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陆时秋一家就收拾好行囊出发。
他们带的东西并不多,衣服只带夏天的,像冬天的被子、衣服,打算后天陆时夏进城送海鲜给他们带过去。
这次是由陆时春送他们一家进县城。
走到镇上的时候,陆时秋要停下来买粮食,“县城啥都比镇上贵。咱们刚搬进县城,方方面面都要省着花。还是买点粮食吧。”
陆时春见老三知道节省,还特地多瞅了他两眼。
陆时秋装作没看到他打量的目光,领着二丫进了一家粮店。
问了下价格,陆时秋当即就皱眉,“啥玩意?前几天我们来时,一两银子能买220斤糙米,今天再来就只能买200斤了。你这也太黑了吧?”
“小兄弟,不是我们黑。是现在粮食涨价了。你可能不知道,金国那边干旱,不少黑心商人贩粮到那边卖。咱们这边的粮食跟着一块涨。”
月国和金国接壤,盐俭县位于月国最北边,属于月国边界。两国之间也有贸易往来。只是粮食不属于交易范畴。但还是有不少商人挺而走险。
陆时秋还真不知道这事。
他忍着肉疼,买了一麻袋糙面和三麻袋细面。
陆时春见三弟买这么多细粮,眼睛都瞪圆了,扯了他的袖子小声道,“你买这么多细粮干啥?咱爹就给那么点银子够干啥的?”
陆时秋瞎话张嘴就来,“这些细粮是我用来蒸馒头做烧烤卖的。饭馆给的银子。不是我们自己吃的。”
陆时春这才放了心,“那就好。”
陆时秋让二丫把粮食都搬到驴车上,摸着下巴想了想,“金国那边干旱,离明年春收还有段日子。估计粮价极有可能会涨。你回来时,给家里买几麻袋糙米吧。”
陆时春点了点头,只是摸着自己的腰间有些尴尬,“我身上没银子。等我回家拿钱再来买吧。”
陆时秋担心他爹娘忙着挣钱,不把家里的粮食吃完,不肯过来买。想了想,他从身上掏了二两碎银递给大哥,“这钱就当借你的。明天二哥给我送海鲜,你让他给我送来。”
陆时春见他随手就能拿出二两银子,心情格外复杂。他要是有老三这份本事,他婆娘也不用为了给孩子读书跟二弟妹弄得不愉快了。
是的,自打宏一输给宏四,洪氏看陈氏越来越不顺眼。几乎三天两头找陈氏麻烦。
陈氏也都好脾气受了,并不跟她呛声,这让洪氏有气发不出,每到晚上,就会跟陆时春抱怨。
陆时春一方面很头疼,另一方面又恨自己没本事,连给孩子读书都没办不到。
到了县城,陆时秋让大丫到包子铺买了两个大肉包,让陆时春半路上吃,就目送他离开了。
回了院子,陆时秋打算重新找住处。
他们一家六口人,这么点的房子自然不够住的。
还没等他找牙行,陆时秋的房东老太太拄着拐杖来了。
“我们家人口少。我们家东厢房租给你们。”
说是东厢房其实是堂屋旁边的东侧屋。一直是老太太住的。
这家孤儿寡母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如果陆时秋搬走,他们家就少了这份租子,日子更难过。
还不如把东侧屋租出去,家里也能多点进项。
陆时秋去看过屋子,房间比之前租的那间通透,面积也大。
只是他四下看了看,“那您呢?”
这户人家只有一间瓦房,用两堵墙隔着三间,东和西各是一间屋子,可以住人,中间是堂屋,招待客人的。外面院子只有茅房,灶房和陆时秋眼见住的那个临时搭的茅草房。
这家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给这老太太住。
老太太指着灶房旁边堆放柴禾的地方,“我打算把那块收拾出来。然后搭个小棚子。我这把老骨头了,过一天少一天。住哪不是住呢。”
陆时秋看着那块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大,张了张嘴,“这不合适吧?”
