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如同每一个无辜的吃瓜群众,戴芙同学只是想下楼蹭块西瓜吃。
大冬天的,终于结束了高数这般折磨人的科目考试。
学校开始放假,小幻魇浪到飞起,开着室内28度的空调从昨晚十二点倒头睡到今天傍晚七点半——怎一个爽字了得。
当然,开着这么高的空调蒙头睡到四点半,就意味着一连串的“放纵过度副作用”。好比喉咙干痛,嘴唇发干,又渴又饿,刚起床那段时间腿都是软的……唉。
“水果……饮料……”
戴芙游魂般飘到自家冰箱前,半睁着眼睛在里面胡乱扒拉。
泡面。泡面。速冻水饺。还有泡面。泡面可以具体分为:汤达人,统一,康师傅。
作为并不需要依靠普通食物摄入能量的幻魇,戴芙的日常饮食糙得可怕。
作为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大二学生,戴芙的日常饮食同样糙得可怕
她叹了一口气,合上冰箱,又摸索到床边,拉出床底的保险箱——里面整齐地码满了她的力量源泉:各式各样加百列的女装照,以及带着无限惊恐语气在冲某天使咆哮的录音——嗯,这些存货,全部都是她用果冻薯片等零食,从楼下的天使先生手里交换来的。
然而,今天从近乎昏迷般的爆睡醒来后,戴芙着实渴得发慌,那与缺少力量后导致的饥饿并不同——
“去楼下姐姐那儿蹭点水果吃吗……”
戴芙挠挠睡乱的头发,想起那只一向过得精致无比的魅魔。她会做装在透明小玻璃碗里的那种水果沙拉,而且还会削兔子苹果……唔。
但是,楼下那位天使大人现在也在家。他应该不会允许我去蹭吃蹭喝……
“扑啦。”
正在戴芙思考那位恐怖天使的威慑力,萌生退意之时——她突然听见了窗外羽翼拍击的声音。
小幻魇立刻偷偷摸摸地探出窗户,正巧看到天使先生手里拿着一大块漆黑的东西——有点像书——径直飞向天空。
不到一秒,他就消失了。
……欧耶!
戴芙立刻带上家门钥匙,摇摇晃晃地下楼,准备去魅魔姐姐那里讨点水果吃,来块西瓜最棒啦,姐姐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的游戏,现在自己考完试了,一定可以玩……
“该死!这个魅魔,怎么在附近设置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法阵!”
楼还没下到一半,在楼梯转角的位置,戴芙就听见了一个女人的低咒声。
她悄悄探头去看,发现那是个金发碧眼的雌性,正半蹲在魅魔姐姐家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贼?
呃,不对。
小幻魇皱眉加强了感应,发现一股强烈的属于光明气息的臭味。
这种味道……天使?雌性的天使?
嘶!难道是前女友来兴师问罪你曾经爱着我现在怎么能和恶魔搅在一起你这个坏人嘤嘤嘤的套路吗!
戴芙惊恐地捂住嘴,然后兴奋地(?)掏出了手机,录像。
哼哼哼哼!把这个录好给姐姐看,然后姐姐就会抛弃那只恐怖的天使啦!没有恐怖天使的恐怖气场,我想什么时候找姐姐蹭饭打游戏都ok,毕竟姐姐又软又好忽悠!
可是戴芙忘了,自己现在是刚刚放纵了十几个小时昏迷,正处于摇摇晃晃的睡昏状态。
她兴奋地掏出手机,兴奋地按下录像键,兴奋地手指微微颤抖,兴奋地……手机从抖起来的手里“滋溜”一下,滑落。
“叮——”这是撞到了不锈钢的栏杆。
“叮咚——”这是在不锈钢栏杆之间来回弹跳。
“哐当——”这是滚下了楼梯。
“噼里啪啦——”这是一直栽进一楼的垃圾角里。
戴芙:……
半蹲在门口的金发雌性:……
小幻魇印象里最后一件事,就是那个分外美丽的雌性回过头来,露出天使般温柔的笑容,急速冲向自己——
而她,在情急之下,使出了自己唯一掌握的手段:编织对方的恐惧幻境。
“雕虫小技。真弱。”
伊莉雅嗤笑一声,就抬手打飞了那飘着雾气的诡异幻影,并且——幻影弹入了惊恐万状的幻魇自己身体里。
“……一只幻魇?这么弱……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等到伊莉雅冲到了楼梯拐角的位置,这才看清了那个偷窥自己的小鬼——她此时僵直地倒在楼梯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死了?被自己反弹的魔法杀死的?”
