。她试着开口想要打破此刻的气氛,却没想到继国岩胜绝不会放过属于自己的主动权。
之前所听到的信息量足够继国岩胜勾勒出该有的剧本,就算是一场梦境也好,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存在出现漏洞。他看着坐在主位的、并不是他熟知的那个学生会会长,此刻应该称呼为鬼杀队主公的产屋敷耀哉,道,“继国缘一,他是否就在这里。”
比起第一句的结论,继国岩胜此刻虽然用了疑问句,但是态度却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们,他已经确定对方就在这里了。
产屋敷耀哉安抚着自家剑士们的情绪,也将继国岩胜邀请坐入席中。他带着并没有什么改变的笑容道,“虽然缘一阁下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姓氏,但是想必我们所说的的确是一个人……不过,请问您和缘一阁下……”
若是蝴蝶忍在这,她就会意识到当时和缘一先生对话时,那句脱口而出却未曾说完的话语——当时第一个音节的确是“继国”的“继”。那么这位自称继国岩胜的武士,话语的可信度似乎更高了。
“自然是兄弟。”继国岩胜用着冷淡的态度回答,然后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代。”
产屋敷耀哉不由地为继国岩胜的直接感到意外,但还是诚实的回答道,“现在是大正时代,距离战国以及过去了四百多年。”
他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就等于直接的将这部分相关的信息告知了对方,但是鬼杀队的主公的确就是这样诚恳直白的存在。哪怕他极其的聪慧,为了鬼杀队、为了斩杀鬼舞辻无惨而费劲心神,但是他却一直都是如此善良纯粹的存在。
而在两方交错的试探中,柱中的几人很快就意识到,比起情绪寡淡、对于外物并不在意的初始日呼,继国岩胜的更为敏锐,很快就通过他们的服饰和装饰意识到时代的问题,也更习惯将主动权收到自己的手中。
虽然实际并没有试探出什么,但是继国岩胜确定了这里的设定也就是等于漫画的设定,还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弟弟,一个自称缘一的剑士是这里最为突兀的存在。
只要见到对方就可以确定了,继国岩胜这么想着。
所以在看到神情沉郁的原一后,甚至不用试探,继国岩胜就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弟弟。就好像同时出生的双子之间的确存在着所谓的心灵感应一般,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原一此刻的心情。
哪怕他并不知道原一此刻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并不知道原一对于漫画没有了概念,仅仅只知道自己来自于现代而非战国。
并不知道原一被那战国的剑士影响,在看到黑死牟后,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同样也不知道原一认为是自己的失误,而让本该是他们堂弟的时透无一郎受到了重伤,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继国岩胜并不知道这些,但是在看到一眼就注意到他存在的原一后,他此刻的心情却是突然的平静了下来——对于原一的愤慨不满,愧疚自责,对于这里所见到的所有虚幻到如同梦境一般的感觉,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所看到的一切皆是虚假的,在见到自己此刻的弟弟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了。
那道穿着红色外袍如同太阳一般的存在,打破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原一就是继国岩胜此刻所能抓住的唯一的真实。
但是在注意到原一脸上怔愣的神情,看着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显得有些动摇的弟弟后,继国岩胜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没意识到这是属于担心的情感。
“继国缘一,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