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闷头学习的思悦,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连齐光每周去培训,她都毫无察觉。
幸好身后还有个林章,他们可以一起讨论问题。
自习课时,她会疲惫地举起试卷,仰着头搁在他桌面上,喃喃念着:“林章,这题怎么这么奇怪啊。”
对方垂着眸,眼中含笑地看着她:“嗯,是挺烦的,我来看看。”
然后接过她的试卷,仔细看起来。
风拂过她的发丝,额头的刘海微微扬起,林章的手白皙有力,关节处还泛着微粉。
她睁着眼发呆放空,题做得太多,实在有些疲倦。
只是齐光在一旁翻动书页的声音,清脆响亮,给了她莫名的紧迫感。
她躺了一会儿就又打起精神,坐直身子继续和题目奋战。
林章把解答写完递给她,她咬着笔和他探讨到下课,两人才将解答简化完毕,成功的感觉令她心情十分舒畅。
林章看着她愉快的笑容,笔杆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别咬笔了,喝水么?”
“渴了,要喝!”小声讨论,使她有些口渴。
叮铃铃的铃声响起,林章便拿着杯子起身去接水,顺手帮她带一杯。
徐畅乐呵呵将自己的杯子递给他:“我也要,我也要。”
“没手了,一起去。”
“吧嗒”一声,她身旁扔来了一支笔,从桌面弹起落在了地上。
她莫名地看了眼身旁的人,齐光抬头,眼中含着浅浅的水雾:“没水了,扔歪了。”声音有些哑。
“嗯。”
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另一只手恰好也握上了笔杆,手腕相接,她仿佛被烫了一下,立刻松手坐起,额头磕在了齐光的下巴上。
她痛得“嘶”了一声,捂住了额头,眼角还带着点生理性疼痛引出的泪花。
对方顶了顶腮,盯着她的脸庞:“不好意思,没事吧?”
她摇摇头。
齐光转过头,心中莫名有些委屈与悲伤。
她看见他用手背擦了下唇角沾着的血,想着他好像刚刚被自己撞得磕破了嘴巴,便腾起了一阵歉意。
她低下头理了下笔落地砸歪的垃圾袋口,面前搁下了一杯水,杯口还泛着热气。
她连忙向林章道谢。
徐畅顺便拍了拍齐光的肩:“怎么这几天看你有点烦?”
“没有。”他回得急切,又低头继续刷题。
“嘿,那有空打球么?”
齐光不禁叹了口气:“好忙啊,打不了了。”
没多久小高考成绩出来,老班在班会上公布。
小高考是在高二下半学期举行的一场学业水平测试,将未选修的课程纳入考核,以评出abcd等级。若无法获得c及以上,则无缘高考,若一门得A则在高考总分中加一分,若四门皆A则加五分。
为此在小高考前夕,其他课程都停掉,让学生专心攻克这几门课。
评A对于思悦,或者说对于本班绝大部分同学完全不难,思悦本就占着强记忆力的优势,同大多数人一样拿到了4A,可加5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获得满意的结果,笑安只拿了双A,她看到成绩时,趁着无人时伏在桌面哭泣。
彼时是周三的体育课,大家蜂拥着去操场透气,笑安哭得不能自已。
思悦陪在她身边,无声安慰。她不知该怎么开口,语言是有力量的,但自己从来激发不出这样的力量,开口只会更苍白。
笑安哭了良久:“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学习?”
“怎么可能呢?”
“那为何我努力从未见成果?”