虽说是这老太太主动要求的,但是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占人家房子呢?
老太太似是洞察到他的心思,“没事儿。你就当帮帮我。之前我也没打算租房子。家里儿媳守寡,多个外男进来,惹人说闲话。可是这些日子,我瞅着你们怪老实。回头牙行再找找人,我信不过。”
她的儿媳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
之前担心旁人说嘴,她硬是咬牙不肯对外租房子。可眼瞅着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儿媳也动了改嫁的心思。
她只能硬着头皮租出去。
牙纪带陆时秋父女来的时候,她其实不怎么乐意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和她儿媳年龄正当。回头别发生啥龌龊事儿。
她观察好些日子,发现这小伙日夜颠倒。她们睡的时候,他去挣钱。她们忙的时候,他在家呼呼大睡。
而且他几乎没有瞅她儿媳一眼,轻易也不凑上来说话。
有啥事都是问她这个老太太,眼神很正。
老太太就觉得这小伙子还行。不是那种喜欢占女人便宜的好色之徒。
这会见他把家当搬来。她就猜到他想搬走了。
老太太这把年纪了,不想再折腾精力考验新房客的人品。刚才跟儿媳在屋里商量过,就想把人留住。
陆时秋站在院子里思考。说实话,他也不想搬家。主要是这家人口少,院子宽敞,能放他的推车,再加上离夜市近。出了巷子拐个弯到了。
见这老太太坚持,还说得这么入情入理,他要是不答应,显得他这人很没有人情味儿。
陆时秋最终还是同意老太太的要求。
老太太笑得老脸的皱纹都跟着颤了颤,“那我让人过来搭房子。天黑之前就给你倒腾出地方。”
陆时秋笑眯眯道,“不急。”
东西全都堆放在院子里,已经到了饭点,木氏准备张罗吃食。可这院子里只有一个灶,他们平时只会烧些水。并不会在上面做饭。
正是饭点,房东一家肯定要用灶。他们自然不好跟人家抢。
木氏来了,他总不能带孩子去外面买着吃吧。
陆时秋想了想,把烧烤架搬出来,“正好我还要教你做烧烤。烤完自己吃,也不浪费。”
木氏点头。
怎么串菜,不用陆时秋教,大丫就能帮她。主要是烤东西,火候和调味料。
木氏到底是在家做惯吃食的,学起来比陆时秋还要快。
她动作也麻利,跟大丫配和亲密无间。
一会儿功夫,她就学会了大半。
陆时秋放了心,当天晚上,他们搬进东侧屋。
木氏母女三人赶着挣钱,搬完东西,立刻去夜市摆摊,陆时秋独自在家带孩子。
老太太瞅见,大呼惊奇,“你怎么不去夜市,让你娘子在外头抛头露面?”
陆时秋抱着孩子,无奈道,“没办法,这孩子到了晚上只要我。谁也不要。”
老太太有些不信,想要接过孩子。
陆时秋也没说什么,把孩子递给她。
正如他刚刚说的那样,孩子一换了手,立刻嚎啕大哭。小婴儿的哭声是毫无顾忌的。它根本听不懂人话,自然也就不会收敛。
老太太上了年纪,自然听不得孩子哭。当即把孩子递回去。同时心有余悸拍拍自己的胸口,“你这女儿嗓门可真大啊。”
她就没见过哭声这么嘹亮的丫头。
陆时秋很是高兴,“嗓门大挺好的。说不定将来还能当个女将军?”
老太太哭笑不得。女将军?他们月国多少年都没战事发生,男将军都用不完,还女将军?
陆时秋抱着孩子回了屋。
刚开始孩子还很老实躺在他怀里,直到囡囡渴了。
陆时秋倒暖瓶里的水给她喝,她只尝了一点点,怎么都不肯再喝。
1111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你之前给她喝的是山泉水。她现在喝不惯这个。这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我到哪去给她整山泉水?娘娘山在老家呢。”陆时秋没想到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当初为啥想不开,非要给她喝山泉水?
