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分,二候

春分二候,槐花飘香。

林意迟小心翼翼照看的那一小棵花韭,都开第二朵花了。

湛蓝的花瓣,看得人心醉。

花遥风一向偏爱蓝色的花朵。

这朵花韭在她眼皮子底下开放,也给她带来了希望一般。

“今天吃槐花饭和槐花炒鸡蛋。”花遥风闻见风中裹挟的槐花香,精神振奋地说道。

宋淮本来觉得住在山洞里是极其乏味的一件事。

阴暗、潮湿。还没有人吃的东西。

可这些日子,花遥风在这里,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她脑子里总是有许多新奇的想法。

她将朝着悬崖那边洞口上的藤蔓都扭到一起,将洞口露出来,光能透进洞口。

她还知道好些新奇的吃食。

什么香椿、刺龙苞、竹笋,她几乎天天都有新点子,带着宋淮和林意迟去山里扫荡。

之前从未见过花遥风做饭。

宋淮在花房的房顶上偷偷观察花遥风的时候,每日的饭菜都是酒楼的小厮送来的。晚上花遥风就吃剩菜剩饭。

可躲在山洞的这些日子,一应吃食都是花遥风想的,有时候她也上手做饭。

她手艺很好,即使只是最简单的野菜,还有鸡蛋,她也能做得香喷喷的。

“你眼光不错啊,花老板会的很多嘛。你有福气咯。”宋淮应下花遥风出去采槐花的提议,接着就立马撞了撞林意迟的肩膀,坏笑道。

“真的嘛?你说我有戏?”林意迟听出宋淮话中的含义,问道。

花遥风听见二人的窃窃私语,不满地瞥了一眼宋怀:“不想去就不去,少在那儿废话。”

“谁说我不去了,我要去。”宋淮连忙起身。

林意迟也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就跃到花遥风身边,谄媚地说道:“走吧走吧。”

花遥风见两人如此积极,也满意地点点头,信步走出山洞。

刺槐树很多,虽说在这山林之间,槐花不是成片成片地生长,但也是四处都有。不管花遥风走哪条路,走出去几步就能找到槐花。

刺槐树都不高,花遥风只一垫脚就摘得到花。

如今还不是槐花大量盛开的季节。

但槐花就是含苞待放之时,才最鲜甜。

花遥风挑着那些纯白的花串,泛着绿色的花,定然还没有成熟,香气也弱,还没有花蜜。

采了一背篓了,花遥风有些累了。

坐在一棵辛夷树下歇息。

这几个男人饭量极大。每次她采一背篓的野菜,不消两三顿,就吃得底朝天。

这两日萧仪出去了没有回来,这一背篓槐花估计能坚持两日。

“萧仪也出去两日了。”花遥风看着远方说道。

她并不担心萧仪,她只是担心时间过得太久,贺千他们又去欺负村子里的人。

“其实要我说,让林意迟去把他们都杀了不就好了。反正那个许进作恶多端,该死。”宋淮捡起一片辛夷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怎么不去?”花遥风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生气。

杀人,说得轻巧。

“我没杀过人。林意迟之前可是杀手组织的,他手上有人命,多一个恶人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宋淮还是一副玩笑口吻。

林意迟闻言却淡淡开口,道:“我没杀过人。”

花遥风和宋淮闻言都惊诧不已,愣了许久。

“在上次回到杀手组织之前,我没有杀过人。”林意迟想了想,补充道。

“可是萧仪不是说你同门相残?”花遥风惊诧地问道。

“我没有杀他,他是自杀的。我被陷害了。”林意迟默了一会儿说道。

他很清楚,那一日他只是与那个杀手缠斗,并没有出杀招。

“那你在杀手组织那么久,没有接过单?”宋淮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之前是有察觉到林意迟不似寻常杀手那般戾气重,可没想到林意迟出身杀手组织,居然之前没杀过人。

“接过,但我都失败了。”林意迟不好意思笑笑。

因为他没有成功过一个单,杀手组织的人都觉得他是废物。他的报价也是最低的。

“听到了吧,你别再说让林意迟杀人了。他都已经从良了。”花遥风朝宋淮说道,言语间对林意迟颇有些袒护。

她不敢想象,如果林意迟便成一个随便就杀人的真杀手,她该如何面对他。

那她大概会很害怕吧。

只要林意迟动一动心思,她的性命就不保。这样的人,花遥风怎么敢再和他整日厮混在一起。

“可他血洗杀手组织,这是千真万确的。”宋淮盯着林意迟,缓缓道。他突然觉得林意迟身上有很多谜团。

“我要活下来。当时只觉得自己要活下来,没有想很多。”林意迟眼神有些迷离,喃喃说道。

他也记不清自己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只记得他除夕夜与杀手缠斗,被另一个高手偷袭,带回杀手组织。

众人要处决他。

为了活命,他使出所有杀招,抵抗所有人的进攻。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只知道自己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再后来是二当家的处决他,被萧仪救下。

接着他就昏迷过去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想了。这件事又不是非得杀人才能解决,世间因果轮回,你若是背上了人命,就是背上了一段因果。即使这一世没有报应到头上,下一世也会受苦。”花遥风的话看似是说给林意迟听,实际上都是冲着宋淮说的。

宋淮闻言浅浅一笑,道:“没想到花老板讲话还颇有禅意,是我肤浅了。”

