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大祭司带着族人把沤肥坑挖开，站在前面的嬴静探出头去，认真地闻了闻，堆肥变成了黄褐色，已经没有明显的臭味，这应该是已经发酵完毕了。
大概，也许，应该是吧？
嬴静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眨了眨眼，只希望老天爷这次能保佑她，弄出真正可行的农家肥。
嬴静对于农事的少许了解，仅来自于前世偶尔收看的SSTV7“每日农经”栏目，以及高中生物书上的片言只语。术业有专攻，要她像袁爷爷一样培育高产的超级杂交水稻，即使她长了十个脑袋，也做不来。
要不是这回不小心踩屎，她才不会心血来潮地想要做农家肥。
估摸着这农家肥沤好了，嬴静选了大祭司家里大约三亩的田地，把肥料细细地洒在土里。如今正是水稻从抽穗到成熟的关键时期，进行追肥，可以使水稻颗粒更加饱满充实。
而且，之所以选择这位老人的田地，是因为嬴静了解到，这个年老的领导者家里情况比普通的族人好上许多。即便这次失败了，他也负担得起，不至于冬天饿死。
大祭司见山鬼娘娘选择在自己的田地里“施展法术”，激动地跪了下来，虔诚地说：“@#%&**￥%#&……”
山鬼娘娘，请眷顾你忠诚的信徒吧！
可能老天爷听到了大祭司的祈求，又或者天道确实是钟爱小公主的。之后的几天里，追加了肥料的稻田，并没有出现烧苗发黄等异常情况。
嬴静见此，松了一口气，只要水稻没有种坏就好。
水稻能增产，自然万事大吉，合家欢喜。不好不坏的，顶多就亏了一些人工，徒劳无功罢了。
她也是第一次实操做农业，在大秦这儿没有手机和度娘，她没处去问，什么都只能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摸索着来。
风吹过去，绿油油的水稻舞动着，好像卷起了绿色的波浪，一起一伏。放眼望去，这片并不广阔的田地，饱含着全寨人们的希望和期盼。
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土族人都会跑到大祭司的稻田里，好奇地观察山鬼娘娘施法后的田地，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最早发现不同的，是山鬼娘娘的二号铁粉臭蛋。
孩子们的眼神都是最尖的，臭蛋以前经常在田里捉青蛙和蚱蜢，什么时节的水稻，该是长什么样子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夏秋之际，水稻开始快速生长，为结出金黄的稻穗而用尽了全力。臭蛋发现了，大祭祀的水稻好像长得比自家的好，植株更高，稻子的颗粒也更饱满一些。
他带着好几个小伙伴，偷偷地摘了几根大祭司家的水稻穗子，和各家的水稻穗子摆在一起对比。孩子们都清楚地看到，前者的重量更高，稻粒的形状大了一点点。他们想象着，如果没有其他的意外，大祭司家这片田地的亩产，会比其他人家的更高，能收获更多的白米！
这还了得？
如此劲爆的大发现，被孩子们呼喊着，传遍了寨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闻声而来的族人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把那几根水稻穗子传阅着，仔细对比其中的差距。他们冲到了大祭司的田地上，盯着一棵棵水稻移不开眼，发出阵阵羡慕的叹息。
只恨自己对娘娘的信奉不够虔诚，山鬼娘娘不是对着自家的稻田使用神力！
不然自家今年也能跟大祭司一样，获得更多的稻米……
粮食是每一户每一家的根本，错过水稻追肥的最佳时期，人们想要再恳求山鬼娘娘给水稻“施法”，不料遭到了嬴静的拒绝。
“这个时候，不适合给水稻施肥了。”她摇了摇头，在人们失望的神态中，接着说，“不过你们种植的瓜果，可以适当添加肥料。”
她见寨子里的人刚开始播种白萝卜，就在每垄萝卜的土地上，施足了底肥，希望这些只有几根手指粗细的白萝卜，能变得更加肥壮。
同时，她还看上了屋前屋后的柑橘树，给每棵果树都加了一点农家肥，仿佛看到日后满树皮薄汁多的柑橘，才满意地点点头。
“嗷——喵——”
