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带着两个女儿进去寺庙上香叩拜,给了香油钱,约莫半刻钟的样子就出来了。
今日来上香的香客不算多,寥寥几家,都是崔氏认识的,玩的比较好的只有诚毅侯夫人薛氏薛娴。
薛氏是崔氏自幼一起长大的闺友,关系非常亲近,就算嫁人后也总是走动。
薛氏个子较高,五官比较英气一些,性情很豪爽。
见到好友,薛氏上来打过招呼,笑着拍了拍崔氏肩膀,“明雪,你今儿来上香怎么不喊着我一块。”
崔氏名明雪。
她无奈了看了薛氏一眼。
薛氏目光落在崔氏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儿,大抵是知道原因了。
京城人人都知定国公府二房的三姑娘在乡下养好病接了回来,明雪这段日子忙着陪伴女儿吧。
薛氏笑眯眯的喊了宋凝君一声,“君儿出落的越发有气质了,亭亭玉立。”
宋凝君冲薛氏福了福身,喊了声薛姨。
崔氏回头跟姝姝道:“姝姝,这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闺友,你喊薛姨就好。”
姝姝自然是认得薛氏的,上辈子她未婚夫的母亲,性情大度爽快的女子。
姝姝上前福身行礼,“薛姨好。”声音软软的。
“乖孩子,姨来上香也没带甚东西,下次再给你见面礼。”
薛氏见到姝姝,眼睛都亮了。
这一看就是闺友的亲生闺女,模样随了闺友,甚至比崔氏出落的更加动人,那小脸嫩生生的,双目澄澈。
薛氏一眼就相中姝姝,她嫁的夫家是诚毅侯方家。
她的丈夫是长子,前两年刚刚承了爵位,她有两子一女,方家人都是三大五粗的,她的两个儿子长的也不算俊朗,她见到姝姝这么漂亮娇滴滴的姑娘家就很喜欢,她小儿子今年十五,比姝姝大两岁,若能娶到姝姝,还能改一改他们方家的血脉,以后也生出几个漂亮孩子,何况她跟崔氏知根知底的,她也不是严厉的人,会对姝姝好的。
薛氏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就想跟崔氏说说。
她挽着崔氏朝着寺庙外面走,“明雪,咱两也有些日子没见,这会儿就不慌着回去吧,先去后院用用斋饭小聚下?”
刚说完走出寺庙大门,外面噼里啪啦下起豆大的雨点,薛氏忍不住笑起来,“瞧瞧看,老天爷都要咱们留在这儿小聚了。”
崔氏无奈,她也没料想今日会下雨。
只能回头对两个女儿道:“君儿,姝姝,我们去后院用些斋饭,等雨停了在启程回吧。”
宋凝君,姝姝都应声好。
姝姝跟着母亲去后院时,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早上时候还好好的,现在突然下起雨来。
或许是经历过一世,姝姝有些敏感,总觉得今日有事发生。
一众奴仆跟着主子们来到后院。
后院都是单独的小院子,供来上香的家眷们歇息的。
薛氏还在跟崔氏说话,“真是羡慕明雪你有两个这么漂亮懂事的闺女,我家珠儿长的随她爹,还是个皮猴儿,还把我愁的不行,这以后怎么说婆家呀,唉。”
薛氏闺女叫方珠珠,同姝姝宋凝君同岁,本该少女之姿,可她竟也随了名儿,说的好听叫珠圆玉润,可配着高大的个儿,那真是惨不忍睹的。
薛氏见她女儿就糟心。
到了歇息的客房。
薛氏想跟崔氏说贴己话,何况她知道好友当年可是逃难时候生的孩子,就生过一个闺女,那有什么双生子,她得问问清楚。
几人一起吃过斋饭,崔氏跟两个孩子道:“我跟你们薛姨说说话,今儿起的早,来的路上也有些奔波,你们去隔壁暖阁里睡会儿,等离开时我在叫你们。”
两个女孩儿自然听话的过去暖阁。
薛氏等两个女孩离开忍不住问道:“你家这两女孩是怎么回事?我可是知道你当年只是生下一个女孩的。”
崔氏苦笑一声,她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亲近的人,何况她知好友品行,不会对外乱说,这才把当年陈家夫妻做下的事情跟薛氏说了一边,薛氏听完,气的拍桌震怒,“那对混沌浊物的老畜生,害的你与亲生骨头分离十三载,竟还虐待姝姝,老娘都想去活剐了他们,你们宋家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崔氏掐着帕子恨声道:“自然不会,只是这事儿要瞒着君儿,到底是她的亲生父母。”
