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斩钉截铁要去劫法场,救宋江,一旁的武松拦都拦不住。
武大郎素来是个胆小怕事的,听此吓得不轻,武松再三解释安慰后,他才不再哆嗦,堪堪能握住水杯了。
来请武松的人是花荣,花荣瞧了一眼武松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对于吴用非要拉武松入伙的事情,花荣心里是没有底的。武松与其他被逼上梁山的人不同,武松打死景阳冈的大虫后,名声大噪,被阳谷县知县请来做都头,都头的官职虽不高,可颇得知县重用,听人讲,知县上次往东京送银钱打点,也是让武松去做的。
武心性格爽朗,却也粗中有细,行事颇为稳妥谨慎,上次去东京,想来也会为自己打点一番,眼下金人虎视眈眈,各地又有起义之军,正是得用武将之时,武松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人,再将东京的关系打点好,仕途必会平步青云。
官路畅通,身边又有红粉佳人相伴,且正值议亲之际,不日便要完婚,成家立业双丰收的情况下,岂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破自己原有的畅意生活?
劫法场,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兄长,仕途,娇妻,他全部要了?
花荣很是怀疑吴用的计谋,吴用当时只是笑笑,道:“你且去请他,若他不来,我自有其他法子叫他来。”
想起平日里吴用使用的计谋,花荣打了个冷战——哪怕他与吴用是同一阵营的人,也觉得吴用的计谋委实毒辣了些,为了让人上梁山,无所不用其极。
武松杀了害人的大虫,又将知县赠与他的银两尽数分给饱受大虫之苦的猎户们,此等行径,委实叫人敬佩,花荣实在不想看到武松因为吴用的计谋家破人亡。
可不拉武松上山吧,以武松之武功心思,日后必会成为梁山的心腹大患,武松只能上梁山,不能为旁人所用。
在来的路上,花荣想了无数个劝说武松的法子,可到了武松的院子后,一个法子都没用,潘金莲的干脆利落超乎了他的想象,而武松对潘金莲的态度,更是让他大跌眼镜。
这个世道上,讲的是兄弟如手足,女人时衣服,一件衣服而已,不能穿了再换,哪个英雄好汉会因为女人而影响自己的决定?
武松会。
花荣能够感觉得出来,武松是对于劫法场救宋江的事情并没有潘金莲热衷,之所以同意完全是因为潘金莲,至于一旁被吓破了胆子的兄长武大郎,对他的影响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这种事情很奇怪,花荣又瞧了一眼潘金莲。
不得不承认,潘金莲的确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她有一双勾人的眼睛,什么也不说,单只是瞧着你,便叫人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一只勾子在挠着自己的心一般。
瞧了几眼后,花荣认真地觉得,武松过不了美人关,是真的情有可原。
武大郎怕的要死,花荣想了想,让一同来的人先把武大郎送到梁山,一来官府追究起来不会伤及武大郎,二来么,武松只有这一个亲人,武大郎在梁山,武松心里有挂念,也不会继续跟着知县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武大郎连连说好,武松眉头微动,看着潘金莲道:“你意下如何?”
潘金莲挑挑眉,道:“我觉得很好,免去了你的后顾之忧。”
武松不置可否。
花荣笑道:“待二郎救了哥哥,一同上了梁山,到时再给二郎补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
武松颔首。
他上次去东京给知县办事,接触了不少朝堂官员,几日下来,彻底对大宋王朝绝望,天子昏庸,佞臣当道,百姓们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习武救不了世人,只有打破这个规则,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还老百姓一个安稳日子。
从东京回来后,他与潘金莲说起此事,潘金莲那时候还在气头上,没有与他多说话,只是道:“不想与官员们打交道,便去梁山伯做贼寇的头头,振臂一呼,推翻大宋,再建江山。”
潘金莲说话的态度虽然冷冰冰的,但他并不觉得潘金莲说的是气话,甚至还觉得此法可行,暗地里留意梁山的事情。
武松本意大婚之后便辞了都头,带着潘金莲与兄长一同上梁山,哪曾想,他尚未来得及大婚,便有人找上门来,他正在犹豫间,潘金莲便已经答应了。
他心里明白,潘金莲是在跟他怄气。
潘金莲是个顶骄傲的人,那种场合他停了下来,她不生气是假的。
武松揉了揉眉心,余光去看潘金莲,潘金莲正与花荣说着话,花荣言谈风趣,引得潘金莲连连娇笑,一扫近日的阴郁气质。
花荣少年俊美,潘金莲面若桃花,两人都是顶好的相貌,凑在一起自然也是赏心悦目的。
可武松却只觉得那画面别扭得很。
武松打断二人谈话,不动声色立在二人中间,将潘金莲挡在后面,道:“先送兄长去梁山。”
花荣笑着应下,叫跟他一同前来的随从给武大郎收拾行囊,送武大郎去梁山。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武松也开始动身去江州。
江州离阳谷县有一段距离,花荣备的有快马,三人骑马而行,风餐露宿往江州赶。
一路上,潘金莲与花荣有说有笑,但在面对武松时,态度却是颇为冷淡,武松也不是多话的人,二人经常相对无言,花荣看得颇为稀奇。
一日又是如此,花荣打猎回来,看武松与潘金莲相对而坐,一个拨动着篝火,另一个双手环胸,一脸冷意,不像是即将大婚的小夫妻,倒像是有着几世的血仇一般。
花荣把打来的猎物拔毛清洗之后,放在火上烤着,一边烤着猎物,一边看着潘金莲与武松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二郎,你是不是惹我妹子生气了?”
