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前】
“同学们,今天我要向大家传授一种生物的特征与习性。”
地狱,专为幼崽们开设的学校里,老师拿着教鞭,表情严肃地指点着黑板:“那就是与我们相对的光明阵营,最危险的存在,我们恶魔的天敌——有没有同学可以猜到我们这节课讲的内容?”
与此同时,天堂伊甸园,拉斐尔的指尖幻化出一道的即将具象化为图形的模糊光芒。
“今天我要讲的,是地狱里最可怕的种族。”他语气温柔,“尽管我们并不惧怕这个种族,但有必要警惕他们对人类造成的影响——这个种族伴随着血腥、阴私、欲望、占有、混乱,在如今的地狱也是相大强大的群体——有没有天使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地狱,不喜欢理论课的小恶魔们纷纷面面相觑;天堂,生性乖巧的小天使们争相恐后地举起手。
唯独两只幼崽格外独特——
地狱,几乎就在老师话音刚落之时,坐在教室最前排的小魅魔高高举起肉乎乎的小手,激动得就像举起一把宝剑。
天堂,在各个小天使纷纷举起手时,斜靠在古树阴影下的白发幼崽睡得头直往下点,懒散的样子似乎与泥土融为一体。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又预习了,亲爱的。起来回答吧。”
拉斐尔用力清清嗓子:“那边的家伙,赶紧起来,上课不准睡觉。”
“是天使!”小魅魔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书上的定义倒背如流,“我们恶魔的天敌,目前已知光明阵营最强大的存在,魔王陛下宿敌的子嗣,在各种方面都具有十分优异的天赋!具体可以表现在物理攻击层面、魔法攻击层面、预言引导攻击层面……”
“哈……是魅魔吧。”小天使困倦地打着哈欠,“反正都有‘欲望’这么明显的关键词提示了。拉斐尔,题目好弱智。”
老师更加满意,和善地追问:“你可以举例说明,如果我们未来遇见天使,应该如果应对?”
拉斐尔太阳穴青筋一跳:“既然你嫌弃题目弱智,倒是说说未来战斗中碰到魅魔该怎么办?”
老师:“提示,天使在武力方面是绝对强大的。”
拉斐尔:“警告,魅魔的魅惑能力不容小觑。”
小魅魔认真地纠起眉头。
小天使看着头顶的树影。
“第一时间逃跑!”
“第一时间捕捉。”
小魅魔焦糖色的眼睛一亮:“我们在手段与战术方面的残忍是那些光明阵营所不能比的!我们可以先保住性命,然后用阴谋设下陷阱!不对,书上说这是以退为进,是高尚的阳谋!”
小天使钴蓝色的眼睛闭上:“不能第一时间抹杀,会被魅惑能力影响?那种生物一定很烦。所以就把她们抓起来……啊,魅魔通常外表都是美丽的雌性?那就威胁说‘使用一次天赋力量,在你脸上割一刀’吧。”
老师:“……亲爱的,我们是恶魔,也许可以阐述一个更加残忍的计划?”
拉斐尔:“……我们是天使,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雌性脸上割刀的。”
小魅魔:“那、那就不慌保住性命?先与对方周旋,努力打伤他?……但是掌握好他受伤的程度?”
小天使:“嘁,麻烦。那就割在胸部上好了。听说这个位置的损伤也能造成雌性的精神崩溃。”
老师干笑着让自己最好的学生坐下。
拉斐尔沧桑地求他继续闭嘴去睡觉。
——这学生,将来一定会被天使第一时间击杀吧?
