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陆时秋这个寒门状元更忙了。
不当官,想教书,许多人都想找他当西席。
陆时秋通通拒了,他花了大价钱把京城最热闹的状元楼包下来。
张又新还是头一回见三哥这么财大气粗,只是他多少有些不理解,“那么多人要请你当西席,你何必要自己选呢?”
陆时秋摇头,“一个个看太麻烦了。收弟子也得合眼缘。”他把自己出的题目拿出来,“只要能得高分,我必定会录取。”
张又新接过来。
这些题目非常奇葩,而且他从未见过。
不是四书五经,倒像是……
“这是智力测试题。”陆时秋笑道,“根据这些,我可以判定谁的脑子好使。”
要不是四乙不帮他搜寻智商高的人。他也不用费那么多周折了。
张又睿见他打定主意,“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陆时秋笑笑,“有啊。我打算设宴款待同年,你们也一块去吧。选人就交给状元楼的伙计忙活就行。”
那些伙计很会招待人,交给他们,他绝对放心。
他打算一楼专门给那些人做题,二楼专门招待同年。
这些同年考完试,就要授官了,不日就要离开京城。
他不趁此时机跟这些人打好关系,更待何时。
张又睿见他安排好了,自然赞同,“也行。”
张又新和张又笙却不肯去,“我俩只是举人,去那地方不合适。还是在楼下帮你张罗吧。”
陆时秋想了想,“行。”
陆时秋要在状元楼招弟子。消息一经传出,全京城都意动了。
谁家没有没有孩子。能得状元指点,那是寻常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了。
于是许多人都在约定之日,带着儿子前来拜会。
状元楼门口,张又新和张又笙两位举人当门神,示意大人留下,孩子进去。
顺便还解释一句,“进去后,要做一套考卷。就能出来了,三日之内,状元会送请帖给诸位。”
虽说许多人不理解,但状元连官都不要,让人做套卷子,再正常不过。
于是孩子们全都进去。
一楼大厅,十人坐的圆桌,只坐五个,摆上笔墨纸砚,到了时间,开始答题。
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状元楼的小二也充当一回监考官,别提多过瘾了。
考完后,孩子们出去,换下一波进来。
一整天,前来参加的人足有一百多人。
年龄不一,有的是五六岁的稚童,有的已到不惑之年。
陆时秋在二楼设宴款待,席间跟这些人聊得不亦说乎。有几个非常合他胃口,约定以后一定要常通书信。
晚上,陆时秋挑灯批改这些卷子。按照成绩依次排列。
张家三兄弟也在帮他的帮。
这些题目,说实话,他们来答都未必能答对。
“你这题目也太难了。咱们科举也不考啊?”张又新边录成绩边吐槽。
陆时秋笑笑没说话。
如果他拿往年考卷测试,谁知道对方有没有测过呢。
所以还是自己出的更有保障。
陆时秋录完成绩,选了其中成绩最高的一个。
“就他了!”
张家三兄弟凑过来,“这人居然全能答对。也太牛了吧?”
两个时辰能把这些题目全答对,真乃神人了。
当看到名字,张又睿觉得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听过啊。”
陆时秋怔了下,看了眼名字旁边的籍贯,“这人老家是江陵府的,你认识?”
张又睿拧眉,突然一拍巴掌,“我想起来,方永康,江陵府有名的神童。”
陆时秋看了眼年龄,“不是吧?二十五岁还能叫神童吗?”
张又睿摆摆手,“你且听我说。”
三人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张又睿咳了咳,“就是三年前,我跟二弟来京城参加会试,那次落榜,我一个人在酒楼喝闷酒。迷迷糊糊间,听到那里的掌柜跟娘子闲聊。说举人已经了不得。不像他家乡有个神童,十三岁就中了秀才,考了四次乡试,都没能中举。”
陆时秋拧着沉思。
张又新有些打退堂鼓,“考了四次都没中乡试,该不会是有什么原因吧?”
“我听说对方乃是小富之家,应该不缺钱。”张又睿只能把自己了解的事情说了。
“那他怎么会跑到京城呢?”张又笙有些奇怪了。
他不在家好好准备考试,怎么会跑到京城来了?
陆时秋打算见见这人,“兴许有事吧。”
他打定主意,明天见见这人。
张又新把录好的成绩给他,“你只选一人吗?”
