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潋之一身白衣, 发髻也用白色绸带束着,身后还余一半黑发披散, 鬓角亦有几缕垂下, 俊美雅儒,和他以往打扮天壤之别, 此刻仿佛道骨仙风的神祗。
姝姝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打扮, 不由微微怔住。
不仅如此,他手中还握着幅金色面具, 面具是兽首样式,看着有些狰狞, 姝姝望着他, “师兄, 这样就可以混进城吗?”
傅潋之道:“别担心,可以的。”
既然师兄说可以,姝姝便信他。
天色已经不早, 可以出发了,姝姝做少年郎打扮, 穿着直缀系着大氅,跟着傅潋之出了将军府。
出府的时,傅潋之已把面具带上, 显得越发的陌生,和往日的师兄全然不同。
傅潋之微微回头,牵住住姝姝的手,他先上了马车, 又把姝姝抱上马车,猞猁也跟上。
马车很大,比京城他经常乘坐的那辆马车大的多,需要双马行驶。
里头摆设精致典雅,铺着白狐裘的榻,紫檀木小案桌,小案几上摆着茶水点心,角落也铺着厚厚绒毯,猞猁上了马车趴在角落打盹,它这几日奔波劳累的,肯定也有些累着。
傅潋之上了马车就取下面具,把姝姝抱在怀中,搂紧她的腰身,“这一趟要好几个时辰,你歇会儿吧。”
姝姝想起他也是几个时辰未休息,小声说:“师兄,你也睡会吧。”
“嗯。”他慢慢的应了声。
外面车轱辘吱吱响动起来,马儿拉着马车慢慢朝前驶去。
后面还跟着身高马大的武夫们,穿的都是北方这边常见的兽皮衣,这样保暖耐脏,是这边商队常见的衣服样式。
后面还有拉着货物的辎车,里头应该拉的都是货物。
姝姝没睡着,趴在傅潋之怀中担忧问:“师兄,若是被拦下要检查马车如何是好?”
傅潋之握着她的腰身,“不会,他们不敢对‘华岑公子’不敬的。”
“华岑公子?”姝姝不明其意。
傅潋之嗯了声,“他是武林中人,比较神秘,性情冷淡,神出鬼没,常覆着首铜面具行走世间,知晓他的人还是很多的,我如今装扮的就是他……”
姝姝有些担忧,傅潋之看出她的担忧,温声道:“莫怕,我与他是好友,对他还算熟悉。”
而且最近华岑公子常见这边走动,所以他假扮他并不会太突兀。
师父就是武林中人,他也曾混迹于武林,武林之中还是有些朋友的。
姝姝点头,不再多问,依偎在他怀中慢慢睡下。
再醒来的时候,傅潋之似乎还没醒,靠在迎枕上,她整个人都趴在他的怀中。
姝姝起来吃了些点心,喝了点茶水。
车马晃晃悠悠的,路上不太好走,傅潋之也醒了过来,他这几日没怎么休息过,这会儿眼里有些赤红,姝姝开始心疼起来,给他沏了盏热茶,马车里头还有小炉子,一路上都温着热水。
“师兄,你喝些茶水。”姝姝把茶水递给傅潋之。
傅潋之接过茶水饮尽,把茶盏放在桌案上,姝姝又问,“还有点心,师兄,你要吃些吗?”
“不用。”傅潋之不是很喜甜食,他抱着姝姝,挑开帘子看了眼,“快到丰隆城了。”
丰隆城就是昨日夜里他们探查后没法进入的城池。
也是阗国的边防城池。
姝姝紧张起来,她心里担忧大兄。
距离丰隆城越来越近,城门打开,有士兵把守,进城的人不算多,但都要检查。
大多都是城内的百姓出城办事儿,这会儿都回了城,天色已不早,再有一个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闭了。
马车渐渐朝着城门驶去,把守城门的士兵拦下马车例行检查。
傅潋之已带上面具,整个人都显得很懒散,他挑开车帘,淡声道:“连本公子的马车你们也敢检查。”
他声线低垂又有些沙哑,和平日的声线完全不同,仿佛变了个人。
守城的士兵果然呆住,后面商队的首领出来喝斥道:“连华岑公子的马车都敢检查,不想活了。”
显然守城的士兵听闻过华岑公子的名号,嗫嚅着不敢多言。
傅潋之淡声道:“罢了,既然要检查,就过来吧。”
守城士兵不敢多言,随意看了马车里头两眼,见里头还有个模样俊秀的少年,没什么危害,又见华岑公子那张兽铜面具冷冰冰的,心生惧意,连忙道:“放行!”
马车进了城,商队首领过来低声道:“公子……”
傅潋之道:“先找个客栈吧。”
这些商队的也都是将军府的府卫假扮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商队领头寻了间客栈,然后入住,商队的货物和马车都有人照看,傅潋之不用多管,何况这本来就是障眼法。
他先带着姝姝上了二楼的客栈,两人开的一间房,“先歇会儿,等晚上入了夜在让猞猁去追宋钰柏的行踪。”
姝姝知晓只能如此,如今进了城,一切都好办了。
两人进到客房里,傅潋之没脱面具,让小二送了热水和吃食进来。
吃过饭食,商队首领进来道:“公子,这些货物?”
