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芹所在的纺织厂名叫恒棉纺织厂,是祖籍s市的一位老板自主创办的,不同于大部分的国营企业,属于私营工厂。
八十年代s市将纺织作为本市龙头产业,大力发展,在整个z省都算上数一数二,也因此私营小工厂如雨后春笋,络绎不绝出现。
此类小工厂大多只专精纺织的某道步骤,并没有完整的产业流水线,恒棉纺织厂就只做纺纱及织造工艺。
王桂芹所在的小组为纺纱组,负责将棉花及其他材质的原材料制成丝线。王桂芹属于细纱工,在整个小组里算是比较重要的岗位。
细纱工最令人担心也最精致的工序,是接线头。它由五个动作组成:拔管,引纱,放管,掐头,接头,这几个动作必须一气呵成。
王桂芹已经孰能生巧,接线头的工作利索果断。
“咔。”
随着不大的响声,并轴机缓缓停下,工人们也不意外,趁着这点功夫喝水上厕所。
“机器又出故障了,上回厂长从a市请来的专家不是刚刚维修过嘛,真不顶用。”和王桂芹并排的同个工友吕芳小声抱怨。
“这机器也老旧了,听说国营的纺织厂都换上KB-20的并轴机了,不会时不时停工。”在一旁的赵大嫂也掏出水杯喝了一口水。
吕芳凑近赵大嫂的耳边说道:“机器太先进也不好,咱们都没时间喝口水了。”
“吕芳同志,你这的觉悟就不够高了,哪能因为自己想喝口水就盼着机器故障呢。”王桂芹一直竖着耳朵听赵梅俩人聊天,总算让她抓到把柄了。
吕芳呐呐不敢说话,王桂芹是厂里出了名的厉害人,没准之后的小组长也是她,犯不着和她顶嘴。
“桂芹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盼着机器故障,这喝水上厕所,是个人都要,在你嘴里是天大的坏事了。”赵梅可不怕王桂芹,还没当上小组长呢,就开始吆五喝六的教训工友了。
王桂芹这几天正焦头烂额忙晋升的事,还从儿媳嘴里听见赵梅在外头传她的闲话,正是烦躁的时候,赵梅顶嘴碰巧撞到枪口上了。
“赵梅,看来你的思想觉悟也不够高,外头这么多农民顶着烈日干活,咱们在厂房里晒不着冻不着的,喝水上厕所这点小事,为了厂子的效益咱们忍一忍又怎么样。你不想干就早点回家去,有的是人会来干。”王桂芹放下手里的水杯就一通教训,音量颇大,整个车间顿时安静下来,其余女工都偷偷瞧着这里的动静。
赵梅脸胀得通红,刚想高声反驳,就被吕芳拉住了:“算了算了赵嫂子,咱们别让人家看笑话。”
“怎么了?都不说话。”一个面容亲切和蔼的女同志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车间小组长。
“厂长好。”女工见了来人立刻问好。
“厂长,我是纺纱线的女工王桂芹,刚才是这样的,吕芳同志思想堕落,盼着纺织机器损坏好让自己喝水,我说了她两句,赵梅同志就不高兴了,认为我说的话不对,就争吵了几句。”王桂芹起身,先声夺人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吕芳急切地想要辩解,但听王桂芹的话,好像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是实情,但自己实在没这个意思啊!
小组长赞赏地看了王桂芹一眼,俩人默契地对视后移开视线。
“吕芳同志,你这样的思想是消极的,不符合咱们厂积极进取的原则,这次就算了,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把懒惰的性情带到厂里来,好好努力,认真干活。”厂长训诫了吕芳几句,也对赵梅进行了批评。
二人表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还有半个月,咱们纺纱线的车间小组长就要退休了,同时也要在本车间选出技术优秀、品德高尚的工人来担当小组长,希望大家这段时间积极表现,有意向竞争的同志要积极表现。”厂长又勉励了大家几句就去了另外的车间。
小组长立马跟上厂长。
“厂长,我看刚才的女工王桂芹不错,人又正直,工作也认真负责,我个人是十分看好她的。”小组长在厂长耳边推荐王桂芹。
厂长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仔细考虑的。
纺纱线车间内,刚刚轻松的氛围消失,不仅赵梅吕芳二人沮丧不已,就连其他女工之间都沉默下来。
只有王桂芹在厂长面前大出风头,心满意足,心想给小组长送礼还真是没送错,看来这次竞争小组长是稳了,哼,区区赵梅还想跟她斗。
并轴机已经被机械工修好了,重新发出隆隆的响声。
要好的女工们一面在自己的工位上干活,一面偷偷摸摸说着小话,时不时看看得意的王桂芹两眼,不屑地撇撇嘴。
“就她思想觉悟高,大家姐妹间抱怨几句还说给厂长听。”
“是啊,是啊,要是小组长投票,我可不投给她,现在就这么神气了,等真当上组长了,咱们都要吃她的排头。”
“没错,听说赵梅也要参加的,我还是投她吧,至少会帮着咱们说话。”
王桂芹对工友们暗地里的吐槽毫不知情,反正最后小组长任命是由厂长定下了,工人们的喜恶无关痛痒。
下班后,赵梅同要好的工友打了招呼,就沉着脸往家赶。
如今看厂长和小组长的样子,自己竞争组长的希望渺茫啊。前几天从王桂芹儿媳那里得到消息,王桂芹可能在暗地里给小组长送礼,俩人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她也打听到了,确实又这么一回事。
那她要怎么办,难道要和王桂芹一样也去送礼?
