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丁璇看着月色皎皎,听着风声喧嚣,舒服地闭上了眼。
算一算时间,马超去马腾院子的时间够久了,丁璇整了整衣服,理了理鬓发,慢悠悠地往马腾院子走去。
她只是想小小地坑诸葛亮一把,让诸葛亮明白,聪明是好事,聪明也可以做好事,但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让所有人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就不是什么好事。
生而为人,有自己的人格和性格,这种人格值得被尊重,尽管这个时代是烽火连天,人命贱如草芥的时代,可她仍然觉得,不应当这样的。
那个被后世人敬若神明的诸葛武侯,他用兵如神,能掐会算,他的智商甩出普通人数万条街,他谈笑间城池灰飞烟灭,他所有的算计与精明,不应该放在并肩作战的战友身上。
阻止九州统一,不顾黎民百姓死活,一心只想着自己荣华富贵的人,这种人,才是真正需要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而不是她。
当然了,她让马超去找他,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原因。
她也夹带了一些私货的。
那种智商不相上下,甚至还隐隐压你一头,无论你想到了什么,他都在你想到之前做好了一切,坑都挖好了,只等你去跳的行为,太让人不爽了。
好在这场智商上的压制,终于让她扳回来一成。
丁璇心情大好,几乎都想吹小曲了。
丁璇避开守备森严的侍卫,穿过九曲回廊,来到马腾的院子前。
还未走进院子,便听见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马超因为诸葛亮的事情和马腾打起来了。
马超的性格更为偏执,不怎么听得进去旁人的劝。
马腾呢,虽有争霸天下的雄心,可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后,那颗想要问鼎天下的心已经歇了大半了。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会去试一试的。
所以马腾会被袁尚说服,三家起兵,共同攻打曹军。
同样,能舌战群儒气死人不偿命的诸葛亮的口才,可要比袁尚好太多了。
诸葛亮三言两语,又把马腾说得想要退兵在关中,安分守己过日子。
马超作为一个被羌人敬若天神的人,自然不同意了。
中原诸侯们的相互讨伐,在他眼里,那就是菜鸡互啄,辣眼睛到不行。
这种乌合之众都能争天下,凭什么他马孟起不能?
而马腾被诸葛亮略微劝说就打消念头的行为,在他看来,那就是懦弱无为,跟汉中的张鲁益州的刘璋坐着等死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同。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诸葛亮这厮还派人偷了令牌,让那个险些被他认作母亲的女子拖住他,好让人扮做他,调动西部军去攻打袁尚。
能想出这种奸诈之计的人,断然不是什么好人。
几方的情绪积累下,马超不爆发才是怪事。
再说了,马超又不是那种愚忠愚孝之人,继母对他不好,他就双手环胸站着看着别人砍下继母的脑袋,面上一点波澜也无。
马腾虽然是他的父亲,可当二人意见不统一的事情,一言不合便开打,似乎也是一件颇为正常的事情。
丁璇走进马腾的院子时,院子里的侍从们仿佛看不到院子里打斗的父子二人一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看来马腾马超大打出手是家常便饭,侍从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马腾的院子比马超的院子空旷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二人经常“切磋武艺”的缘故,大开大合,一眼能望到底,远不是马超那种几乎能媲美迷宫,风水格局无一不讲究的院落。
故而二人在马腾院子里打斗,也不曾损伤什么。
这个时代男女结婚早,十五六有孩子是常有的事情。
马腾便是十五岁有的马超。
马超今年二十一,马腾才三十七,一个是血气方刚,一个正值壮年,两人都是极好看的相貌,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场面,赏心悦目极了。
丁璇若不是来看诸葛亮笑话的,几乎都想拿个软垫,盘膝坐下,一边品茶一边欣赏了。
丁璇驻足看了一会儿后,继续往前面的亭子走。
亭子里的诸葛亮一身青衫,微微偏着脸,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因为在喝茶,他手里并没有拿羽扇,只端着茶杯,看到丁璇过来,便放下了杯子,颇为和气地冲丁璇笑了笑。
丁璇想看笑话的心咯噔了一下。
不应该啊,马超虽然是个贵公子,修养极好,但当旁人触及到他的利益时,他会顷刻间化身为能将人撕碎的雄狮。
诸葛亮的计谋缺德得很,马超居然能放过诸葛亮,专心去跟父亲马腾“切磋武艺”?
