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芙觉得自己挺难的。
明明,明明只是想吃块西瓜,就被自己的破烂幻境反弹,莫名变成了尸体;明明变成了尸体,还惨遭割头事件;明明被割头,惨惨戚戚飚了一堆血,却——
在醒来后,遭遇比碎尸更可怕的恐怖威胁。
天使先生的剑还架在她的脖子上。
“我女朋友在哪?”
我怎么知道!我连头都断了,所以没有脑子思考!
——咳,虽然戴芙很想这么怼回去。
她惨惨戚戚地回答:“我,我失去意识前,大概看到一个金发的雌性,气息很熟悉,大概是天使……”
天使先生只花了几秒钟思考:“加百列?”
戴芙:……到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介于被误会对象是自己一直垂涎欲滴(?)的大哥哥,戴芙急忙解释:“不不不!是真的那种雌性!不是女装的!”
哦。
天使先生努力地回忆自己认识的雌性天使。除了常见的那几个炽天使兄弟,以及耶和华猥琐的大叔脸,其余生物都以“囧”的面部五官出现在他脑海里。
“……拉斐尔?”五官想不起来,长头发的应该可以算是雌性?
“都说了是真正的雌性啊!”
“啧。”缺乏耐心的天使先生选择放弃思考,他收回审判之剑,直接捋下戴芙好不容易固定在脖子上的脑袋——轻描淡写得就像在捋狗尾巴草——将她的脑袋提在手中,将戴芙的身体暂时收进自己的光环空间。
再次惨遭分尸的戴芙:……
她两眼一翻,已经准备好昏迷不醒了。
天使先生粗暴地摇摇小幻魇的头:“醒醒,别睡,我们去找你姐姐。”
戴芙:“我已经死——咦?我怎么还能讲话?”
“我的光环空间可以停滞时间。”
天使先生冷淡地解释:“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的身体在空间里不仅可以愈合断头伤口,还可以保鲜——我曾经在里面放过酱鸭,相信我。”
“好了,现在,我会去几个地点。用你的脑子仔细感应一下,那些地点里是否有你熟悉的气息。”
突然想被分尸死掉的戴芙:“……”
作为一颗头颅,她试图抗争自己最终的魔生权利:“我不是酱鸭!不要把我的身体跟酱鸭摆在一起!”
天使先生甩来锋利的眼神:“闭嘴,卤鸡爪。”
戴芙头:……呜啊啊啊等姐姐回来我要告状!我要告状!告状!
于是,戴芙头(介于她此时并不是完整的“戴芙”,暂且以“戴芙头”来称呼)与天使先生展开了一系列粗暴直接的调查。这种“随便找个地点再滚一颗头颅去嗅嗅气息,确认是否有恶魔小姐”的单细胞方法,在天使先生野兽般的直觉下,竟然真的发挥了惊心动魄的效率。
第一个地点,天堂驻人间近卫部,加百列办公室。
拎着戴芙头的天使先生平直伸出手臂,示意道:“是这个玩意儿吗?”
坐在办公桌后的加百列感到了迷惑。
戴芙头大声争辩:“是个女的!女的!货真价实的女孩子!”
天使先生提头就走。
加百列懵逼了五分钟,接着撸袖子追了出去,一边薅自己头发一边破口小骂:“把剩下的照片还给我!你特么哔——说过没副本的!”
第二个地点,天堂伊甸园,古树下。
拎着戴芙头的天使先生指指那边,面无表情:“是这个玩意儿吗?”
长发及腰的拉斐尔感到了迷惑。
戴芙头拼命挣扎:“让我过去!让我过去!这是神之治愈!救命啊啊啊我被这个魔鬼分尸了呜呜呜!”
天使先生提头就走。
拉斐尔懵逼了十分钟,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暗自庆幸没有别的天使听到——这位奇葩再次被黑暗阵营的家伙哭着唾骂“魔鬼”。
第三个地点,是的,多亏了天使先生惊心动魄的直觉——
他们只花了两天半,就找到了地狱的魅魔族宅邸。
即将苦尽甘来的戴芙头差点没流下感动的泪水,她敬业地嗅嗅空气里的气息。
“她在这儿。那个雌性的金发天使,我不会认错的。”
天使先生点点头,将戴芙头放到一边,收拢羽翼,在宅邸外的高墙边降落。
戴芙头试探着向前滚动,用额头碰了碰高墙:“这里有很强的结界魔法。里面应该有很多黑暗阵营的存在……大概是敌人,我觉得他们不会欢迎一个天使降临的。我们应该从长计议——喂!”