思悦无言,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否努力就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西斜的阳光从门口大大咧咧直射进来,刺激得瞳孔收缩,在虹膜上映下一片橘黄色光斑。
思悦忍不住眯起双眼,接着门外阳光被一个身影短暂遮蔽,阳光勾着他的轮廓,使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思悦想起高一开学时的初见,那人在讲台上,也是一般的模样。
齐光就这样携着西落的光,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思悦突然心如擂鼓。
她闭目,这一瞬间的心跳让她灵光闪现,她这几日来努力与质疑,坚持与放弃交织的疑惑,似有了答案。
“笑安,坚持不懈的努力自然会获得应有的报酬,只是我们每一段进步都太过微小,让人难以察觉,但每一次在失败放弃前的咬牙坚持,在坚定信念后的心无旁骛,在困顿难解时的自信仍存,最终会使我们站得再高一寸,寸寸累积终成高丘,所以,永远不要放弃,永远不要怀疑,永远不要自弃。”
说完这段,睁眼,思悦从未如此坚定过,齐光坐在身旁看着她,呼吸声轻微。
笑安抹掉眼泪,抬起头看着她:“即便如此说,难道就可以抹杀天赋的影响么?我没有天赋,即便努力也改变不了差距,我真的好羡慕你,你是真的聪明啊。”
思悦在刚刚早已想清这个问题的答案,轻声地说:“如果是以前,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也会哑然,不知如何作答,但自从我开始研究化学竞赛时,我才知道真正的答案。
在很多人眼里智商决定了人的上限,会带来难以逾越的鸿沟,我不知道真正的高智商者与我们凡人的差距有多大,但我认真地说,至少在这里,智商从来不是影响因素。只是每个人的学习习惯不同,便出现了看似不努力却仍有收获的现象。
或许你觉得,大家做十题,我只做一题,结果却并无不同,又可知我这一题真的只是一题么?我做每道题,都会发散地去想是否有别的方法,我从来都是找十种切入角度,把一道题做成十道题,即使是方法再固定的题,我也不用教条的方法做,思考时不会限制它的分类。便是一道代数题,我也会试着转成几何图解。所以对我来说遇到难题的灵光一闪绝不是偶然,而是刻入骨髓的习惯。
所以比起智商,好习惯下的努力才是决定因素。你需要正确的方式,永不止步的坚持,以及相信成功的勇气。三者合一,才是努力。疑惑和迷茫无论是谁都无法摆脱,谁会没经历过挫败,但只有不困于此地,永远努力,永远自信,永不放弃者才能说我做尽了能为的一切,我自然应得我的荣光。”
笑安怔怔地看着她。
思悦浅笑:“笑安,我们一起努力吧。”
笑安点头。
思悦打开化学试题,准备整理错题,刚刚那段话说给笑安听,也说给自己听,即使心里明白,只有当认真说出口时,已明晓的道理才会转换成无比的动力与清晰的目标,就像给别人讲题其实是最有效的复习。
然后,齐光递过来一张纸条,字体仍飘逸利落:“很棒!要加油呀。”
思悦内心流过温暖的水流,水声潺潺,自然心静。她认真地写下:“谢谢,你也是。”
思悦想着:齐光从各方面来说确实真的很好,即便自己因自卑而无故冷落他,他仍大方友善地对待自己,理解自己,感谢由衷而起,无关风月。
随后她又写了一张:“怎么不去上体育?”以求正式破冰。
“要学习,你记得劳逸结合。”
“你也是,但快考试了,我想多冲一下。”
思悦认真整理着化学笔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做笔记。化学知识点十分细碎繁琐,和物理数学不同,除了原理与逻辑推导,还有数不清的细小却没什么逻辑的点要一一记忆,因为化学是基于现实实验的科学,因为事实如此,没有理由,所以只能记忆。
为此她找到一个对她来说十分有效的学习方法,就是把所有错题中涉及的角角落落,细细碎碎,不引人注意的小知识点记在便利贴上,再贴在错题页左上角。每打开一次错题本,便再次记忆一次。
即便是再强悍的记忆力,面对细碎杂乱的小知识点时,也容易忘却,需要一遍遍地重复才能成为常识般的习惯。
在奋力拼搏中真的很难感受到时光的流逝,总是一抬头发现怎么天黑了,一天又过去了。
约好一起努力,笑安每天都会给思悦一颗糖,感谢她即使日常再忙,也会抽时间给她讲题,从未不耐烦。
有时,齐光会把遇到的有价值的题递给她看。
他撑着头看她敛眉沉思的模样,等到她忽然茅塞顿开、眉头舒展地笑起来,他就觉得心情很好。
还会遇到她将题目拍在他面前,委屈地看着他:“这道题怎么做呀?”
他便放下手头的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画着:“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这三个条件并列可以联想到这几点,然后再这样……”结果画了两下,发现思路被堵住,他咬着唇皱眉沉思。
思悦便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哦?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他大脑高速运转,想了一会儿才破开迷雾,看向她笑意盈盈的脸庞,他唇角勾起浅浅弧度,语调温柔:“是的,少了个条件,只能得通解,你改题目了?”
思悦便眨着眼,双腮微鼓,带着丝怨气:“嗨呀,又没骗过你。这是我的新发现,以后这种情况,可以直接代通解公式,不需要多做运算了。”
“是可以这样,但你不觉得公式复杂,你记不住么?”
