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有融化的迹象?”
拉斐尔刚刚结束演唱会的彩排,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这位天使长常年待在伊甸园里奶孩子,体力也就比瘫痪在水晶天图书馆的乌列好一点点,“这不应该啊,你现在用的这颗是十几年前新换的,而且的确也是从巨人族那里采来的万古玄冰……你最近遇到了什么大事吗?没有控制好情感波动?”
天使先生斜倚在阳台上和他通电话,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室友。
“也许吧。”他说,“可能从前段时间就开始融化了,这几天尤为明显而已。”
在劳拉家时是他第一次听见水滴声;而前段时间室友穿着正式礼服走出房间,微红着脸问他是否好看时——那是第二次。
那之后,水滴声就像无法消散的鬼魂萦绕在他耳边。
“你这几天干什么了啊?”拉斐尔咕哝,“以前那种普通的凝缩冰还能支撑几十年,这次换成万古玄冰却化的那么快?”
天使先生对自己情感的掌控是在拉斐尔见证下一点点趋于完美的——说实在的,近几十年来,他基本都没有失控导致“心”融化的迹象。
就像米迦勒所认为的那样——即便大天使长并不清楚“心”的隐情——这只天使的眼睛是透明的,像一只影子,整个游离在世界之外。
谁让他的心是冰做的呢。
拉斐尔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对方的心突然加速融化的原因,他吐槽道:“难不成你和雌性滚床单了?”
天使先生:“滚床单是什么意思?”
拉斐尔:“……交|配。生殖活动。”
“哦。”天使先生有些微的疑惑,“为什么交|配会带来无法控制的情感波动?”
拉斐尔幽幽的回答:“你这个渣男。”
如果这家伙在床上还是那副面瘫冷淡的样子,大概会被女方锤死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天使先生重新带回话题,“什么时候去你那里拿更换的‘心’?”
电话那边似乎是有人在喊拉斐尔。他模糊的回应了一声。
“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忙。演唱会后来找我吧,现在还有排练……”
天使先生从背景音里分辨出了不少熟悉的天使嗓音。他们似乎在讨论舞步,正十分投入的准备那场演唱会:“嗯。我会来看演唱会的。”
“你当然要来。”拉斐尔不以为意,“不是早就定下计划吗,我们来引出伽罗,你来逮捕他。”
“那可是曾导致无数生灵涂炭的伽罗啊,米迦勒这几天急的头发都掉了。”
天使先生:“……”
半晌,他镇定的合上电话。
哦,伽罗已经被黑色状态的我抹杀殆尽——好像是忘了告诉他们这件事来着。
刚刚斩除伽罗,就陷入“白色状态伤重必须隐藏”“室友变小了要带她去地狱拿药”“拿药时似乎发现了一场阴谋”“和贝利亚干了一架”“思考老鸭煲的配菜”等等重量级连环事件——天使先生早就把伽罗那渣都不剩的凄惨死状遗忘了。
至于刚开始被叫来治伤的拉斐尔?他已经稀松平常了,不知为何,天使先生一旦发生“黑色状态暴露在别人眼前”的情况,就一定会伴随着流血冲突和惨重伤势。他只是很平常的来帮天使先生处理伤势,并没有询问原因。当一件事成为了百年来的常规,一切就没有什么探寻的欲望了。
总归,这位病人从不在乎他自己受伤。
天使先生抽出一秒左右的时间,稍微愧疚了一下“让炽天使们白忙活一场”的事实。
一秒后他就果断将其抛之脑后,嗯。
天使先生收起手机,拉开阳台的拉门,重新回到客厅。室友正把第三道菜端上桌——天使先生惊喜的发现那正是搭配白萝卜和白豆腐的老鸭煲。
“和谁通电话,在外面聊那么久?”
