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枝繁看了眼面碗里还剩几口面汤,端起碗想干完。
周小丫一瞧最后的汤都要被后妈喝完了,瘪起嘴,伸着两只手就冲过去想抢碗。
辛枝繁一时没拿稳,手里的碗“啪”摔在地上,几口面汤也顺势洒在周小丫头上。
不怎么结实的碗摔在地上就碎了,黏糊的面汤倒不怎么烫,迎面倒在周小丫脸上,周毅周宏哥俩一下子看呆了。
啊这,辛枝繁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是她故意为之,但把汤洒在五岁小孩脸上这件事还是有些过分了。
“好啊,你这么欺负我妹妹,我要去告诉阿奶!”周毅睁大了眼,愤怒地瞪着辛枝繁。
辛枝繁拿起放在屋脚的笤帚,想把碎碗渣给扫了,听见这话,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就知道告状,不先把你妹妹脸上擦一擦。”
周宏撸下袖子,抬手就想擦,低头一看,愣住了。
周小丫嘴巴一圈被舔地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想把脸颊上的面汤都舔了。
“哥哥,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汤。”
人嫌狗憎,到处招猫逗狗的周毅兄弟俩看到这也无语了,胡乱拿袖口在周小丫脸上乱抹一通,算是擦干净了。
埋汰,真埋汰。
辛枝繁想起小说里,原主把三小孩收拾地干干净净,衣服三天一换,大冬天也不例外。冬天的棉袄洗得多了,里面囊着的棉花就不保暖了,想给三个小孩买件新衣服,结果却遭到婆婆王桂芹的一顿谩骂。
无奈之下,原值只得把自己的棉袄拆开,缝缝补补把里面的棉絮给小孩子的衣服塞满。
自己就穿着一件棉袄面子,把夏天的单衣穿上,才有几份暖意。
如今可没有这么贤惠真心的后妈了。
辛枝繁对三个小孩的动作置若罔闻,把碎碗渣扫了,丝毫不理会他们。
周小丫气不过,“呸”地朝后妈吐了口水。
她虽然才五岁,但小孩子有种小兽的机敏,欺软怕硬,以前这样的事也没少干。
后妈背着她去集市玩,不给她买糖葫芦,她就往后妈脖子里吐口水。
就算这样,后妈也什么都不会说,只是回头用一种哀伤的眼光看她一眼,就继续垂下头闷声赶路。
不过这回,周小丫踢到了铁板。
辛枝繁听到小孩子吐口水的声音,下意识转头一看,后腰的棉袄上一滩可疑的水迹。
辛枝繁的脑袋一下炸开,好家伙,这可真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了!
抄起笤帚,辛枝繁三两步就把三个小孩拉到一起,也不管是谁吐的口水,三个一起打!
“果然是有爹生没爹教的臭小孩,太过分了!”
辛枝繁刚刚吃完一碗面,正是力气大的时候,再加上她难得生气,火力全开,揍三个五六七岁的孩子简直手到擒来。
“啊——”
小孩子尖利的嗓音响彻整个周家小院,后妈前所未有的爆发简直吓坏了他们。
细竹枝捆束成的笤帚落下,打在三个小孩的胳膊上、屁股上、后背上、大腿上。
周毅仗着自己年纪大,想要逃,让弟弟妹妹挨打,但后妈的手看着白皙纤细,却像铁钳子一般,被牢牢抓住手腕,一丝都动不了,只能抱着头挨打。
在辛枝繁老家,这种用撇去叶子的细竹枝打小孩的手法源远流长,效果显著,只伤皮肉,不伤筋骨。
辛枝繁小时候调皮捣蛋,把爷爷精心养护的紫砂壶用小苏打洗个干干净净,也挨了好几次打。
这种细竹枝甚至专门有个称呼,叫做“飞啸丝”,高高举起然后落下的时候,空气摩擦发出的响声,是每个小孩的童年噩梦。
现在这个噩梦降落在周家三个熊孩子身上,老二周宏第一次感觉到了畏惧,立马开始求饶。
“娘,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了,是小丫吐的口水!”
“哇啊啊,娘我也错了,我不该吐你口水呜呜呜。”
身体的疼痛让熊孩子立马变成乖乖宝,辛枝繁也撒了气,放下笤帚,让三个小孩靠墙站好。
辛枝繁深呼吸,心里默念,冲动是魔鬼,跟小孩子计较太不优雅了,简直有失体面。
周小丫的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咧着嘴哭;周毅自认是男子汉,是大哥,硬憋着不肯流泪;周宏怂地顺理成章,一边抹眼泪,一边识时务地偷偷瞅后妈。
辛枝繁冷笑一声,这点功夫就受不住了,她清楚自己的力道,刚刚的一顿打根本不算什么,棉袄穿得圆咕隆咚,顶多留下点红痕,第二天就没了。
“你们叫我什么?”辛枝繁拉了椅子,在他们面前坐下,把有些凌乱的麻花辫解开,用木梳一下一下梳通。
周毅从没见过这样的后妈,从前畏缩怯懦的神色消失,俏丽白皙的脸半掩在乌黑的长发下,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简直像被精怪上身一般,有种诡谲的美感。
周毅想骂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低下头也不说话,打算消极抵抗到底。
“娘!您是我们的娘!”周宏一看大哥不出声,立刻服软,生怕回答慢了又招来教训。
“当不起啊!”辛枝繁重新梳好鱼骨辫,往身后一甩,“之前的后妈怎么不叫了?我是你们娘吗?”