这太不符合西凉锦马超的做派了。
丁璇腹诽着,来到亭子里,上下打量着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诸葛亮。
这一打量,丁璇便笑出了声。
天色暗,她刚才离得又远,加之诸葛亮的有意遮拦,她并没有看清楚诸葛亮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坐在亭子里喝茶。
坐这个词,形容现在的诸葛亮,并不贴切。
非要选一个词来形容的话,诸葛亮是窝在亭子里喝茶的。
他手里只所以没有拿羽扇,只拿着茶杯,是因为他根本没法拿羽扇。
他那永远不离手的羽扇,此时穿破了他的衣领,狠狠地插/在亭子下的竹子上,且并不是以手柄,而是以羽扇的那一端插/入柱子的。
能够支持亭子的柱子,显然不是绵软之物,这种情况下,马超居然能把诸葛亮的羽扇,以羽扇的一端狠狠地插/在柱子上,可想而知马超的怨念之大。
当然,丁璇并不认为马超是为了吓唬诸葛亮才这么做的。
从诸葛亮此时的姿势来看,应当是马超气势汹汹赶来,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诸葛亮又是那种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淡定,面对着马超的来者不善,诸葛亮仍是不紧不慢地挥着羽扇,指不定还颇为欠揍地问上了一句少将军所为何事而来。
于是,暴走的马超抄起诸葛亮手里的羽扇,便想把诸葛亮捅死在当场。
而诸葛亮呢,虽然面上很淡定,但心里早就因马超的到来亮起了一级警备,在马超出手的时候,眼疾手快地低头躲过成为暗器的自己的羽扇。
马腾马超因诸葛亮是死是活的问题打了起来。
诸葛亮倒是想去拔贴着脖子穿破衣领扎进柱子里的羽扇,但,羽扇这东西在马超手里是暗器,在其他人手里,还是羽扇啊。
诸葛亮拔不掉,衣领又被羽扇挂着,脱衣服走人又不是他身为神仙众人的飘逸出尘作风,只能被羽扇压着,窝在亭子里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看着马腾马超因为他打个昏天暗地。
然后在看到丁璇到来时,原本因羽扇卡住,而不得不窝得有些发麻的肩膀,在看到丁璇的脸的瞬间,便不麻了。
诸葛亮调整了坐姿,以一种让丁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身后有羽扇的姿势,向丁璇微笑。
哪曾想,丁璇还是看出来了。
但诸葛亮到底是诸葛亮,面对那啥不可扶的阿斗都能保持心平气和,更何况这种小场面了。
诸葛亮倒上一杯茶,递给丁璇,泰然自若道:“今夜月色甚好,夫人来赏月?”
他没有问赵云去了哪,从马超一身低压进来时,他就明白了一切。
那个他原本以为他可以掌控在指间的女子,在他不曾觉察的时候,狠狠地将了他一军。
事态的突然失控,让他在诧异的同时,心里又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蔓延。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山间的清风拂过绿水,溪水湍急,却也荡起层层涟波。
看着面前像是偷腥成功的猫儿似的小得意的女子,诸葛亮心头突然有了一丝疑惑——曹阿瞒何德何能,能得她为妻?
转念一想,曹昂似乎与他提起过,宛城事后,丁璇似乎给曹操写了一封修书。
想到这,诸葛亮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柔光从他的眼底,慢慢发散至全身。
丁璇道:“唔,赏月?”
丁璇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目光扫了一眼仍在僵持不下的马超父子,然后荡悠悠地落在诸葛亮身上,意味深长道:“月色有甚好的?”
“我是来赏人的。”
丁璇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诸葛亮,笑眯眯道:“我是来赏人的。”
女子漂亮的脸因距离近而被放下,眼波流转,潋滟不可方物,诸葛亮会心一笑,对上她的眼睛,道:“敢问夫人,此人,你满意还是不满意?”
“满意。”
丁璇揶揄道:“看到他此刻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夜风忽起,扬起诸葛亮的发。
男子二十方加冠,诸葛亮未到加冠的年龄,风起发飘,烛火昏黄,他并未因此时的窘境而又片刻的不虞之色,反而冲丁璇舒眉一笑。
笑意自他眼底漫开,周围景色似乎都变得朦胧起来,只余他青衫浅笑,像是随时都能羽化成仙。
却又贪恋红尘缱绻,百转千回不肯离去。
丁璇捂了捂胸口。
这样的诸葛亮,有点犯规。
马超与马腾的打斗似乎到了尾声,出拳时屑起的厉风似乎都小了起来。
夜深人静,万籁皆寂,被翻红浪,掩去多少情人低喃。
不知过了多久,马超的声音突然响在她的头顶:“你要与我打什么赌?”