“这你有何担心的,君儿是何等品行难道你们还不知?再说养恩大于生恩,她与那边没有半分感情,你尽管放心。”薛氏扯着崔氏衣袖压低声音道:“明雪,其实我还有别的事儿跟你商量,我眼馋你家姝姝,怎生的这般娇娇美美的,你也知道我家二小子,比姝姝年长两岁,喜舞刀弄枪,生的人高马大,但会体贴人,不如把你家姝姝许给我家二小子,你也知道我为人,肯定待姝姝亲生的一般。”
崔氏还真的挺心动的。
姝姝已经十三,女子十五六就要成亲,姝姝乡下待了这些年,就算现在教导,始终还是有些差别。
若是去了别人家做儿媳,她也怕婆婆蹉跎羞辱女儿,可知根知底的好友那就不同,她定不会蹉跎姝姝的。
不过,崔氏还是思忖下道:“阿娴你让我考虑考虑。”
她是想回去问问姝姝的意见,总归要姝姝满意才成。
薛氏笑道:“行,你回去尽管想,保准你找不到我这么好的婆婆。”
…………
这边闺友两人说着贴己话,那边暖阁里姝姝闭目假寝。
她不太想跟宋凝君说话,心里想着别的事儿。
她知道薛氏要跟母亲说什么,是给她家二小子方阳泓说亲,想求娶姝姝。
上辈子,崔氏问过她意见,她说但凭母亲做主。
所以母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定下亲事后,两人相熟,崔氏总领着姝姝去方家玩,方阳泓大大咧咧,待她很好。
算是除宋家外待她最好的人,她把这份好当做感情回报给方阳泓。
谁知道渐渐长大后,她开始变的不好看起来,方阳泓突然跑来宋家说他对她从来都只是兄妹之情,喜欢的人是宋凝君。
希望求娶宋凝君。
姝姝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对方阳泓也算不得男女感情,只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什么都被宋凝君抢去。
这辈子她不会再让母亲同意这门亲事,她与方阳泓做对陌生人便是。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非常吵闹,还夹杂着一两声女子的尖叫声。
姝姝猛地睁开眼,上辈子这个日子她跟母亲来过白居寺上香,同样碰见薛氏,同样下雨,同样来客房歇息,但是没有外面的突发事件,没有这些吵闹和女子的尖叫。
外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凝君已经凝眉站起,“外头发生了何事?春桃,你出去瞧瞧看。”
春桃是宋凝君身边的大丫鬟。
春桃满脸严肃的推门出去。
宋凝君回头跟姝姝道:“妹妹,外面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我们过去母亲那边,我怕出甚意外。”
姝姝看向宋凝君,目光直直。
宋凝君颤了下手,垂了下眼眸。
好在姝姝很快就半蹲下身子穿上绣鞋,然后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宋凝君跟上。
隔壁就是崔氏和薛氏说话的房间,两人听见动静也都出了房站在廊庑下,崔氏看见两个女儿出门,面上担忧朝着两人招手,“姝姝,君儿,快过来。”
这会儿已经落了快一个时辰的雨,雨势还不见小,院子里满是泥泞,连春桃出去的脚印都看不清。
两女提着裙角疾步过来,刚挨着崔氏站定,春桃就慌慌张张推开小院落的门跑进来,“夫人,二姑娘,不好了,寺庙进了贼人,正在前头抢东西,已经快要过来了。”
听闻是贼人,在场的人脸色大变。
崔氏薛氏很清楚白居寺虽有皇帝派的守卫。
但这些年白居寺都没发生过意外事件,更无劫匪敢来,那些守卫早就松散起来,比不上城内守卫。
何况现在雨势颇大,噼里啪啦的声音都有些盖过后院这些香客们的尖叫声。
前院的僧人们可能听不见这边的声音。
而且贼人能进这边,守着后院的侍卫定被解决掉。
来上香的香客多是女性,只带仆妇或者丫鬟,根本没有带上府中侍卫。
就连崔氏也是如此。
崔氏不在迟疑,立刻对姝姝宋凝君道:“你们立刻回到房间躲起来,你们身材娇小,寻个封闭些的位置躲着,一切有我和你们薛姨,别慌。”
“母亲,我不放心您和薛姨……”宋凝君脸色苍白,有些害怕。
姝姝也站定,不愿离去,只是她又看了宋凝君一眼。
薛氏焦急道:“你们两个孩子快些进去,莫要站在这里添……”
