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枝繁收好了王桂芹递来的两块钱,这还是她嫁进周家后拿到的第一笔生活用费。
真是为原主不值!
辛枝繁把钱藏好,回房间打算清点自己的嫁妆,当没看见周小丫盯着两块钱已经在咽口水。
原主辛枝繁是今年四月份嫁进周家的,那时周建国尚在部队,就等年后退伍转业。
王桂芹想着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媳妇也不行,于是在三月份就托了媒婆,想为儿子寻摸个媳妇。
找到最后,王桂芹和周建国看中了辛枝繁。
辛枝繁长得漂亮,皮肤白皙,五官标致,凤眼奕奕有神,头发乌亮;大概是头回照相,辛枝繁有些拘谨,反而流露出妙龄少女的生涩和娇俏感。
周建国在部队里看见王桂芹寄来的几张女方半身照片,一眼就相中了她。
而王桂芹也满意辛枝繁,倒不是说看中她家中富裕,而是她家里条件一般,自己更好拿捏。
辛枝繁家住农村,不像周家是住在城里镇上的,在还是城市户口值钱的时候,这就低人一等了。
辛家以务农为生,一家子人辛苦朴实,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水摔八瓣才过的活。父亲辛苗灿没啥心眼又对女儿不是很在意,一听是城里的人家给女儿提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母亲潘杏也觉得这是门好亲事,男方在部队里,家境殷实,没准等辛枝繁站稳脚跟,还能拉扯弟弟辛叶茂一把,以后也吃上城里饭。
而辛枝繁婚后不幸的生活,辛家人都不知道,不过大概知道了,也不在意。
小媳妇小媳妇,哪能不受点苦呢?
等周建国从部队退役回到家中后,发现想象中青春貌美的小媳妇满脸沧桑,双目无光,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比自己高一个头还要多!
顿时嫌弃地不行。
毕竟当时部队征兵最低身高要求只需一米六,周建国入伍时的身高只有165公分,对外宣称一米七。
之后就在他的暗中默许下,王桂芹和沈柔联手把辛枝繁赶出家门,转头立刻娶了城里姑娘沈柔。
辛枝繁不知道原主在离开周家后的心情,也不知道她回到辛家却明里暗里被家人嫌弃时的感受。
在那本年代文小说还没进入高潮阶段,男女主幸福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时,原主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辛枝繁一面想,一面把原主留下的东西清点好了,二十块钱的嫁妆只剩下三块钱,用来过冬的两身棉袄已经没了内禳,还有一支压箱底的老式银簪和一个银手镯。
辛枝繁不由得呜咽一声,自己从来没这么穷过!
她看着这堆东西越想越生气,这种破事给自己碰上了,肯定是自己在现代坐拥两栋房收租的生活太过惬意了,让老天都看不过眼。
辛枝繁拿起针线,打算把破了洞的衣裳缝好,缝了几针,一看歪歪扭扭,像是发育不良的蜈蚣。
辛枝繁随心地放下针线,不打算为难自己,开摆!
舒舒服服修养了一天,在周小丫渴望的目光中,辛枝繁总算出门买菜去了。
八十年代的小镇和现代迥然不同,周家家境不错,住的是独门独院,周围一片都是差不多的房屋架构,大多是用木头建的,少数是青砖砌成,那是镇上比较富裕的人家了。
道路狭窄,辛枝繁小心翼翼顺着记忆找到了小集市。
说是小集市,其实就是围绕着镇里祠堂摆的几个小摊,摊主都是熟面孔,和镇上大多数人家都能扯上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
辛枝繁来到惯买的肉摊前,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称了半斤最便宜的猪肉。
辛枝繁从小跟着爷爷打过学厨基本功,一眼就看出那块肉虽然还算新鲜,但筋膜多,血水足,口感不好,因此卖得便宜。
在1988年国家标准生猪屠宰操作规程出台前,猪头和躯干连接部位的脖颈肉是不用去除,可以合法售卖的,俗称“糟头肉”,但这块肉含有大量的淋巴,对人体有害,现代还有黑心商家把糟头肉混进好肉里做成包子馅,反正顾客吃不出差别来。
“钱大叔,算算关系,我也该叫你一声堂叔,你卖我糟头肉可不厚道吧。”辛枝繁挑了另外一块肉结账。
钱大叔憨厚一笑,被揭穿了也不在意:“小辛你要便宜的肉嘛,糟头肉最便宜喽。喏,半斤九毛三分。”
“钱大叔,三分饶我了吧。”辛枝繁从小跟着爷爷练就菜市场砍价的功夫,面不改色就要还价。
“乖小妹!饶了三分我就不挣钱了。”钱大叔分毫不让。
“那大叔,我再给你两分钱,你把桶里的塘鲤鱼给我嘛。”辛枝繁见杀价不成,立马开口要买鱼。
钱大叔一想,这鱼是塘里抓的,没啥本钱,单卖又卖不出去,本来养着想自家吃的,但自己刚刚想坑小辛被发现了,干脆给她算了,还能有两分钱,也不吃亏。