——这家伙,将来一定会成为魅魔族的头号公敌。
【如今】
长大的学生刚使用高跟鞋锤走了一只最强炽天使,此时抱着从对方手心飞来的第十三只千纸鹤,在喷泉旁发出了傻兮兮的笑容。
长大的天使的确成为了“头号公敌”,只不过是天使族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巴黎的天空,脚下是一坨名为雷米尔的马赛克。
【家宴后的第二天,离年终舞会的召开还有34小时。】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奇怪。”
恶魔小姐无人问津的小房间,少见招待了一位客人。
黛西娅托着自己宽大的裙摆坐下——她的衣柜里似乎有着各式各样的华丽礼服,手里拿着被恶魔小姐嗤为“装腔作势”的羽毛扇子,绰约地摇摇。
因为房间主人的要求,她的第N号男宠留在门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恶魔小姐抱着胳膊,“我很正常,只是因为这座宅子的乌烟瘴气而感到不爽而已。”
黛西娅默默看着她身上的围裙,身后书桌摆满的锅碗瓢盆,镶嵌着纸蔷薇的蛋白石链子不知何时做成手链戴在右手手腕,而小小房间的地板上满是被揉皱的信纸。
“你很正常。”
黛西娅说,“你正常到今天对达芙妮都发出微笑。”
恶魔小姐:“……不行啊!我决定做一个佛系快乐的魔!”
黛西娅面无表情:“我听说,前几天家宴的晚上,后花园那里传来类似鸡叫的动静。”
“放P!”恶魔小姐立刻辩解,“我才没叫得像鸡呢!我当时不停打嗝!”
黛西娅:“哦。”
恶魔小姐:……艹。
“啊啊啊总之你想说什么,快点快点!没事情就出去啦!”恼羞成怒的表妹开始往外赶人,“我忙得很!”
黛西娅扒住门框:“你是忙着做甜点,还是忙着写情书回复?”
恶魔小姐大声回复:“我忙于学习!”
表姐仍不肯放过吐槽逗她的机会:“忙于学习怎么写情书?”
“不不不不不行吗!啊?!我是为以后可能经历的事积累经验!”
好容易把满眼促狭的亲姐送走了,恶魔小姐关上门,长舒一口气。
她抓抓头发——黛西娅没来之前,这头波浪卷早已被烦躁的主人抓得像一团蓬起的毛球球——恶魔小姐顶着蓬乱的毛球球,有心想去书桌前坐下,研读魔法书静静心,却发现那里已经堆满了准备做点心的材料。
恶魔小姐脚步一转,倒向自己的床,故意用力砸着柔软的床垫,发出“砰砰”的声音。这是她今天第八次这么干,但小床上仍然有不少揉皱的纸团被弹落在地——介于纸团增长的数量比重复倒在床上的次数多多了。
她脸朝下,把自己埋在枕头里闷了一会儿。
……干嘛要费心去想回复啊。万一那家伙只是在开玩笑呢?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太可能是自己想的意思吧?只是表达一种特定而深沉的友情,嗯,一定是这样的……
【我对你抱有逾矩的感情。】
第十三只千纸鹤上用铅笔书写的字句,恶魔小姐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于是她抓着枕头继续把脸闷在里面,然后踢着腿在床上滚了一圈。
啊啊啊啊怎么想都不是友情啊!他自己都说了要当我男朋友!这家伙应该知道男朋友不是男性朋友的缩写吧!
不,说到底,无论他想表达什么,千纸鹤也好,当面说出口的犯规提议也好……
我还没给出回复呢。
她随手扒拉过床上的某堆纸团,暴躁地把它们一一展开。
》展信悦。
关于阁下前日所提之事,我经过慎重考虑……
不行,太正式了,好像我对此很看重似的。
》看不看随便你。
反正我并没有强烈的与别族交往的欲望,如果你稍微跪下来恳求再追我一年左右……
啊,语气好欠揍,她自己看着都想扇自己一巴掌。应该会被回复“好麻烦,那提议作罢吧”。
》听到你的提议,我真的非常开心^-^
当时整只魔都飘起来啦,像气球一样^-^,而且到现在还觉得不够真实……
颜表情也太多了!在刻意卖萌吗!啊“气球”一样是什么见鬼的比喻啊!
