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枝繁跑进配锁师傅店里,就看见他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小孩,满脸焦急。
“虎头,你怎么了?!虎头!”配锁师傅吓得脸都白了,用手触触小孩的人中,“没气了?没气了!”
辛枝繁见小孩面色煞白,手边还有没啃完的小半个粽子,凭借她不多的医学常识,觉得应该是粽子噎住了,导致气管堵塞。
“师傅,你先别慌,孩子可能是吃粽子呛着了,没咳出来。”辛枝繁又看了下小孩的瞳孔,生疏地摸了下还有没有脉搏。
“那咋办啊妹,虎头他刚才还好好的。”配锁师傅六神无主,见辛枝繁动作挺专业,像是会点医术的样子,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我也不确定,唉,我试试看!”辛枝繁一咬牙,打算自己先按照气管异物堵塞的症状先急救,总不能干看着小孩无声无息地去了。
辛枝繁脸上有汗,接过虎头,双手抱着孩子的腰,右手握拳,找了一会儿位置后,大拇指内侧贴在肚脐两指以上的地方,左手附在右手上面,使劲向上向内按压。
这是以前辛枝繁在参加市红十字会组织的“生活中能用到的简单急救”课程中学到的方法,海姆立克急救法,对气管堵塞是立刻能救命的法子。
那次培训是政府下发给企业的任务,原本安排去参加的同事因家中有事,就让辛枝繁代替去,顺道考了个初级急救员证出来。
在现代是一次没用上,辛枝繁紧张地后牙都要咬碎了,这是头一回给别人急救,跟培训时用假人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辛枝繁双手按压了几次,就听见了喊声。
“唉唉!出来了,出来了!”
辛枝繁听见小孩的咳嗽声,心下一松,将小孩递给师傅,双手一软,这才感受到后怕。
人在紧急状况下会自动分泌肾上腺素,但在松懈之后往往会感到疲惫,手脚发软,附带有面色发白,心跳过快等症状。
辛枝繁捏了捏拳头,尽快让颤抖的手停下来:“师傅,还是带虎头到医院去看看吧,就去旁边的部队医院,也近。”
配锁师傅闻声,连忙应下,刚要抱着虎头往外走,一拍脑袋,想起什么,又回身进店拿了只布袋子塞进棉袄内口袋。
路上,辛枝繁和配锁师傅简单聊了几句。
辛枝繁得知师傅姓柴,已经快六十了,只有一个女儿,虎头是他的外孙,刚过了四周岁生日。
“虎头一个人跟着我这个老头子也吃了不少苦,他爸他妈离了,我那老婆子前几年也去了,唉。”柴师傅说着,叹了口气。
虎头乖巧地趴在外公肩头,双手攥着棉袄,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辛枝繁摸了摸小孩的头,换来一个甜甜的微笑。
辛枝繁倒没问那虎头的妈妈去哪里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她,人世间总有很多苦楚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姐姐你怎么不问我妈妈在哪里?”虎头一脸严肃地转过头。
辛枝繁一时语塞,头脑风暴想着回答,没等她风暴完,小孩兴奋地开口。
“我妈妈在造火箭!在很远的地方造火箭!”
虎头小脸一仰,非常骄傲。
辛枝繁满脸吃惊,立马去看柴师傅。
柴师傅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音量都提高了:“没错呐,我那女娃儿几年前生下孩子就走了,说是任务重,之后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就是这,俩夫妻感情淡了就分了,但虎头见人就说他妈妈在造火箭,可自豪了。”
辛枝繁理解地点点头,要她家里有人去造火箭了,她能一天发三条朋友圈,一个星期里还有朋友不知道,算她失职!
聊着聊着,医院到了,有护士接过虎头,简单做了查体,问了下情况,就帮忙挂了号。
“唉?今天李主任没有手术吗?”有护士问了一句。
“没有,李主任说今天可以给他排号。”
挂号的护士问道:“患者,要挂李主任的号吗,他虽然不是急诊科医生,但医术精湛,擅长脑科疾病治疗,小孩噎住的话,主要怕脑部有损伤。”
“要挂要挂!”
听着护士描述,辛枝繁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李主任的画像,白大褂,兜里插着圆珠笔,稀疏的头发,锃光瓦亮的前脑门,不愧艺术精湛主任的名头。
因为是辛枝繁出手做的急救,又看小孩生得可爱,辛枝繁干脆送佛送到西,打算和虎头一起走完整个流程,再去开无德公公的药。
“二十六号患者,李延主任的号。”护士叫到了虎头的号。
柴师傅连忙起身抱着虎头进了诊室,辛枝繁随后跟上。
一进门,辛枝繁就愣了,转头看了看门边挂的名牌号,确实是写着“脑科-主任-李延”。
“没走错,我虽然年轻,但医术还可以。”李延像是习惯了患者的第一反应,又熟练地解释了一遍。
部队医院总不会骗人吧,柴师傅将信将疑地抱着虎头坐下,将情况仔细陈述给了医生。
辛枝繁没坐下,她的眼神实在无法从李主任身上移开!