天使先生站在墙边,默默拔出了审判之剑,对准大门。戴芙头惊恐地滚过去,扑腾着试图按住他的手腕:“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为什么?”
在世界A单靠物理武力值团灭整个光明阵营·在世界B狂虐一票炽天使同事至今·除了能打还能吃·比猪还壮·天使先生理所当然地说:“这里面没一个家伙能干过我。都是弱鸡。”
要是能直接干过我,还折腾这么多阴谋诡计做什么。闲的慌吗。
戴芙头:“……”
她心里充满了吐槽的欲望,但绝望地发现这货的理所当然是对的。
“那、那也不能硬闯——”戴芙头绞尽脑汁地劝说:“万一,呃,万一你失手了呢?”
钴蓝色的眼睛慢慢转过来。一片透明。
“失·手?”
戴芙头:“……”
虽然她此时没有身体,但突然觉得冷汗直冒。
戴芙头灵光一现:“那个,那个什么——你上次拔剑乱砍,不是把房子炸了,惹姐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吗!万一你一通乱砍,也不知道姐姐具体被关在那里——砍到她了怎么办?”
明显,后半句话比什么劝说都管用。
常年不动脑子的天使先生收剑回鞘,苦恼地露出了“我在思考”的表情。
“有道理……必须确定她所处的位置。”他认真地比划了一下,“这座宅子,大概几剑就没了。必须小心。”
戴芙头:你刚才说了“这座宅子”吧?是“这座宅子”吧?你的“几剑”是什么概念?
“嗯,咳咳,总之,我认为,先要想办法潜伏进去……”
天使先生“唔”了一声:“等等。这座宅子好像有点眼熟。”
……好像是耶和华讲解时,黑暗阵营神明大本营的平面图?
戴芙头还在认真分析:“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买通这里的仆人,先打探清楚里面的情况,弄清楚换班的机制,想办法混入……你在干嘛?”
天使先生原地坐下,打开了光环空间。
“我好像把耶和华交给我的几张纸放在里面了……我记得……等等。”
戴芙头眼睁睁看着天使先生从里面掏出自己的半截身体,一袋卤鸡爪,吃剩的酱鸭,猪肘子,一袋黄瓜味乐事薯片,一大把焦糖味太妃糖……最后是一大叠破破烂烂的纸片。
天使先生嫌弃地“啧”了一声:“真不方便。为什么天使要有光环。”
——那你别拿自己神圣的光环当冰箱啊!
天使先生摊开了纸片。戴芙头义愤填膺地凑过去看。
“这是耶和华刚才交给我的……”天使先生觉得有点眼熟,自然地将手指贴近纸片上歪歪扭扭的“Angel”署名,“据他所说,这是一堆很重要的军事潜伏战略图。是他的伙伴临死前嘱咐必须保存完好的秘密地图。”
戴芙头咂咂嘴:“什么玩意儿?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但这不就是小孩子的简笔画吗?咦,等等,这个建筑平面图——”
“嗯。”天使先生眯起眼睛:“是魅魔一族的宅邸。”
很多张小画,记录了不同的潜入这所宅邸方法。数目竟有二十几张。
天使先生莫名能看懂:“哦,这张图是说,大概西侧墙边最里侧有一个狗洞……嗯,从正面进入的话,可以一路借着盆栽下的叶片……还有下水道的入口……用硬币吸引守卫后,再在门廊处头锤击晕……哦,埋在送花的土车里,用泥土盖好自己,等到晚上再从地里爬出来……”
戴芙头莫名肃然起敬:“为什么这么大费周折?是这座宅子里有什么珍惜宝物吗?”