伊莉雅一阵无语,抬脚踢了踢对方。尸体一动不动。
“幻魇这个种族原来这么弱嘛,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个伽罗,还算可以……嘁,没用。”
伊莉雅决定不再在这个小插曲上浪费时间,她还要研究潜入那只破魅魔家里的方法呢,天知道为什么那个破魅魔搞了这么多法阵来防止外来者入侵——
“咦?”
她眯起了眼睛。这具弱小的幻魇尸体上,似乎有着与那些防御法阵重合的气息。
当伊莉雅冲过来时,戴芙最害怕的是什么?
是死亡。
身为吸取恐惧的幻魇,她对于伊莉雅气质里隐藏的信息敏感无比——与天使先生纯粹的力量强大而导致的威慑力不同,这个雌性天使的恐怖来自于杀意,真真正正针对着自己的,凶猛的杀意——
会被杀掉的。
她绝望地想,施展自己唯一擅长的求生手段,然后——遭到了魔法的反弹。
题:如果你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恐怖幻境魔法,把自己变成了尸体,然后有人在你成为尸体的时候割掉了你的脑袋……当幻境解除时,你会变成什么?
A.一颗活着的头。
B.无头骑士异闻录。
C.真正的尸体。
D.粽子。
答案是D——粽子。
清醒后的戴芙,一睁眼,就看见了持剑端坐在沙发上的天使先生。
对方的面无表情让戴芙抖了一下,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抖不动了——因为没有脚,也没有手。
戴芙颤巍巍低头看去,就发现了一尊类似于犯罪人体艺术的拼凑……具体固定是麻绳……好比一只七拼八凑的人肉粽子……呕……
“别对你自己的身体感到恶心。”天使先生的语气是令魔毛骨悚然的和善,“我手工不算好,能把你的头勉强缝上已经很不错了。你需要进一步的治疗与复原,譬如高级的治愈药剂。我可以向你推荐传说中神之治愈的拉斐尔。”
戴芙:“……你你你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我宁愿变成一具端正的尸体!”
天使先生更加慈和:“你身体部分的血弄脏了我昨天洗的门垫,你脑袋部分的血弄脏了我临走前刚拖的地板。”
戴芙:“……”
“现在,告诉我——”对方轻飘飘举起那把优雅凛然的审判之剑,做出一个标准的斩首姿势,将剑刃放在戴芙的肩膀上,“为什么,我的女朋友不见了,而她的卧室门口出现了你、的、头?”
戴芙:我应该死个干净。让我死个干净。
【地狱第七层,魅魔一族的族群中心,家族宅邸,议事厅】
这里曾经坐满了长老,他们纷纷对一只跪倒在地,不愿意走上传统道路的叛逆魅魔作出审判——然而,此时却空无一人。
无他,数天前那场由别西卜主导的袭击事件,实在让生性散漫的魅魔们对家族宅邸留下了心理阴影。事件一结束,大多数魅魔就争先恐后地离开了这里,选择去别的地方缓解一下自己受到的创伤——宅邸,则成了一座空宅。
否则,恶魔小姐也不会在没被长老们察觉的情况下,从藏书室里带出那么多的旧书。
但今天,空旷的议事厅重新被坐满,四处都是影影绰绰的黑影。他们交头接耳,不知在讨论着什么隐秘的话题。
穿着白色礼服的伊莉雅走进了议事厅。她厌恶地瞥了一眼四周的黑影,撩撩自己灿金色的长发。
“书不在那只魅魔手里。”她不耐烦地说,“我仔细检查过了。”
厅内安静了一瞬间。
“伊莉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番举动,实在太过冒进——”
“闭嘴!”伊莉雅呵斥道,“你们这帮废物,所谓‘循序渐进’的计划,这么复杂地计划了这么多年——有哪一项成功了吗?”
