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卫青你怎么来了?”
嬴静见到追上来的卫青,十分意外,难道是哥哥要把她捉回去吗?她往窦原的身后躲了躲,不想回去宫里。
卫青指了指身后的队伍,道:“公主,三皇子知道您出来了,担心您的安危,特意派我来一路保护您呢。”
嬴静一听不是要她回宫,也安下心来。她给卫青拨了两个刚烤熟的竹筒饭,又叫厨子给卫青继续做荷叶软蒸鱼。厨子的手艺不如嬴静那么好,但卫青也不在意,一下子就吃完了半条鱼肉。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卫青穷苦人家出身,对于饭菜的要求不高,能吃饱就成,他也不刻意追求味觉上的享受。填饱肚子后,他拿着嬴荣给自己的令牌,向咸阳令寻来三条官船。这官员听闻公主要出游,也非常配合,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调来了几名精通水性的船夫和水兵。
官船比窦家商队准备的船还大,窦原借着嬴静的身份,享受到更好一档的服务,瞧着公主在船窗边的侧脸,他嘻嘻地偷笑着。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夏天的黄河水流极大,即使官船比普通的渔船行驶平稳,但第一次走水路的窦原还是晕船了。他有气无力地躺在船舱中,脸色渐渐发白,胸中越发郁闷难受。
嬴静察觉不对劲,贴心地问:“窦原,你这是怎么啦?是想吐吗?”
窦原点点头,忍住腹中的翻滚绞痛,低声地说:“是有点难受,姝姝拿个木盆给我吧。”
还没等到嬴静把木盆递过来,他就“呕——”的一声,一哗啦地吐到了地板上。
“喝口水,顺顺气吧。”嬴静给窦原递来一杯凉开水,又用帕子帮他擦了擦嘴。
她非常理解窦原的感受,她不晕船,但偶尔也会晕车。她被颠簸得厉害时,脑袋一晕,憋着一股气在肚子里,想吐不吐的,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船上没有医官,对于路边大夫的三脚猫水平,嬴静不是太信任。在大秦这个朝代,巫医还没分家,有些百姓生病了,个别治病的大夫也会来两手跳大神的那一套,看得嬴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在箱子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治这个的吧。”
嬴静拉开了自己的箱笼,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红陶小罐。她把罐子一扭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她找来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从小罐里面夹出来两颗黑油油的果子。这是她加了藿香腌渍的梅子,她往日里晕车就爱吃这个止住,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在舌尖上还带点微微凉意。
要说舟车劳顿、头晕胸闷,那该是喝藿香正气水或者吃藿香正气丸,效果最好。但嬴静不会做,让御医研发新药,时间上又来不及了,所以她只好腌了一罐藿香梅子,聊胜于无。
藿香除了是一味药材,也是一味食材。藿香的叶片可以用来泡茶、炒蛋、蒸鱼或者做成煎饼。嬴静问过御医,用藿香叶子包着的梅子,可以和中止呕,缓解胸闷不舒、鼻塞头痛的症状。
嬴静献宝一样,用白陶小碟装了两颗梅子,递给了斜倚着的窦原,“尝尝吧,含着,看好点不?”
脸色苍白的少年从善如流地张开了嘴,让嬴静把梅子喂到了嘴里。
他的舌尖先是感受到包裹住梅子的叶子,吃起来有一股独特的香味,有点像薄荷和紫苏,但又不一样。他用牙齿撕开内里的果肉,酸溜溜的梅子让他的唾液快速分泌。
窦原十分惊喜,他懒洋洋的眼睛睁大了一圈,很喜欢这个味道,“姝姝,这个好吃,吃了这个好像精神了一点。”
嬴静拉着他的手,见他好受了一点,抿着的嘴角也舒展开来,“你喜欢就好,吃这个爽口呢,那股郁气散一散,就不难受了。”
她知道晕船的人胃里难受,她伸手轻轻拍打着窦原的后背,想让他打个嗝,把肚子里的气都散出来。窦原也感觉有人拍着,的确舒服了一点,他把身体往嬴静的方向挪,靠近了一些。
如果有人从门外经过,肯定会看到少年和少女交叠的背影,就像是交颈的鸳鸯一样亲密。
“公主!”
正想问问晚上吃什么的卫青走进了门,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捂住了眼睛。
乖乖,他一个不留神,这两人就抱上了!
怪不得临行前三皇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看好窦原,不让两人独处呢。他不能再偷懒了,不然几年后公主挺着个大肚子回宫,他没法跟嬴荣交代啊。
(嬴静:不不,我们只是个单纯的晕船,好吗?)
“咳咳。”卫青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两声,等两人回过神来,向嬴静询问,“公主,我们上船之前带了一扇羊肉和一条猪腿,船夫也随时能打些鱼虾,请问公主晚膳要吃些什么吗?”
“有羊,有鱼。”嬴静点头沉思了一会儿,“那就做一道鱼羊鲜,是孔夫子都称赞过的美味呢!”