“哼。”花遥风冷哼一声。

宋淮是医者世家。医者没有不修心的。

花遥风觉得,宋淮的境界肯定比自己深。那日救下林意迟,他劳心劳力了半月有余,却没有索要一分钱报酬。怎么看都不像罔顾性命之人。他今日那样说,估计是试探居多。

试探花遥风的心与人品,也试探林意迟的为人。

“差不多了,回去吧。”花遥风看了看背篓里的槐花说道。

林意迟听话地背起背篓。

“也摘一点辛夷花吧,让你们尝尝油炸辛夷花。”花遥风抬头看了一眼满树盛开的辛夷花,说道。

宋淮轻笑,脚尖轻轻一点地,就飞身跃起。他落在枝干上,摘了满满一怀辛夷花。

“够了够了。”花遥风催促道。

她已经想好怎么吃了,迫不及待想回到山洞里。

宋淮见状也觉得差不多了,便落回地上,将辛夷花尽数放在林意迟背后的背篓里。

三人便回到山洞。

花遥风在这里住下的第三天起,就陆陆续续让宋、林二人偷偷去集市买了好些材料。

现在山洞里,柴、米、油、盐、糖、酱,都是齐全的,还有鸡蛋和面粉。

之前整日里要忙农活,花遥风才懒得做饭呢。

现在什么事情不干,再不研究点好吃的,花遥风怕是一点乐子都没有了。

“今日吃什么?”宋淮帮着花遥风将槐花一粒粒摘下来,趁机问道。

“槐花炒鸡蛋,炸辛夷花。”花遥风笑道。

她示范着,让宋淮和林意迟摘着槐花,自己在一边处理辛夷花。

辛夷花花瓣一片片摘下来,扔掉花蒂和花心,接着漂洗干净后放在一边的石板上晾干。

接着花遥风就开始调面糊。半碗面粉加三个鸡蛋,再放入一勺盐、半勺糖、半勺酱,加水至八分满,搅拌均匀。

这样就是一碗稀面糊里。

花遥风点燃柴火,架起锅放在柴火上,等锅烧热以后倒半锅油。

油热后,花遥风用长竹筷子,夹一片辛夷花瓣放入稀面糊中搅拌,使花瓣两面都挂上面糊,接着就放入油锅之中。如此重复着,花瓣炸至金黄就捞出。

不一会儿就是满满一锅的炸辛夷花瓣。

油香、花香、鸡蛋香,混和在一起。

林意迟和宋淮闻着香味,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花遥风将炸好的辛夷花瓣捞出,放在篾上,再继续炸。

“能先吃吗?”宋淮都快要流口水了,眼巴巴问道。

“不行,赶紧摘槐花,等槐花弄好了一起吃。”花遥风头也不抬地说道。

闻言林意迟和宋淮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三两下就将槐花都摘好了,并且冲洗干净,放在一边晾干了。

花遥风这边的辛夷花也炸完了,全部放在竹篾上。她撒上一些辣椒粉和孜然粉,霎时间,山洞里充满香味。

接着,花遥风将锅里的油全部倒出来,接着到了半锅水。水开后将槐花加入开水中焯水。

槐花需得先焯水去掉苦涩味,否则就没那么好吃了。

还剩了一些面糊,花遥风加了些槐花搅拌,接着烙了一张槐花饼。

最后就是槐花炒鸡蛋了。

林意迟和宋淮在旁边看着花遥风做完这些,饥肠辘辘的。

“吃吧。”花遥风盛起槐花炒鸡蛋,对二人说道。

三人各自拿了碗筷,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菜。

油炸辛夷花,一口咬下去,花香四溢,面糊和孜然粉更给辛夷花增加了咸味和辛香味。

槐花饼和槐花炒鸡蛋,清甜鲜嫩,与油炸的辛夷花极为相配。

花遥风很是满意。

林意迟和宋淮也是埋头苦吃。

“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花,真美味。”林意迟不住地称赞道。

“花老板,要不你改行开酒楼吧,生意一定好。”宋淮也拍起马屁。

“我才不干呢,开酒楼整日烟熏火燎的。还是我的花房好。这几日算你们有口福了,往后下了山,我才不做饭呢。”花遥风说着,又塞了一口槐花饼,满嘴花香。

“那得赶紧吃了。”宋淮说着,一连塞了五块炸辛夷花进嘴里。

花遥风满满成就感,又去烧水,泡了一壶红茶。

吃油炸的东西,还得配茶才解腻。

三人一顿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

“谁去洗碗?”花遥风擦了擦嘴上的油,懒懒地说道。

“我们去,我们去。”林意迟和宋淮很是识趣,连声说道。

饭都是花遥风做的,他们两个大男人吃饱喝足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两人说着就起身,收拾起碗筷,准备到瀑布边洗干净。

萧仪终于出现了。

“你回来晚了,我们刚吃完。”宋淮笑道。

“说正事。我已经打探清楚,东方信不是冲着花老板来的。”萧仪开门见山说道。

“什么意思?那许进搭上东方信是何意?”宋淮不解。

“林意迟。”萧仪沉吟,看向了林意迟。

“这就好办了,你保下他就行了呗。”宋淮拍了拍萧仪的肩膀,好似这件事的确已经不足为惧。

萧仪不语,默许了宋淮的话。

他知道,自己和岳沐再没有可能了。林意迟是他唯一的弟弟,他必须护他周全。

“花老板可以进城告官了。”宋淮转身对花遥风说道。

花遥风点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