“最终目的地……最终目的地……”
天使先生的手指顺着歪歪曲曲的黑色线条,划到了尽头。他愣了一下。
最终目的地上用拙劣的手笔画了一个小人。小人撅着嘴,叉着腰,高高竖起的眉毛涂得黑黑的,似乎是为了强调人物的愤怒。
除此之外,这个小人还顶着一头焦糖色的卷曲线条——这是整张图上唯一的颜色,那一大堆看似杂乱的曲线,有着莫名的细致与干净。
小人一旁用黑笔描粗了一个单词:【Treasure】
【珍宝】
戴芙头嘀嘀咕咕地琢磨:“宝藏?珍宝?藏宝地?什么东西……这个小人是在描绘守卫的形象?”
天使先生没说话。他珍惜地摸了摸小人头上那堆焦糖色的曲线。
“我明白了。”他仔细卷起了那堆纸片,重新放回光环空间,“走吧,我们去抢劫。”
戴芙头:“哦,好……什么?”
“嗯,我从正面的盆栽进去,你是球状物体,就从西侧的狗洞滚过去吧。”
“……我会跟姐姐告状的!我绝对会告状的!”
【与此同时,魅魔一族宅邸内部】
达特妮斯——不,苏珊,今天有点不祥的预感。
她的右眼皮一直在以一个诡异的频率规律跳动。
“关于下一步的战略展开计划,我认为可以从那个只擅长处理文件的梅塔特隆身上下手,我之前已经在他身上埋了不少定|时|炸|弹,况且整个天堂的外交处理关系领域几乎都是他一手扛起——大人?”
苏珊眨眨眼睛。
座下的黑暗诸神都投来疑惑的视线,而滔滔不绝阐述自己计划的伊莉雅眼里浮现出一抹轻蔑。
“……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
苏珊压下心里莫名的烦躁,坐直了身体,挑起气势十足的上扬眼角:“伊莉雅。你打算针对梅塔特隆下手?”
伊莉雅顿了顿,打量了一下这位刚才明显在神游的领导者。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认为您累了,有点心不在焉。您不如回房间休息一会儿——或者,您又在挂念那个弱小的俘虏?”
这句话像是宣战的号角,掀起了寂静的海浪。
若有若无的视线纷纷投来,与骤然响起的窃窃私语一起,让苏珊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艹。
苏珊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挥动手中的折扇——
“啪。”
伊莉雅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谢谢你的关心,亲爱的。”苏珊特意用那种面对情人般的黏腻腔调说——她知道这种腔调最能恶心伊莉雅——“不过,我想我还不是很累。毕竟,你看,我能轻松地挥动这把扇子,不是吗?”
若有若无的视线与窃窃私语们又回落下去,仿佛寂静的海潮。苏珊知道,自当年达特妮斯在加冕礼上屠遍所有黑暗神明的叛变后——重新找回记忆,曾经身为神明的异族们,着实对领导者怀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服从于自己,不过是,只有她保留了曾经身为神明的力量。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苏珊从未成为真正的达特妮斯,她心目里的达特妮斯永远是——
当年,她有幸在那场颠覆一切的加冕礼中存活下来。
清醒后的苏珊,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被放在自己手中的珍宝。
那位本应闪闪发光、强大无匹的大人啊——她变成了那么小,那么脆弱的一团,像一颗即将萌芽的种子。
种子总是象征着新生的。
苏珊不知道她为何丢弃了自己的神冠,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起对整个黑暗阵营的袭击——但她永远是忠于达特妮斯的。
苏珊捧起了虚弱的前任神明,艰难地从地上神明的尸骨中跋涉而出,捡起被抛在大厅主位上的神冠。
她试探着将神冠重新戴回恶魔小姐的头顶。
后者却不断颤抖,发出愤怒的低鸣——苏珊急忙取下了神冠,介于它似乎极为排斥恶魔小姐。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了好几次,都在神冠的愤怒抵抗下失败了。最后一次,苏珊清晰地看到蜷缩着沉睡的恶魔小姐,她的心口在黑暗神冠接近时发出了极为纯洁灿烂的光芒——那里面,就像有什么属性完全相反的光明之物,在庇护着她。
这很奇怪。
让苏珊想起了花园里莫名消失的大片蔷薇,以及加冕礼前让自己的神明大惊失色的蓝蔷薇。
有个什么……存在?