厅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我,是我,先后笼络了四只炽天使,让他们被控制!更别提那些蠢货智天使!”她轻蔑地说,“你们这帮废物,又做了什么?”
“闭嘴,伊莉雅。”
轻缓曼妙的女声响起——那声音仿佛朦胧的烟,“无论如何,你不该强行绑架她。”
伊莉雅闻言,嘲讽地冷哼一声,抬头看向议事厅最高处——
“哎呀哎呀。这不是我们统率一切的大人,领导着所有黑暗神明的伟大魅魔——达特妮斯大人嘛。”
倚在议事厅最高处,静静打着折扇的女魅魔,有一头极美的、瀑布般的淡褐色波浪卷。如果天使先生在这里,就能看出这只女魅魔与恶魔小姐在外貌上惊人的相似——只除了她那双眼睛。
与恶魔小姐那下垂的眼角不同,她眼角上扬,勾过的眼线更是强调了其狭长与锋利,视线既像是勾人魂魄的刀子,又像涂着蜜糖的毒刺。结合那神秘内敛的淡褐色瞳孔,能够轻易夺去世界上任意一个异性的注意力。
达特妮斯慵懒地勾起唇角,但这并不是一个微笑,似乎只是为了炫耀自己鲜红饱满的嘴唇。
下一秒,她扬起手中的纸折扇,对准空中的空气,极凶极准地抽打了一下——
“啪。”
站在厅下倔强仰视她的伊莉雅,猛地捂住自己的脸颊。
她的脸颊那里烧起一阵火辣辣的灼痛。
达特妮斯悠悠收回自己的纸折扇。
“别动那个孩子。”她扬起精心修剪的眉毛,“否则,下一次,我将把你抽进无底深渊。”
“凭什么?”伊莉雅低吼道,“就凭她是个魅魔?笑话,别西卜那个蠢货提出计划时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周遭的黑影们立刻叫嚣起来:“住口!大人的命令,你敢忤逆?”
混蛋。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她在那场圣战里失去了力量,怎么可能成为达特妮斯的属下?
伊莉雅低头应是,藏住了自己怨恨而不甘的表情。
“关于下一步……”
“我们可以……”
“必须加快速度……”
达特妮斯心不在焉地摇着纸扇,立在她身侧的侍女见状,轻轻俯下身询问:“大人?”
“……被掳来的那只魅魔,关在哪里?”
“您放心,就在宅邸里她原本的房间。食物和水的供应,都是最好的。”
是吗。
可是,以那孩子固执的个性……
达特妮斯呼出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我先去那里看看她。”
恶魔小姐从未想过,自己花费一百多年逃离这个狭小的,充斥着各式书籍图纸的房间……最终又转了回来。
窗户已经被黑紫色的不明胶体封住了,她知道,这一次不会有天使持剑降临在自己的窗台。
恶魔小姐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我应该理智地寻找逃出去的办法。
我应该分析局势。
这里想必就是幕后黑手的大本营,我应该抓紧一切机会搜集情报。
可是……可是……
恶魔小姐把自己蜷得更紧,戴芙死不瞑目的头颅,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一会儿的时间……让她放弃一会儿……让她退缩一会儿……马上,马上就会好起来,积极地去想办法……
“亲爱的。为什么不吃点东西呢?”
恶魔小姐听见了曼妙轻缓的嗓音。那是专门为了魅惑而训练出来的,最完美的嗓音——在遇见天使先生之前,恶魔小姐一直认为这是世上最美的声音。
她没有抬头,反而将自己往双膝之间埋得更深了些。
“达特妮斯大人。所以,是您要背叛近卫部。”
早该想到的……那场颠覆性的家族宴会,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出面的魅魔。
“亲爱的,我想,这并不是背叛。”达特妮斯轻柔地说,“这个世界本该属于我们——然而,它被耶和华偷走了。作为恶魔,我们本该反抗天堂,不是吗?”