傅潋之道:“你们也知我们进城所为何事,货物明日找人卖掉就成,还是打探宋校尉的消息为主。”
商队首领离开后,傅潋之陪着姝姝走到窗棂前,姝姝推开窗棂,看着外面的街道。
这里是敌军边城,既是边城,肯定比不上京都的繁华,整个城池里都显得有些破旧。
天色已擦黑,路上行人不算多,不过还是有些商贩沿街叫卖,集市两旁袅袅炊烟,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做饭。
至少还要等连个时辰才能出门,姝姝回房歇息,要先把精力养足。
傅潋之陪同她一起歇了两个时辰,等醒过来后,天色已暗下,外面行人越发的少。
姝姝望着傅潋之。
“走吧,带猞猁出去瞧瞧。”傅潋之牵着姝姝的手出门。
他的面具还带着,嗓音依旧低低沉沉的,两人下了楼,只有个店小二守在客栈打盹,连两人出门都不知。
猞猁静悄悄跟在两人身后,出了客栈,大街上异常清冷,没有几个行人,姝姝回头看猞猁,猞猁显然很聪明,一直记得它这趟的任务,开始仔细闻嗅宋钰柏身上的味道。
它被姝姝用甘露喂养两年,感官自然比同类灵敏许多。
而且兽类的嗅觉本身又比人类灵敏十倍百倍的,就算姝姝经常服用甘露,她的感官当然也没法跟兽类相比。
猞猁领着两人追踪宋钰柏身上的气息。
渐渐的,小半个时辰过去,猞猁停在一条巷子口,回头望向姝姝。
姝姝的心砰砰的跳动着,小声问道:“可是在这附近?”
猞猁蹭蹭姝姝的手掌,姝姝的心越发跳的厉害,大兄就在这附近了!
猞猁又带着两人朝着巷子里走去,最近停在其中一座普通的院落门口。
很普通的小宅子,带个小院子,城内百姓们住的大都是这样的格局的房屋。
姝姝压低声音问道:“小猁,我大兄可是在这里头?”
猞猁轻轻的喵了声。
姝姝起身,望向傅潋之,傅潋之懂了姝姝的意思。
看样子宋钰柏就在这小院里?但他不是查探敌情吗?怎会在这里,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姝姝犹豫,如果大兄真在里面,为何不回平高城?
所以大兄现在应该是没法回去的。
“我上前看看。”傅潋之道,他直接推开院门,走到院中,然后伸手敲了敲门,姝姝跟在他的身后,心中紧绷。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个身量颀长的白衣男子,男子长相俊美。
姝姝愣住,连傅潋之也有些意外。
来开门的不是别人,算是两人的熟人,其实同姝姝并不怎么熟悉,姝姝就见过他一面,当初她买他去杀宋凝君。
——封秋水,那个性情古怪的武林杀手。
封秋水挑了挑眉,“是你们啊。”
傅潋之道:“你怎么在这里?”
封秋水没吭声,满脸倦容,“先进来再说吧。”
姝姝跟着他走进屋子,猞猁也跟着一块,封秋水看了姝姝一眼,冲她展颜一笑。
傅潋之表情冷淡两分,牵着姝姝进屋,“宋校尉可在里头?”
封秋水道:“在,不过他伤的不轻,小美人进去瞧瞧。”
他跟姝姝其实不算熟,但谁让他喜欢姝姝,所以对姝姝的事情都了解一些。
姝姝听闻,立刻快步走进屋里,进屋是个堂屋,两边都有房屋,姝姝顿住脚步,封秋水道:“左边。”
姝姝立刻朝着左边屋子走进去,进去就能闻见淡淡的药味,她见床榻上躺着个人,正是大兄宋钰柏。
“大兄。”姝姝过来,眼圈都红了,大兄毫无反应。
宋钰柏毫无反应,姝姝都快哭了。
封秋水跟傅潋之跟着进屋,封秋水见姝姝哭心里也不大痛快,说道:“别哭了,你大兄没事儿,死不了,就是伤的有些重。”
姝姝抹了把眼泪,坐在床沿给大兄把脉,脉象有些虚弱,但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她掀开大兄盖的被褥,大兄裸着上半身,身上都是刀伤,有一刀最严重,几乎被捅进腰腹里,伤口处理过,不过还是有些狰狞。
姝姝不说话,问了声厨房在哪里。
她过去厨房端了盆清水,避开两人滴了些甘露进去,然后端着水去给大兄清理伤口。
她动作很小心轻柔。
用甘露水给大兄清理过伤口,姝姝又用止血散撒在伤口上,最后包扎起来。
封秋水忍不住摸了摸鼻尖,他救下宋钰柏后,随便买了些止血散来着撒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