快要戒奶的小豹子二花蹭了蹭嬴静的裙边，斜四十五度歪着头，撒娇卖痴。它不仅会豹子的吼声，还天天跟着狸猫大花，多学会了一门外语。
如今的它跟最初瘦弱的惨样完全不同，因为被土族人认为是山鬼娘娘的随从，无论走到那儿，它都享受着极高的礼遇，狐假虎威，好不得意。
它新长出来一嘴小巧的乳牙，能啃得动软烂的肉糜。它不再喝羊奶了，它喜欢吃肉，爱好是跟着大花哥哥，学习爬树抓鸟的技能。
嬴静把肥肥的小豹子抱起来，心中默念着，这该是离开寨子的时候了。
当她向大祭司比划着，表达过几天要告别的意思时，老人浑沌的双眼中落下泪来，很是不舍得。
“#%&*%#@%*￥……”
山鬼娘娘啊，终究是要离开，继续去寻找她的丈夫吗？
他一直都知道，娘娘没有看上寨子里的男子，终是会驾着马车离开的。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他以为娘娘会留到冬天的，然后领着族人们过好日子。
（嬴静：什么鬼？我找什么丈夫，我可是有对象的正经人！）
临行前，和嬴静相处时间不少的臭蛋，也难过得哭了。他喜欢美丽的山鬼娘娘，娘娘笑的时候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漂亮，她不仅会给他好吃的点心，还会对土地使用神力。
年幼的他甚至暗暗想过，如果十年后娘娘还是这么好看，他就不要喜欢水灵儿了，他要嫁给娘娘！
嬴静见这小男孩拉着她的手，哭丧着脸，连忙取出一块褐色的梅子糖，想要哄哄他。
可惜这会儿，酸甜的糖块也拯救不了臭蛋的心情，他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不争气地流下了两条鼻涕。他努力吸了吸鼻子，反倒在鼻尖上打出了一个泡泡。
“臭蛋啊，我送你一个礼物呀。”
嬴静回到里屋，从阴凉处捧出了一个编织紧密的竹篮，她掀开了上面的旧布，拿了跟小木棍翻了翻篮中的泥土，只见一条条比手指还长的蚯蚓，一钻一钻，在泥里蠕动着。
她打算把蚯蚓喂鸡的方法传授给寨子，给母鸡增加营养，下的鸡蛋自然也能更多更好。
臭蛋接过山鬼娘娘递过来的篮子，以为是能吃的美食，用右手抓起一条蚯蚓，就想要往嘴里扔。
“住手啊啊啊！”
嬴静吓坏了，她瞬间把臭蛋的手中的蚯蚓打落，院子里的母鸡好像闻到了味道，扑腾着翅膀，争着把这条三寸有余的虫子吞入腹中。
它们“咯咯咯”地叫着，两下子就把蚯蚓分食了，还意犹未尽地瞅着臭蛋的竹篮，不肯离去。
用肢体语言描述了大半天，嬴静终于让臭蛋明白了，这是一项新的“法术”。他如果把这些虫子都养起来，用来喂鸡，鸡下的蛋就会变多。
“感谢娘娘赐予我神术！”臭蛋的小脸兴奋得发红，之前的哭脸完全不见了。
他保证，他一定好好学习这道法术，争取做寨子里的“鸡.王”！
……
这年秋天，收割水稻的时候，族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大祭司身上。大家都知道，他最得山鬼娘娘的欢心，娘娘给他赐福，使他的土地增产。
“两百，两百五十！祭司大人的亩产是两百五十斤！”给稻谷称重的男人尖声叫着，大祭司的水稻亩产量，比别人家足足多了近五十斤！
老者的手颤抖着，笑得咧开了嘴，露出两只黄牙。他希望自己的稻田能多产点粮食，但没想到，山鬼娘娘竟然如此关照他，给他多送那么多白米。
“娘娘啊——”
大祭司流着眼泪，俯身伏到了地上，朝向娘娘离开时的方向，拜了一刻钟有余，他才在族人的搀扶下起身。
为何他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他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他把族人们都聚集起来，严肃地说：“这是娘娘教给我们寨子里的法术，我们要心怀感激，诚心跪拜娘娘，才配使用这道法术。”
他扫了一眼人群里面的几名懒汉，又继续给道：“农家肥这等能增产的神物，以后家家都要出力来拣粪。我要是知道谁家不出工，又来偷肥的，那他就不要在寨子里待了！”
合该是这样，族中的男女老少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多了肥料的助力，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前，寨子里收获的萝卜比往常大了几圈，有臭蛋的手臂那么粗了。而且臭蛋多次试验过后，成功学会了蚯蚓的养殖技术，让母鸡即使在严寒的冬日，也能坚持一天下一个蛋！