恶魔小姐有一大堆的理由反驳她错误的观点,然而她此时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戴芙死了。
叫自己“姐姐”,住在楼上,不会做数学题,总是蹭吃蹭喝还拿着手机乱拍的戴芙……她死了。
“亲爱的,你知道那本书在哪,对吧?我把它存放在家族的藏书室里……果然,你趁着混乱的宴会拿走了它?”
哦。所以,自己敬重的长辈,莫名其妙的幕后黑手——她故意让自己得到了那本书。
恶魔小姐不想思考。她的脑子转动时,仿佛发出吱吱咔咔,将近腐坏的声音。
“那本书里记录的都是真正的历史。而你,第一个将它从积灰的书架里找到,打开它的恶魔——将拥有它所记录的全部过去。你会变得分外强大,亲爱的。”
恶魔小姐没有回答。她缓缓将被子蒙上头顶。
“……好吧,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达特妮斯放弃了和缩在床角的小恶魔沟通,“睡一觉,好吗?亲爱的,你很累了,睡一觉吧……然后,我会把所有你该得到的捧给你。你会摆脱现在所有的烦恼。”
她的话很奇怪。和我记忆里那个长辈不一样。暗藏玄机,需要分析。
——可是我好累。
我无法再次努力了。
我想……我只想……
恶魔小姐纠紧了被子,把自己埋在积灰的绝望里,抖着嘴唇申诉——
“我想要大家都健康、快乐、和谐地活着。生活在一个轻松的世界。”
【如你所愿。】
一道分外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现在的恶魔小姐心中,最好听的声音。
——“冲出去!冲出去!杀死他们!这些该死的虫教徒!”
恶魔小姐睁开眼睛,茫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战场上。
……梦?又是梦?
嗯,的确,我的脑子开始正常转动了,骨头也没有发出快报废的声音。
四周都是厮杀的士兵,士兵们穿着五颜六色的制服,释放着五颜六色的咒语——而天空,却无法被任何闪烁的咒语照亮,是一片低沉的黑紫色。
恶魔小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满是鲜血,伤疤遍布,穿着破烂的战靴,踩着不知名生物的尸体。
她是一名士兵。即将战死的士兵。
“为了吾神!”
“为了吾神!”
“为了信仰——”
恶魔小姐觉得周围那些狂热的吼叫很吵。
她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声叫道:“我不想看这个——”
画面陡然一转。
“小姐?小姐?您慢一点——哎,小姐!就算是和达特妮斯大人吵架,也不要使这么大脾气——”
恶魔小姐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女仆服装,骑在马上匆忙追赶自己的雌性。那张脸分外熟悉。
“……黛西娅姐姐?”
“小姐!小心点!”
黛西娅惊恐地扑向她,恶魔小姐恍惚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的双手——握着缰绳。
哦,我在骑马。
……骑马?
恶魔小姐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令魔惊恐无比的颠簸,然后一股巨力让自己腾空飞起——那似乎是受惊的马匹——恶魔小姐茫然地伸出双臂试图抓住什么,却只看到了光滑至极的冰面。
是……冰封的山谷?还是悬崖?
“嘶……”
恶魔小姐是被冻醒的。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猛地从地上坐起来。
“好冷……咯咯咯……好冷……”
她冷得牙齿都在打战!怎么会这么冷!
恶魔小姐抱着胳膊直接跳了起来——她这才发现,连地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细冰。
“我怎么会在这里?黛西娅呢?查特莉呢?”
恶魔小姐觉得脑子痛得发抖——更有可能是因为寒冷,毕竟她此时手指都被冻成了十颗肿起来的萝卜——她只记得自己在战场上……嗯,不对?
“我还没成年呢。大人不会把我派去战场的。”
恶魔小姐猛然想起了自己和神明达特妮斯闹翻的原因——“明明我是这一届最优秀的信徒。”
她愤怒地踹碎了地上的一颗小石子:“那个什么达芙妮,不就是仗着比我年纪大一点,提早进行了成年仪式吗!现在男宠一大堆,力量也一大堆,还说什么要继承‘达特妮斯’之名的屁话……呸!”
“等我长大了,也会有一大堆男宠的!她这个白痴,到现在连一个基础法阵都不会画,我可是都开始研究法阵和药剂的相互转化了!”