“行喽行喽,大叔吃点亏算了,给你。”辛枝繁挑了挑眉,也不拆穿,笑了笑结账离开。
辛枝繁拿着剩下的五分钱买了点菜,又拿出嫁妆钱,买了些新棉絮,请裁缝铺里的师傅仔细缝补了破旧的衣服,才回家。
辛枝繁拎着满手的东西,快到周家时撞上了隔壁的赵大嫂。
“小辛,回来了,这两天你家没事吧。”赵大嫂一脸关切的模样。
辛枝繁回想了下赵大嫂此人,心里有了主意,笑盈盈寒暄了几句:“赵大嫂,没啥事,是孩子们馋肉吃了,我去切点肉来。”
看着赵大嫂一脸不信的样子,辛枝繁细声细语地继续说:“快过年了,天也冷得厉害,我就想着给孩子们买点棉絮,好穿得暖和些,正好我还有些体己钱……”
辛枝繁不再说话,让赵大嫂自己领会。
赵大嫂总算吃到了瓜,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语气还是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软和,哪能全拿自己的嫁妆添置,就该你婆婆出钱。”
辛枝繁一脸无奈,一句话不说,只叹了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大嫂自认洞悉了真相,抓住了王桂芹的由头,眼珠子一转,冲着周家院子说道:“你婆婆不是小气的人,怎么会让媳妇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她肯定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你钱,不然那不是让镇上的婆娘说嘴闲话嘛。”
王桂芹在自家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恨得牙根直痒痒,在心里把赵大嫂骂了个狗血淋头。
辛枝繁含蓄一笑,和往常一样,沉默地回到周家,一副任劳任怨好媳妇样。
“没事别跟那姓赵的搅合在一起,碎嘴婆子光会嚼舌根,没点影儿的事能被她说出花来。”王桂芹见辛枝繁进院子,立马唠叨起来。
辛枝繁拿起剪刀,开始剖鱼:“嗯嗯,娘你说得对。”
“要我说,跟她当邻舍隔壁真是倒霉,家里干点什么事,被她大嘴巴一说,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了。”王桂芹气呼呼。
辛枝繁磨好菜刀,开始切肉:“就是就是!”
“要不是当年宅基地在这,我老早就看好镇中心那块地了,就在市场旁边,多方便,还不用整天看见她那张老脸。”王桂芹跟着到厨房。
辛枝繁点起灶火,开始煮肉:“嗯嗯,娘你说得对。”
“所以说,你别听她胡咧咧,娘对你好不好,你心里也有数,本来照你的条件,哪能嫁给我们家建国,还不是娘给你说了好话,要不你的结婚报告都到不了部队!”
辛枝繁捞出猪肉,随意摆盘:“就是就是!”
王桂芹皱眉:“你是不是糊弄我呢?听见我说啥了吗就应?”
辛枝繁熟练地夹起一块肉就塞进王桂芹嘴里,把她的话堵住:“娘,不就是离赵大嫂远点嘛,我知道了,尝尝,我一大早就去集市买的最新鲜的肉!”
辛枝繁烧好菜有一手,但要是想把菜烧得难吃也很容易。
早上买的那块肉本就不算新鲜的,再加上辛枝繁只用了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没有祛血水,没有割筋膜,没有焯水去腥,酱油料酒耗油葱姜蒜一个都没放,只撒了点盐简单调味,主打一个原生态。
返璞归真的白煮肉,厚厚一片,肥肉油腻,泛着白光,瘦肉灰白,干柴塞牙,吃得就是一个本味。
王桂芹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大肥肉,下意识动了动牙齿开始咀嚼,肉类独特的味道,伴着浓重的腥气炸开。
王桂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娘,你怎么了?这可是最好吃的肥肉啊!”辛枝繁一脸关切的模样。
王桂芹说不出话。
“娘,你细细品味一下,是不是咸淡正好,还很有肉味。”辛枝繁微笑。
王桂芹开始翻白眼。
她很难受,嘴里的肥肉又油又腥,让她忍不住想吐;但理智告诉她,这可是猪肉,吐了她舍不得!
王桂芹艰难地咽下,张嘴想说话,却像被油糊住了嗓子眼。
“咳咳,咸淡倒是正好,但你烧得太难吃了!”
以往王桂芹在烧肉的时候总是会在厨房里一个人偷偷吃个过瘾,但这次,她有点下不了筷子。
辛枝繁作委屈状:“娘,我是小门小户出身,家里一年到头都烧不了几次肉,让我煮煮饭倒还行,这肉我是一次都没烧过。家里吃的几次肉都是娘你烧的,这回要不是小丫缠着一定要我下厨,我也不会动手。”
“行了行了,说你两句还委屈上了,去,给孩子们端去。”
辛枝繁应了一声,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有幸吃过一回白水煮肉,这辈子不想吃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