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远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的要和墙融为一体,眉头紧蹙着十分的不安。在这种周身都充满消毒水的房间里,他不自觉的微微皱眉。
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曾经朝夕相处了半年。那是无力、虚弱和无助的感觉,他十分不愿意看到茵茵也要承受这些。
他本来送完舒茵回去就应该离开的,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没能发动车子。大概和一段围绕七年的青春和执着告别,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但是过了今晚,他就必须抽离开了,他明白这种感情早已不是男女之情。
于是他在车里静坐了半个小时,把年几年的回忆拉出来一个个说再见,说完以后他的脑子里竟然忽然闪过一个略带笨拙的身影。
他愣了下,怎么会想起她了?一定是太久没她在耳边叨叨——这是明天的会议安排,需要改动吗;这是这周的计划,周二周四要出差,张总要提前准备一下……
张修远摇头笑笑,一定是逃避工作太久,有点不适应了。他还真是天生劳碌命,想着便发动了车子,可是车子还没来得及起步竟然看到了舒茵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他慌忙的把人送到医院,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现在冷静下来想了想,舒茵上去半个多小时才出来,林璟行不可能不在。
他们吵架了?
这个认知让他一阵心烦,虽然他们做不了情侣,可是他早已把茵茵当做亲人一样爱护。要是让他知道林璟行真的把人欺负了,他绝对饶不了他。
虽然论现在的地位和财力他比不过,但是单纯的打林璟行一顿还是可以的。
躺着的人不安的动了动,随后“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张修远听到动静看了过去,见人醒了惊喜道:“醒了。”
舒茵从短暂的茫然中看向他,眼中全是紧张与害怕。张了张嘴竟没敢问出来。
张修远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安抚道:“孩子没事,别担心。”
舒茵瞬间松了口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不想让别人看到眼中的脆弱。
张修远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要给他打电话吗?”
“不要。”听到这话舒茵猛地睁开眼睛,眼中还有些发红,冷声道:“别告诉他。”
“吵架了?”
舒茵垂着眼,没说话。
张修远挑挑眉,“因为我?”
舒茵终于沉默不下去,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轻声说:“不是,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是我们自身的问题。”
张修远不再多问,这确实是两个人的事,他这个外人说什么都不合适。况且他身份有些敏感,为了她好避嫌才是最对的。
于是换了个别的话题,问,“吃点东西么,早上都没吃什么。”
舒茵现在嘴里发苦,一点胃口也没有,可还是点了点头。
张修远去楼下买东西,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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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茵身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由于昨天的情绪爆发以及这段时间没好好休息才会那样,吊了一组液便可以出院。
不过医生再三叮嘱,最近一定要保持心情平和千万不要剧烈运动,强度不大的工作可以继续,每天要去附近的诊所打孕酮。
舒茵听得十分仔细,一一记下。
张修远不放心她,在这陪了一晚上,第二天直接接她出院。
在车上的时候,舒茵垂着头有些尴尬的说:“在我们行附近找个酒店停下就行。”
张修远一听愣了,“你不回家?”
“不回。”她干巴巴说到。
刚好红灯,张修远把车停了下来,对着她认真说到:“茵茵你别任性,你现在需要有人照顾。”
舒茵有点委屈,现在她是根本回不去好不好。
张修远看着她红着的眼眶,拧着眉又问,“林璟行到底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吵归吵,闹归闹,他不信林璟行是个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果然下一秒便听舒茵说:“我没……没来及告诉他。”
半个小时的时间怎么会来不及呢,不过是她的倔脾气又犯了。张修远一时头大,看着她哭笑不得,无奈道:“茵茵你这个脾气……有时候真应该改改。”
最后再舒茵的各种耍无赖和恳求下,张修远到底没把她压回去。不过也没听她说的那样,给她随便找个酒店,那像什么话。
舒茵眼睁睁看着他把车子开到一个小区楼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张修远对她笑笑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出国前让我看着。你先在这住下吧,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有事你还可以直接找我。”
舒茵眼眶有些发酸,低声呢喃道:“阿远,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张修远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人,忽然抬头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说了不用和我说谢谢,”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感慨,“你这样我怪不习惯的。”
他记忆里的茵茵是个脾气也不是很好嘴也毒的厉害,有时还十分的任性。不过同时她又是善良和温暖的,以前一起出去她看到路边乞讨的老人都会红了眼眶,把身上的零钱捐出去。
她最受不得这人世间的不公与人间疾苦,可是现在……她却学会了向现实低头。
舒茵不在意的笑笑,“人是会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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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茵就这么安顿了下来,里面东西十分齐全,大概定期找人打算过十分干净,她换了套新的被褥便直接住下了。
她这次请的年假还有两天的时间,不过就算假期到了她也打算再请一段时间的假。医生虽然说简单的工作还是可以参加,可是她怕了,这次务必无比小心谨慎才行。
换了新的环境她十分认床,睡得不安稳,最主要的……她十分想念林璟行。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又是为什么没向家里求助。如果一个星期后真的没来得及转圜,恒瑞就真的要转交给他人了吗?