虽然我现在才十二岁,但绝对比那个破烂达芙妮厉害数百倍!
“嗷呜……”
兀自发泄怒火的恶魔小姐抖了一下。那是狼信徒举办仪式时发出的声音,据说他们喜欢通过食用其他神明的信徒来提升力量。
“……这里不能久留……”
厉害无比的未来神明可不能留在这里。
恶魔小姐害怕得哆嗦起来,急忙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首先,自己原本躺的地方有一颗破碎的蔷薇状宝石。
哦,那是达特妮斯大人给她的护身符。碎成这样……呃,难道自己是从山谷顶上摔了下来?
恶魔小姐小心翼翼地收起宝石碎片,将其装进自己的口袋。她仰头试图估量山谷顶端的距离,却发现自己根本望不到顶——浓密的、冰蓝色的树叶,形成了严密结实的天然穹顶。
“……什么鬼地方。”四处都是寒冰,她差点怀疑这里是冬神信徒的练习地,他们说不定天天在这里施展爆破性寒冰魔法——但是冬神本尊在第一次圣战时就陨落了,读过书的信徒都知道。
恶魔小姐有点郁闷,现在的情况,只能想办法从地面走出去了。
“啊,那边有火光?”
这有点像童话。
十二岁的魅魔惊叹地想,缓缓走近了那个冰雪做成的小屋子。
是的,冰做成的屋子——循着唯一的那抹火光,恶魔小姐艰难地蹚着冰水穿过幽深的冰面隧道,弯腰从歪曲八扭的冰树下爬过,最终,看见了一座背靠着巨大冰层的小屋子。
恶魔小姐猜,那面巨大的冰镜子,原本应该是瀑布,或者平整的悬崖。
“这地方有点棒。”
在寒冷、好奇、对狼教徒的害怕之下,自诩魅魔第一人的十二岁小姑娘,勇敢地迈入了燃着火光的冰屋。
“这不怪我。”她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谁让主人不关门呢。”
屋子里很整洁,整洁得出乎意料。恶魔小姐几乎是惊喜地发现,冰屋里的冰块并没有散发出实质性的寒冷,也不会因为融化而潮唧唧的——那更接近于剔透的水晶。
就在一进门对面的位置,有一尊用冰块砌成的小壁炉,里面甚至燃着熊熊的炉火。
“这地方棒极了。”
作为黑暗神明的信徒,恶魔小姐毫不客气地在门口布下陷阱(最好把小屋的主人挡开,这个地方现在被她强制征收啦),然后锁好门,扑向壁炉,脱掉潮透的鞋袜,把自己的小手小脚都烤得暖呼呼的,然后再对着光洁如镜的壁炉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卷发,很是臭美了一番。
嗯,穷乡僻壤,不能要求太多,也算是洗漱完毕了。
贯彻黑暗神明宗旨的恶魔小姐挑剔地将小屋打量一番,又翻箱倒柜找出两颗鸟蛋(她在书上读到过,这个可使用),将其简单地用盐处理了一下,然后埋在炉灰里烤熟。
吃掉第一颗鸟蛋后,暖和的恶魔小姐拍拍自己的肚子,矜持地给自己泡了一小杯茶(这个屋子里的杯子丑的难以置信,就像被泥搓出来的,她嫌弃地想),然后脱掉衣服,把它们放在炉火旁烘干,自己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小屋里唯一一张小床。
临睡前的一秒,挑剔的未来神明还在嫌弃——
这床真硬。
“喂。”
“……黛西娅……今天是休息日,不上课……”
“喂。”
“呼呼……再睡一会儿……”
“喂。”
“你好烦啊,黛西娅,让我再睡……”
“啧。”
冷淡至极的轻微气音并没有让恶魔小姐惊醒。惊醒她的,是袭向自己腰部的一股巨力——那也许是踹来的一脚。
恶魔小姐被冻醒了,她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在地上滚动,被子也被扯走。
她立刻火冒三丈:“是谁?胆敢打扰我——”
“这里的主人。”
有着钴蓝色双眼的白发少年拎着被子站在床边,神情冷漠:“小强盗,滚下我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