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尚没来得及做太多的事情,故而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不曾被打破,仍按照书里的剧情慢慢推进着。
唯一与书中不同的,便是少了一个伙同奸夫害死丈夫的貌美女子潘金莲,多了一个替天行道、做事不拘小节的潘女侠。
她目前改变的只是武松的命运,其他人的命运仍在继续,再过几日,便是宋江吟返诗,梁山众人劫法场的时间了。
男人对义字当先的人总是有莫名的好感,武松也不例外。
她与武松相处的这些时日里,武松除了提过他的兄长外,剩下只说了宋江。
说什么宋江是及时雨,待人最是真诚,若有机会得见,必要好好结识一番。
这还不算,武松还问她对宋江的看法,是否属于那种能改变时代的人。
她笑了笑,道:“能,他太能改变时代了。”
宋江是书里最具有争议性的人物,喜欢他的人认为他是真的在为梁山众人打算,招安是为了给众人寻了好出路,落草为寇虎踞一方听上去威风,可实际上是两码事,现在年轻力壮,能打能抗,刀口舔血没什么,可等你老了呢?又或者说有了孩子呢?
总不能当一辈子贼寇,让子孙后代也跟着当贼。
可是打吧,又不一定能打得过大宋的正规军,梁山占了地理优势,才能傲立不倒,真要是出了梁山,跟大宋正规军硬碰硬,其结果未必能比征方腊好多少。
所以招安,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而讨厌宋江的人呢,则是说宋江虚情假意,为了自己的仕途把兄弟全坑死了,梁山虽然打不过大宋正规军,但与方腊的起义军联合起来,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待推翻了大宋江山,再与方腊论雌雄,方是真正为天下,为兄弟着想,而不是自己死了,怕兄弟再反,败坏他名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杯毒酒把兄弟送上西天。
这不叫及时雨,这叫及时毒。
两种争论各执一方,潘金莲觉得两方都有道理,她信宋江受招安是为兄弟们打算,也觉得宋江毒死李逵有点不大道德,李逵虽杀人无数,可对宋江是一等一的忠心,临了却落了这个下场,也不知到了黄泉见到宋江是怎样的光景。
宋江前后矛盾的行为,彻底表明了一件事——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枭雄,他偏安一方,对天下没有太多的野心,却又顾及名声,常常为名声所累,做出一些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梁山好汉多是一群耿直汉子,能为宋江出谋划策的人并不多,为数不多的智多星吴用,所用的计谋尽是一些缺德到冒烟的。梁山上武力值勉强及格,政治手腕却不行,且宋江又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最后下场凄凉似乎也颇为正常。
不过宋江这配置,若换成三国曹刘孙任何一个君主,分分钟便能推翻大宋再建乾坤。
君不见刘备开局俩草鞋,四五十岁的时候还被人追得满地跑。
曹操勉强算有点家底,拉了全村的人跟自己搞革/命,奈何忠心他的人也就那些人,每次他前脚出征,后脚大本营不是被偷家,就是搞内乱,让他疲于奔命。
碧眼儿坐领江东,开局倒是三位君主里配置最好的,可那会儿他才十八,文臣不服他,武将个个桀骜难驯,曹操大军一来,文臣为谁先投降的事情挤破脑袋,武将们个个说打却没人拿出方案,要不是周瑜在,强行给东吴续了一波命,只怕他九泉之下无脸见父兄。
刘备能打能抗治国也有一手,若有梁山众人追随,必能把宋徽宗拉下马,让宋江知道什么是义,也让宋徽宗瞧瞧什么是烈。
义是为了给兄弟报仇,把自己的家底全部压上,哪怕被陆逊一把火烧个精光,也无怨无悔。
何为烈?
有功安民曰烈,光有大功曰烈,戎业有光曰烈,刚正曰烈,汉昭烈帝的一生,是百折不挠的一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汉人宁折不弯的风骨。
至于曹老板和孙仲谋,那就更不用说,后院不起火,手下的人对他忠心耿耿,说什么做什么,以他们的性格,这偌大江山,必然先打为敬。
说到底,还是宋江野心不够,能力也不够。
想起以前武松跟她说起宋江的事情,潘金莲一脸笑意,贴着武松的耳朵,道:“你心上的那人来了。”
潘金莲刚吃了蜜饯,呼吸间是甜腻的,扫在脖颈与耳朵旁,痒痒的,烫烫的。
武松眉头微动,眸光轻闪,侧过脸看着潘金莲,低声道:“心上人?”
