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怀孕的?这个问题固然让宋园有些尴尬,但她觉得,关于这方面的教育,的确是要从娃娃抓起,过不了多久,容庭就要去幼儿园了,他要接触更多的陌生人还有小孩,有些事情他必须得有意识了。
光是跟容庭解释女性怎样受孕就花了宋园将近半个小时。
最后宋园说得口干舌燥了,很严肃地说道:“男孩跟女孩是不一样的。”
容庭虽然懵里懵懂,但他比很多同龄小孩都要成熟很多,尽管生理教育这门课对他来说有些难了,但母后要表达的意思他还是懂了。
他点了下头,“我懂了。”
宋园松了一口气,“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保护好自己,也不能伤害别人。作为妈妈,我尽我所有的能力保护你,可如果有一天,那些不好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了,又或者是你看到了很不好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妈妈希望你不要沉默,如果你害怕,你可以告诉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很胆小的那种人,但我会为了你变得特别勇敢。”
容庭看她,抿了抿唇,“我知道,母后本来就很勇敢很坚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勇敢坚强!宋园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从小到大,大家都夸她可爱漂亮善良,就是她的亲爸亲妈也没夸她勇敢过。她一直觉得胆小如鼠这个词就是来形容她的。
“没有啦。”宋园谦虚地笑了笑,但又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说我勇敢坚强?”
“我觉得每一个妈妈都很勇敢坚强。”容庭拉了拉她的手,“母后怕疼,却还是生下了我。”
宋园听了这话很感动。
这种话无论从谁口中说出来,都不如从容庭说更让她触动。
他知道她曾那么痛过,他心疼她,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已经足够,已经值得。
第二天上午,宋园带着容庭去月子中心看望吴思雨。他们到的时候,吴思雨的老公正好准备离开去机场接吴思雨的父母。
刚出生的小宝宝除了吃拉就是睡,容庭很好奇地站在摇篮床前看着那睡得正香的小宝宝。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宝宝。
在吴思雨的鼓励下,他伸出手指,小心又温柔地触碰着宝宝肉嘟嘟的脸,一触碰他就赶紧缩回手,一脸惊奇地看着宋园,“她的脸好软啊。像棉花糖一样!”
容庭很喜欢小宝宝,不过他也不敢再碰她,生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会不小心伤害到她。
一直到离开月子中心回到家,容庭还在跟宋园感慨呢,“她好小啊,母后我以前也这么小吗?”
宋园现在回忆起来,总感觉前几天容庭还是四五个月的小宝宝,从他刚出生到四五个月时的点点滴滴,她都记得,“你比她更小,宝宝出生是有七斤二两,你比她要轻,我想想啊,你应该是六斤三两。”
“你出生那天天气特别好,本来一直在下雨的,但那天天晴了,大家都说那是好兆头。”
“你闭着眼睛一直哭,声音好温柔的,你父皇还说,你以后肯定是个温和的,结果没几天后,你的哭声越来越大,你父皇就没再说这话了。”
容庭听着听着就感觉到不对了,他诧异的看她,问道:“母后,你……”
母后不是也失忆了吗?这些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宋园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的露馅了。
不过她本来就没想瞒着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给他听,这会儿他既然已经这么问了,以她的应对能力,也没办法很快地就找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来搪塞,于是她只能诚实地回道:“恩,我前几天已经想起来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父皇失忆是假的,是装的,母后失忆是真的,容庭愣怔片刻后,一下没稳住,猛地抱住宋园的腰,他有些兴奋,仰起头看她,“母后,你记起来啦?你记得我是你的小孩了?是不是!”
