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过去时发现女儿正抱膝坐下贵妃榻上, 一头半干的青丝披散在绸衣后,绸衣的后面都有些湿, 她也不许丫鬟进来, 就这样孤零零的坐着,崔氏看着心疼极了, 取了干的布巾过去坐在女儿身侧替她擦拭半干的发, “怎么不让丫鬟把头发擦干,这样小心以后容易偏头疼的。”
“母亲。”姝姝软软的喊了声, 乖巧的由着母亲帮她擦拭头发。
崔氏一边擦拭姝姝的发丝,见她莹润洁白的脸颊上还贴着几缕发丝, 伸手帮着把发丝拢到耳后, 柔声道:“我宝儿可是遇见烦心事情?是不是王府的事情让你觉得困扰?”
姝姝面上满是迷茫无措, 她依偎在崔氏怀中,显得无助极了,“母亲, 我只是不明白蜀王是何意,他, 他留我在王府用晚膳,言语间也多是对我的感谢之情,可是相对于他的救命之恩, 赠药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偏生……”偏生如此待她,住的地儿连个婢女都无,显然是极不喜欢女子靠近, 偏偏慢慢的待她不同,亲近她,让她去他的书房看书歇息,这哪里是谢她赠药之情,分明,分明就是……
她也不是个傻的,她心里看的很明白。
且不说姝姝一直用敬畏的心态把他当做大禹的守护战神,对他生不出一丝丝别的情谊。
怕是蜀王殿下对她的种种亲近也不是感情,只是恰巧她的接近不会令他厌恶吧。
崔氏从这话中听出姝姝的不安纠结害怕,她原本想要说的口全都咽了下去。
是啊,问清楚又如何,姝姝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觉得蜀王不好,蜀王厌女,若待姝姝不同,后宅里只有姝姝也极好,可这样姝姝就无法做她喜欢的事情,一辈子拘在王府,甚至往后极有可能坐上那位置,那时候后宫只有姝姝一人,对她而言,那不再是宠爱,只会是折磨,群臣弹劾,君王后宫岂可只有一人?
身为君王,很多事情会变得身不由己。
也可以想的更复杂些,皇位之争,皇子之争,万一出点事儿,姝姝就要受到牵连。
崔氏看的不是眼前,而是女儿的以后,她希望姝姝可以平淡幸福的过一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而不是拘在那样只能望见一片天的地儿。
可现在看着这样无措的姝姝,崔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她同丈夫多多商量下,瞧瞧看姝姝的亲事要怎么办吧。
…………
玉楼金阁般的深宫中,已是深夜,顺和帝处理完朝政过去赵贵妃的寝宫。
他平日政务繁忙,大半时间歇在自己寝宫,偶尔去宫中妃子处,他年岁渐大,越发惦念元后。
后宫嫔妃不少,最近几年他已经不再选秀。
顺和帝过去赵贵妃寝宫。
赵箐滟穿了身海棠色香云纱长袍,半拖曳在地面,一头乌黑发丝用根绸绳系在身后,脂粉未涂,丰神绰约,她在顺和帝还是皇子时就跟着的伺候,当初娘家不过是六品小官,现在也加封进爵,她本人能从妾侍做到现在的贵妃,掌管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见也是个心思剔透的。
赵贵妃上前替顺和帝脱下龙袍,吩咐宫婢们备水伺候帝王沐浴梳洗。
等顺和帝换上明黄色绸衣出去,两人上床榻歇下。
赵贵妃柔声道:“皇上,臣妾想同您说说溯儿的事儿。”
傅厉溯,三皇子,今年就十五,年岁没满十八,暂时还没表字。
顺和帝听闻是关系三皇子的事儿,问道:“溯儿怎么了?”
赵贵妃轻轻叹口气,眉心微蹙,“溯儿也有十五,身边却连个侧妃都没,嫔妾想着若不先给溯儿挑选两个侧妃。”
顺和帝道:“不知爱妃相中哪家的姑娘?”
身为帝王他也是个父亲也会为孩子们忧愁,嫡长子已经快十九,身边通房妾侍都没一个,二皇子身边仅有个侧妃和几个妾,三皇子身边也两三个伺候的,却无妃,其余皇子年岁小,暂不忧愁,忧虑的是这三位皇子。
如今贵妃说给三皇子相中了,他也想听听。
赵贵妃轻笑道:“说来也巧,前两日去蕙安郡主及笄礼上,臣妾瞧着个姑娘,那模样当真是端丽冠绝,臣妾瞧着实在心动,便想着溯儿身边连个侧妃都没,不如先给溯儿挑个侧妃?”
