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沈砚书结束了彩排后去接容溪一起吃饭,特地让师姐余凝挑了个安静的餐馆。
余凝跟沈砚书师出同门,但比他要早几年进门,比她更早一点的是邹梁琛,和他们不一样的是,邹梁琛是从三四岁开始就练的童子功。
这次相关部门牵头举办的“国学文化行舟”主题宣传活动,内容上囊括了琴棋书画和舞蹈等内容,邀请了许多业界知名人士来参与,在接下来的一周内,每天都有讲座,还有为期半个月的展览。
今晚是开幕式晚会,早早就有电视台等媒体的记者过来采访了。
听到沈砚书说要去接容溪一起吃饭,余凝看了眼被两三个记者围住的邹梁琛,笑道:“去罢,这边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郑桐华老先生年事已高,近几年已经不再参与外界的一切活动,也不怎么见外人了,他的许多意见都是通过学生们传达给外界的,邹梁琛就是代言人之一。
沈砚书顺着她的话点点头,也看了眼被围住的师兄,然后才从书院的侧门出去了。
到容溪的住处时,她正在折腾着找书,书房里乱糟糟的,沈砚书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撅起屁股拉角落里的纸箱。
“元元,你在做什么?”他叹了口气,想进去,又觉得没地方可以落脚。
容溪背对着他头也不回的翻着箱子,“找本课本,好多年前我也上过中医的课……到底哪里去……我没丢啊……”
她嘟嘟囔囔的,到最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砚书哦了一声,弯腰把地上的书本一本本捡起来堆叠到一起,又替她把书桌上的纸张都理了理。
“元元……”他回头顺着书架一排排的看着她的书,蹙着眉头,“你这些小说是不是该整理一下,别和专业书放在一起比较好?”
“我懒得弄,你来罢。”容溪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她要的书,已经有些烦躁了。
沈砚书低头望了一眼她乌黑的后脑勺,“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对对对,您说的都对,容溪低着头翻了个大白眼,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沈砚书倒是不着急,一点点的整理给她整理着书架,流行文学青春言情往上放,外国文学放一起,专业书籍最多,要集中放在靠近书桌的地方,这样方便拿。
剩下几个空格,他把相框和小摆设都妥当放好,后退几步看看,觉得满意了就点点头。
一转身就见容溪正坐在书堆里翻书,看样子是找到要的了。
他好奇的凑过去望了眼,看见一幅五行图,愣了一下,“你要学这个?”
“我发现啊……”容溪把书合上,然后拉了拉他的衣服让他一起坐下,“失眠问题,中西医结合治疗更好,太多人觉得安眠药会有依赖性,但他们倒还挺信中药的,而且药膳……你记得昨天咱们喝的鱼汤罢,汤汤水水我觉得应该管点用。”
“那你打算研究一下中医中药?”沈砚书眉头一扬,问道。
容溪有些犹豫,“不知道,下周中医科有讲座,我去听听再说,我觉得这东西太难了,当初大四开中医基础课我就没听懂过。”
“很难?”沈砚书有些纳闷,他以为医学都是相通的。
容溪叹气,“一上来就学中医的整体观念,后面还有什么五行学说,听得晕乎乎的,反正我期末考都是靠死记硬背考试重点低空飘过的。”
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们这种西医出身的,其实都不太懂中医,但有的人喜欢开中成药,为的什么你知道吧?”
沈砚书一怔,“……不知道啊。”
“傻啊你,中成药很贵的。”容溪白了他一眼。
沈砚书哦了一声,“先不说这个,你是不是该换衣服跟我走了,凝姐他们都等着了。”
听他提起这事,容溪立刻拍了拍脑门,她还真是忘了这件事。
“我去换衣服,你帮我收一下书。”她从书堆里爬起来往外跑,还不忘让沈砚书帮她收拾书房。
沈砚书抿抿唇,任劳任怨的替她打扫着战场,把书都叠好收进箱子里,然后推到角落里,整理好之后又拿了扫把和笤帚来清扫地板。
徐佳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家里头饺子做多了,她趁着周末给女儿送来,一进门就看见一双男鞋,眉头忍不住一跳。
她喊了声元元,没人应,从玄关处往里看,只见卧室门紧闭,心不由得又提高了些。
不会这两个孩子都在卧室里罢?
