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过沈家了, 虽然并不陌生, 但因为之前和沈砚书之间的关系朦胧未定,她并不愿意多去。
沈砚书的母亲穆教授倒很能理解她的顾虑, “万一要是最后没成,现在有亲热以后就有多难过。”
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这两个孩子真的在一起了,穆教授立刻就改了说辞,“崽啊,带容丫头回家来吃饭啊,现在培养好感情, 以后才能更好融入我们家呀。”
沈老师表示, 妈妈您想得比我还多。
不论如何,母亲能喜欢容溪对于沈砚书来讲是一件好事,婆媳关系在中国家庭关系中是很重要的一环, 为家长里短的谈资和电视剧的狗血情节提供了许多素材。
他也希望容溪能够得到自己长辈的喜欢,弟媳嫁过来后和他们就相处得很融洽,他不希望容溪以后有被忽略的感觉。
只要假设容溪以后因为和妈妈相处不好而郁郁寡欢的委屈模样,沈砚书就觉得受不了。
容溪倒很看得开, “又不在一起住, 怕什么。”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忍的人么?”
沈砚书摸摸她的头,心知她只是嘴硬,“但我还是希望你在我们家能开心,不然……女孩子嫁人做什么呢, 又不是为了去受气。”
“沈木头,以后你不能养女儿。”容溪抿着唇笑,目光温软柔和,“大多数时候,女孩子在婚姻中会选择委曲求全,她们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光是在未婚未育的时候。”
容溪曾经看过一个病人,脑出血入院,却被查出了宫颈癌,已经近晚期,她的丈夫和女儿从来没有去医院看过她,一辈子都在受气,她就是容溪说的那种人。
后来这个女病人病危抢救,主管医生打电话给她女儿,对方却道自己正在参加同学的生日会,等结束了再来,直到那天晚上女病人抢救无效去世,大家才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和女儿,陪伴她临终的一直都是她的姐姐。
这是容溪后来听肿瘤科的同事说起的,初初听闻是觉得惊讶和唏嘘,事后回想才觉得悲凉。
沈砚书安慰她,“那只是个例,我不会让你这样,也不怕养女儿,大不了招赘嘛。”
容溪笑弯了腰,“八字还没一撇,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
“你要是嫌晚,我们现在就回头做一点可以养出女儿的事。”沈砚书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容溪愣了一下,耸耸肩,“你快算了罢,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其实……你知道的还没我多呢罢。”
作为一个医学院出身的学霸,容医生表示,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我比沈老师你懂得多了,起码我见过猪走道儿。
沈老师:“……”不得了不得了,看来以后要太太教做人了。
因为是周末,沈家人倒是齐齐整整,见了容溪,沈砚行的太太叶佳妤小跑着过来接人。
然后和她亲亲热热的咬耳朵,“容容,爸爸妈妈都在等你啦,妈妈还说这一天她盼了十好几年了。”
容溪面色一囧,十好几年,怎么听着有点心酸……
她扭头看了眼走在后面的沈砚书,他见她望过来,立刻露出个委屈的小表情来,吓得她赶紧又回过头去。
听说她要来,穆教授提前做了许多小点心,等她一坐下,就指着一碟萨其马,“你念书的时候喜欢这个,对不对?”
容溪愣了一下,心里头有些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要避嫌,她这几年已经很少过来了,没想到穆教授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她忙笑了下,“是啊,喜欢这个,甜甜的,以前阿姨您老是让砚书哥哥给我带的。”
“……可惜我这么努力,他像个木头似的不争气,啊哟,气死我了,想帮他讨个老婆都使不上劲。”穆教授一顿,抿着唇气呼呼的去看大儿子。
沈砚书连忙告饶,“妈妈,儿媳妇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您不要再说我了,元元在呢。”
一旁的容溪脸红红的,抿着唇腼腆的笑着不出声,垂着眼别提多温顺乖巧了。
叶佳妤捂着嘴笑,和丈夫咬耳朵,又叫了结婚以前对容溪的称呼,“小容姐姐平时不是这样的。”
“你光会说别人,自己还不是一样。”沈砚行哭笑不得,“叫大嫂,别惹大哥不高兴。”
叶佳妤抿着嘴憋笑,像是从容溪的脸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不过她和自己不同,更多了些自如,毕竟小的时候就已经在沈家出入。
沈砚书道:“我去找爷爷有事。”
顿了顿,他又看了眼容溪,“元元去不去看爷爷写字?”