“爱妃说说是哪家的姑娘。”顺和帝也有些操心三皇子的亲事。
其实他心里另有打算,等今年科举考试尘埃落定后,他会下旨选秀,为三位皇子挑选妃子们。
赵箐滟想起姝姝那张娇嫩脸蛋,慢慢道:“是定国公府的三姑娘,臣妾瞧着她漂亮温柔,性格也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很得臣妾的欢心,想来溯儿也会喜欢的,按理说宋三姑娘的身份给溯儿做正妃也不为过,不过她自幼待在老宅养病,臣妾担心她身子不好生育,还是有些犹豫,不如说给溯儿做侧妃。”
琉璃宫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床榻上层层纱帐遮挡,帐内越发显得昏暗。
顺和帝一时不言,赵箐滟侧趴在帝王胸口处,听着帝王胸膛里的跳动声,她微微将目光挪在帝王脸上,见他的脸半淹在阴影中。
顺和帝许久才淡声道:“既嫌人家宋三姑娘身子弱,何必还要她给溯儿做侧妃,给溯儿挑选几个身子健康的便是,京城不差才貌双全身子又健康的姑娘。”
赵箐滟跟随帝王十几年,知晓他这幅模样是动了怒,急忙半坐起身道:“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怜惜宋三姑娘,待她若能成为溯儿的妃子,臣妾也会好好待她……”
“成了。”顺和帝皱眉道:“此事作罢,莫要多言,早些歇了吧。”
赵箐滟心中不甘,想不明白不过一个国公府的姑娘,皇上为何不肯给溯儿做侧妃。
莫不是蜀王已经求到皇上面前了?
蜀王殿下当然没求到顺和帝面前。
只是顺和帝知晓蕙安郡主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罢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晓蜀王殿下在蕙安郡主的及笄礼上护着宋家三姑娘,他焉能不知?
顺和帝自己都承认他偏宠潋之,为嫡长子厌女的事情愁的快白头。
如今潋之第一次主动护着姑娘家,没有表现厌恶宋三姑娘,他都想立刻把婚赐下来。
但想着宋三姑娘年岁小了些,加之还在跟着伏神医学医,还有潋之也没进宫求他赐婚,也要找人查查宋三姑娘当初待在老宅那边的事儿,毕竟是潋之的王妃,这事儿急不来。
结果贵妃就立刻把主意打到宋三姑娘身上,岂会不知她那点小心思。
他自然不会同意。
…………
姝姝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已经在皇宫里都转了几圈儿。
她次日起床还有些担心,后来索性想开,愁这些都没用,还是眼前的事情最重要。
她继续呆在家里搓药丸子,三瓶才能初见成效,家中亲人,师父,师兄师嫂,蜀王以及蜀王长辈,还有康平郡主。
光是这些人所需的药丸子都要她配好些天,她配了半月的药才算把剩余都给配出来装好。
家里亲人每人都是三瓶,除了宋凝君,姝姝一颗都没给她。
另外又抽空去了英王府一趟,把这三瓶药赠给康平郡主当做谢礼。
康平郡主捧着三瓶药丸小声问姝姝,“这也是跟方姑娘那一样的药丸子吗?”她说完一句话,耳尖都红起来。
她就听过姝姝给方姑娘配药丸的事儿。
姝姝笑道:“不是,这名养生丸,是我自个儿配的,不过师父帮我看过药方,是没问题的,可以调理身体,郡主可以试试。”
康平郡主小声道谢,她说罢就眼巴巴看着姝姝,她自幼没朋友,也不愿跟人接触,现在难得碰见崇拜的人,就想同她多说两句话,可性子内向,不知怎么开口。
姝姝也觉得小郡主可爱,想多同她说说话,就问道:“郡主平日都在府里做什么?”