恶魔小姐在围裙上揩揩手,假装不经意的询问。
“是拉斐尔。”天使先生诚实的说,“我和他在讨论更换心的问题。”
呼。
暗搓搓松了一口气的恶魔小姐撇嘴:“能别玩《机械心》的老梗吗?还是说《快乐王子》?不好意思,论多愁善感和唯美煽情,你跟这两个是不能比的。”
哪有天使的心会用冰做啊,还定期更换,这人糊弄小孩吗。
天使先生只是沉浸在老鸭煲里,并没有进一步解释。他的室友一向是个认真爱操心的姑娘,没必要让她为了上帝恶劣的玩笑而担忧。
“你是说乔治?”他顺着恶魔小姐“根据虚构故事所开的玩笑”思路讲下去,不着痕迹的带过了话题,“他是有点多愁善感,但现在和燕子过得挺好的。”
“哦,他们俩经常因为‘腰部是保持古老柔软的黄金还是时代新产品钛合金’所吵架。燕子总大吼着说希望他拿橡皮泥做腰——夫妻之间的事真难懂啊。”
恶魔小姐:“……”
艹,忘了《快乐王子》的童话结尾是:
【把城市里最珍贵的两件东西给我拿来,”上帝对他的一位天使说。于是天使就把铅心和死鸟给上帝带了回来。
“你的选择对极了,”上帝说,
“因为在我这天堂的花园里,小鸟可以永远地放声歌唱,而在我那黄金的城堡中,快乐王子可以尽情地赞美我。”】
“这则童话是真的?”她有点好奇,“我还以为是人类杜撰的。”
“是啊。虽然那个作者的描写有点过于唯美夸张……但故事梗概没错。”天使先生开始嚼泡在汤里的锅巴,“当年把他们带回来的天使就是我。”
恶魔小姐:“……”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干巴巴的道:“哇哦。”
啊,不知道全世界有多少童话书的最后一页印上了“端庄美丽而圣洁的天使降临”呢。
“端庄美丽而圣洁”的天使嚼完了锅巴,拿筷子撕扯鸭肉吃。但是筷子一戳就开,炖在汤里的鸭肉都熟烂了——他毫不迟疑的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抄起鸭腿,啃。
恶魔小姐捂住脸,又一次开始质疑为什么会喜欢上一只饭桶。
天使先生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赞美她:“你太厉害了,这道菜应该加入国宴,或者开全球连锁店。”
“嗯,咳,那什么,多吃点。……还要吗?锅里还有汤。”
天使先生刚要雀跃的说“再来一碗”,喝汤啃鸭腿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嘀嗒。
……啧,忘了现在这颗在缓慢融化来着。
他颇为遗憾的放下汤碗:“不用了。我可能……最近要控制饮食。”
食物从来是能引起他波动最大的情绪来源。
恶魔小姐闻言,震惊的手中汤勺都掉了。天使先生眼疾手快的接住。
“控制饮食??你??控制饮食??”
她的声音不可自控的越拔越高:“你要减肥?!”
天使先生诚实回答:“不,我怕再吃下去,心会化的。”
恶魔小姐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十分生气:“这种时候就不要玩梗了啊!认真点!你到底为什么要控制饮食,说实话!”
天使先生看着她气鼓鼓的表情,沉默半晌。然后他道:“嗯,我要减肥。”
“我就知道!”
我的仿佛离开食物就活不下去的吃货室友,突然表示他要控制饮食。
这是怎样的古怪?天堂要沦陷了?世界要毁灭了?不不不一定是比世界毁灭还要可怕的事发生了吧!!
——最可怕的还是,他真的做到了。
恶魔小姐眼睁睁看着那只总瘫在沙发上要吃的天使,开始变得勤奋起来。不,倒也不是说他以前不勤奋——拖地,洗衣服,擦窗户,洗窗帘——这些事倒也和以前一样在做——只不过,他以前干活的时候总会含着什么吃的。
好比pocky,好比泡泡糖,好比薯片……嘴里叼着零食,手上勤快干活的面无表情天使——那简直是他们家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最神奇的是,也不知道这个吃货怎么修炼的,他拆零食包装袋从来不需要用到两根手指以上,而且吃膨化食品时从不往外掉渣。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咔吱咔吱”嚼零食,还将地扫得干干净净。
戴芙来过好几次都撞到过这场面,她当时一边惊叹着一边举起手机拍照。小幻魇兴奋的说这张发在朋友圈里一定能让她涨好几百个粉丝,但恶魔小姐发现后,在她的强烈要求(勒索)下,戴芙只好不情不愿的给发出的照片打了码。
哦,不是脸上打码,是那种全身码。惨不忍睹糊成一坨白色马赛克,但偏偏能看清拖把和嘴里叼着的巧克力棒的那种马赛克。
据说该照片放出后,戴芙的朋友圈长粉的数目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一帮莫名其妙的人类在这张莫名其妙的照片下发出各种莫名其妙的评论。
恶魔小姐后来偷偷摸摸窥过频,发现那些评论尽是些:
“所以他是不是没穿衣服”
“他穿了衣服吗嘻嘻嘻”
“嘻嘻嘻他一定没穿”
“叼着巧克力整理家务的大长腿裸男我可以嘻嘻嘻” ……等等。
虎狼之词啊。人心不古啊。
恶魔小姐捂着心口,在底下用小号留评:
【不,他穿了一件logo是啃得基的十元T恤,超市二十块一条的宽松懒人裤,脚上是我在淘宝买错码子的大号兔子毛绒拖鞋。】
呵呵,让你们清醒一下。
第二天她再去浏览,发现自己那条评论已经被“嗖嗖嗖”顶了上去,下面几百条回复大约是这样的:
“楼上滚粗!!破坏了我的少女心!”