【请照顾好她。我要去完成那部分后续了。】
有个什么白色的存在……
苏珊深吸一口气,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画面——
窗台边,拿着深红蔷薇微笑的焦糖色卷发姑娘,以及阴影里垂落而下的白色羽翼。
她的笑容比蔷薇还要好看。
“吾神……是这样吗?您被利用了吗?”
苏珊搂紧了不会回答的恶魔小姐:“被一个光明阵营的神明,一个无耻之徒——您被他利用,才做出了这样的牺牲吗?”
恍然之间,对方加冕礼上的一切古怪举动都有了解释。苏珊看到黑色锁链穿透宾客们的心脏,正大惊失色地准备向达特妮斯汇报时——
她听见了自己神明最后一句的嘱托。
【我早就没有成为达特妮斯的资格。好好活着,苏珊……我很抱歉。】
不。
不可能的。
她的神明,这么聪慧,这么冷酷,这么强大,怎么可能被名为“爱情”的软弱东西所控制?一定是搞错了,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苏珊一手搂着沉睡的幼小种子,一手提着破损的神冠,跌跌撞撞地往外爬。
她不相信,她的大人不可能被利用,明明信誓旦旦地许诺说会赢下这场圣战——
【神明耶和华。恭喜你,赢得神座。】
法则森冷庄严的宣告响彻了整个世界。苏珊心中一抖,脚下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倒在地——倒地的前一刻,她用手臂紧紧护住了自己的神明。
恶魔小姐没有惊醒。
事实上,如果不是她心口处微弱的起伏,苏珊会绝望地认为她失去了生机。
她倒在地上喘了一会儿,迷惑地发现,厅外的——不,触目可及的每片土地,都爬上了光滑寒冷的冰。
世界正在被封冻。
苏珊就是在这铺天盖地的寒冰上滑倒的。但她现在太疲惫了,没心情去探究寒冰出现的原因。
耶和华……?
那是个什么东西?光明阵营的?自己怎么从没听说过?
苏珊咬破了嘴唇——是他吗?是那个无耻之徒蛊惑了大人?原本就是个没有名声的弱小神明,所以才——
【神明耶和华,此为神座。你即将加冕为唯一神,请做好准备。】
不。
开什么玩笑。
苏珊心里的绝望突然化为了滔天的恨意,这种投机取巧,骗取利用了她最仰慕大人的家伙——
圣战战场中心,耶和华撇开了目光,闭闭眼睛,伸出手臂:“世界重置。”
遥远的宴会厅,苏珊在法则的通告下呜咽,从冰面爬起,拾起一旁的神冠:“你休想!”
耶和华。
光明阵营的耶和华。
从未听说过的泛泛之辈。
大人用生命换来的圣战胜果,却拱手让给这家伙——她永远都不会承认!
【神说,要有光。】
【……有不明黑暗反应……达特妮斯神位?幸存者?继承……再次继承……】
——“达特妮斯大人?大人?”
苏珊陡然从回忆中惊醒。
她愤怒于自己又一次意味不明的走神:“我在听……咳,怎么了?”
一旁的侍女递来关心的眼神。
“您丢掉了手里的餐具。”
苏珊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握着餐刀的右手不停地发抖,刀上涂抹的黄油正一点点被抖动着下滑——滑进了南瓜汤里。
唉。
她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没再在会议上出丑。苏珊放下了餐刀,挥挥手,示意女仆再去拿一把新的。
“大人,您是不是累了?还是不满意今晚的晚餐吗?”
苏珊摇摇头,古怪地皱起眉头:“我今天总是心神不宁,也许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咳,去那边再看一眼吧?她醒来了吗?”