要真是这样,老容那里就更不能同意俩孩子的事了,到时候怕不是又得闹一场。
她有些担心,更害怕两个孩子胡闹起来会搞出人命,虽然她也心急,但如今却并不适合。
可是她才走了几步,就看见房门大开的书房里沈砚书拎了扫帚正低头走出来,抬眼看见她时愣住了。
沈砚书是真没想到会在这时碰到容母,一时间竟也有些局促起来,“阿、阿姨来了,元元回房间换衣服了,我来接她去跟师兄师姐吃饭。”
“……是么。”徐佳艺应了声,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望。
她抬了抬手,“我给元元送饺子过来,很多的,到时候你来和她一起吃好不好?”
沈砚书点头,“谢谢阿姨……”
顿了顿,他又道:“您身体不好,其实打电话叫我们过去拿就是了,不必跑这趟的,外头太阳也大。”
“不要紧,我出来走走也好,总在家窝着不舒服。”徐佳艺笑了一下,温声应道。
她的脸孔苍白,没什么血色,人也很瘦,倒是不见老态,大约是生活优裕无忧的缘故。
在沈砚书长久的记忆里,不管是十几年前还是几年前,甚至到上一次见面,容溪的妈妈都是这副模样,说话温声细语,行动处弱柳扶风,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
据说是当年为了生容溪吃了大苦头落下了病根,后来不管怎么保养都始终不见好,也正因如此,夫妇俩更加宠爱唯一的女儿,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
这样一想,容溪能长成现在这样社会主义根正苗红好青年的模样,实在也很有些不容易。
俩人正说着话,容溪就出来了,见到母亲也是一愣,随即也说了跟沈砚书一样的话,“你让我回去一趟不就得了,还亲自跑出来,万一晒着头晕,我爸要拿鞋底揍我罢。”
“胡说,你爸爸什么时候动过你一根指头。”徐佳艺嗔怪的拍了拍她,“砚书说要带你去吃饭,赶紧去罢,我给你做两个小菜放进冰箱就回去。”
容溪应了声好,说要倒杯水喝,跟着就一起进了厨房。
徐佳艺侧头看着她仰头喝水的样子,目光爱怜,许久之后还是叫了她一声,“元元。”
“……嗯?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容溪愣了一下,随即看见母亲的欲言又止。
徐佳艺抬眼看看没人的厨房门口,低声道:“元元,你跟砚书两个……如今、也没有个定论,要注意安全。”
容溪一怔,眨了眨眼,随即脸孔爆红,“妈,你说什么呢!”
徐佳艺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脸,“妈妈也是年轻过来的,能理解,但是元元,现在不要出事,不然爸爸恐怕真的不同意了。”
“哦……不对,我和他什么时候都没有……”容溪都要哭了,“真的,妈妈你信我,你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真的!”
“好好好,妈妈知道了。”徐佳艺忍不住笑,“好啦,快去罢,不然一会儿砚书该着急了。”
容溪是真的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个情况,想了想,反正也没损失,就算了罢。
但见到沈砚书时还是有些别扭,她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然后哼哼两声,这才去换鞋。
沈砚书有些错愕,不知道她怎么喝了杯水出来后态度就变了,“元元,是不是阿姨……对我来这里有什么不满意?”