恶魔小姐再次将这些信纸随手揉成一团。尽管它们的纸质都是精美而昂贵,上面刻画着精细的花纹。
烦死了,到底写什么样的回复好?说到底,立刻答应会不会显得她太很轻浮?或者更糟,显得她像单身260年迫于脱单的大龄女恶魔?下一句就是“嘻嘻嘻我们先去酒店验个货”的那种?
所以要委婉点?但是太委婉了室友单细胞看不懂怎么办?
那先拒绝一次?……啊啊啊不行!万一他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呢?!
呃,假装不经意提一下自己的回答,装作顺便答应,然后写点其他的琐事……
经过将近100次的修改后,一份终于让恶魔小姐挑不出毛病的稿件总算成形。她舒了口气,揉揉有点酸的手腕,并小心翼翼地吹干上面的墨迹。
大功告成,哼哼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嘛,她只要想写,一下子就搞定了,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接下来就是挑选信纸上的熏香,然后用什么颜色的火漆,用哪种款式的印章,火漆下是搭配花枝还是丝带……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哈,看我五分钟时间全部弄完。
“小姐?小姐,今天的晚宴开始了。”
……晚宴?等等?那中午和下午去哪里了?
【两小时后,巴黎】
“我还是觉得,你打我太没道理了。我根本没对你即将得到的宣判造成任何影响。”
雷米尔捂着好不容易复原的脸——花费一天半才堪堪回到俊俏模样的脸,可见之前被锤的多惨——蹲在地上嘟哝,“如果真得照你所说,那种告白方式,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姑娘都不会答应你的。”
不会追求,就直接当男朋友?换了哪个正常姑娘都会对此感到无语吧?什么霸道的逻辑?而且连追女孩都懒,追到手了还会干嘛?
天使先生正在小巷子里处理一只试图狡辩的狐族,闻言,默不作声地收紧了掐住对方脖子的手。
“唔呃呃呃——我说我说我说!唔呃呃呃咳!”
本以为会有一番交涉,谁知道直接被堵在巷子里威胁的狐族,狼狈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顺便一提,这是个雌性狐族。
——但在天使先生眼里,雌性不过是更方便威胁的生物而已。
他踢了狐族一脚,神情冷漠:“你最好说实话,否则……”
狐族的眼神里,飞快闪过一抹算计。她呜呜地哭泣起来:“要、要把人家关进近卫部嘛?”
被关进近卫部,就必须进行漫长的审讯流程,这样绝对可以为那位大人拖延时间!
然而,雷米尔听着巷子里这位嫌疑人天真的发问,只是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睛——总归挨揍的不是他就好,至于美女,等对方从同事那“即将失恋”的阴影里保下命再说吧,唉。
“否则,就割开你的胸部。”
天使先生提起审判之剑,制服上金色的光环被阴影遮住,神情相当认真地说明:“如果胸部被割开后再说谎,就开始割脸。直到五官削平。”
狐族:“……我说!我全都说!我知道得不多但是呜呜呜呜别剁胸求你了!”
果然和演唱会投放药剂事件有关。
根据狐族的供述,就在演唱会刚刚结束的时间,几只模样古怪的虫魔在巴黎找到她。他们声称地狱有一位大人物正打算做颠覆世界的伟事,而只要狐族答应帮一个小小的忙。这只狐族是居住在巴黎很久的异族,前段时间信用卡刚欠下一大笔债务。
于是,虫魔还清了她的账单,还允诺了一大笔保值的地狱黄金。狐族所需要做的,只是每天抽出几个小时,在塞纳河边到处走一走,在不同的流域,往水里滴几滴魔法药剂。
“这种药剂是定量的,他们会隔几天出现,给我一小瓶。”狐族瘫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解释,“几天前,药剂已经全部滴完,他们通知我任务结束了……我手头真的没有剩余的药剂,我也不知道那具体是做什么的。”
天使先生沉吟片刻。
雷米尔看看手中的调查报告:“人类方面的水质监测没有任何异常。”
“无毒的?还是针对性毒素?”