侍女已经很习惯了自家大人一天三问的频率。
她躬身行礼:“那位小姐还没有清醒。她一直睡在房间的床上。”
是吗。
苏珊本应松一口气,但她心里那股惴惴的不安感仍未消失:“算了。现在再去看她一眼也不妨……为我带路。”
恶魔小姐的卧室很安静。介于卧室的主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个囚犯,而她已经沉睡了三天有余。
为了防止她醒来后逃跑,即使恶魔小姐看上去昏睡不醒,苏珊仍旧设立了最严格的监管措施——
一帮又一帮的巡逻守卫,最古老原始的禁魔牢笼——介于恶魔小姐本身是个精通阵法与咒语的大师,苏珊并未采取任何魔法层面的东西来关押她。
堪比人间那些搭建的希腊神庙里石柱大小的铁栏杆,足以挡住一个物理力量极为弱小的魅魔。
虽然古朴,有用就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苏珊只能通过铁栏杆的缝隙窥视自家孩子的情况。
……说孩子有点奇怪,但现在这个世界,恶魔小姐的确是苏珊一手带大的。
苏珊透过铁栏杆的缝隙,看了看面对墙壁,侧身躺在床上的恶魔小姐。
她看上去睡得很香。
苏珊看了看守在门外的虫族侍卫:
“一直没醒?”
“一直没醒。”
她点点头,终于稍微放下自己莫名其妙的忧虑——看来她真的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放松?唔,难道是神力的不稳定,导致了自己莫名的不安感……
苏珊转身,对侍女勾勾手指:“过来,亲爱的。随我回房间。”
侍女羞红了脸。
魅魔族长轻盈的脚步远去了。
虫族守卫打了个哈欠。
面对墙壁睡着的囚犯,悄悄睁开了眼睛。
门口的守卫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走廊尽头拐来了自己换班的同事。
同事扬起手臂,开朗地打招呼:“嘿……吃晚饭了没?”
守卫耸耸肩。
“没呢。你知道大人对这位囚犯有多重视。”
“啊,这个囚犯……你就偷着乐吧。查理他们都被派去亚巴顿那儿了,听说连全尸都难保……”
守卫没说话。
同事劝道:“行啦,行啦,我们去吃点东西?吃完晚饭后再回来值班,正好让你放松一下……”
守卫有点犹豫:“可是大人吩咐说——”
同事努努嘴:“她都躺在这儿睡了三天。我看不出,如果你五分钟内没有拿着刀在这儿看管这位睡美人——她就会人间蒸发的可能性?”
虫族守卫被说动了。一连守在这里数天,犯人也老实得不可思议——事实上,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呢。
“好吧。”他难免有些怨怼,“就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哈哈哈,正好喝一杯!”
“……就一杯啊。”
苏醒后的恶魔小姐,一直耐心等到守卫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接着,她极缓慢地呼出自己之前屏住的呼吸——确认心脏不再飞速跳动后,“唰”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的大脑此时一团乱,老实说,《世界起源纪实》让她看到的东西并不全面,顶多一些画质480p的破片段——恶魔小姐没什么真实感,就像旁观了一部以自己为主角的旧电影。
也因此,她漏掉了不少细节——也并不知道安格尔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后所做的事。恶魔小姐的概念是,厚黑学中毒的自己,因为一时失察,最终被法则狠狠阴了一把,计划失败。
……她也不是很赞同那个毁灭世界的计划啦,即便是一些模糊的片段,那些黑锁链与尸体依旧让恶魔小姐感到触目惊心。
安安分分打游戏不好吗?非要毁灭世界干嘛?那个又中二又蠢兮兮的家伙绝对不是上辈子的自己,哼。
这次的她,从未接触过那些残忍与血腥。也并不明白牺牲的代价。
但关键的东西(?),恶魔小姐还是大概弄清楚了:
自己上辈子很牛逼。
男朋友曾经很弱鸡。
现在,有一帮上辈子的傻逼(他们竟然不给我男朋友饭吃!傻逼!都是傻逼!应该千刀万剐的傻逼!)计划推翻耶和华,袭击自己弱鸡的男朋友。
——那还得了?!
“好的,冷静,冷静,抓住机会,守卫随时会回来……我有什么?”