她的想象对了一半,白大褂,兜里插了很多圆珠笔,但医术精湛的李主任万幸仍然头发浓密,没有英年早秃的现象。
而且!他居然还是混血!拥有一双绿眼睛,在现实生活中辛枝繁还是第一次看到墨绿色的眼睛。
辛枝繁毫不避讳地盯着李主任看了好久,直到对上那双深邃的绿眼睛。
“同志,请问是你给患者进行了急救措施吗?可以给我演示一遍吗?”李主任问道。
“是的,李主任,我当时其实无法完全确定虎头是被噎到了,只是想万一是,赶到医院肯定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就先试试看,用的是海姆立克急救法。”辛枝繁边说,边抱着虎头演示了一遍。
李延有些惊讶,挑了下眉,表扬道:“同志,你的见识十分广博,急救动作也非常到位。如果你没有当机立断伸以援手,虎头很难救过来。”
听到这,柴师傅心里连喊了几声万幸,对着辛枝繁连声道谢。
“平时还是要多注意小孩子的动向,要教导他细嚼慢咽,不能边吃饭边说话。”李延下了一大段医嘱,听的柴师傅连连点头。
“虎头没什么事了,如果之后有突然的头晕头疼之类的症状第一时间到医院来。”
李延看了眼一旁实习医生写的病历(辛枝繁完全没有注意到),指出了几处不妥当的地方,熟练的用对讲机叫下一个号。
虎头一切平安,大喜!
辛枝繁微笑着和柴师傅、虎头告别,去帮周苗灿开了半个月左右的药。
见到了年轻英俊的李主任,大善!
辛枝繁微笑着去买了一整只鸡,打算回家做炸鸡吃。
一直到家门口,辛枝繁的心情都很愉悦,直到听到了婆婆王桂芹的谩骂声。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家里娶了个祖宗,饭也不烧,衣服也不洗,看看,盆里的衣服都堆了几天了,哪家的媳妇还要婆婆催着洗衣服!”
周毅三个鹌鹑似的坐在桌子边不敢说话,看王桂芹大发神威。
辛枝繁放下手中的药,一脸错愕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婆婆会这么说她:“娘,我一向敬重你,但你这样说就太伤我的心了。”
辛枝繁泄气般坐在凳子上,侧着身子,拿袖口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唉,我生来就是命苦,爹不疼娘不爱,天天在家干活却落不着好,就盼着嫁人了,日子能好过点,可没想到!”辛枝繁一顿念白,说得王桂芹怒目圆睁。
“你这日子还不好过啊,天天在家带带孩子,收拾收拾家务活,有空拾掇点菜,要不是嫁进我们周家,你还在地里耕地呢。”王桂芹毫不客气。
“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辛枝繁把落到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正色道:“娘,没钱了,给钱。”
王桂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这个媳妇一样,没想到她能理直气壮说出要钱的话来。
“娘,我给你慢慢算,这么多天的家用吃喝,我也不多算,就三块钱吧,还有孩子们的冬衣,算五块钱,公公的药钱,也要两块五,还有零零碎碎的,我抹零凑个整,就十块钱吧。这是已经用了的,下个月的伙食家用,你也得给我,双倍,二十块。”
王桂芹原本的文化程度就不高,听辛枝繁这么一通算,被绕得云里雾里。
但没听明白没关系,反正王桂芹不打算给钱。
“你骗鬼呢,要二十块钱!天天在家,也不去外面找点活来干,就知道伸手要钱,我辛辛苦苦在纺织厂干活,一个月工资就十二块,你张口就要二十块钱,真是说得出口。”王桂芹脸上的皱纹都蜷在了一起,大怒道。
“娘,我知道你在纺织厂干活辛苦,是体面的工人,我看这附近也没几个能够有你这么高的工资。”辛枝繁不走心地奉承了几句,“不过,我听说隔壁赵大嫂也在厂里干活,这几天我隐隐约约有听说外头在传你的闲话。”
王桂芹的怒火被强行打断了,教训儿媳妇不如听赵大嫂传什么话来的重要。
“这没影的事,我也不好乱说。”辛枝繁见婆婆感兴趣了,故意拖拉起来。
“唉呀,你这倒霉孩子,在娘这你怕什么,她在外头说了什么了不得了话了?”王桂芹简直气死。
“也没啥,就说你抠门啥的。”辛枝繁说得含糊。
王桂芹放下心来,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就这?她也没别的话能说。”
“还说你对公公太刻薄。”辛枝繁迅速补充了一句。
王桂芹一拍桌子:“赵梅这碎嘴婆子,就盯着咱家,看见点啥就跟狗见了屎一样,巴不得要嗅一口,也不怕臭了嘴。”
“还说你不给公公看病,要他早点去,你好早点改嫁。”辛枝繁补刀。
王桂芹猛地站起,就要往门外冲:“赵梅!赵梅!你给我出来,我倒要问问你传这样的闲话是不是皮子痒了,就算咱俩是一个厂的,我今天也要讨个说法!”