“……没有。”容溪抿了抿嘴角,不敢去看他。
沈砚书哦了一声,想再问问清楚,可是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只好放弃这个问题。
余凝和邹梁琛都是容溪早就见过的,当时她跟着沈砚书一起去郑老家学艺,俩人就见过她,对这个怎么学都学不会弹琴的小姑娘很有印象。
“可惜,这么多年了你的琴艺还不见长。”余凝笑着调侃道。
容溪抬手捂了捂脸,“哪里,基本指法还是会一点的,骗骗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还是可以的。”
邹梁琛笑着摇摇头,“老师教你都不会,更何况砚书狠不下心,你怎么可能进步。”
“术业有专攻。”沈砚书连忙接了句,帮着容溪找补。
余凝和邹梁琛看了他一眼,不约而同的摇头笑了起来。
午饭吃得简单,吃完饭后回到书院,他们还要继续练习走位,容溪捧了杯奶茶坐在一边,边听他们的动静边用手机查资料。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没过多久天就黑了,离开幕式的时间越来越近,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容溪这时才起身四处走走看看,青云书院她还是第一次来,因为很多原因,平时这里并不对外开放。
演出的舞台搭在楼前的小广场上,她从藏书楼的门口上去,从二楼俯瞰,只见小广场正中是一对大大的阴阳鱼。
演出的坐席摆设得跟茶馆里似的,几张椅子围着一张桌子,桌上摆了茶水。
天渐渐暗了,小广场被灯光照得灯火通明,容溪溜进后台,看见沈砚书穿了一身水蓝配白色的汉服,宽袍大袖,姿态翩然,不由得当场愣住了。
他转头时看见容溪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好笑,“元元,怎么了,不好看?”
“没、没……挺、挺好看的。”容溪回过神来,目光一闪,有些不好意思的应声,说完后又连忙闭上了嘴。
沈砚书拍了拍她的头顶,“我以为你不喜欢。”
他的袖子上有淡淡的香味,因为他和沈砚行兄弟俩都懂熏香,连带着容溪也知晓一二,二苏旧局的香气扑入鼻中,她突然就觉得心尖一颤。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看起来很有趣,和平日里的淡定一点都不像,沈砚书有些意外,又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早上出门前的那一幕。
也不知道她母亲到底在厨房跟她说了什么话,才让她变成这样。
观众们渐渐入场了,来的人里除了相关领导,有有一部分音乐文化领域内的专业人士和学者,还有不少是社会名流,可见官方对这次活动的重视程度之高。
容溪的座位很靠前,因为她就是靠着沈砚书拿的票,和张子滨还有何悦坐在一起。
表演一开场就是一个时装秀,穿着精致旗袍的美女在台上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之后是太古遗音单元,率先出场的是余凝,舞台正中是一张摆了插花的书案,两边都有绘着仙鹤的屏风,屏风前摆了桌案和蒲团。
容溪看了下节目单,知道是余凝独奏的《流水》,伴随着她的琴声,另一边的桌案前坐了一个男人,湖蓝的袍子月白的大衫,正垂头演示香道。
隔着人群和灯光,她静静看着,脑海里还能描摹出他沉静温和的眉眼。
心口有柔软而温暖的感觉弥漫开来。
香道表演结束之后,余凝的演奏很快也结束了,紧接着沈砚书再次抱着琴出场,手一拨一抬,一曲《平沙落雁》就淙淙流泻开来。
接下来的表演,是在沈砚书一曲接一曲的演奏中,余凝和邹梁琛还有其他演员完成了茶道、插花、书法、绘画和棋艺表演。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太古遗音单元结束,主持人上场。
容溪无心听主持人的串词,低头看着节目单,忽然听见侧后方有人在说话,“罗二少,你也来啦,难得啊。”
“替我家老爷子来的。”有个陌生的声音接着道。
被这样称呼的,大约就是那位丰汇制药的二公子了,前一天刚提起过,容溪一时好奇,就回头望了一眼。
却正巧和对方看了个正着,她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方显然也留意到她了,也回了个笑。
接下来容溪没再四处张望,只是安静的看着演出,偶尔和张子滨他们说一句话,等到演出结束,她就自己又溜去了后台。
罗永谦看见她匆忙的背影,笑着问旁边的人,“那位小姐是谁家的?”
容溪的座位相当于第二排,那都是音乐和文化的学者们座位,她和张子滨还有何悦三个其实就是顶着沈砚书师兄弟三人的名义坐下的。
被问的那人也知道些晚会安排,笑应道:“郑桐华老先生的弟子也来了,不过他们都有演出,坐在那里应当是他们的学生或者亲属罢。”
罗永谦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