康平眨下眼睛,软声道:“有时候看书,不过母妃不会拘着我,偶尔也会玩一下投壶射箭,我最喜欢的还是弈棋。”
弈棋吗?姝姝平日并不怎么玩这个,她道:“那我陪郡主玩会儿好不好?不过臣女不太会,郡主教教臣女。”
“好。”康平笑的两个小酒窝都出来了。
康平喊丫鬟摆上棋盘,她平日玩围棋比较多。
康平小声把围棋玩法告诉姝姝,围棋还算比较难,姝姝听过一遍规则便了解。
一开始她不太会玩,康平郡主很有棋德,并不会因姝姝新手就让着她。
头几把姝姝败的很快,但慢慢的也摸索出些规则,她与康平玩了一下午还赢了两把。
康平都有些呆住,她学棋也有十年,对弈时并没有让过姝姝,她竟还赢过自己两把。
“姝姝,你真厉害。”康平比姝姝还年长一岁的。
姝姝笑道:“好似会了些,不如以后再陪郡主继续。”这些棋艺规则她也是看过一遍就会,现在好像脑子记东西越来越快。
康平郡主难得碰到合得来的姑娘。
英王妃留姝姝在王府用晚膳,还怕两个小姑娘不自在,允她们就在郡主房中用的。
两个小姑娘独自用膳,也的确是自在些。
等用过晚膳,姝姝回府,康平郡主还有些舍不得她,邀她改日再来府中小聚。
…………
次日早起,姝姝锻炼过身体回房梳洗换过衣裳,去给院中的几盆牡丹花浇水。
那盆断根的魏紫已经成活,原先这盆上面一朵开的正艳的花儿,就是公主府摔断的那朵,剩余三四个花苞。
一盆牡丹花上的花苞不少,之前已被荣昌公主摘去不少,否则花苞太多会吸取养分,正在开的花儿便开不出漂亮的模样,只余下四五个花苞等它慢慢的绽放。
最大的那朵已经绽放的在公主府就被摔断,剩余这四个花苞,被姝姝浇灌半月兑了甘露的药水,绽放开三朵,两朵已经全开,花朵丰满,层层叠叠,艳丽的紫红色,比当初公主府开的那朵还要浓郁的颜色还要硕大饱满,上面沾染的露水摇摇欲坠,另外一朵半开,不出几天也能赶上这两朵。
不仅如此,竟还又冒出四五个小小的花苞。
整盆魏紫都比公主府时更加挺拔葱郁,艳丽,这花儿果然是华丽富贵的花儿,姝姝看着都很喜欢。
太漂亮了,简直让人移不开眼,难怪有些爱花成痴的人。
再漂亮这盆姝姝也没打算留下,准备去送给蜀王那位长辈。
她这还有另外三盆扦插的魏紫的断枝,看样子已经生了根活了下来,慢慢的等它长大一样可以开出漂亮的花儿。
花儿救活,原先给蜀王已经送过四瓶药丸,还差两瓶。
今儿打算跟着这盆魏紫一块送过去。
姝姝想到半月前蜀王府那一幕幕,不敢再亲自去王府。
她寻了府中信得过的府卫,把这盆魏紫还有两瓶药交给府卫,然后让府卫给王府递个话,说她要跟神医一块出门给人看诊,所以不能亲自去王府答谢,还望王爷见谅。
随后姝姝直接去师父那边,她也没有说谎,今日的确要跟着师父出门帮人看诊的。
那人病的严重,无法移动,要师父亲自走一趟。
这是疑难杂症,普通病症她都懂了不少,望闻问切也学的差不多,诊脉也可以。
姝姝跟着师父出门。
府卫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盆漂亮的快让人移不开眼的魏紫,还有两瓶药来到王府。
还是门房开的门,见府卫手中捧着的一盆漂亮的不得了的花儿,门房好半天才把眼睛移开,问道:“不知……”
国公府的府卫说明来意,又把三姑娘交代的话跟王府门房说了遍。
说罢留下东西回了国公府。
门房无奈,小心翼翼的捧着花跟两瓶药送去霁月堂。
蜀王正在书房翻看边疆递过来的信件,听闻小厮通报,让门房进来回话。
门房把国公府府卫的话重学了一遍给蜀王听。
蜀王听完,一张俊颜冷了下来,似乎周遭温度都降了不少,门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王府所有人都惧怕殿下,没人知晓这个王府有多么孤冷,那日宋家三姑娘来的时候,整个王府好像都多了一丝儿活气。
“滚下去。”
门房退下,离开霁月堂时身上的衣衫都差点给湿透了。
蜀王看着书案上的花,沉默许久,最后一手提着花盆边沿就这么拎着过去了周子鹟的院落。
周子鹟正在院子里给他那些花儿浇水,抬头见徒儿,哦,他最先看见徒儿手中提着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