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千雪用完早膳便去了云府隔壁的宅院,两院相邻,夹缝过道距离一丈不到,两米左右的样子,她很快就从云府走到了冯氏的住处。
“昨日就该来拜会您的,贸然让您搬离秦府,实在唐突!”云千雪礼数周全,态度诚恳。
这女子心机颇深,她提前准备好了一切,似乎断定他一定会同意分家搬出秦府。若不是院子内那个唤做子秋的小侍说的一些话,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也确实如了这云家小姐的意,冯氏听完后未做太多内心挣扎便听从了她的安排。
床榻上,冯氏看着云千雪恭敬真诚的脸他也没为难她,一边虚扶一下让她起身一边缓言道:“两年前王氏和我说羽儿与心仪女子私逃的时候我便是不信的。大房把持着秦府,我身体不好,也没有银钱诊治,羽儿那时候经常会跑出府去百药堂取药材熬给我喝。他那时候也是偷偷在我们院子里熬,有时候怕被大房发现,他就半夜里偷偷熬。因为晚上看不清楚,他要么烫到自己,要么磕到碰到。他端药过来时,沾满黑灰的笑脸一度是我坚持下去的理由。”
“咳咳……”说着冯氏便咳了几声。云千雪倒了杯茶递过去,子秋照顾的很周到,这茶水都是新烧的,还是温热的。
“无碍”冯霖接过白瓷杯喝了两口又继续道:“二房过的清苦,书羽的衣服不但陈旧,而且还总是出现不和谐的破洞和污泥,经常遍体鳞伤。每当我问起他,他都是极力遮掩。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多少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看着他的笑脸,我装作不知道,每日好好喝药,就希望身子能早日好起来尽量早点替他撑起一片天。一日,我发现有两天时间没看到羽儿了,他每日都会来看我,我唤他发现他没有在偏房里。然后我便用尽力气走到门口唤了个秦府的下人询问,大房来了后就跟我说他与外女私逃走了。你说这样的羽儿怎么可能丢下我做这种事。”
秦家除了二房冯氏和秦书羽,其他人都是大房的人。府里没有给二房分配小侍,所有事情都需要二房自己想办法去做。王氏说书羽与女子私逃,冯氏自是不信他的,他也想过羽儿是不是被他们害了,但想想二房本就是被大房把控着的,也没什么自主的权利,他们应该不至于杀害羽儿。
“冯叔,此后我定会拼尽全力来护住书羽。”看着冯氏湿润的眼眶,云千雪坚定地保证道。
冯氏闻言敛回思绪,他盯着云千雪的脸问道:“林大夫说你是羽儿的妻主?”
昨日在秦府除了云千雪交代子秋告知冯氏的话,还让他带了封信给冯氏。那是云千雪让百药堂的林大夫写的,林大夫为人正直且忠于冯家药铺,她的话冯氏是会信的。云千雪避重就轻告知了林大夫一些秦府王氏做的事和冯氏的情况,林士怀为冯家药铺坐诊十几年,顿时气愤不已,她看得出来云千雪是真心为秦书羽着想,她也希望冯氏能早日脱离苦海,便替云千雪写了那封信。
“实不相瞒,我有愧于书羽和您。”云千雪将秦书羽嫁入秦府的原因和赶他出府,再将其接回云府的种种大致说了一遍:“我当初性情顽劣,未意识到书羽的重要性,将其赶出云府是我一生最为后悔的事。只希望书羽和您能相信我一次,我定不会负了他。”
云千雪并没有说她虐打秦书羽和他住草屋的事,但冯氏也知道羽儿一介男子在外,怎么可能过的好。看着云千雪痛苦的眉眼,他也没有多做责怪,他自己都没有护住自己的儿子,此时又有何立场去责备云千雪呢。
“你刚刚说他是被云府买去的?”冯氏疑惑道,羽儿是普通商户家的孩子,如果可以像奴隶一样被买卖?他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云千雪微微拧眉,她之前派暗卫调查过,自是知道秦书羽是如何成为贱奴的,但冯氏却是不知道其中缘由的。
“他被王氏陷害,王氏去衙门让官府按不孝和德行有失等一系列罪名贬罚了书羽……消籍,罚为贱奴。”想到这里云千雪也有点恼怒,但她面上没有太多表现。
冯氏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贱奴,那是南国最低贱的身份,人人都可以使唤贱奴,连奴隶都可以对其欺辱不敬。是犯了多大的德行上的错误才会被罚为贱奴?这里面若是没有王氏的手笔他打死都不信,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两年离开秦府的书羽是怎么过的。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云千雪施礼便辞别了,冯氏深吸了几口气,以此来压抑心中的情绪强行止住哭泣。云千雪说下午会带秦书羽过来,他必须将自己收拾妥当。子秋随着云千雪回云府了,但云千雪为宅子配备的仆从多,冯氏让伺候他的张舟传了午膳,心里略微紧张地期待着快些见到儿子。