虽然母后一直在照顾他,母后也知道他是她的儿子,可知道跟记得是不一样的。
到底怎么不一样,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宋园看他这样高兴,原本涌上来的愧疚难过的情绪也被冲淡了很多,她顺势蹲下来,抱着他,轻声道:“对不起啊。”
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后,她的声音也哽咽了,“母后不是故意的。”
她想跟他说,她不是故意的,不是不要他。
她想跟他说,对不起,这五年都没有陪着你。
容庭从她怀里退出来,看着她眼眶红红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探出小手,很笨拙的帮她擦眼泪。
“没有关系。”
他这样说,“我知道的,母后,我以前总是在想,是不是我不乖,是不是我不聪明,为什么我的母后不要我,为什么她走了也不带我,后来我看到你给我留的那些东西,我就明白了,我的母后是世界上最好的母后,她不是不爱我,我来到这里,跟你重逢,我总在悄悄地观察你,我看得出来,母后是真的爱我。”
宋园心里很难过,她捂着脸坐在地毯上,从一开始的哽咽啜泣,到了放声大哭。
从她恢复记忆到上一秒,她几乎没有真正表露过自己的真实情绪。
她总在想,她已经回家了,她的孩子也来了。
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在容庭的一番童言稚语下,通通都涌上心头。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最后也想起了当初的那个自己。
容庭本来是无措的,他探出手想抱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垂下手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想,母后此刻是不需要安慰的,他想,今天以后母后应该会重新开心起来。
***
容珩晚上坐在书桌前,看着那一对钻石耳钉,心里泛起了密密的疼。
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一切他都会想办法为她寻来。但如果她想要的是永远离开他,他又该怎么办?
那当年的满心算计,他虔诚送出去的后位又算什么?
那这五年的念念不忘,这五年刻骨的思念,又算什么?
满身的疲倦,以及内心的疼痛,让容珩在床上反转反侧,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的入睡了,自从跟她重逢以来,很少做梦的他又一次做梦了,梦到了她刚离开消失的时候。
他像往常一样处理政务,正在为前方战事头疼时,跟在他身边很多年的总管太监颤颤巍巍进来,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头埋得低低的,身子都在颤抖。这些年来,总管太监也跟着他见多了大风大浪、皇权交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如此失态?
“皇、皇上,皇后娘娘……”总管太监说到这里,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皇后娘娘……”
他听到这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将正在批阅的奏折扔在一边,皱着眉头起身来打他面前,“皇后怎么了?”
两个月前,前方传来奏报,孟清嵘战死。他当时刻意让人瞒着她,可这么大的事,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她知道孟清嵘战死的那天,他以为她会像从前一样痛哭,可是那一天却不一样,她表现得特别平静,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这根本就不像她,他宁愿她痛哭,宁愿她用仇恨的眼神看他质问他,都好过这样的平静。
总管太监不敢回答他,越是这样,他反而越害怕。很奇怪,他这么多年来,所有害怕的情绪都来自于她。
他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路上不敢耽误片刻,等来到坤宁宫,却看到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跪着。
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每一个念头都让他的步履沉重。
……
…………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跟疯了一样,不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他非要自己去找,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他不相信她会这么狠心,还在襁褓中的容庭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嚎啕大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都找了多久,到最后可笑到以为她藏在水里面,那天天气很冷,他跳进了湖里。
湖水冰冷彻骨,他找不到她。
那天之后,他生了很重的病,醒来以后,他隐约知道,她是离开了,但他心里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让所有的暗探都去找她,那一刻他体内的残暴因子都被触发,他甚至想严刑拷打她宫里的人,最后之所以没那么做,并不是因为他多仁慈,仁慈心这种东西他根本就没有。他只是抱有幻想,怕她回来了看到她宫里的人受伤了会伤心难过。
他后来还去了冷宫,因为在还没进宫前,夏天十分炎热,她笑嘻嘻地说,也不知道皇宫里的冷宫会不会跟开了冷气似的那样凉快呢。
即便他信任的侍卫们将这皇宫都翻了个遍,他还是想自己去看看。
在冷宫里他见到了丽妃,在他离开前,丽妃叫住了他,她已经没有当初的癫狂,整个人似乎都平静了许多。
她迟疑着开口问道:“是皇后娘娘出事了吗?”
消息即便封锁,皇宫里这段时间也是人心惶惶,丽妃在冷宫里得到的消息更少,只听说好像是皇后娘娘出事了,本来她是不相信的,但看到那冷漠绝情的帝王如此消瘦失态,便有些相信了。
从出事到现在,哪怕是他信任的总管太监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这话。
“之前有一天,”丽妃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也有些喑哑,“皇后娘娘来看过我,她给我送了很多书。”
“大概是知道皇后娘娘不会伤害我,我才敢去伤害她吧。”
剩下的话他没有兴趣去听,回到坤宁宫,抱起熟睡的容庭,再看看这偌大的宫殿中,竟然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埋在包被里,眼眶也红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的总管太监见到他却吓得当场下跪。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