丁璇回神,面前的诸葛亮在马腾的帮助下,终于解脱了羽扇的压迫,面上一派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
马超许是在与马腾争斗时,发泄了所有的怒气,如今声音虽然冷冰冰,但没有再对诸葛亮动手。
想来是默认了马腾让诸葛亮继续活下去的态度。
不默认也没办法,诸葛亮的计谋损得很,离得最近的袁尚被西凉兵马突然攻击,孙策远在江东,与马超的通讯并不灵便,得知马超攻打袁尚的消息后,第一反应便是马超降了曹操,与曹操联合,攻打他和袁尚,再不会相信马超。
马超孤立无援,最好的办法是先保存实力。
听一听她的赌约,拖延一下时间。
袁绍虽然在官渡大败,但四世三公的实力让人不可小觑,袁尚仍有着大半兵马,孙策尚占据着长江天险,解决他们两个,并非一朝之功。
如果曹军能和他们拼个两败俱伤,他一样能够渔翁得利。
所以,听一听她的赌约,何乐而不为?
丁璇明白马超的心思,笑了笑,看了一眼诸葛亮,道:“我若半年之内消灭袁尚与孙策两家的联盟,孟起可愿永镇西凉,非乱世不得出?”
“半年?”马超剑眉微蹙,马腾端着茶杯的手指抖了一下,甚至笑容满面的诸葛亮,眸光都不易察觉地闪了一下。
马腾放下茶杯,上下打量着丁璇,道:“孙策有长江天线,袁尚是四世三公,你不过是一介女子,怎敢说此大话?”
“我是女子又如何?”
丁璇微微挑眉,到:“领兵打仗,运筹帷幄,我哪点比你们男人差了?”
马腾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但想想丁璇的做过的事,她说这话也挺有道理。
丁璇问马超:“孟起只管说,是赌,还是不赌。”
马超眼睛轻眯,俊美无俦的面容在月光下闪着人的眼睛,道:“赌。”
丁璇眼睛一弯,道:“既然孟起愿赌,那就请孟起暂居西凉半载。半年之后,是我向孟起俯首称臣,还是孟起镇守西凉,自有定论。”
意见达成一致,丁璇便准备带着诸葛亮离开了。
诸葛亮的衣服被羽扇弄坏了,皱巴巴的一团,看上去极影响他谪仙似的气质。
丁璇便伸出手,帮诸葛亮理了理衣襟。
动作落在马超眼底,马超突然又叫住了丁璇:“夫人。”
“嗯?”
丁璇微微回头,面上有几分疑惑。
马超立在月光下,罩衫如烟似雾,越发衬得他俊美如锦,威仪清贵如天神。
“敢问夫人,为何嫁了曹孟德?”
说到这,马超声音微顿,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诸葛亮看了一眼丁璇,手指摇着扇子的频率比往日快了一分。
丁璇有些意外马超问这个问题,但也没有隐瞒,想了一下,道:“倒也不是。”
“不过是十岁时的我被当地的诸侯看中,要强纳我为妾。家里人不愿,却也阻拦不住,一路哭闹了十几里。”
诸葛亮眸光微闪,马超剑眉轻蹙。
刘家人在感情上向来荤素不忌,男的女的都往自己床上拉,再出一个特殊癖好喜欢女童的诸侯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本以为,唯有一头撞死方能逃脱诸侯王的魔掌,哪曾想,路上遇到求学归来的表哥。”
“表哥将我抢了回来,怕诸侯王再对我不利,表哥便迎娶我为妻。”
丁璇看了看马超,响起马超初次见她便喊她为娘的事情,忍不住笑道:“怎么,孟起对我的事情很好奇?”
马超眉头微微拧着,有一分释然,似乎又有一份惆怅,他定定地看了丁璇一会儿,道:“是,也不是,只是有些意外,夫人这般的人,竟嫁与了旁人为妻。”
诸葛亮心头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开口道:“夫人与曹公青梅竹马,有何奇怪?”
“倒是孟起,初次相见便问夫人这些事情,不仅于礼不合,更是对夫人的轻薄。”
“哦?”马超斜睥着诸葛亮,道:“我自幼长于汉胡混杂的西凉,不知儒家虚礼。”
诸葛亮:“……”
鬼才信。
一个比汉室皇帝都讲究的贵公子,会不知道这些?
马超的目光从诸葛亮身上移到丁璇身上,慢慢道:“夫人可愿在赌注上加上一条?”
丁璇有点意外,道:“加上什么?”
月沉星河,星光自银河而洗,尽皆落在马超眼底,马超忽然一笑,装载着星光的眸子像是喝了十坛的桃花酿。
马超道:“我若赌赢了,夫人可愿来到我身边?”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