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年舒茵生日的时候,张修远给她庆生。蛋糕礼物一应俱全,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生日可以过得这么幸福。
也是那天,向来阳光温柔的大男孩竟然红了脸,问: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高中时期学业为主,早恋是所有家长和老师谈之色变的东西,可是这东西又是哪里可以人为控制的呢。
从那以后他们便搞起了地下情,张修远人缘好,所有人都替他们打掩护。
可是后来事情还是败露了,高二暑假的时候他们悄悄约出去看电影。散场后舒茵看时间还早,便提议再多逛一会。
他们拿着奶茶边逛边往家里走,他们两家离得不远但也不顺路。一个在路南一个在路北,本是应该在岔路口分开的两个人却怎么也舍不得。
“回去吧。”
“我再陪你走走。”
“那到下一个路灯就回去哦。”
“好。”
可是到了下一个路灯,下下个路灯……总是还有下下下个路灯。
这样一直走啊,一直走,直到两个人走到了舒茵家楼下。
两个人的手紧紧牵着,只是简单的牵手对于少男少女来说就已足够的激动和刺激。那便是对所有人乃至于世界的宣告——我们是一起的,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然而镇压对他们来说的如此之快,快到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原本一直加班的舒母今天忽然早早的回来,一下车便看到自己的女儿和一个男孩手牵手有说有笑。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画面更能刺激一个家长。
舒母气冲冲的下了车,直接走到还沉浸在自己喜悦中的恋人面前,二话不说的给了舒茵一巴掌。
怒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舒茵被这一下打懵了,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舒母打完舒茵还不算,对着张修远警告道:“离我女儿远一点,我们两家不合适。”
她说的坏算温和,可是一下子让舒茵炸了,“怎么不合适了?哪不合适了?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强势,动不动就打人才合适是不是?”
“你——”舒母被气的又抬起手来。
张修远下意识的要去挡,却被舒茵推开了。舒茵看着那近在眼前的巴掌,不躲反而将脸往上贴了贴。
眼神语气间尽是轻蔑,“怎么?又想打我。来啊,打啊。今天要么你打死我,要么,打完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舒母气的直哆嗦,“好啊,你现在为了这个野小子要和我脱离关系了是吧?”
“和阿远有什么关系?你总是这样,出问题了总会往别人身上推。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舒茵越说越委屈,“你这些年来有管过我,有关心过我吗?有陪我过过一次生日吗?”
“我怎么不关心你了,我那么拼命的工作赚钱,就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舒母觉得心寒,“你看看你穿的衣服,每天车接车送享受的生活,不知道比你身边的其他人强多少倍。”
舒母说完,还有些鄙夷的看了眼张修远。
舒茵摇了摇头,觉得和她现在这个家庭真是格格不入。她垂头丧气,再无之前的斗志,“还打吗?不打我上去收拾行李,从明天开始我去住校。”
最后的最后,舒茵当然没能去住校。舒母断了她唯一的经济来源,连住宿费都不给。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舒茵知道金钱独立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画面陡转,一下子来到了他们的大学时期。
在最后一刻妈妈改了她的志愿,最终他们也没能共赴青海,她到底还是失约了。
他们一个青海一个天津中间隔着一千七百多公里的距离,火车最快的一趟是二十四小时十九分钟。
他们像所有异地恋那样,极度想念,极度不安,极度彷徨。他们每天打电话发微信,可是人不在眼前就无法缓解那心中的情绪。
这些情绪时刻折磨着他们,他们彼此都感受到对方在极力控制着,不想给彼此压力。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他们难过。
张修远节假日会跑过来看她,虽然他们家条件不差但是对于阿远的零用钱还是十分控制,为了能多看她几次,阿远往往是坐着火车从西宁到西安,再转车到天津。
那时一天一夜的奔波似乎对于人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为能见到喜欢的人转眼就能生龙活虎起来。
他们有时还会出去旅行,在彼此的城市出发,再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重逢。舟车的劳顿全都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化解。
他们安分守己,会牵手会拥抱甚至亲吻,可是却从来没有打破最后的那道防线。
其实舒茵是愿意的,可是张修远却微笑的说:“怕你没安全感,等什么时候把你娶回家,那时候……不会再放过你了。”
“那你一定要把我娶回去,不然我就是别人的了。”舒茵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对未来的彷徨,还是激动。
可是即便这样,他们那种焦躁的情绪仍然存在。每次放假回家,他们两个人都被家里看的特别紧。
舒母看不上张修远家,而张修远家长也瞧不上舒母每日如母老虎一样。两家人生意上多少有些交集,彼此间没少擦出矛盾来。