他语音低喃,像是对一个孩子,容溪愣了一下,还没说话,穆教授就推了推她的手臂,“容容快去,跟砚书去看爷爷,一会儿叫你们吃饭。”
“……哦。”容溪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最后一口萨其马塞进嘴里,然后起身同沈砚书一起去了书房。
老爷子见了他们进来,先是打量一下容溪,“丫头很久没来了,样子倒没变。”
说着他又看向沈砚书,问:“你来做什么?”
“爷爷,我接了个工作……”沈砚书觉得自己被嫌弃了,摸了摸鼻子,把电视台那档节目告诉老爷子,“所以那边想请您题几个字。”
老爷子哦了声,他向来都很支持孩子们的工作的,铺开纸,“写什么?”
“嗯……就写节目的名字罢。”沈砚书边应声,边帮忙研墨。
容溪凑过去看,见到洁白的宣纸上慢慢写上“国风雅颂”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铁画银勾,她笑了起来,想起沈砚书的字,和爷爷是一脉相承。
老爷子把笔放下,在等墨干的时候,他看着沈砚书正色道:“阿书,你接了这个工作,爷爷有几句话叮嘱你。”
“嗯,您说。”沈砚书点点头,认真听着。
“电视这一行我不懂得的,你这次要是做得好,以后说不定还有很多这样的机会。”老爷子眉头微微皱着,“家里也不要你多有名气,只希望你守住本心,不要同不该来往的人来往,不要做违背法律和道德的事,要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观众。”
“是,我记住了。”沈砚书垂着眼,思绪一晃,仿佛回到了初初进入音乐学院的那天,爷爷也曾经对他讲过差不多的话。
老爷子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容丫头好好的。”
突然被提到名字,容溪连忙点点头,然后就见沈砚书冲她弯了弯嘴角。
等把那幅字收好,沈砚书跟容溪一左一右陪着老爷子出来,刚坐下,容溪就被叶佳妤拉过去聊天。
不知怎么的提到了傅家,容溪觉得有些惊讶,这几天总是频繁的听人提起这一家,想到傅先生那个病,她又觉得有些闹心。
“二嫂……”容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叶总近期有要和傅氏合作么?”
叶佳妤点点头,“听说是,不过还没谈下来,好像传闻傅总近期很少出现在公司,还有人说他疯了。”
“那傅氏现在谁做主?”容溪接着问。
“我听说的是小傅总要开始接班了,不过应该还是傅总掌权罢,他还年轻呢,四十来岁。”叶佳妤剥了个橘子,应道。
容溪抿抿唇,“那叶总是和谁谈判,傅总,还是小傅总?”
“小傅总能不能顺利接班都还不知道呢。”叶佳妤嗤笑了一声,忽然有些疑惑,“容容,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顿了一下,她又惊讶,“难道傅总真的病了?”
“……傅总的病应该不太好。”容溪实话实说,只是声音下意识的压低了,“小傅总现在要是不能立刻接班,傅氏恐怕不太稳当,那些老人……”
她停了下来,叶佳妤立刻就接收到她未尽的信息,忙问:“那你知道傅总是什么病么?”