恶魔小姐环顾四周。
一张床。
一张桌子。
一把椅子。
——深深了解自己的达特妮斯族长,根本没有给阵法大师留下任何可发挥的空间。
恶魔小姐甚至心情复杂地发现,曾经丢了些纸团与药剂材料的垃圾桶都消失了。
……艹。
她徒劳地试着撞了撞铁栏杆。除了肩膀发痛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靠,这么粗的铁柱子,到底是从哪里搞出来的,是用来关押动物园大象的吗……”
恶魔小姐踹了踹坚固的铁栏杆,烦躁地抓抓头发,视线落到了被不明物质封堵的窗户。
是胶体……似乎有魔力?
她眼睛一亮,试图去够窗户上的胶体,想挖点东西下来研究研究。
够,够,够……没够到。
恶魔小姐呲呲牙,踮起脚尖。
……依旧没够到。
她深吸一口气,埋头,“吭哧吭哧”推来自己的书桌,又“吭哧吭哧”爬上桌面,站直,伸长手臂,再次踮起脚尖——
“够到啦!”
恶魔小姐用手指尝试着触碰那层奇怪胶体。触感滑滑腻腻的,莫名让她有点恶心。
……就像什么动物湿漉漉的皮肤。
恶魔小姐咬咬牙,无视了后背莫名冒起的鸡皮疙瘩,更大胆地伸出手掌,贴上那块胶体,试图感应里面的咒语构造——
她却摸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湿漉漉,潮唧唧,还不停地转动的眼睛。
恶魔小姐木然地移开手掌,掌下,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球正对着她以极速的频率快速抖动着,然后眼球下方甩出了大股大股腥臭的黑红色液体——
哦,是以幻魇血肉制造的特殊胶体,我在书上看过的,是近卫部封禁已久的邪恶违禁品。
这东西会营造我的恐惧,让我不敢触碰。
很好,OK,冷静。我了解它。
现在,慢慢的,冷静的,抽回你的手,把它擦干净。
我是大恶魔,我一点都不怕鬼,嗯。
——恶魔小姐将手掌以可怕的速度重新按回,狠狠地戳动了那只恶心的眼球,并脸色惨白地单手起阵:“咿唔唔呜呜呜呜啊啊啊啊所罗门第七十一阵集结第二十一阵预备轮|盘指针正宫处深渊之火焰!!”
总有魔,一旦被吓惨,就会导致歇斯底里的可怕反击。
“轰隆隆!”
随着极可怕大型法阵的展开,可怜的胶体应声破开,而一颗黑漆漆的头颅正好从胶体的破口处,保龄球一般骨碌碌飞速滚进恶魔小姐的卧室——
之前太激动画了过于强力的法阵,如今动弹不得的大恶魔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天使救命!”
被当做保龄球强力击打进来的戴芙头:“……”
正扒开能困住大象的铁柱子,强力进入的天使先生:“……”
作为曾经和恶魔小姐一起看过《午夜O铃》,深知女友一旦被恐怖片吓惨后会做出什么事情的家伙,他了解这一幕。
接下来绝不会发生什么久别重逢投怀送抱的桥段,而是——
恶魔小姐哆嗦着再次抬起手指,哭哭啼啼地指向破开囚笼的自家男友:“呜呜呜呜呜呜救命所罗门第七十二阵究极火焰——咿咿咿呀!”
——在她念出完整的咒语之前,十分行动派的男朋友已经疾速冲来,将准备失智毁灭世界的女朋友拦腰扛起,如同扛面粉袋一般干净利落扛上自己的肩膀,并以土匪的架势用手熟练堵住了她准备念咒的嘴巴,以单脚挑足球的动作随脚将声东击西的戴芙头踢起,让其落回光环空间放好,接着固定好不停挣扎的面粉袋,张开羽翼就往窗外冲——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慌不乱,恍若清晨公园里老爷爷们打太极拳。
天使先生还不忘镇定地劝说:“冷静。我不是恐怖片。我是真的,我来救你。”
被扛起的恶魔小姐嚎啕大哭:“怪物!幻觉!放我下来!呜呜呜哇哇哇天使救命!”
【两条走廊之外,族长卧室】
苏珊跳动的眼皮突然停止了。
她不祥的预感积聚到了巅峰。
苏珊焦虑地咬咬嘴唇,索性拂开了一旁的侍女,大声呼喊:“侍卫?侍卫?再去看看那边的房间——”
“大人!大人!”