“滚粗滚粗!我不相信呜呜呜呜”
“太恶劣了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不会是女朋友吧描述这么详细”
“哈哈哈她在扯淡,图片里的小哥哥正躺在我床上”
“你们吵,我先去吸一吸我男朋友的长腿劲腰”
“楼主几个菜啊,喝这么多”
“花生米要不” ……等等。
恶魔小姐:艹。
然后她点击了举报。
但就是这么一位修为高深的吃货,他突然决定控制饮食——这会导致怎样的影响?
嗯,他们家亮丽的风景线不见了,零食柜里属于室友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面对一桌子菜时他只是垂下眼睛,默默吞咽白米饭就榨菜……恶魔小姐发现室友面无表情做家务活时气场十分恐怖,有时拿着扫把抹布都感觉拿着把长剑,随时准备捅穿地心。
不,他现在干什么都挺恐怖的。感觉整只天使在爆炸边缘。
“……你晚上想吃什么?”恶魔小姐从未想过自己有主动询问室友“想吃啥”的时候,但对方的状态实在是令魔一言难尽,“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拼的减肥……你本来就……”
想起自己前几天惊鸿一瞥的场景,恶魔小姐鼻子有点热。
这家伙的身材其实超级好啊,明明是禁欲种族,却荷尔蒙爆炸……咳。
天使先生只是面无表情的答复:“地拖完了,我去擦窗户。”
“哎,不是,我觉得你可以……”
恶魔小姐的话还没说完,天使先生就打断了她。
“我吓到你了吗?”他皱眉,“我这几天心情可能有点不好,如果气势上没能收敛好,吓到了你,我很抱歉。”
恶魔小姐连忙摆手:“不不不,当然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连戴芙都慑于对方那阴暗的气场而减少了串门次数,恶魔小姐就是能从室友那张杀气满满的面瘫脸上读出“委屈爆炸”“难过爆炸”“想吃东西呜呜呜”的情绪。
唉。
她仔细斟酌着措辞,规劝道:“你看,咳,不要强加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以适当的……”
“排解?”
“对,对,排解一下。”
嗯,好比吃吃东西嘛,你不是很喜欢吃东西吗,我今天特地去菜场买了新鲜的芝士和排骨——
恶魔小姐还没有报出菜名,就见天使先生把拖把往墙上一靠。
“我去去就来。”
“嗯……嗯???”
最后一个疑问的尾音还未消失,天使先生就打开家门,急速冲了出去。恶魔小姐呆愣的眨眨眼睛,反应过来后急忙从沙发上跳起,找到自己的手机,试图一通电话过去怒斥那个莫名其妙的混蛋——
“我回来了。”
室友再次闪现在门口,还是一脸冷淡,神情丝毫没有变化:“我去楼下跑了十圈,没用翅膀。”
恶魔小姐:???
十圈?等等?就着一分多钟的时间??没用飞的吗???天使的体力这么恐怖???你连衬衫领子都没乱啊太可怕了吧!
天使先生若有所思:“你说的对,需要适当的排解。我感觉的确好了一点。”
“哦……”
“以后。”他下了结论,“只要想吃东西,我就去楼下跑圈。”
“……哈哈,哈。”
最后演变成了“室友动不动就癫痫般冲出门跑圈”的诡异状态。他们家的风景线的确消失了,但小区多了一道崭新的风景线。
恶魔小姐甚至闲暇时做过统计——咳,对一个夜猫子而言,清晨的确是“闲暇”,不是吗——这家伙最早出去跑圈的记录,是早上六点半。
……所以室友的一天是从睁眼就开始思考“想吃东西”“去吃点什么吧”吗!!