据说,孔子带着弟子在周游列国的过程中,有时穷困潦倒,吃不起饭来,就只好向农户讨得些碎肉做羹汤。他们一路沿街讨食,从东户讨到了羊肉,又从西户要来了半条鱼肉。
他们太饿了,就把羊肉和鱼肉混在一起,炖了一大锅,发现味道竟出奇的鲜美。
“鲜”这一字,相传就是这样得来的。
羊肉费火难煮,嬴静就指挥着厨子,先把羊肉洗干净,下锅慢炖。她看船上厨房的菜筐子里有白萝卜,也叫人一块去皮切丝,放在一旁备用。
船夫下网捕鱼,一拉上来后,网中的鱼鳞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嬴静只取了数条一斤半以上的鲈鱼,因为鲈鱼肉厚刺少,适合片成鱼块做汤,不用担心掉落鱼刺散进了汤水中。其实如果不怕鱼刺,改用鲫鱼,味道还能更鲜。
“把处理好的鲈鱼肉块擦干水分,小火慢煎至两面金黄,待羊肉半软后移入羊肉汤中。”嬴静瞧着厨子麻利的动作,十分满意。
她看着汤锅中奶白色的羊肉汤,以及上下浮沉的羊肉块,对今天的晚饭有点期待。
一个时辰后,变软的羊肉大小收缩,汤汁变得浓稠了许多。嬴静看着差不多了,眼神示意,厨子便把萝卜丝和鲈鱼肉块加入羊肉汤里,让陆地和大河的鲜味进行融合。
“开饭了吗?”
窦原见嬴静端来小炉,又用砂锅把鱼羊鲜慢慢煨着,只撒下少许蒜末、姜丝和盐调味,心中的馋虫也被渐渐勾起。
吃过藿香梅子后,他打了几个嗝儿,舒坦了很多,现在精神有了,胃口也有了。他今天吐了一回,腹中早就空空如也,如今闻到香味,哪里还忍得住啊。
“窦原,给。”大号电灯泡卫青把碗筷递给了窦原,看着入座的嬴静,也准备开饭了。
女士优先,同行的小伙伴都让嬴静先吃,第一个品尝这一道鱼羊鲜。嬴静先给自己舀了一碗浓浓的汤汁,小口喝着,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秦人吃惯羊肉,即使这回她没有放花椒,以去除羊肉的膻味,也没不觉得难吃。相反,她认为羊肉的膻味被转化成一种极妙的肉香味,这是大地给人类的馈赠,浸入了汤水里,变成了精华。
而且,鱼肉的鲜香也化在了锅中,它的味道不像羊肉那样横冲直撞,它是柔和的,但却让人难以忽略它的存在。
如果说羊肉是一位火辣直爽的大美妞,那鱼肉就是一位低头轻语的丁香花姑娘吧。
作为渣男的砂锅,当然是两个都要泡啊!
喝完汤后,嬴静的后背冒出一层薄汗,好像蒸了桑拿一样舒服。她朝看着自己的卫青和窦原笑了笑,得意地说:“还不快尝尝,我做的鱼羊鲜,先喝汤,再吃肉!”
“哇哦。”
卫青给自己舀了一大碗,一口就干了半碗,烫得他说不出话来。他不舍得吐掉美味的汤汁,只好含着,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砂锅下的炉子还燃着呢,浓稠的肉汤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窦原见卫青烫得呲牙咧嘴,不厚道地弯起了嘴角。
哼,叫你打扰他跟公主的二人晚餐,活该!
窦原给自己夹了块鲈鱼,又浇了半勺汤,他把发酵得蓬松柔软的馒头撕成了小块,泡在了汤里。馒头的小孔吸收了醇香的汤汁,沾了肉味,变得软乎。
他连汤带饼地吸溜地吃着,十分爽快。
“羊肉也好吃呢,这块羊腩嫩,窦原你要尝尝吗?”嬴静见他恢复过来,夹了一块嫩嫩的羊肉,开口问着。
“要的,谢谢姝姝。”
心上人给自己夹菜,傻子才拒绝呢!
窦原连忙把碗递过去,笑得美滋滋的。羊肉炖得很软,清淡却不寡淡,它不像平日里吃的烤羊肉那样风味浓郁,但吃出了羊肉的原味和肉香。
窦原仿佛能感受到这只羊生前的活力,这肯定是一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羊。它在草场上跑啊,跳啊,腹肌瘦而不柴,皮下还带有一层薄薄的羊油。
当窦原吃得痛快的时候,外面的船板上传来的一阵阵惊呼之声:
“这是什么?”
“快,我们救救吧!”
“真可怜啊。”
嬴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她赶紧丢下碗,跑到甲板上去,正要问问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顺着船夫的手指,只见一个湿哒哒的小脑袋无助地看向众人的这边,用小手紧紧地抓住一块烂木头,在湍急的河水中上下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