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在沈砚书和值班的方迹出去后,把听诊器往脖子上一挂就闪身进了帘子后面。
郑潇躺在检查床上,睡裙按照容溪说的已经脱下来放到了一旁。
她平躺在那里,身上到处是青紫的瘢痕,有的是新鲜的,有的已经是陈旧性伤口,看样子不是今天才挨的打。
容溪在她腿上找到了一处和陈辰给她看过的图片上一模一样的伤痕,她忍不住碰了碰,轻声问了句:“你疼不疼?”
她能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目光落在郑潇有个巴掌大瘀青的腹部,更加难过了。
那是肚子呀,内里有多少脏器,尤其是嫩的像豆腐一样的脾脏,有多少人因为外伤导致内脏破裂出血死亡?
容溪记不清,但她知道,一定不在少数。
郑潇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她觉得痛,但又觉得有些轻松,那种濒死的绝望已经在看见容溪和沈砚书时慢慢褪去。
他们就像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神灵,她这样想着,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还、还好。”
容溪眼里含着一点泪,但更多的是愤怒,她绷着脸做完检查,然后扶她坐起来穿好衣服。
她转身大步走出去,哗的拉开了门,听见等在外面的俩人问郑潇怎么了,她咬着牙骂了句:“那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嘿,师姐你别侮辱猪狗行么?”方迹不乐意了,他是格外瞧不起跟女人动手的男人的,觉得他们一事无成只会窝里横。
沈砚书不放心,又重复问了句,容溪这才道:“肚子被踢了,得去照个B超。”
沈砚书哦了一声,然后听见方迹倒吸了口凉气惊讶道:“那男的疯啦?要是出了人命他就是故意杀人!”
他这话一出口,容溪的面色变得更黑了,沈砚书看了她一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顿时他的面色也变了,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幽暗起来,容溪这时已经开口怼方迹了,“你这都什么破诊室,B超单都没一张,小心病人投诉你。”
“我立刻去给你拿!”方迹说着就要走。
容溪没理他,叹了口气对沈砚书道:“你先陪着她,我去隔壁借张单子开单。”
说着就去了隔壁的内科诊室,值班医生见了她,先是惊讶,然后问她怎么来了。
她找了张B超单子坐下来,一边填一边含糊的说了句一个亲戚跟男朋友闹矛盾动了手,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小女生拿着本病历夹进来让值班医生补医嘱。
值班医生问了句:“新收的28床针打上了没有?”
女学生愣了一下,然后道:“没呢,护士说我没交代要立刻过医嘱。”
“嗯?没说?”值班医生又问了句,有些怀疑的样子。
女学生辩解道:“说了,不过那个时候她正在和别人聊天,可能没听到。”
容溪抬眼扫了一眼女生的胸牌,白色的,不是规培就是实习,还这么抹不开面子,就算是规培也是刚来没多久的,还不知道急诊的护士有时候不能给面子跟她说话呢。
她是轮过不短时间急诊的,那个时候忙得团团转,病人情况重,休息又不好,她的脾气越发的大,最后竟在一个夜班跟慢吞吞的办公护士吵了起来。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她填好单子,跟值班医生道了声谢,决定去找辆轮子推着郑潇去。
取轮椅的地方在护士站和抢救室中间的过道上,她刚走近,就听见病人家属正在和护士吵架,她听了一耳朵,就知道是刚才那个学生讲的事了。
无非是病人家属觉得护士动作太慢了来催催,护士说医嘱还没过,医生还没交代要打针,病人家属又说:“我刚刚听到那个小医生说交代了的。”
当班护士懒洋洋的,毫不在意的说了句:“那就等着咯,有什么好急的。”
“啊呀,得病不舒服的是我们啊,不是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家属急了起来,说要去投诉护士。
护士就不耐烦道:“急什么急,那么着急你们为什么非要来我们医院啊,其他医院也可以啊!”
容溪眉头一皱,走近过去随手抄起一本病历夹往护士站的台面一拍,整晚的怒火顿时有了出泄口。
她扬声吼了句,“吵什么吵,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说着她指了一下那个护士,“你以为跟杨主任有亲戚就了不起啊,医嘱开出来你不赶紧过还跟病人家属吵架,你脑子被狗吃了啊?”
护士圆眼一睁就要和她对骂,还没开口就被她堵住了嘴,“作为一个医护人员,工作态度这么恶劣,不用人家去投诉你,我都要跟你们洪主任说说了。”
护士此时也看清了骂她的人,见是容溪,顿时就不敢吱声了。
容溪又骂了句:“都是急诊这群好男不跟女斗的大老爷们儿惯的你,厉害死了,想耍威风就滚出去,省医院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容溪是谁,她的脾气全院都出了名的,对人好是真好,但发起脾气来,也是谁都敢怼,谁让人家老师是院长呢,她又深得院长喜欢,处处维护着她。
见那护士不吭声了,容溪的面色才好看了点,她转身对病人家属道:“阿姨你回去罢,一会儿就有护士去打针了的。”
沈砚书老远就听见容溪的声音,有些担心,想去看看她怎么了,刚要去,就见容溪推着个轮椅回来了。
方迹站在门口笑着对她竖大拇指,“师姐威武,我现在终于相信他们传说你大闹护士站的事迹了。”
容溪眼睛一瞪,“你别逗我啊现在,不然我削你。”
沈砚书见她气哼哼的,忙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劝了两句与人为善的话,到底也没说什么,跟她一起送郑潇去做检查了。
好在检查结果显示没大碍,更没有内出血,不然容溪怕是要冲去派出所杀了那兔崽子。
一个好好的姑娘,也是父母千娇百宠出来的,到了他身边,比个猫狗都不如,不仅要事事顺从,还要挨他打骂。
回到诊室,徐善也回来了,见了她就问情况怎么样,容溪脸黑黑的,把结果递给方迹,然后跟方迹说自己体格检查到的情况,让他写了个伤情鉴定。
容溪又顺嘴问徐善,“那个割腕的怎么回事?”