冯氏用完午膳,张舟见其锁着的眉不忍说道:“郎君不必担忧,云小姐对书羽哥哥很好的,她将书羽哥哥接回云府后还经常给我们家送吃食衣裳还有银子。”
张舟是当初秦书羽草屋隔壁邻居家的孙子,昨日冯氏知道张舟的爷爷奶奶曾多次帮过羽儿就问了他很多关于羽儿的事。
张舟也就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之前和现在都不知道秦书羽贱奴身份的事,只能将他知道的告知冯氏。他们和秦书羽是邻居,秦书羽为人温柔善良,他很喜欢这个独自带着个孩子的哥哥,他比秦书羽小,所以后来便喊他书羽哥哥了。
“小舟,你是个好孩子,我也只是觉得亏欠于他。”冯氏慈爱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少年无奈苦笑道。
没多久云千雪和秦书羽就过来了。
这个宅院和云府的相比并不大,是个两进院。庭内院墙的角落种了几排翠竹,即使快步入冬季还是绿叶依旧,院中矗立了几块装饰用的奇石,形成了一个小假山,围绕其周的是人为精心种植排列的香草、长春花和月季。院内还摘种了桂树,黄梨花木的房子配上白色的院墙,整个庭院清新雅致,让人感到舒适愉悦。
秦书羽深吸了一下院子里带着晚秋桂香的空气,顿时觉得身心舒畅。
“你要带我见的人离云府这么近啊!”秦书羽温柔笑着。
“嗯,我把你爹爹接来了,他就在房间里等你。”看着秦书羽的笑脸她很想捏一下,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秦书羽呆住了,反应过来云千雪的话后他立马快步往前面的主屋走去。
冯氏看到儿子进来,在张舟的搀扶下站起来欲迎上去,秦书羽跑到了冯氏面前抱着他立马红了眼眶。
“爹爹”秦书羽哭着喊道。
冯氏看着比两年前长高不少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眼睛也湿润了起来:“羽儿不哭,爹爹在呢。”他抱着秦书羽,用手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做安抚状。
“爹爹,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我每次去秦府都被府卫拦着,我好担心您啊!”秦书羽微微抬起头用泪眼看着冯氏说道。秦府的人不仅拦着他还会殴打警告他,他深怕秦王氏因为他不听话去害了爹爹。身份变为贱奴后他从来没成功进入过秦府去看望爹爹,但他并不想将这个说给爹爹听。
“爹爹没事,倒是你,身子这么瘦,得多吃点肉,少吃些甜腻的糕点。”
“我不廋了,你看我的手,肉乎乎的。”秦书羽说着便把自己的手递到冯氏手中。现在秦书羽确实比三个月前胖了点,细看还略微拔高了些,脸颊的骨骼也不再那么明显,刚到云府那会儿他不仅面色灰土还骨瘦如柴。
“好,好,肉乎乎的好,脸上也再肉点就更好了。”冯氏笑道。
“爹爹,您为什么会在这啊?”
“秦府分家了,千雪说这座宅院是秦府出钱置办的,她将我接了过来。”
“这宅子秦府花光所有钱财才能置办的起吧,王主君哪会这么大度?”秦书羽疑惑道。
“书羽,我和秦王氏都安排商量好了的,你不必担忧。”说着云千雪便将房契递给了冯氏:“这房子是在冯叔名下,房契您收好。这宅子确实是秦府出的钱,是你们应得的。”
“千雪,我知道秦府不可能这么轻易松口分家还出这么多银钱的,这中间你一定费了不少心力。”虽然云千雪说她之前伤过羽儿,但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是会让人触动的。
秦书羽也颇为感激地看着云千雪。
“不说这些了,我刚刚唤人去让奶爹把宝儿抱过来,一会让冯叔看看外孙吧。”云千雪温声笑道。
话音刚落奶爹便抱着宝儿过来了,秦书羽接过襁褓熟练地抱入怀中。昨日冯氏就听小舟说了宝儿的事,也很期待看到这个小家伙,这是他的外孙啊!
宝儿爱笑,他的眉眼讨喜,现在八个月大已经会咿咿呀呀地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