她喝好了,受罪的人成了他。
囡囡粉嫩嫩的小嘴嘟在一起,马上就要嚎啕大哭的模样让陆时秋如临大敌。
陆时秋担心女儿哭起来没完没了,回头再把房东一家给折腾醒了。
只好坐到床上,女儿搭在膝盖上,用两手扒着眼皮做鬼脸给她看。
【她现在还小,看不到那么远的。】
陆时秋觉得有时候四乙说得也不一定都是对的,他抱着女儿得意洋洋道,“可她确实不哭了呀?”
1111无言以对。
等木氏三人回到家,陆时秋脸都快笑僵了,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孩子还是很有精神。
木氏刚回到家,陆时秋就把女儿塞了过去。
谁知囡囡咧嘴大哭,陆时秋只能手忙脚乱又接了过来。
他离得近了才闻到木氏身上全是烧烤的味道,倒是不难闻,还很香。可是他女儿受不了这么重的味道,他抱着孩子往后退了几步,“你先去洗个澡吧。这些味道太呛鼻子了。”
木氏心疼女儿,拿了换洗衣物很快出去。
等木氏喂完奶,囡囡又不要她了。陆时秋接过来,哄了她半个时辰,她才沉沉睡去。
木氏也没急着睡,而是把今天卖的铜板拿出来数。
数完钱后,她眼睛眯成一条线,“竟赚了这么多?”
她相公之前跟家里人说有二两银子,她当时就觉得挺多的。也没怀疑相公的话。
没想到她自己摆一晚就能挣到二两银子。
陆时秋笑着解释,“还有一半是给顾家饭馆的。毕竟是人家提供的方子。”
就算只有一半,那还有一两银子啊。一个月就能有三十两了。
她咧嘴笑,“我的天,顾家饭馆太大方了。”
陆时秋没有多解释,“好了,把钱收起来,赶紧睡吧。”
第二天一早,陆时秋就去东市牵回一只羊,这羊就交给大丫和二丫羊。羊奶四个丫头分着喝。就这还剩不少。陆时秋,木氏和老太太的孙子也都跟着一块喝了。
也正因此,老太太才没有嫌弃他们家里养羊。
过了两天,一家人吃完早饭后,陆时秋独自去了牙行。
就算他不打算换房子,可他手头留这么多闲钱也不是个事儿。
他就想买些良田,每年租出去,还能收三成租子,让钱生钱。
牙纪得知他来意,十分遗憾地跟他说,“咱们盐俭县的田,绝大多数都在那些有钱有势人手中。他们轻易不会出售。至于那些家里有田的平民百姓,除非家里发生大变故也不会卖田。”
田地是农民的根,卖田是败家之兆。轻易不会有人出售田地的。就算有,那也会优先卖给族里,而不是到牙行这边。
陆时秋没想到田地那么难买,刚要转身离去。
牙纪把他叫住,“如果您手头的钱不急着用,不一定非得买田产,买宅子也不错。每个月租出去,也能收不少租金。”
陆时秋有些好奇,“这边宅子都什么价位?”
牙纪见他来了兴致,立刻热心介绍,“如果你想方便租出去,建议你选择离书院比较近或是县城中心的田产。价格从百两到上千两不等。”
陆时秋瞠目结舌,这么贵?
牙纪摇头,“其实不贵的。县城的房子很少,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买下来也不愁租。”
陆时秋让牙纪带自己去看房子。
他首先考虑的自然是县城中心地带。也就是他居住的这片区域,离夜市最近。很好租出去。
但是价钱把陆时秋吓住了。
占地大小只有两分,一间漏风漏雨的土坯房,半边墙都塌了,屋顶的茅草早就飞得无影无踪,外面连堵院墙都没有,只有枯树枝扎成的篱笆,在他们乡下连一吊钱都不值,在这里居然要一百两。
抢钱呐?
