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沈砚书是被热醒的,在有意识之前,他还在做一个梦。

梦有些奇怪,一条大蟒蛇紧紧缠住他的身子,脖子被勒得有些难受,他张口想要呼吸新鲜空气,很有些垂死挣扎的感觉。

他有些慌,意识朦朦胧胧的恢复,知道这是一个梦,他忽然想到梦见蛇缠身是有人背信弃义或是梦者身体的某个部分出现疾病的象征,总归不祥。

他有些担心,又觉得全身热烘烘的实在憋闷,遂一挣扎,猛的就睁开了双眼。

屋子里有些昏暗,窗帘够厚,遮挡住了外面的日光,他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他动了下身子想拿手机,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耳边突然传来哼唧一声,他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是在度假村酒店的客房里。

低头就看见容溪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趴着熟睡着,染成咖啡色的长卷发盖住了她小半边脸,他看见她不自觉嘟起的嘴唇,有些爱娇。

心里头忍不住松了口气,难怪觉得自己被缠住喘不过气来,原来是她像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睡,大概是半夜睡着睡着就当他是抱枕了。

嗯,是条蛇,不过不是什么蟒蛇,是美女蛇。

“……元元?”沈砚书试探着轻声叫了她一下,停了一会儿,发觉没人应,于是伸手拉了一下她的手臂,让自己觉得舒服点,然后拍了拍她的头,又闭上了眼。

容溪睡够了才醒过来,刚睁眼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天沈木头没喊自己呀。

耳边有呼吸声响起,温暖的气息扑在她脸上,热热的,让她有瞬间的错愕。

这时才发现自己抱着的不是什么抱枕,而是个活生生能呼吸的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充斥了她的鼻端,是和她的身体乳那种甜腻不同的清爽,淡淡的,让人想起竹林里吹过的风。

她回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昨天还说让他不许过界,没想到过界的却是自己。

“醒了?”她刚要动,就听见头顶有把清润的声音响起,她一怔,连忙抬头看向他清明的眼。

沈砚书醒了之后又闭眼,可是根本睡不着,被一个姑娘抱着睡,半边身都陷在柔软里,尤其这个姑娘还是自己肖想已久的,换了哪个男人都不可能睡得着。

他凭着一股气,努力想些工作上的事,这才能压抑住心里仿佛快要决堤而出的冲动。

就在他忍不下去的时候容溪醒了,他也松了口气。

看见她茫茫然的表情,他又伸手压住了她头上乱蓬蓬的发,“醒了就起来罢。”

“……哦。”容溪半晌才回过身来,然后连忙翻了个身挪到一边去,等他起了才慢吞吞的爬起来。

沈砚书拉开了窗帘,室内顿时就亮了起来,他转过身,神色十分严肃,“我听你说过趴着睡不好,元元,你要改。”

“……啊?”容溪扒拉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眨眨眼,又半晌才哦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她原本睡得好好的,是后来觉得有些热,就忍不住往旁边的空地挪动,原本是抱着枕头的,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抱着他了。

容溪慢吞吞的起床,洗脸刷牙后开始拍护肤品和化妆,就算只是度假,她也要漂漂亮亮的出门去玩。

沈砚书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玩手机,虽然在放假,但却还有许多信息等着回复。

他回完一封邮件,抬眼看了眼正在擦脸的容溪,她正哼着小曲儿,“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阿公细听我来言呐……”

她记不得歌词,连调子都不大记得清楚明白,只好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两句,最后就变成了不用张嘴的哼哼。

见她这么自在,沈砚书看着她的背影挑了下眉,干脆就替她唱了下去,“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松老三,提起了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儿婵娟呐……”

他的声音很清亮,一支《探清水河》唱得千回百转,连那颤音都像有一把勾子似的,充满了情感。

容溪放下了眉笔,笑嘻嘻的摇头晃脑给他打拍子。她是和沈砚书他们一起长大的,后来大家学习和工作又都忙,基本不会去唱歌了,她已经很久没听沈砚书开过腔了。

今天乍一听,她恍惚有那么一瞬觉得是回到了很久以前还念初中的时候,他说去听戏,沈砚行和辜俸清还有冯薪三个都不肯去,只有她像小尾巴一样跟着走。

最后也没听戏,去听了相声——刚好有人来演出。她听着台上人唱太平歌词,他在旁边跟着低声哼唱,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叩着。

那时他还年轻,嘴边的绒毛还没长齐,却已经初露风华。

“哇,沈木头,没想到你现在还会唱曲儿。”她拍着手掌夸赞道。

沈砚书眉头一挑,“我以前就会,你不是知道的么?”