“是个明星,明天你恐怕能见新闻。”徐善喝了口水,应道。
容溪哦了一声不问了,明星,割腕,说不定又是跟情情爱爱挂钩的那一套,她顿时没了兴趣。
拿了方迹签字的伤情鉴定,她扶着郑潇和沈砚书告辞走了,出到门口,似乎还看见有人在拍照。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对沈砚书道:“今晚住我那里罢,其他事明天再说。”
沈砚书点点头,开了车,和她们一道回了附近容溪的住处。
沈砚书在这边留宿过一两次,当时留了衣物在客房,这一晚就让郑潇跟着容溪睡主卧,他自己睡客卧。
折腾了那么久,天都已经快要发白了,可是窗帘一拉,室内依旧是黑暗的,困倦的三个人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容溪才慢吞吞的醒了过来,她先看了眼郑潇,见她也醒了,就问了句:“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
昨晚睡前擦了药,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她笑着点了点头,容溪就又道:“那就起来吃早饭罢,我让陈辰给你送衣服来。”
她从那小破房被容溪带出来时只有一件外套和身上穿的睡裙,当然要陈辰帮忙把衣服送来才好,于是她笑着嗯了声。
容溪看着她腼腆的脸,心里叹了口气,好在那人渣没往脸上打,不然回学校了还不知要引来多少议论呢。
早饭是沈砚书准备的,他对容溪这里并不陌生,见她们俩出来了,就招手道:“来吃早饭。”
容溪揉着眼坐下,看了眼他榨的豆浆,有些嫌弃的道:“我不喝这个,你给我拿瓶牛奶。”
沈砚书眉头皱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多要求?”
话是这样讲,他还是去冰箱拿了瓶牛奶,还特地用微波炉加热了才端过来给她。
郑潇看着他们,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又连忙低下头来。
吃过早饭后沈砚书去派出所交鉴定,他刚走陈辰就来了,拉着郑潇的手跟她一起骂渣男不是人,还道:“他有什么好的,你不分等着过五一吗?”
容溪愣了一下,连忙拍了拍陈辰的背,冲她摇了摇头,不要轻易站队啊少女……
“郑潇,他以前也这样对你么?”容溪笑问了句。
郑潇低着头摇了摇,“以前不是的,是这几个月才这样,他在外面认识了几个也是搞音乐的朋友,然后跟他们出去玩,说是去寻找灵感,慢慢就……”
容溪点点头,昨晚那人喊什么她都听见了,吸大/麻,找灵感,呸,全是扯淡。
“那你现在怎么个打算?”容溪倒了杯水喝了口,又问道。
郑潇的脸上闪过一点迷茫,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就是太心软了,他一认错你就又原谅他。”陈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沙发。
容溪眉头一挑,最怕就是这种,家暴过后的认错,仿佛打过一巴掌之后的甜枣,心存妄想的人总会抱着一张“我改”和“我一定对你好”的空头支票做梦,然后走向彻底的灭亡。
她看着郑潇叹了口气,“他估计也就是扣十几天罚个款,你要想想怎么办了,要不要跟他撕破脸分手,你要么别撕,撕了就不要搞握手言和这种戏码,别现在哭着说受不了的是你,我们站队也站你,帮你骂完渣男后想求和好想息事宁人的还是你,水浒传一百单八将全给你一人儿演完了,到时候我们倒落个里外不是人。”
她这是丑话说在前头,怕的是郑潇心软,到时候被那人求一求就又原谅他了,还对她和沈砚书心存怨怼,这世上最可怕的风就是枕头风。
郑潇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小溪姐你放心,我这次不会这样了。”
说着话她就又哭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容溪看着她连连叹气,觉得她实在运气不好。
在沈砚书回来之前陈辰就带着郑潇回学校去了,容溪交代她每天都要敷药,要是那人又纠缠她记得打电话过来。
等沈砚书回来,就见容溪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愣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陪她坐着,问道:“怎么了,心情还是不好?”
昨晚他就发现了,她的情绪格外低沉且容易激动,可能是受郑潇这件事的影响。
容溪叹了口气,低头道:“我在想郑潇的爸妈,该多难过啊,要是我的女儿被这样对待,我肯定要和那个人拼命的。”
“不会的,有我呢,不怕。”沈砚书脱口而出道。
容溪一怔,回过神后连忙把脸别到一边去不看他,“……沈木头,我饿了,你去做饭。”
“给你做个炒饭。”沈砚书也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连忙站了起来就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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