又看了几家,一家比一家贵。
陆时秋越看越心塞。他想要能住他们全家至少得要四间青砖瓦房,这样的一进院子居然要四百两,几乎花掉他的大半身家。
陆时秋当然不舍得。
红树村才是他的根,他的家,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他还打算明年开春回老家盖上三间大瓦房呢。在县城买这么贵的房,他下不了决心。
他的钱要花在刀刃上,买田可以有产出,也很利于出手,在他心里是上上之选。
于是他冲牙行道,“如果你们这边有田产,哪怕不多,几亩也成,到葫芦巷第一家找我。我叫陆时秋。”
牙纪面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可对方不买,他也没办法。
天快黑的时候,陆时夏送来四桶海鲜和几麻袋粗粮。
他动作麻利把东西全部搬进屋里,接过大丫递过来的水,坐下来咕嘟喝个精光,喘了口气才道,“爹让我跟你说,孩子还小,日子还长着,让你省着点花。”
说完把剩下的钱递给陆时秋。
陆时秋都被老头这一手给弄懵了。
粗粮?他也就是蒸馒头的时候,才会放点进去。大多时候吃的还是细粮。
陆时秋也没纠结这个,大不了这些粗粮当房租给老太太,反正他们家吃的都是粗粮。
陆时秋请陆时夏进屋坐,“二哥,你让大哥后天过来时,给我送一桶山泉水。我家囡囡不喜欢喝这边的井水。”
陆时夏看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老三,娃才这么点,你就这么惯着?”
不喝就渴着。这么点的孩子就这么作,长大还得了?
天黑了,囡囡又开始找爹,木氏抢在她哭之前,把她送到陆时秋怀里。
陆时秋动作极为自然地抱着囡囡,低头看了眼女儿圆呼呼的小脸,笑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她一哭,我就受不了。”
陆时夏看着三弟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其实应该是同情的。但是他真的忍不住想笑,拍拍他的肩膀,往他心口插了一刀,“老三,你有没有觉得你女儿是在为咱爹报仇来了?”
从小三弟就爱惹是生非,他爹怎么打都不管用。后来发生那事,三弟更嚣张了。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今儿可倒好,被个小娃娃弄得束手无策。他敢保证,三弟这副样子,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未来极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得过这种痛并快乐的日子。
他原先还羡慕三弟可以在县城生活,现在完全不那么想了。比起三弟,他两个孩子好太多了。他闺女老实乖巧,他儿子勤奋好学,都是好孩子。
陆时秋见不得自家二哥那嘚瑟样儿,无所谓道,“她折腾我,我就折腾你们呗。”
上山打水的人又不是他?他都不知道自家二哥是怎么做到,不得不帮他收拾烂摊子还能幸灾乐祸笑话他的?
陆时夏脸上笑容收住。得!这天没法聊了。求人办事,还这么嘚瑟,真不愧是老三。
送完粮食,陆时夏就回去了。后天再由陆时春送海鲜过来。两兄弟轮着来,谁也不吃亏。
陆时秋不偏不倚,也让大丫买了两个肉包子给他。刚买来,还热呼呼的。
陆时夏接过包子小心翼翼放进怀里,丝毫不觉得烫肚皮,还笑着道,“昨天大哥到家带回两个肉包子,大嫂分给宏一宏三宏五吃。宏二宏四瞧见了,馋得不得了。跟我又哭又闹,这下好了,他们也有得吃了。”
陆时秋瞠目结舌,“买给你们吃的,你们可倒好。饿着肚子带回给孩子。”
陆时夏讪讪笑了,拍了拍车上的一个包袱,“我带了干粮的。这两个包子留给娃吃。好多天不见肉味。”
说完,他挥动驴鞭走了。
陆时秋抱着孩子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