不妥,自己可没有在部队当兵的儿子,没那么多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再去问问王桂芹儿媳,有什么消息能打听,没准有意外之喜。
赵梅打定了主意,狠狠心从集市里买了三只黄多肉肥的母蟹,拿稻草捆着就往王桂芹家去。
“小辛啊小辛,我赵大嫂。”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辛枝繁走了出来。
赵梅的眼睛一亮,辛枝繁这回换上了自己买的棉衣,淡蓝的外衣边角还绣着精美的竹枝,再加上这几天辛枝繁吃好喝好,心情舒畅,面色红润,头发浓密乌黑,青春自信的气息突显,显得格外美貌。
赵梅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寒暄了几句:“你婆婆下了班还没回来?这不快过年了吧,邻里邻居的,也没啥好东西,给你送几只螃蟹,也添个菜。”
辛枝繁还不清楚赵梅来找她干什么,只笑眯眯地接过螃蟹,嘴里客气了几句:“我婆婆还没回来呢,说是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有事去。”
赵大嫂递过螃蟹,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就叹了口气,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辛枝繁知道肉戏要来了,也端正了脸色,仔细倾听。
“大嫂也不瞒你,如今我也是进退两难了,我倒是盼着能够当上组长,但如今看样子是你婆婆希望更大了,先跟你道喜了。”赵梅抱怨着。
辛枝繁闻言,心想:王桂芹要当小组长了,那怎么行,她走运我就难受。又想到被王桂芹藏了整整一柜子的丝线,心里有了主意。
“嫂子,我婆婆能当上组长,我当然也高兴,别的不说,光是工资就多了好几块钱,更别提其他的福利了。”辛枝繁一脸欣喜的模样。
“嫂子你也太客气,还提了螃蟹过来,在这等等我啊,我去给你拿个东西,你带回家。”辛枝繁说着就往屋里走。
“哎呀,不用,太客气了小辛。”赵大嫂也礼貌性地拒绝了几句。
没一会儿功夫,辛枝繁拿了个篮子走了出来。
赵梅不经意一瞧,顿时愣了,篮子里是几卷纱线,颜色颇为漂亮,碧绿鹅黄粉红青黛,她瞎了眼都能认出来,这是她们厂里产的纱线。
“赵大嫂,家里也没别的东西,这几卷纱线你拿回家吧,我婆婆带来的。”辛枝繁像是没看到赵梅的吃惊,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梅拿起一卷碧绿色的纱线仔细打量,没错,这肯定是恒棉纺织厂出品的,里头的卷纸上还隐隐约约有个“恒”字暗印。
一般的卷纸上自然不会有印记,这几卷纱线因为颜色艳丽,是厂长废了好些功夫找了技术工调出的颜色,就为了作为纱线代表参加b市举办的国际纺织展览会。
也就是说,这几卷纱线是非卖品,只是用于展览,就算卖出去了,也是出口到国外。但就赵梅所知,这几卷纱线却是引起了别的厂家注意,但由于恒棉纺织厂产量太小,最终还是没有拿下这笔订单。
赵梅心头巨震,看篮子里的几卷纱线眼里冒出了光,就像看自己的初恋情人。
很有可能,这几卷纱线是王桂芹从厂里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拿来的,绝对不是正经买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想当小组长?不被赶出厂子就算她祖上积德了。
赵梅兴奋地感谢了辛枝繁几句,再三确认这几卷纱线真的是王桂芹拿来的吗。
辛枝繁无奈说道:“是啊,赵大嫂,你知道我娘家家穷,哪里会有这么漂亮的线,婆婆在纺织厂上班,可能是内部福利吧,白色的纱线还有一柜子呢。”
赵梅大吃一惊,眼睛都冒光了:“那什么,小辛,我以后再来看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们多多收藏,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