“从我掌握到的检查结果来看,是基因病,家族遗传。”容溪摇摇头,觉得有些头疼,“我明天还要跟他们谈话,真是……”
她叹了口气,叶佳妤体会不到她的心情,也没法安慰她,只是想着不知道要怎么跟大哥讲。
恰好这时她的电话响,接完后后就道:“容容,我们出去拿杨梅罢,我大哥就在外面。”
容溪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她是想把傅先生的事告诉叶总,于是点点头,和沈砚书说了一声就一起出去了。
叶锐渊过来给妹妹送新鲜上市的杨梅,刚一见面,就听妹妹告诉他傅家的事,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笑着不说话的女孩子,安安静静的似乎有些腼腆,没想到会是傅总的主治医生。
“容小姐,你的消息准确么?”叶锐渊眉头皱了起来,如果事情属实,那么现在的确不适合同傅氏合作,一个内部不稳定的合作伙伴带来的风险太大了。
容溪肯定的点点头,温声道:“傅先生的症状和实验室检查、影像学检查结果,都不太好,至于具体的……我也不能说太多。”
她的声音柔和坚定,叶锐渊不由自主的点点头,然后向她道谢,“多谢,至少……我欠你一个人情。”
容溪腼腆的笑了笑,没说话,叶锐渊看着面前的两箱杨梅,“我搬进去罢,你们女孩子就不要动手了。”
叶佳妤应好,拉着容溪往旁边挪了一步,等叶锐渊搬起果箱一起走。
才走了几步,容溪的电话就响了,叶锐渊听见她道:“陆医生,我明天要看的会诊已经很多了,你要不然请另外的医生?而且你每次都不开会诊就让我过去,倒不是我在意这三四十块钱,只是你也不能逮着一只羊使劲薅罢?”
“吃饭?多谢,我每天都有约了,不不不,我不需要联谊,整个花园和森林都留给您罢。”
“下次不开会诊单我是不会过去看你的病人的,万一有什么事说是我让吃的药出事了怎么办,我很怕死的。”
女声有些清冷,不如刚才听到的那样柔软,叶锐渊忍不住有些想笑,低声对妹妹道:“你跟容医生相处得好么?”
叶佳妤点点头,“挺好的,大哥你别担心了,容容人很好的。”
“那就好,有个明事理好相处的妯娌日子好过。”叶锐渊笑了一下。
容溪隐约觉得这位叶总在打量自己,似乎在审视什么,心里一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进了屋之后她立刻跑去了沈砚书身边,小小声道:“沈木头,二嫂家的叶总我有点怕。”
“怕什么?”沈砚书低头跟她咬耳朵。
容溪撇撇嘴,“气场太强了,还是你好,比较温和。”
沈砚书笑了起来,他们的身份不同,气场自然就不同,要是一个集团总裁不强势,恐怕难以掌控全局。
好在叶锐渊送完杨梅就离开了,容溪这次的沈家之行相当的轻松惬意。
只是到了第二天,她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因为傅先生要来二诊了。
他们来的时候依旧是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大约是为了避开人群。
“傅先生,你的病我这边根据你的检查结果给出的诊断是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傅太太按照容溪的要求,在傅先生的卧室装了摄像头,拍到了他睡眠中不停喃喃自语、面部和手脚肌肉不断抽动并且做出古怪的表情和动作的视频。
在历史进程中很多遗传病会自然消失,因为病人很可能在生育之前就已经死去,但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不一样,它只会不动声色的潜伏,在四十岁之前,病人一切如常,四十岁之后才会露出魔爪,但到了这个年纪的病人,一般在之前就已经生儿育女,疾病基因也顺利的进入到了下一代体内。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而且在已知的患病家族中,多数人哪怕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在中年之后死于这个可怕的疾病,也还是会选择生育,为了家族的延续。
“医生,完全没有办法吗?”傅太太绝望的看着她。
容溪已经笑不出来,只能摇摇头,“没办法的,这是个绝症,我只能告诉你们准确的病因,早做打算。”
最后四个字谁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正因如此,才更加绝望,室内一片死寂。
沈砚书来的时候正巧容溪亲自送了傅家人出来,他隐晦的打量了一下这位可怜的傅先生,只觉得他全身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送走了他们,容溪回头对着他叹了口气,“这个病就是悬在傅家所有人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沈砚书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发顶,无声的安慰,对于医者而言,明知病人的病因而无法救治,不是件什么愉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提到了一个疑难病例……目的是……容溪给叶家卖了个人情,以后会用上的……大家知道就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