她对其感到十分无语,但到底没有再找他谈心:嗯,再怎么说,跑圈好像是件好事?
省的他天天眼神幽怨的看着厨房里的自己,每次都被他盯到面红耳赤,清醒后又明白这货只是在想吃的而已……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周日的中午,天使先生再次出门跑圈(他跑圈的范围已经从小区楼下扩散到街区,可见其情况之恶化),不需要做饭的恶魔小姐在客厅愣了一会儿,走到沙发前,躺下。
躺了一会儿,她又默默挪到室友惯常坐的位置。
啊,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啦。
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话说你不要在心里反复叹气啊!为什么要叹气啊!
于是她又莫名其妙的生气了,拽过室友惯常靠的抱枕搂进怀里,懒散的翻了个身。
为什么我要明白自己的心意啊。
我才不想喜欢他呢,总觉得开始喜欢他后,做事就畏手畏脚的。
以前一定早就不爽的吼过去了,现在还要思考什么“我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对方不需要我做菜了” ……嘁。
直接不动脑子吼过去多好啊,现在总是能够直接发现心情不爽的原因啊!谁会和“减肥”这种东西争风吃醋啊!
……呸!争个屁风吃个屁醋!
恶魔小姐正在沙发上和自己玩“第一千零一次否定真相”的游戏,门铃突然响起。
“谁啊?”
她挪过去开门,心里有点嘀咕。室友是有门钥匙的。
“好了,快去问……”
“嘘,嘘嘘,别推我!”
门开了,外面站着两个青春靓丽的人类女孩。年纪大约是大学生吧。
“你们好?”
恶魔小姐疑惑道:“有事吗?”
“啊……那个,”为首的长发女孩有点紧张的将鬓发别在耳后,“请问,最近经常在外面跑步的白头发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恶魔小姐条件反射:“不清楚,我怎么可能清楚,我只是那家伙的室友而已,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啊,果然是这里!”不知为何,女孩反而松了一口气,开心的微笑,“我刚才还担心你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呢……那个,请问,可以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吗?嗯,是因为,那个……”
后方嘻嘻哈哈的短发姑娘抢白:“因为她看上人家啦!嘿嘿,姐姐,帮个忙呗?”
恶魔小姐愣住了。
她看看满脸期待的长发女孩,又看看已经掏出纸笔的短发女孩。
“姐姐,拜托——”
“不帮,滚。”
恶魔小姐面无表情,“啪”的把门合上了。
周日的中午,跑圈归来的天使先生慢吞吞爬楼梯,手里还提着室友托他帮忙捎带的快递包裹。
她最近好像总是在网上买东西。裙子,或者化妆品?室友不是一直立志当个死宅吗,怎么突然对衣着打扮感兴趣了。
啊,好饿。饿狠了之后就更加搞不懂雌性了。演唱会明明说好是几天前就要举办的,又搞什么延期,主办方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毁灭吧……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这颗心更换一下呢。
感觉自己等到拉斐尔有空之前,就会死于饥饿啊。
天使先生终于来到自家门前,正要掏钥匙开门,就被一个年轻的女声打断了动作——
“那个,您好?”
“嘘嘘,快去啊!告诉他!”
天使先生疑惑的眨眨眼。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人类雌性。
长发的女孩羞涩极了,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那个,我——”
吞吞吐吐的,要说什么?我认识她吗?
于是,天使先生果断无视了对方。自己现在的状态对着室友还能尽力收敛,但陌生人类就难保不会因为他失控的气场而吓昏过去。话又说回来,对着陌生人类,有收敛的必要吗。
天使先生直接扣响了家门,开口道:“我回来了,拿着你的快递。”
门里传来室友的怒斥:“滚!我跟你没关系!”
天使先生:???
“招蜂引蝶!不成体统!胡乱散发过剩荷尔蒙!我呸!”
天使先生:“……出什么事了。”
长发女孩总算找到了搭话的空间,她又将鬓角的头发别在耳后——好友说过,这个动作能让男人动心——尴尬的笑笑:“这位姐姐,脾气似乎不太好……”
白头发先生总算正眼看向她。但是女孩心里兀的一跳:对方的表情淡漠的可怕。
“那个,咳,我是说……要不要、要不要和我去楼下的甜品店——”
门再次“啪”的被打开。门缝后伸出一只乌黑锃亮的平底锅,直指天使的鼻尖。
“滚回来!”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