天使先生摇摇头。
“你自己都说了,空间法阵。”
雷米尔讶异地挑起眉毛。
“空间法阵?的确,目前所调查出塞纳河最异常的地方,就是那附近即将成形的法阵。但是药剂会和空间法阵产生联系?”
他很肯定地否认了这个可能:“药剂是一种快捷而方便的魔法,相当于咒语的压缩包——而法阵,那玩意儿繁复冗杂,是几千年前一直传下来的东西,刻画法阵对施咒者要求也极高……不可能与药剂产生联系。”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像是摁打印机按钮与用小刀刻浮雕。
天使先生并没有推翻自己的结论。他一向信奉自己的直觉,而塞纳河里产生直通地狱第七层的空间法阵,绝不是一个巧合。
80%的几率,通往幕后黑手的大本营?或者……幕后黑手的目的地?
“关于法阵,我知道的也不多。”最后他说,“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学术家。”
雷米尔干笑:“我觉得,乌列不会屈尊从图书馆里挪屁股出来的。”
乌列是天使一族知识最渊博的存在。
但他很宅,非常宅,上次出来当偶像是近一百年来第一次出门,就遭受了群殴,还差点被火锅店老板扣下来刷盘子——拜你所赐。
罪魁祸首毫无愧疚之心:“哦。我也没想找他,我要写信给我室友。”
“……不准秉公徇私!”
雷米尔刚想理直气壮地训斥几句,悄咪咪报复一下自己被锤变形的俊脸——就看到一只小蝙蝠扑腾着从阴暗的水管下方飞了出来。
“失乐园速递,您志诚的伙伴与唯一选择。”
小蝙蝠扑腾着骨翼靠近了正在说话的两位天使——不,这并不是一只生机勃勃的活蝙蝠,而是蝙蝠外形的骷髅傀儡。
黑暗阵营的快递公司失乐园,也不能指望他们有多好的品味。
天使先生看着那只机械播报“失乐园公司,唯一选择”的小傀儡一路飞到自己肩膀旁,然后冒出“嘭”的一大团紫色蒸汽,整只消失在空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封保存在玻璃塑膜里薄薄的信笺,缓缓下落。
雷米尔颇为意外。
“写信?有人给你写信?还用的是失乐园速递……”速递方式比普通的邮寄贵上七八倍。
天使先生没说话,他已经拆开了蜡封。那是一滴十分精巧的酒红色蜡封,印章印出一朵小小的蔷薇花,还夹带着两条剪得短短的白色缎带。
相当少女心的包装。
阅尽千帆的雷米尔一下就嗅到八卦的味道,趁着天使先生在专注读信,他默默凑近了一点,试图看清信件内容。
而后者果然没有防备,雷米尔迅速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的文字。
》展信悦。
网上说巴黎那边的气温比这里低多了,你要注意保暖。
虽然有俚语说:“笨蛋不会感冒”,但我想那是人类的俚语,对你并不适用。……咳,也许你比笨蛋要聪明一点点吧,所以还是有很大几率得感冒。
你走的时候忘记整理行李了,我本来收拾了好几条围巾和手套,但谁让你走得这么早,根本没给我塞行李的时间。(我本来想把这段划掉,感觉像是个喋喋不休的怨妇,但觉得本来错就在你,我说得没错)
纸鹤说你在那边吃了很多甜品,希望天使不会有蛀牙的毛病。除了甜品之外也要好好吃正餐,你上次来时都饿成熊样了。
如果工作很忙,就买点水果随身带着,巴黎的面包也很好,这些都可以放在口袋里,食用也很方便。
冰激凌不能吃太多,注意喝点热汤。不要喝那种加入大量奶酪的,我觉得蔬菜杂烩就是不错的选择。
不知道你那边的酒店条件如何,是不是有电热水壶。如果没有,可以在便利店里买一份,不准用饮料代替你摄入的全部水分。
出差在外就不要手洗衣服了,工作忙碌的情况下,可以丢进那边的干洗店。实在没空的话,可以把脏衣服寄给我,我会稍微帮忙的。
对待雄性人类时克制一下太凶的气场。
对待雌性人类时不用克制,务必把她们全吓走。虽然也不可能有姑娘看得上你啦,哼。
哦,对了,最后稍微提一下吧,但感觉这句也没什么必要,最重要的还是记得买热水壶烧开水喝——那什么,关于你前几天的提议,我觉得可以,还行。
嗯,就这样。
再厉害也不能经常熬夜。省点折纸鹤的力气用来对抗坏蛋吧。
雷米尔阅读完毕,他开始对自己的八卦细胞产生怀疑。
“……你妈寄来的?”