张家小生意对上舒母自是占不上便宜,久而久之也就知道了事出为何。是以张修远在家的日子十分不好过,张母十分严厉让张修远和舒茵分手。
可是这些都被张修远瞒下了,他每天还是会悄悄的和舒茵打电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时间久了,哪怕舒茵再怎么心大也会明白。况且她的心思全都在张修远的身上,本就敏感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为难。
从那以后,她尽量让自己再乖一点,懂事一点。电话里不抱怨委屈,不再像以前那样撒娇的说想他。
因为说了,阿远就一定会跑过来找她。哪怕车票卖光,站也会站过来。
舒茵不是没想过和自己妈妈求情,可是换过来的却是对张家更大的打压。那个时候她隐隐明白,这似乎已经不是她和阿远这件事的问题。现在大概已经演变成了大人家互相看不过眼,但是却把她和阿远推出去,成为她们开战的理由。
直到现在,阿远还是一个字都没和她说过。
在有一次她问阿远今天吃什么的时候,阿远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笑的有些刻意,“吃的可好了,大盘鸡哦。在外面吃的,肉多的都吃不完。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带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停住,“算了,太远了不好走。等毕业以后,我带你飞过来。计算机专业毕业以后很好找工作的,我去看今年校招大一点的地方都是八千起步呢。”
舒茵嘴角带着笑,可是眼圈却红了。她暗自深呼吸,不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出她的异样,“是嘛。”
从什么时候开始,阿远竟然已经会为了钱和发愁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阿远会对她说谎了。
他根本没有出去吃,又或许他连饭都没吃上。
阿远从来没有说过谎,所以刚刚他的话实在太过反常,太刻意了。
是不是他们两家的战争已经到了——张家要威胁阿远和她分手,不然连生活费都不给的地步了。
其实舒茵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张家早就停了张修远的生活费。他现在用的钱都是自己奖学金、参加比赛、出去做兼职编简易程序得来的。
舒茵轻笑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边说着边给他支付宝里转了500块。她手里也没有多少闲钱,舒母就是怕她出去找阿远,每个月定时给她打钱。
以后要少买点没用的东西了,舒茵暗自想着。
“给我转钱干什么?”张修远忽然问到。
舒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随口编了个理由,“再过两天就是我们第一次出去约会的三周年纪念日啊。”
张修远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十分歉意道:“对不起,我差点忘了。礼物可能会晚两天才到,你别生气。”
“不用!”她急忙叫住他,舒茵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哭了出来。她只是随口编的,可是阿远已经习惯,只要这个时候他都会转头选好礼物送她。
舒茵在想,是不是她以前真的太任性太作了,才让阿远这样。又到底是多喜欢她,才会这么纵容她一切的坏脾气。
“怎么了?”对于她过于激动的情绪张修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问,“生气了?”
“没有。”她的声音还带着些鼻音,舒茵深吸了口气,“不用礼物啦,以前都是你给我礼物,这次换我给你。你就让我偷个懒,不挑啦,直接打钱好不好。”
他不说话,舒茵就一直问着,“好不好,好不好嘛。”
张修远没办法,只能无奈的笑笑,“好。”
后来他们没聊几句,舒茵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匆匆挂电话之前,舒茵不放心的又强调了一遍,“这次别给我礼物啊,我不收的。”
舒茵一直被过往的梦魇着,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醒不来。林璟行请假彻底在医院陪她,一天能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跑好几次。
“她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发烧为什么现在人还不清醒?”林璟行在强忍着心里的不安与焦躁,几乎到了极限。
医生仍然很平静的告诉他,“已经做了全面的检查,抽血化验B超全都显示——真的只是普通的发烧。就像林先生您之前说的,病人刚经历一场亲人去世,身心都受到很大的冲击。等身体机能自我修整好了,人也就醒了。”
要不是这家医院已经是G省最好的医院,而他是这家医院最好的内科医生,林璟行非得把他一脚踹出去不可。
林璟行强忍着把人踢出去的冲动,最后问,“你敢保证这样高烧不退下去人没事。”
医生推了推眼镜,“病人每天稳定在37.8°—38.2°之间,并不算是高烧不退。人也是清醒的,只不过昏睡的时间比较久。您和她说话,还是可以把人叫醒的。所以真的——”
林璟行没听医生说完话,人已经摔门走了。一天到晚说的话都一样,问来问去没问出什么新的东西来。
他气呼呼的走回单人病房,舒茵还昏头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眉宇间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忧愁。
他手指弯曲,轻轻划了上去,“你有什么好愁的呢,万事不都有我在。你只需要醒过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