这些年来,林璟行对恒瑞所耗费的心血她都看的十分明白。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嘴硬,就不肯和她说句实话呢。
第二天她睡到十点钟,整个晚上睡的断断续续现在有些头昏。点外卖的时候她真的好怀念家里阿姨做的饭,至少赶紧一点。
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对不起肚子里的小不点,从他来到现在都没安稳过,不是陪着她奔波就是和她一起吃外卖。
舒茵委屈巴巴的吃完外卖自己去了附近的卫生院打针,中途张修远来电话问过她一次,说本来想陪她过来可是出了点事。
她说,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张修远匆匆说完,那你有事打我电话,便有些急的结束了通话。
舒茵诧异了下,怕是事情真的很急,他说话的状态和他平时温和的样子大相径庭。她本想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是一想算了,她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耽误他时间了。
孕酮的针打上特别的疼,不过她一个人弯着腰在那十分的平静,不哭不闹。人只有在有人担心爱护的时候才会叫着委屈,不然你喊破嗓子外人也只会觉得你矫情又聒噪。
卫生院离她住的地方很近,大概步行十分钟左右。她从卫生院出来,连带着半边腿都疼了,便这么一瘸一拐的慢慢走着。
回到家里久违的接到了妈妈打过来的电话,虽然她们的关系有些缓和,可是每次仍是不知道聊什么,大概彼此问个好两分钟就会结束通话。
但是今天听到妈妈的声音时,她忽然鼻子一酸。一种陌生又久违的感觉涌了上来,她有点想家了。
舒母面对她仍旧有些拘谨,“茵茵最近身体还好吧,降温了记得多穿衣服,免得感冒了。”说完又自顾自的有些尴尬道“哎,你看我又唠叨了。”
听着母亲欲言又止的关心,舒茵心里又酸又涩。以前母亲对她关心太少,到现在想补偿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生怕说多了遭人烦。母女间的关心都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舒茵心里不是滋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难得有些柔软的说:“穿好衣服了,没感冒。”
舒母愣了下,忙说着,“没生病就好,没生病就好。”
她没生病,可是现在比生病的时候还脆弱。或许是即将要成为一名母亲,她似乎能渐渐地原谅她了。那种,从心底深处不觉得有多勉强的原谅。
见着舒茵没有多大的反感,舒母难得的可以多和她说说话。聊着聊着,舒母忽然说:“茵茵,你小舅被抓起来了。”
舒茵愣了楞,“怎么回事?”
“唉,还是因为老毛病,赌博。”舒母的声音有些唏嘘,可是更多的却是送了口气,“也好,免得他在外面惹是生非。”
听到这个消息舒茵真的很高兴,可同时她又疑惑——这个小舅虽然很混,可是每次却很小心,为什么这次被抓了?
她不禁想起很久之前,林璟行对她说:“如果你气不过,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舒茵心中一颤,试探的问道“他怎么被抓的?”
舒母没听出什么来,说:“听说是被人算计了,也是他活该……我会帮他打理一切,让他在里面好过点。这辈子亲人缘分,也就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