陆时秋摇头,“我精力有限,暂时只带一人。”
他还要教囡囡,苏沫阳和沈青墨。四个孩子已经足够了。
再多,他就没时间弄他的教育法了。
张又新见他打定主意,“那行吧。”
第二日一早,陆时秋换上新衣,亲自去方永康住的客栈。
方永康是跟着商队来的。理由是来京城散心,顺便想败入大儒门下。
只是他没有人脉,给那些大儒递请帖,对方一直没有动静。
偶然听到客栈小二提起状元楼的状元想招个弟子,他心中一动,前去应考。
虽然状元也才三十四岁,比他大不了多少,但他丝毫不在意。
他在二楼地字房等候,半步不敢离开,生怕对方找上门,刚好错过。
听到敲门声,方永康立刻开门。
敲门的是小二,他快速让开,露出身后之人,“客官,这位陆举人找你。”
虽说陆时秋是状元,跨马游街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他。
一来他那天穿着大红袍,脸上刷粉。二来他是骑在马上,周围挤得人山人海,许多人只能看个轮廓,并不能看清五官。
所以他以举人身份,小二半点没有存疑。
方永康听到他姓氏,心里一喜,赶紧请他进屋,“陆举人请进。”
陆时秋走进屋,捡个凳子坐下。
方永康向小二要了茶水和糕点。小二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小二就端着茶点进来。
陆时秋已经和方永康介绍过自己。
得知他就是状元,方永康压仰不住的兴奋,只是对方还未吐口收他为徒,他勉强把喜意压下去,恭恭敬敬道,“不知先生今日前来……”
陆时秋笑着解释,“我看过你的卷子。答得很不错。我想知道你现在的进展。”
于是接下来,陆时秋开始出题。
方永康的记性不错,四书五经也算对答如流。
陆时秋随意指了桌上的茶点让他现场作诗。
这是即兴作诗,以前写过,倒还罢了。但方永康显然没写过。思考一个多时辰,诗也只写得磕磕绊绊。
陆时秋便出了一道策论,让对方答。
他考的是实政。方永康答得很一般。
看的出来,他记性好,可是并不能融会贯通。
也难怪他考了四回乡试都没中了。
诗、赋先不说了。策论是每场必场科目。他答得这样浅显,显然跟他的阅历有关。
陆时秋沉吟良久,“你在家中是不是不管事?”
方永康一怔,十分坦然点头,“是。家中有母亲和妻子安排妥当,万事不用我操心。”
果然!陆时秋已经想好对策,可他不确定对方真能按自己的想法来,“若是你拜我为师,必定要按我的要求行事。你可愿意?”
方永康拱手,“这是自然。”
陆时秋直接了当开口,“哪怕让你行商贾之事?”
方永康一怔,重复他的问题,“商贾之事?为何如此?”
陆时秋把他写的策论不足之处说给他听,“这些都是书本里的内容。乡试跟院试不一样,你得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完全照本宣科。你没有管过事,经过事,一心只知闭门读书,疏不知没有阅历的人是写不出好文章的。还有你的诗,看起来用的都是好词,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空洞无物,丝毫不能给人留下印象。”
从来没有人提点过方永康,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诗写得极有水平。却不成想竟是徒有其表。
策论更不用说了。
方永康思定再三,站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这是要拜自己为师的意思了,陆时秋背着手,“既然你已经决定,三日后,我就要回盐俭县。你可以先回家安顿家人,再赶到我家。”
方永康点头应是。
闲聊一会儿,又告之对方地址,陆时秋就告辞离去。
回到张府,陆时秋开始给各府写信。
每一个都提点一二,而后致上真诚的歉意。文字并不多,但他诚意很足。
张又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搞一出。
陆时秋却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有必要,“要是这些人真的有人侥幸中了,我也算提点对方了。”
张又新啧啧两声,“三哥,我发现你还真的是广撒网。”
“错!我这叫结善缘。”能不得罪人,最好还是别得罪。省得将来给自己招祸。
第二天,陆时秋写了一天的信。
到了晚饭,他手都抖了。
吃饭时,还是下人喂的饭。
陆时秋从来没享受过的待遇,只是他丝毫没觉得荣幸。
一个小厮给他喂饭,总觉得有哪点不对。
张又新憋着笑,“三哥,你若真拿不动筷子,可以让丫鬟给你喂饭啊。”
一个小厮,简直辣眼睛。
陆时秋板着脸,意有所指,“我这是避免麻烦。我要真让丫鬟伺候用饭,你三嫂知道了,估计心里不舒坦。为了让她安心,我还是忍忍吧。”
张又睿大吃一惊,“看不出来陆兄弟还怕婆娘。”
张又笙也是瞪着眼睛看着他。
陆时秋啧啧,不以为然道,“我这哪是怕她。我这不是让她安心嘛。她嫁给我,还给我生了个女儿。晚上还要到夜市卖烧烤养家。这么辛苦,我总得让她安心嘛。”
张又睿愣了好一会儿,“这也能算贤妇吗?”