刚刚掀开帘子的苏珊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自己安置在恶魔小姐卧室门口的虫族守卫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他甚至险些在半路摔倒:“天上!天上!天上有天使!”
苏珊悚然一惊。
“耶和华杀过来了?那个混账,来得好——”
虽然没有万全的准备,但他那帮炽天使基本都被伊莉雅制服了不少——
“不是!”
虫族守卫挥舞着手臂解释,表情狂乱又迷惑:“天使在宅邸上空往外飞行,呃,还扛着一个面粉袋,他偷走了面粉袋,并不打算和我们起冲突,行为十分——”
苏珊感到了迷惑。
她慌乱的动作稳了稳,端正了仪态,又慢条斯理地去拿自己的烟枪:
“面粉袋?天使来我们这儿,偷了一只面粉袋?”
索性,第二个守卫及时赶到,同样是连滚带爬的姿态——
“大人!大人!那位小姐不见了,她的卧室里,窗户被轰开了一个大洞!”
苏珊手里的烟枪,“吧嗒”落地。
当黑暗阵营的领导者,从上一个世界就传承至今,除耶和华以外唯一保有神力的达特妮斯大人冲出卧室,冲出走廊,以前几个守卫连滚带爬的狼狈姿态冲到宅邸里的那片蔷薇花园时——
她有幸看到了一副奇景。
洁白的羽毛。
漆黑的骨翼。
被吓出来的胡乱扑腾的尾巴,以及被尾巴缠绕的手臂。
恶魔小姐的哭声像个婴儿,又尖又利,苏珊都忍不住捂住耳朵——相比较而言,那位耳朵近在咫尺,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天使简直是个异端。
恶魔小姐的尾巴已经本能般认出了最信任的存在,受到惊吓的它死死缠绕在天使先生的手臂上,像是一颗迷你葡萄藤。
恶魔小姐本魔仍旧沉浸在眼球飚血的恐怖片场景里,扑腾着骨翼哇哇大哭:“天使救我呜呜呜呜所罗门第——”
来救她的天使先生第七次挥手,堵住自己肩膀上的恶魔的嘴。
“不要念咒了。不要用阵法攻击我。”他顶着面瘫脸耐心解释,“我是你男朋友。真的。”
被吓昏的恶魔小姐没办法说话,只能惊怒交加的把自己的鼻涕眼泪都抹在他的掌心里。
“呜呜呜!”土匪!
苏珊盯着这奇异而古怪的一幕,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等到天使先生即将飞离宅邸,她这才如梦初醒,抬起手臂就要攻击:“放下她!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莫名耳熟的呵斥让天使先生顿住了动作。
他歪头,打量了一下站在深红蔷薇花里的苏珊。
“她是谁?”
依旧失智的恶魔小姐:“呜呜呜!”天使救命!
……唉。
于是天使先生草草回复:“我是她——”
恶魔小姐“啊呜”一口咬住了他扛起自己的手臂。但十分令魔悲伤的是,她咬到的部位刚好是自己缠绕着男朋友手臂的尾巴。
尾巴“嗖”地一下绷直。
恶魔小姐瞬间疼出了眼泪:“强盗!”
第一次有幸见到魅魔自己咬自己尾巴的天使先生:……
哇哦。
不知出于什么奇妙的心理,他把恶魔小姐又重新向上扛了扛(后者正忙着呜呜呜),贴近她的耳朵,棒读道:“嗷呜。”
恶魔小姐又被吓得一哆嗦,再次“啊呜”一口含泪咬住他的手臂——自己的尾巴。
她这次终于疼出了鼻涕泡:“呜呜呜呜,天使,嗝,天使救命呜呜呜……”
天使先生:……咳。
眼睁睁目睹着自己从小养大,当成宝疼的大人被如此欺负,苏珊像母狮那样咆哮起来:“你在干什么!无耻之徒!”
天使先生认真回答:“你好,我在抢劫。”
“……什么?”
“我在抢劫。”天使先生彻底张开双翼,疾风般冲破了宅邸的防护法阵,只有古井无波的语气飘在身后:“很久之前寄存在这里的珍宝。我在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