周宏怂地飞快,点点头。
“我可不是你们的娘,我只是你们阿奶名不正言不顺聘来的后妈而已,连结婚证都没有,你阿奶只拿了我的嫁妆。”辛枝繁站起身,拍了拍周宏的肩膀。
“你再说一次,我是不是你们的娘?”
辛枝繁声音轻轻,就像哄孩子入睡般轻柔。
周宏脸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看着面前奇怪的后妈,再转头看了看虚张声势的大哥,不顶事的妹妹。
“说话!”
周宏一哆嗦,迟疑地摇摇头:“不……不是我们的娘。”
辛枝繁一听这个回答,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好啊,我自己吃糠咽菜,把你们几个养得白白胖胖,给你们洗衣做饭,结果在你们心里根本没把我当娘,好没良心!”
三个熊孩子欲哭无泪。
“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王桂芹一进自家院子就听到了声音。
“什么把谁当娘?小辛,你还跟孩子计较,他们这么小能懂什么。”王桂芹放下手里的菜,对辛枝繁怒目而视。
见王桂芹来了,辛枝繁熟练地转换表情。
“娘,我真是命苦,一嫁进门就给三个小孩当后妈,还没落着好,我这么掏心掏肺对他们,孩子们一点都不念着我好。”
辛枝繁也走到院子里,故意提高音量诉苦。
“这么大声说什么呢!”王桂芹双眉一竖,眉间三条皱纹越发显得刻薄,推着辛枝繁往家里走。
“说这么大声给邻居听见,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再说了,小毅他们的娘去年才走,他们记着自己的妈怎么了?”
说着王桂芹嫌弃地撇撇嘴:“小毅亲妈可不像你,她好着呢,把家里拾掇地好,还记着给我买东西,三年连生三个孩子,给老周家添丁进口。”
辛枝繁默默翻了个白眼:就是嫁进周家,三年连生三个孩子才死的早。
周家隔壁,几个人吵闹的声音渐渐轻了,听了半天墙角的赵大嫂心满意足地开始洗衣服。
这王桂芹,在外头嘴巴说得好听,对自家后娶的媳妇怎么怎么好,结果就是这么个好法。
想到自家老头子总说隔壁家和万事兴,一家人都和和睦睦,话里话外都是自己搅事。
赵大嫂越想越气,衣服也不洗了,干脆去找镇里其他看不顺眼王桂芹的老嫂子们说话,给她们传传周家是怎样个家和万事兴。
这边三个熊孩子哭成一团,看见王桂芹来了,就像看到了救兵,一个个往她怀里扑,争相告状。
“我一个不在家,你就闹出事来,正当自己是正经娘了,看看,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王桂芹搂着亲亲乖孙一顿怜惜。
“娘,我是伤心透了,反正孩子们也不把我当娘看,我还是走吧,你把结婚证给我,等建国回来,就去离婚。”
辛枝繁顺水推舟就想走,反正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王桂芹噎住了,没成想辛枝繁居然硬气了,还想离婚。这哪行啊,离了她,这家里谁烧饭洗衣服,谁照顾中风在床的老头子啊?
“小辛啊,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我这当婆婆的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回就算了,下次跟孩子们好好说,不能动手。”
王桂芹安抚地摸摸大孙子的头。
“后妈不能走,她还要给我们烧好吃的肉!”被打之后一直没吭声的周小丫一听后妈要走,顿时急了。
辛枝繁呵呵,看了眼三个小孩。
凉凉的眼神让周宏不敢对视,下意识往王桂芹身后钻,本能的求生欲促使他开口:“阿奶,我们要吃肉,你给我们卖肉吧。”
王桂芹不肯,家里马上要过年,到时候肯定会去买肉,现在买价又贵,就为了孩子们嘴馋,不划算。
周宏看了看后妈眼色,拉着大哥一起缠着王桂芹要吃肉,至于周小丫,她早就躺在地上,不给买肉就不起来了。
“好好好,真是一群小祖宗,给你们买还不行嘛。”王桂芹没法子,从房间里拿出两块钱给辛枝繁。
现在的物价便宜,猪肉一斤大概在1.6-2块之间,快过年了还稍微贵些。
“你去买个两斤肉来,这两天给孩子们解解馋。”王桂芹想让辛枝繁自己从嫁妆里再添钱买肉。
“娘,钱不够。”
王桂芹眼一瞪:“钱哪不够了?反正你自己想办法。”
辛枝繁像是迫于婆婆的淫威,不甘不愿地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南方的姐妹们应该对竹丝有印象吧,调皮小孩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