“赵大嫂还说你偷东西。”
王桂芹“倏”的又坐下了。
辛枝繁见状,一挑眉,被她抓住了。
“娘,赵大嫂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你,你对公公可好了,早上还让我去医院买药,被她这么说,娘你的名声都要臭了,咱们去找她理论理论!”这回换辛枝繁站起身了。
王桂芹立马拉住她:“年轻人,别这么冲动,我和赵嫂子是多年的邻居了,这牙齿还经常咬到舌头呢,邻居间吵点虚头巴脑的也正常。”
一边说着,王桂芹从身上掏出十块钱给儿媳妇。
辛枝繁挑眉,居然随身带这么多钱。
“不行,娘!她还说你从厂子里偷东西出来,这可不能忍,万一有人信了这话,你在厂里就呆不下去了娘。不行,我一定要去跟赵大嫂说清楚。”辛枝繁拼命补刀。
“行了行了!你这孩子怎么认死理呢,我再给你十块钱,你去做饭去,赵嫂子的事我会跟她说的。”王桂芹走进屋子,去拿钱。
辛枝繁焦急的表情立马消失了,变脸速度之快吓了三个在吃瓜的小孩一跳。
倔强的周毅开始有点怕这个后妈,但强忍着跟她对视。
最有眼力见的周宏立刻垂下头,当自己不存在,心里又把后妈提高了一个档次,排在阿奶的前面。
周小丫盯着桌上的鸡腿流口水。
“一会儿跟着我的话走,给你们炸鸡腿吃,懂?”辛枝繁脸色淡淡,仔细摸着发白的袖口。
“懂!”周小丫头个应声,周宏跟上,周毅不情愿地撇开脸。
王桂芹拿着十块钱走出房门,放进辛枝繁手心,语重心长叮嘱道:“我一会儿有事出门一趟,你在家好好照顾孩子们,不用等我吃饭了哈。还有,别冲动,赵大嫂那儿我去解决。”
辛枝繁乖巧点头:“对了娘,刚刚孩子们有孝心,都说要自己去照顾公公,不让外人说周家不孝顺。”
王桂芹疑惑地看了眼三个小孩。
周小丫和周宏想到刚刚后妈的话,脸色难看地点点头,周毅不忿想说什么,但被周宏一扯衣角,也不甘不愿地点头。
王桂芹也不在意,火急火燎出门去了,反正只要不让她去照顾周苗灿就行,看见那老头就烦。
辛枝繁见糊弄婆婆成功,把手里的任务派给三个小孩干了,自己拎着鸡进了厨房。
在现代可以直接买鸡腿,冷冻生鲜应有尽有,但在如今物资相对匮乏的八十年代,只能买到整鸡。
辛枝繁熟练地给鸡切块,毫不心疼地放了半锅油,略处理了下鸡就下锅开炸。
噼里啪啦的响声瞬间响起,让辛枝繁暂且忘却了身处糟心的小说世界,回到了以前在后厨的美好时光。
鸡皮紧皱回缩,慢慢变成金黄,有汁水从切口渗出,又激起一阵溅油声。
大致估算了下火候,辛枝繁不紧不慢将炸鸡块捞了出来,厨房里没有黑胡椒等调料,只能简单撒了点粗盐。
油炸的香气早就飘满了整个厨房,通过屋子的缝隙传到了外头。
路过的人砸吧了下嘴,感叹了下不愧是城里人,吃得这么好。
另一个屋子的周苗灿躺在床上,清醒地睁着眼睛,还是一片漆黑,闻见香气,伊哩乌卢地喊着。
周小丫吸吮着手指,不断深呼吸,要把周围的香气全部吸干净。
周宏周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厨房,听见辛枝繁喊他们干活的声音,如同离弦之箭立刻冲进厨房。
没多久,几人齐聚饭桌,中间是一大盆香喷喷炸鸡块。
“周宏,办好的我交代的事,给咱们日后吃到更多好吃的打下了坚实基础,一个鸡腿。”
“周小丫,虽然没干活,但态度很积极,反应很热烈,后妈相信你,会越来越进步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三个炸鸡块。”
“周毅,看在你这次也跟着表态的份上,一个炸鸡块,以资鼓励。”
辛枝繁非常满意自己的公平分工,挥了下手,将剩下了一盆炸鸡挪到自己面前:“吃饭!”
三人火速拿起筷子往嘴里塞鸡块,吃了一口反而不敢大口吃了,慢点吃才能最大程度品味。
周毅夹了鸡块,一入口就满心复杂。唾弃自己这就对后妈屈服了,委屈这么好吃的东西自己居然迟了好多天才吃到,欣喜以后只要跟着后妈就有好吃的肉吃。
周毅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很多成年人进入职场面对996但薪资丰厚的工作才有的复杂情感。
辛枝繁先吃一口鸡腿,入口酥脆,表皮的面衣裹得不厚,也就更加香酥,满满的油脂及蛋白质的香气,疯狂充满整个口腔。
辛枝繁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这具身体实在太缺肉了,要好好补补。
作者有话要说:美貌男主出场,前期戏份不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