她话还未说完,小小的院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只见七八个蒙面男人闯了进来,手中还提着刀,刀上血迹斑斑,被雨水滴落在上头,融着雨水的斑斑血迹滴落在地面,溅起个小小的泥坑。
看到这样的场景,崔氏薛氏脸色惨白。
宋凝君更是如此,她亦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
反而姝姝最为镇定,实际她做阿飘那二十载,就连厮杀的战场都见过,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尸山血海,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崔氏大惊,转身就推着两个女儿进屋子里,急匆匆嘱咐道:“快,你们从屋子里窗牖逃出去,朝寺庙那里逃,有僧人护着你们。”
为首的蒙面男人大声呵斥道:“全都给老子站住,老子虽为寇,但只图钱财,只要你们乖乖的把身上的钱财全都掏出来,老子就放了你们。”这声音粗硌难听。
崔氏哪里又会信这些人,她的两个女儿如花似玉,特别是姝姝,小小年纪就有夺目之颜。
这些歹人若见她容貌起了歹心可怎么办?
姝姝和宋凝君被塞到房间里,崔氏立刻关上房门,一众奴仆守在门前。
姝姝和宋凝君看着紧闭的房门,都慌张起来。
姝姝是担心崔氏。
姝姝已经朝着窗牖走过。
她有些预感此事冲她而来,她不能断定此事是否跟宋凝君有关。
但是玉雕决计不能落在外人手中。
宋凝君见姝姝要跳窗出去,急忙扯住姝姝道:“妹妹,你不担心母亲吗?我们就这样逃掉吗?”
姝姝回头,“我们不是逃,是去找前院的僧人救母亲,他们会功夫还带着兵器,我们出去也只有让他们捉住的份。”
姝姝说完,不想与宋凝君纠缠下来,她要赶紧去找人救母亲。
姝姝找来个凳子垫在脚下,爬上窗牖,跳了下去。
窗牖外的地面是光秃秃的泥泞,有些坡度,加之下着大雨,地面太滑。
姝姝跳下去就崴了脚,脚腕巨疼。
她甚至感觉手掌也异常疼痛,抬手看了眼,手掌心血淋淋的,一个撕裂的口子,应该是方才跳下窗牖时,那上面一根断裂的木渣刺伤的。
姝姝手疼脚疼,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别的。
抬脚就想去前院叫人。
却听见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那伙贼人竟这般快的进屋,甚至为首男人看见她后,喊道:“捉住那两个丫头。”
姝姝脸色大变。
这些人口中说为财,但母亲和薛姨身上珠钗首饰是最多的,她唯有发髻上的一根金步摇,却非要追进来。
只怕目标就是她。
姝姝心里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万不敢让玉雕落在宋凝君手中。
宋凝君看见身后贼人,也慌乱爬上窗牖,跟着跳下。
两人被大雨淋的湿漉漉。
宋凝君见姝姝受伤,急忙道:“妹妹,你受伤了,你快些寻个地方躲起来,莫被这些人抓住,我去前院喊人。”
说罢朝着前院奔去。
那伙贼人朝着姝姝追来。
姝姝知道她脚受伤,想要躲开这些人的追踪跑去前院几乎不可能。
只能先躲起来。
她身上湿漉漉,被大雨淋着,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崴着脚朝前走。
她掌心血淋淋,被雨水淋着,血迹都滴在地上被融开。
姝姝到底有些害怕,她心中慌乱,忍不住扯出颈间的红绳,握住那枚小小的玉雕,满手的血都沾染在玉雕上。
姝姝握着玉雕朝前,身后的追赶越来越近。
面前却是另外一座小院。
无路可退。
姝姝顾不得其他,推开院落小门,朝着廊庑下跑去,身后跟着的几个贼人骂骂咧咧。
姝姝的脚疼极了。
可她不能停下,她跑到廊庑下猛地推开房门冲撞了进去,连屋内情形都未看清,转身把房门栓上。
等她气喘吁吁的转过身背靠在门板上,看见屋内情形立刻僵住了。
屋子里的榻上竟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他脸色苍白,长相俊美。
裸着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