“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我以为你已经不会这么俗的东西了。”她摇了摇头,相比于古琴的高雅,讲市井的小曲儿似乎是俗的。

沈砚书却笑了起来,“雅俗并没有明确的定义,大雅是俗,大俗亦雅,能走进人心的才是好音乐。”

容溪点点头,又摸摸肚子,“我肚子饿了。”

“那就去吃早饭,你不是惦记着看樱花?”他站起身来,心里松了口气,总算等到她捯饬完那张脸了。

要他说,不化妆也很好看的,可是容溪不同意,“淡妆也是妆,不化就像没穿衣服。”

“……你高兴就好。”他抬眼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温吞的应了声,在心里合计以后要是要出门,得提前多久叫她起来才最合适,既能让她慢慢化妆,又不影响睡眠的那种。

沈老师不懂,紧急情况下,很多女孩子可以十分钟之内就化完一个妆的。

吃过酒店的早饭,他们一起去樱花园看樱花,如果没有出差或者旅游的话,这会是今年春天容溪唯一一次看樱花了。

樱花园培育了数万株樱花,天气又好,入目皆是一片粉红,远远望去,仿佛连天幕都被染红了似的。

每个小女生都爱浪漫,爱美丽的事物,从进园开始容溪就在不停的拍照,远景近景要拍,还要用微距相机拍,忙得不亦乐乎。

她是不懂这些樱花都是什么品种的,但沈砚书的母亲穆教授是名植物学家,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知道得不少,于是很耐心的给她讲这都是什么品种的樱花,“你看这个叫貂蝉,旁边那株是中国樱……”

容溪听得晕乎乎的,连连哦哦哦,等他讲完之后就把手机塞给他,“快,给我拍照!要好看的!”

沈砚书看看她猴急的模样,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不耐烦听这些,怎么办呢,只好当一个称职的摄影师啊。

樱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逛到中午基本也差不多逛完了,俩人在园内的小吃店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坐在树根底下的草坪上休息。

下午时启程回市区,容溪坐在车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车载电台还在放相声,就像一支催眠曲。

听见均匀平静的呼吸,沈砚书伸手关了电台,又把车速放慢了一点。

进去市区后周围喧哗了许多,容溪慢慢就醒了过来,抱着肚子吸吸鼻子,“沈木头,我饿了。”

中午只吃了一点点小吃,这个终点早该饿了,沈砚书点点头,“那……咱们找个地方吃饭?”

“回去吃,我想吃面。”容溪摇了摇头。

沈砚书眉头一皱,“我那里没面了,去你那?”

容溪点点头,然后开始叽叽喳喳的描述要做什么面,“餐蛋面好不好?哎呀不行,那是挂面,给你煎两个荷包蛋好不好?”

沈砚书失笑,“一个就够了。”

“两个两个,再给你煎一根火腿肠,加起来是100分,你下周演出一定很顺利。”容溪笑嘻嘻的道。

这是以前他骗她帮自己吃水煮蛋时说的话,“两个鸡蛋加一根油条,合起来是一百,吃完之后你考试一定得满分。”

那时候容溪小不懂事,由得他骗自己,好几次都将自己吃撑了,中午没消化不想吃饭,还要被母亲数落,后来虽然知道他是随口说的,却还是信他,无他,要个好意头罢了。

但在沈砚书看来,这是自己给她挖的陈年老坑回过头把自己埋了,再不情愿,也只能应好。

容溪煎蛋的技术相当老到,两个荷包蛋一个全熟的一个溏心的,火腿没放,放了青菜,盛在白瓷碗里显得格外好看诱人,每一缕香气都在勾人食欲。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唏哩呼噜的吃完一大碗青菜鸡蛋面,鼻尖上汗都出来了也不在意。

黄昏慢慢就笼罩住这座城市,沈砚书将面碗在水槽里洗净沥干,然后擦了手,这才慢悠悠的晃回到客厅。

他坐在沙发上,拈了颗容溪正在吃的水果QQ糖,酸甜的滋味在口腔迸发,除了有点粘牙外没什么不好,“元元,少吃点糖,对牙齿不好。”

“……我有定期看牙医的。”容溪看了眼他正经的脸,撇了撇嘴满不在乎。

沈砚书还想说什么,刚张嘴就有一颗橘子味的糖塞了进来,他侧眼,看见收回手的容溪又给她自己塞了一颗。

好的,闭嘴。

“还是家里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容溪咯吱咯吱的用糖来磨牙,叹了句。

“外出的意义就是叫你明白在家的好处。”沈砚书随手抽了本时尚杂志,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

容溪歪在沙发上瘫着,脚趾头动来动去像跳舞,她勾着头去看沈砚书的侧脸,在心里叹了句,哎呀,沈木头又长帅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沈老师:我听见你在心里夸我了^_^

容医生:……不,你没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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