通篇叨叨“吃饱穿暖记得休息身体棒棒”,感觉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
“不。”
天使先生犹疑地说:“这是我室友的笔迹。”也是她说话的语气。
“……那个你昨天请求交往的姑娘?你被拒绝了吧?”
雷米尔同情地拍拍天使先生的肩膀,“她想表达:‘对不起,你是个好人,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看?’”
天使先生:“啧。”
另一边的恶魔小姐刚刚结束晚宴,志得意满的与黛西娅走在过道上。
“情书写完了?很成功?”
表姐笑道:“怎么,看你心情比上午时还好。”
恶魔小姐自豪地说:“我找到了一种委婉而直白的端庄答复方式。你听听我写的,那显山不露水需要细细品味的韵味——真是太完美了——”
【那什么,关于你前几天的提议,我觉得可以,还行。】
黛西娅:???
她猛地顿住脚步。表妹走在前面快乐得像个智障:“所以,我从今天开始有男朋友啦!”
……不,我觉得人家根本没get到你“委婉而直白的端庄回复”。
【家宴后第三天,契约倒计时第8天,魅魔们的年终舞会开始】
黛西娅摇晃着杯中的酒液,看到蹲在舞厅角落里长蘑菇的恶魔小姐,难得有些头疼。恶魔小姐身旁站着弄到邀请函的吸血鬼劳拉,隔着老远,黛西娅就能听见劳拉那东北腔的大声吐槽——
“你这不是活该吗?你那玩意儿能叫情书吗?我给你加个‘慈母手中线’的标题好不?”
恶魔小姐把头吭在膝盖里,企图把自己本魔也变成一只蘑菇。
在昨夜寄出信件后短短20个小时内,黛西娅目睹对方的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开始是迟迟收不到对方答复的消息,所以变得焦虑(这期间和达芙妮吵了一架);接着担忧他工作时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开始担忧(这期间仍和达芙妮吵了一架);最后收到了同样由失乐园速递送来的回信,拆开一看,只有短短几行字——
》我讨厌格式。
而且我展信不悦。
大致明白你拒绝的意思,但希望工作结束后好好谈一谈。
当然,可以理解你目前不想见到我的尴尬。
于是担忧的恶魔小姐变成了追悔莫及拿角角撞墙差点没把自己撞哭的恶魔小姐。这期间她再次被达芙妮挑衅,一个深渊魔火就丢了过去,然后一大堆叠加的所罗门法阵,和对方互殴到宅邸险些被轰掉一半。
现在她已经从爆烈的咆哮体“啊啊啊我都做了什么我是蠢货吗”,变成弱弱的蘑菇“我是蠢货我这么作还是去死好了”。
黛西娅叹了口气,现在只能指望对方不是一个“告白被拒她一定很尴尬,所以要开始保持距离,离她远点开始默默守护”的温柔家伙了。
……啊,但就回信来看,希望十分渺茫。
恶魔小姐摩挲着自己新做的手链,但现在就连那朵纸蔷薇都无法让她重新傻笑起来了。
这种结果,的确是因为我做的不对。
……不,岂止是不对,我做的糟糕透顶。
自卑。懦弱。没骨气。别扭。阴沉。关键时刻掉链子。
啊我这么糟糕为什么会得到他的喜欢啊。
啊算了反正这份喜欢马上也要不见了。
恶魔小姐没有哭,没有能让自己内心柔软的存在在一旁哄劝,她是不会那么娇气的。这和小孩子自己摔跤自己跑,大人一哄就哭出鼻涕泡,是相同的道理。
“……总之,我要去找他。”
恶魔小姐咬着嘴唇:“我一定要认真的,当面的,向他道歉,然后把我的心意表达清楚。”
劳拉撇撇嘴:“当面?你能保证自己不卡壳?不会说错话?你连写信把自己表达清楚都很艰难。”
劳拉太了解好友了,要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被当面要求“做你男朋友”时她没能给出肯定答复,第二次认真的回信再次暗搓搓地一笔带过,第三次……唉。
真不能乐观,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恶魔小姐颓靡地说:“不知道。……我想喝酒。”
“这是魅魔的舞会,喝完酒你想干嘛啊。”
“我不——”
“趴下!”