他与潘金莲同吃同住的这些时日里,风言风语从未停止过的,甚至就连阳谷县知县,也曾拉着他小心翼翼地问过几句,他只说潘金莲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知县听此,便嘱咐他尽快操办婚事,毕竟吐沫星子能淹死人,他可以不在意,但潘姑娘是个女子,这样下去对她名声终归不好。
他面色微尬,心想她最不在意的就是名声了。
若她在意,便不会替天行道,在清河县为百姓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更不会与他这般亲密,却不提婚姻之事。
往日她不提,今日她的口风似乎有松动,说起了他的心上人。
武松不动声色道:“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就是呢。”
潘金莲笑道:“他可不就是远在天边,近——”
说到这,潘金莲声音一顿,眸光微转,瞧着武松。
她和武松说的压根不是一个人。
不过也难为武松了,一个冷冽内敛的钢铁直男,硬生生被她带成了不动声色说情话的人。
潘金莲凑在武松脸上亲了一口,道:“我的心上人也是你。”
武松垂眸瞧着她不说话。
潘金莲便揽着武松的脖子,整个人窝着他身上,感受到他某处的悸动后,故意在那处蹭了蹭,武松身体僵硬起来,潘金莲弯眼笑着,暧昧道:“心上是你,想上也是你。”
武松剑眉微蹙,须臾间舒展开来,眼底像是着了火。
许是正值夏日,燥热不堪,武松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慢慢道:“既是如此,你又为何不愿与我成亲?”
潘金莲道:“那些虚礼理它作甚?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便做一日的夫妻,待哪日相看两厌了,便一别两宽,谁也不纠缠谁。这样的生活,多好。”
“不好。”武松捉住潘金莲不安分的手,清澈的眸子看着潘金莲,道:“不会厌的。”
潘金莲笑不可支:“你现在才多大?不过二十,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的路长着呢……”
话未说完,便被武松沉声打断了:“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说不会厌,便不会厌。”
微风送来夏日的灼热,武松胸口微微起伏着,他握着潘金莲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隔着薄薄的布料,潘金莲听到他心脏的狂跳。
武松低低道:“我不厌你,你也不许厌我,更不许与我好的时候,向旁的男人投怀送抱。”
“若是我投怀送抱了,你当如何?”
“我便将那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那么我呢?”
武松久久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武松方才艰难开口,道:“罢,你若厌了我,便与我说一声,你自去寻旁的男人,我不拦你。”
潘金莲瞳孔微微收缩,心软到一塌糊涂。
钢铁直男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可若那沙子是她,他也不过说上一句,我不拦你。
潘金莲圈住武松,覆上他略带清冽之气的唇,生而为人的本能让她想将眼前这人拆吃入腹,可体力又告诉她,遇到武松,她只有躺平的份儿。
气息越来越乱,再回神已经是在床上,武松的发垂下来,她伸手攀着武松的脖子,道:“二郎,我嫁了。”
血气方刚的男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潘金莲眨了眨眼,武松目光深邃,像是古井里面藏了火。
半晌后,武松深深呼吸一口气,长腿一跨,从潘金莲身上下来,走到桌子旁,拿掉茶壶盖,一口气将隔夜的凉水喝了个干净,光洁的背泛着水光。
武松匆匆披上衣服,系上衣带,快步走出屋,声音微哑:“我去接兄长。”
潘金莲:“……”
很好,这很直男。
直男的思维的是不娶不嫁不能做逾礼之事。
武大郎被接来后,说出的话让潘金莲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红楼梦剧组——武大郎说,这个弟妹,我像是见过的。
潘金莲嘴角微抽。
可不是见过吗?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你不仅见过,还被毒过。
武大郎到来之后,武松与潘金莲的婚事提上了日程,三媒六聘一样也不能少,良道吉日个个都要挑,只是好日子还没选到,不速之客便登了门——梁山众人怕劫法场人数不够,听闻武松重义气,妻子潘金莲更是女中豪杰,特意过来相请,让他们一同去救宋江。
武松彼时刚从外面买了新衣服的料子回来,见到家中有人颇为奇怪,潘金莲抬眉瞧了一眼武松,没有好气道:“去,一定去。”
自那日之后,她便对武松一直没有好脸色。
事情都到那一步了,突然停下来无非两个原因,一是男人不行。
可武松不行吗?
武松出去走上一圈,荷尔蒙爆棚到大街小巷上至八十岁老妪,下到十几岁怀春少女,多瞧他两眼都会脸红心跳,说武松不行,怕是那些人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不是男人不行,那便是第二个原因,女人太丑。
潘金莲揽镜自照,觉得自己美死了,谁要是娶了她,那不是祖坟冒青烟,是祖上十八代集体着火的大幸运,睡觉都能蒙着被子偷笑的事情。
偏武松不这样认为,在她面前硬生生克制了自己,心平气和跟她谈结婚。
结婚?
结个锤子!
她要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