“那就现推,这世上有我沈思悦推不出来的公式么?哼,让我来研究一下,怎么改得再难、再精巧一些。”
“洗耳恭听。”
很快,五一到来了。大家可以放三天的假,在习惯性压抑的氛围中,假期总会让人欢快。即便三天假里,发了三十张试卷,也无法撼动这份愉悦。
闺蜜看着试卷近乎呕血,一直拉着思悦疯狂吐槽:“这把我们当人了么?这真的是把我们当人么?谁能做得完啊!”
在思悦站起身准备和闺蜜一起回家时,齐光笑着对她说:“这两天可以休息一下,一直做题,人会疲倦的。”
思悦笑着点头:“你也是呀,准备明天怎么放松?”
“打球吧,你要来么?”
“诶?看心情吧。”说完,思悦走出大门,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下,回头冲齐光甜甜地笑。
第二天早上,思悦随着生物钟苏醒,懒懒地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阳光穿过纱窗铺陈在地面,如清澈潭水,思悦从枕下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齐光发来的消息:“今天天气不错,我下午要去球场,你来么?”
思悦不禁情绪飞扬,她看着窗外蓝天,一群白鸽从湛蓝色背景上掠过,心想:去还是不去呢?
内心是窃喜的,但还有任务催促着自己赶快坐到桌前努力,是否出门就变成了难以抉择的事。
她从松软的被窝里坐起,伸了个懒腰,瞟到书桌上还摆着昨晚喝剩下的半杯茶,以及刚做完的练习册。眯起眼:鉴于最近学习的成果十分令人满意,那就去放松一下吧。于是拿起手机,发送消息:“可以呀,在哪儿见?”
那边几乎是秒速回复:“我去接你,你在哪儿呢?”
“在家,我们星火路口见吧。”
“好,那一点可以么?”
“OK。”
思悦去卫生间洗漱好,踩着拖鞋对着穿衣镜换起了衣服,她突然理解了陪闺蜜去见学长时,闺蜜换来换去却始终下不了决定的感觉。
最终她选了那条妈妈最喜欢的裙子,白色及膝的衬衫裙,腰带系得太紧有些刻意,系得太松又没精神,她调整了几次才满意。领口的扣子解开又系上,最终还是选择解开,头发扎起又放下,还是放下吧,披落在两肩,他还未见过自己不扎头发的样子。
接着收拾要装进包里的东西,平时思悦出门十分随意,带个手机、钱包就行了,这次准备了纸巾、充电线、耳机……
收拾完毕,便换下衣服,去吃了顿早饭,回来伏在桌面上继续整理错题。
时间过得倒快,感觉一眨眼,妈妈就来喊她吃午饭。吃完她说:“妈,我下午和红布出去逛逛。”倒是真不敢把齐光的名字说出来。
“嗯,早点回来。”难得闺女这个月肉眼可见的努力,妈妈心情也很好,更希望她假期赶快出去透透气。
思悦回房间略微整理了一下,就快一点了,拿起手机一看,消息提示里:“我到了。”三个字静静躺在屏幕上。
思悦急忙背上包,跑出门,没走几步又回家打开冰箱,带上两听可乐。在楼下对着一楼的玻璃照了照,感觉还行,用力咬了咬唇,让它更红润一些。心情十分美好。
五月的天,不凉不热,最是正好。思悦赶到时,齐光正左腿落地,坐在自行车上,看着路口车来车往。
思悦叹道,这人真是自律的典范,即使是独处等人,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会散漫随意地把上半身撑在自行车头上。他的背仍挺得直,像不倒的青松,一看便知其可依靠。
思悦越走近越羞涩,偷偷咬着唇,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齐光。”
那人回头,粲然一笑:“你来啦。”然后从车篮里拿出一袋零食,“给你的,不知道你喜欢吃啥。”
“我都喜欢吃。”
“你穿着裙子,坐车是不是不太方便呀。”齐光看着她,目光认真又坚定,像面对一道难解的数学题,思考着如何解答。
思悦愣了一下,笑着提着裙摆转了一圈:“还好啦,我是长裙,裙摆也不大。”
“那行吧,上车,我带你过去。”
思悦掩着内心的开心,故作淡定地坐上了后座。
自行车平稳地向前驶去,思悦不敢伸手去扶,只好松松地握着坐垫下的横栏,齐光回头:“别摔了,扶着我吧。”
思悦面上一红,双手轻轻地放在他腰上,手心触摸到的地方,温度灼人。齐光上身一僵,体温升高,喉结滚动,他抿着唇,双手更用力地握紧把手:“小心些,坐稳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