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全寨子的人都再次震惊了。
往日里冬天太冷了，母鸡别说下蛋，连存活都成了问题。
这次母鸡居然能天天下蛋，果真是山鬼娘娘在赏饭吃。虽然娘娘离开了，但是娘娘的神力依然还眷顾着寨子！
众人纷纷向臭蛋讨教，学习这项让母鸡下蛋的“法术”。臭蛋不藏私，都大方地传授出去，一时间户户养鸡养蚯蚓，结出来的善果，就是今年冬天的寨子里，再也没有新生儿死亡了。
十年后
寨子的发展越来越好，老祭司在临终前，选中了眉清目秀的臭蛋，让他继任下一任祭司。
他这辈子牢记山鬼娘娘的神谕，带领着族人们沤肥增产，让大家一天能吃上两顿干饭了。
“不知道我死后化作鬼，娘娘愿不愿意收我作仆人呢？”老人吃力地说完这句话，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如孩子一般天真地拍着手，快乐地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谣：
赤豹奔作马，
花狸是随从，
薜荔为新衣，
桂花做点缀。
她是谁呀，
是美丽的山鬼娘娘呀。
她是谁呀，
是伟大的山鬼娘娘呀。
歌声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老人的眼睛也静静地合上了。
臭蛋擦了擦眼里的泪水，接过代表大祭司的头冠。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寨子里新一任首领。
这场权力的交接，并没有在寨子中掀起了反对的波澜。自从当年臭蛋听到山鬼娘娘问话的那一刻，他的人生轨迹就仿佛注定了。
“请问我们可以在村子中留宿吗？”那个美貌的少女问。
娘娘的面容在臭蛋的心里，已经变得有点模糊。但他一直记得，山鬼娘娘比所有人都好看，比他现在的妻子水灵儿还好看。
当然，这话他只敢默默地在心里说，不然又将会是一场家庭风波。
致力于做“鸡.王”的臭蛋，除了养好多蚯蚓外，他还研究母鸡身体的体温，探索人工孵蛋的技术。
如今的寨子里蛋多了，但是孵出来的小鸡还不够多。臭蛋有个伟大的梦想，就是能让家家户户都吃鸡吃到腻！
白米饭是不缺了，可是肉还是缺的。若是鸡生蛋，蛋变鸡，鸡生蛋，蛋变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他水蛋的鸡和蛋，就能占满整个山头！
哦，对了，成为了大祭司的臭蛋，改了个大名，叫做水蛋。
臭蛋他爹，一直都为自己给儿子取的小名而骄傲！
臭蛋水蛋，都是蛋。因为他的名字取得好，儿子才能有那么大的机缘，得到山鬼娘娘的青睐，被赐下令母鸡下蛋的神术！
当臭蛋上台之后，族中新生儿取名，刮起了一片蛋蛋风的热潮。
鸡蛋、鸭蛋、鸟蛋最常见，懒蛋、坏蛋、傻蛋也经常有。
又过了十年，大秦的发展程度仿佛坐上了火车，一路往前奔。同时，臭蛋也从山上下来了，他去到了南郡的县里，了解外界的风土文化。
学习了秦人的文字和语言，回到寨子后，臭蛋的战略目光看得更加长远。他把附近山头上的几个土族寨子都团结起来，互惠互利，招商引资，让族人的生活又好过了几倍。
大家都渐渐有几个闲钱了，能给孩子买零嘴，能给孩子穿花衣。大人们不再为冬天而发愁，冬天的时候，孩子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在雪地里打雪仗呢。
当臭蛋五十岁的时候，他居然成为了少数民族优秀代表，去到了咸阳拜见陛下，还参加过年联欢晚会。
他看到了相貌和嬴静极为肖似的窦家幼子，几十年前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把他惊讶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天呐，那么多年，山鬼娘娘还是貌美如昔啊！
只是这回，娘娘怎么变成了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