一个戴着黑头套的男子突然冲进舞厅,举起一把可笑的——来自人间上个世纪的火|枪。
“趴下!”他歇斯底里地说,声音又尖又细,“统统给我——趴下!”
在场的可不是遇到劫匪就花容失色的贵族,而是能吃人的地狱魅魔。她们纷纷交换着戏谑的眼神,不少只好事的魅魔已经围了上去,而恶魔小姐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是谁请来表演的刺激性节目吧——
“我开枪了!”
黑头罩男子大叫,竟然真的扣下扳机。众魔纷纷嬉笑着看他动作,但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男子的手中的□□枪口,竟然直指天花板。
而随着“嘭”的一声轻响,枪口中出现的并不是漆黑的子弹,而是金色的雾气。
是魔法药剂。
第一时间认出药剂种类的恶魔小姐瞬间吼道:“捂住口鼻!离开舞厅!”
但是太晚了。雾气笼罩的速度出奇地快,仿佛火焰融化冰雪。
“咳、咳咳,唔,这是什么……”
劳拉在雾气里艰难地摸索着,她第一时间收到好友的提醒,所以此时急忙对完全浸没在金色雾气里的自己做了一个检查。但古怪的是,她没发现任何不适,只不过能见度被雾遮住了一些而已。
“小魅魔?小魅魔?你在吗?”
发现身体没有出问题后,劳拉暂时把疑惑放在一边,大声呼唤着自己的挚友:“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恶魔小姐镇静的声音响起,她听上去还算冷静。
劳拉循声摸索过去,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你在哪儿?”
“……用个风咒不就好了。”
好友回答,语气有些古怪,“这种药剂没有生理上的损害性。”
可以用咒语?
劳拉心里疑惑更甚,急忙抬起指尖施咒:“那我立刻就把舞厅里所有的雾气驱散——”
“做好准备。”
恶魔小姐麻木地说,“你会看到糟糕透顶的东西。”
就是因为清楚会看到什么,所以她宁愿独自坐在迷雾里,也不愿施咒驱散它。
“呼呼呼——”
呼啸的风声响起,金色雾气纷纷散开,露出舞厅里的景象。
看清楚之后,劳拉不禁软倒在地。
“撒旦啊。”
——周围正上演着,一场血腥残暴的反转大戏。
那些裙摆翩翩,发型精致,姿态怡然的魅魔们,都被自己随侍的男宠扑倒在地。是那种野兽般的扑倒,原始的,口口见肉的撕咬,那些被蛊惑后格外柔顺的雄性眼睛里纷纷闪现着血光。
想象一下狼吃人。
嗯,再想象一下群狼撕人。
这大概就是舞厅里的魅魔们正遭受的事情。
劳拉在原地抖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应该去确认好友的情况。介于她作为吸血鬼没有任何损害,而魅魔们可是——
“看完了?”