连个儿子都没生,至于养家,陆时秋前几年还到府城卖贝壳摆件挣钱吧?
陆时秋叹了口气,“我算知道你为什么会试成绩名次不高了。”
张又睿支支吾吾,“啥意思?”
“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以前。现在是女皇当政,她是啥人,你还看不出来吗?”
张又睿拧眉思索。张又笙急了,“啥意思?女皇是啥人?”
陆时秋摊了摊手,“女皇心善,外头传什么的都有。她不可能不知道。除了登基时,撞死过几位老臣,顶撞她的,也只是让对方卸甲归田。何时听过她滥杀无辜?”
张又新眨巴下眼睛,“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你别看女皇只个女人,可她的心胸真的宽广。她最喜欢用什么人呢?”
六双眼睛齐唰唰看过来。
陆时秋给三人解惑,“她最喜欢懂得变通的人。”
张又睿思虑再三,把两件事结合来看,得出一个结论。他不确定道,“你是说女皇不喜欢三妻四妾?”
“只要是女人没有一个喜欢的。”陆时秋偶尔听四乙念叨过什么宫斗,宅斗。他当时不服气,还翻过史书,发现许多端倪。
张又睿见三人不信,给他们举了实证,“你们瞧瞧女皇的四个儿子。就说最出息的四儿子,你可曾听过他有通房?有小妾?”
三人猛摇头,还真没有。
“她儿子都不纳妾,也不见她赐个宫女给儿子。你们就能明白她的心思了吧?”
三人醍醐灌顶。
张又睿追问,“还有呢?”
他太厉害了,明明他接触女皇的次数也不多,就能把女皇的心思全摸透,真的太难得了。
陆时秋以前只是知道女皇心善,可自打他进宫见过女皇,他看得出来,女皇已经变了。再加上她当政后的措施,陆时来猜得出来,女皇想当一位明君。
当明君,心胸宽广,代表这人选拔人才也会很宽容。
陆时秋摊了摊手,“我猜女皇接下来会有大举动。”
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有下人跑进来,进来就道,“大少爷,女皇在宫门外张贴皇榜,向天下人悬赏,只要有人能提高田地亩产,就能赏千两银子。”
张家三个少爷齐齐看向陆时秋。
陆时秋也是一头雾水,“走,瞧瞧去。”
四人齐齐出去看。
女皇颁布的悬赏令何止提高亩产一条。里面还有两条,节省人力的纺织机和蒸汽机。
纺织机就不必说了。南方已有这个东西,但是要说节省人力的纺织机,大家还是不明白。
后面那个蒸汽机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这是什么东西?
【蒸汽机是将蒸汽的能量转换为机械功的往复式动力机械。蒸汽机需要一个使水沸腾产生高压蒸汽的锅炉,这个锅炉可以使用木头、煤、石油或天然气甚至可燃垃圾作为热源。蒸汽膨胀推动活塞做功。】
陆时秋一头雾水。能量转换?啥意思?
陆时秋在心里问道,“你们商城应该有卖的吧?多少银子?”
【这东西超出这个时代,需要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陆时秋差点叫出声。他目光灼灼看着那皇榜,“女皇赏赐才五万两。你们也太黑了吧?”
【如果只是书,只要一万两,你要吗?】
陆时秋惊讶,真的假的?这么便宜?
【你未必能看得懂。】四乙实话实说。
陆时秋哑然失笑。可不是看不懂嘛。他连它的话都听不懂。
回去的路上,四人讨论起皇榜,“有好的东西,大家只会藏私。女皇悬赏,应该有人会心动,愿意把方法呈上去。”
“方法倒是对了,只是这东西真能做出来?”
“谁知道呢。说是天皇梦到的。所以让大家试试。”
没错,虽然是女皇颁布的圣旨,却是天皇梦到的。
陆时秋很怀疑天皇是不是梦到两千年后。要不然怎么会梦到不属于这时代的东西。不过想想人家是天子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