花荣比潘金莲大一些,混熟了之后,二人便以兄妹相称。
潘金莲与花荣结拜为兄妹时,武松就立在一旁,心情颇为复杂地瞧着,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若是如此,便好好向我妹子道歉。”花荣拍拍武松的肩,笑着道:“快要大婚的人了,哪能整日怄气?”
武松余光瞧着潘金莲,抿了抿唇。
潘金莲道:“没有的事。他是光明磊落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
武松垂眸看着篝火,潘金莲把脸一转,只与花荣说话,不再提武松。
花荣见此,也不好多说,把猎物烤好之后,分发给武松与潘金莲,三人就着星光,将猎物吃了个干净。
武松与潘金莲处于冷战,一路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幸亏有花荣在中间调节,三人不至于一路上一句话也无。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江州。
宋江与戴宗即将问斩,晁盖带着梁山众多兄弟来劫法场,路上遇到一个轮着板斧的黑脸汉子,问他话他也不答,杀到性起,不问官兵百姓,兀自轮着板斧。
眼见血流成河,晁盖心中叫苦,对那汉子大喊:“不干百姓的事,莫伤他们性命!”
李逵理也不理,抡圆板斧砍了一路。
潘金莲三人抵达江州法场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武松剑眉微蹙,拍马便去拦李逵,花荣一声长叹,加入晁盖的战团,潘金莲脚尖轻点马背,身体一跃而起,飞出数丈,轻飘飘落在李逵与百姓之间。
人群乱成一团,武松呼吸一紧,翻身下马,拨开拥挤人群,去追潘金莲的身影。
武松知道潘金莲会武功,可潘金莲的武功在于巧,并不以力气取胜,遇到一身蛮力又杀得不分敌我的李逵时,她未必能占到便宜。
不远处,李逵虎背熊腰,潘金莲瘦瘦弱弱,像是一个纸糊的美人灯,风吹吹便倒了。
生平第一次,武松知晓了什么叫害怕。
李逵手上的板斧落了下来,武松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时间被定格在鲜血交迸的江边。
潘金莲侧身躲过板斧,伸出手,手指一绕,以力卸力,卸去李逵满身的力气,而后张手一横,夺去李逵手中的板斧,脚尖一挑,李逵重重倒在地上,潘金莲一脚踩在李逵胸口,板斧横在李逵脖子上,瞬间见了血。
李逵挣扎起身,却又被踩得更深,最后没了力气,像一只濒死的鱼躺在岸上,不住地穿着粗气。
潘金莲手中的板斧往李逵肉上送了一分,鲜血染红了李逵的衣裳,剧烈的痛感传来,李逵被拉回了神智,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踩在自己身上的潘金莲。
少女逆光而立,身体纤细,眉梢轻挑,声音微冷:“你再杀一人试试?”
周围的喧闹似乎停止了,李逵道:“你是谁?”
又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分开人群走进来,逆着光,李逵有些看不清汉子的脸,只觉得那汉子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又危险,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汉子似乎在检查少女有没有受伤,见少女毫发无伤后,身上的凌厉之气才散了一分,低头过来瞧他,只一眼,便叫他出了一身虚汗。
花荣在疏散百姓,晁盖安抚着受伤的人群,矮脚虎王英一点一点蹭过来,眯着眼瞧着茜红色的身影,舔了舔嘴唇。
宋江被人解了绑,忙上前道:“误会,都是误会,此人是我的故交,黑旋风李逵。”
潘金莲瞥了一眼宋江,武松冷冷道:“梁山之上,都是这般滥杀无辜之人么?”
宋江面色微尬,晁盖听此一怔,众人无人应答,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