恶魔小姐有气无力地说,“看完了,就过来扶我一把。”
劳拉急忙回头,发现好友就在自己后方的位置,瘫在破碎的长桌上——那张长桌完好时是用来盛放鸡尾酒的,此时的恶魔小姐被泼洒的酒水浇成了落汤鸡,漂亮的礼服像抹布一样黏在身上。
当然,除了狼狈的外表,她似乎没有受到任何雄性的袭击。只是颓靡地躺在长桌废墟里,看上去似乎瘫痪了。
“我讨厌这个药剂。”
她轻声嘟哝,“这是我最讨厌的药剂。”
黑暗阵营所创造的药剂里唯一一个金光闪烁,外表怎么看怎么像含满正能量的好东西——真言惩罚。
哦,可以类比《哈利波特》里的吐真剂,这种金色药剂会导致“必须说真话”的效果。
但是,体现它隶属“黑暗邪恶”的是,这种药剂并不侧重于“说出事实”,而是“施加惩罚”。
处于药剂范围内的说谎者,将遭到【失去一切移动能力】的惩罚,俗称瘫痪。
处于药剂范围内的被欺瞒者,将被无限制强化,并失去理智,对欺瞒自己的对象施以【同等惩罚】。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一帮平时作恶,现在无限削弱的羔羊,被无限强化的攻击动物包围。
恶魔小姐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她没表现出多少担忧的情绪:起码现在,她在家族里唯一在乎的黛西娅,是不可能受到伤害的。劳拉就更不可能了,学着东北腔说话的吸血鬼从来是个不说谎的直肠子。
但恶魔小姐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这里所有被蛊惑的‘男宠’,都属于‘被欺瞒者’。而那些被撕咬的魅魔……你觉得她们有多少,说过‘我爱你’这种谎言?”
黛西娅从来是“为睡而睡”,态度泾渭分明,所以她也不算“说谎者”。就算她曾说谎,那被谎言蒙蔽的家伙也不在舞厅里——恶魔小姐记得,黛西娅今天带来参加舞会的男宠是还没被她享用的新人。
劳拉想想恶魔小姐所说的事,觉得的确有道理。反正那帮正遭受痛苦的魅魔和她不熟,而且强大魅魔的自我治愈能力也很强,她们还能撑很长一段时间——
“那你为什么也会瘫痪在地上?”
她吃力的把好友扶起,“你一个男宠都没有,也不会轻易撒……谎……”
劳拉顿住了,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恶魔小姐几乎是自暴自弃的说:“问我一个我绝不会诚实回答的问题。”
意识到什么的劳拉,小心翼翼道:“……你想和你室友发展到哪一步?”
恶魔小姐表情痛苦,似乎是在与自己说实话的冲动搏斗。当然,她没能干过这强大的药剂作用。
“结婚。”
“……那如果你室友对你提出了以上请求,你会说什么?”
“滚蛋。”
“说完之后你想干嘛?”
“拿角角撞墙,翻出身份文件随身携带,时刻准备他带我去中立园登记。”
艹。
劳拉震惊的想,我一定要想办法去搞一瓶这个什么真言惩罚。
“大人。”
刚才举枪射击的黑头罩男子收起火|枪,躬身行礼。舞厅门口,一个不疾不徐的身影缓缓推开大门。他身体修长,五官清秀,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袭黑色商务西装,斯文败类的气质扑面而来。
“撒旦在上。”
他扫视着眼前混乱的一幕,语气轻蔑,“这帮恶心的魅魔。”
地狱会计,七魔君之一的别西卜,幽幽地敲敲自己擦得亮晶晶的手杖。
“我早就说了,制服她们,只需要一个好时机。”别西卜圆滑地说,并扬起手杖,用杖头点点地上某只魅魔的脑袋,“我并不想针对任何种族,甜心,但谁让你们的宅邸建在了一个该死的好位置?”
“巴黎那边的阵法,偏偏直通这里。真是令我苦恼。”
别西卜敲着拐杖,轻巧绕过地上那些正被撕咬,满目通红瞪着他的魅魔,就要前往后花园:“把虫潮引过来吧,我去开启通道。这里的魅魔已经无法构成阻碍——”
“住手。”
他的脚步顿住了,伸出手指扶扶自己的眼镜。
“落网之鱼?哦,我想起来了——”
别西卜转身,面对那只颤巍巍被吸血鬼扶着的小魅魔,她看上去狼狈极了:
“是你啊,传闻里那个‘不当魅魔的魅魔’。”
他耸耸肩:“你不被影响,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请见谅,你现在是瘫痪状态,身边只有一只,嗯,雌性吸血鬼?”
“而我,”他扬起手杖,指指自己,“是七魔君里最强大的。我建议你不要与我为敌,乖乖呆在角落里。”
恶魔小姐本想与对方虚以为蛇一番,先想办法套出他的目的与计划,搞清楚是不是会对室友的出差调查造成危险——她本想躲在一边的,但“巴黎”这个关键词太敏感了——别西卜的只言片语,透出“要把‘虫潮’通过‘空间法阵’引向巴黎的大略计划。”
感谢撒旦,恶魔小姐有一个聪明的脑子。
可惜的是,在药剂作用下,此时的她只能莽出大实话:
“听你放P。我室友说七魔君里武力值最高的那个是贝利亚,而你只是个坐办公室打算盘的菜鸡。”
别西卜的脸色,“唰”一下变得铁青。
“这是你自找的。”
他举起手杖,黑紫色的无形光芒在身后聚齐,并尽数对准了那个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的弱小魅魔,“我想将你碾成一团小小的碎末,再去杀了你那个胆敢口出狂言的室友——”
“你找我?”
有人附在在他耳边,平淡棒读出三个字。别西卜猛地回头,视野却一阵天旋地转——在他能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抽到了半空中。
舞厅穹顶的水晶灯,正巧在他的金丝边眼镜片上闪闪发光。
天使先生收剑回鞘,漠然的态度就像刚刚只是开了一个汽水瓶盖:“弱鸡。贝利亚好歹能看到我剑光的残影。”
恶魔小姐呆滞的看着自己突然出现的室友。后者正用与刚才面对别西卜时如出一辙的杀气逼近她自己。
“雷米尔说,要给你一点空间,给彼此一点距离,以免尴尬。”
天使先生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等了20小时,现在直接来找你。”
“考虑好了吗?都过20个小时了。”
恶魔小姐张张嘴,想说你这个霸道的混蛋,说好的深情温柔人设呢,哪来的强盗逻辑——
但她忘了,那个“必须说真话”的药剂影响。
“我根本不需要考虑。”恶魔小姐用“你这个智障”的嫌弃神情说,“你出现的时候该死的帅爆了,我想现在就亲你说我喜欢你,然后让你停止这混乱的一切带我回房间换湿衣服,为了再次证明我有多喜欢你,我可以把床上那几百张的情书废稿都念一遍。”
天使先生缓慢地眨眨眼睛。
恶魔小姐神色更加狰狞恐怖——如果有一个文学功底还算不错的局外人在场,可以将其概括为“绝望的羞耻”。
嗯,具体可以参考蒙克的世界名画:《呐喊》。
可惜的是,在场的四只里,一只搀扶着好友陷入空白,一只保持诡异沉默,一只猛地挥舞手臂,自己颤巍巍站了起来:
“好了该死的我现在可以解除这破状态了!因为我唯一撒的谎就是我不喜欢你!”
现场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仍然被撕咬的魅魔和仍然在撕咬对方的雄性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动弹,盖因为天使先生出现时,伴随着他怒气一起降临的寒冰已经覆盖了整个会场。
半晌,被打飞后脸着地,降落在舞厅另一头,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第四只清醒在场生物,别西卜怒吼着冲了回来:“你怎么敢叫我弱——”
天使先生连头都没回,就单手拔剑把他捅了个对穿,再次甩向穹顶亮闪闪的水晶灯。
“闭嘴。”他冷冷地说,“我在听我女朋友跟我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