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要出发的日子。
天蒙蒙亮,窦原就不舍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穿好衣服,打算吃上一碗咸豆花作为告别的早餐。作为公主最忠实的粉丝,公主发明的每一种美食,他都非常喜欢。其中,他早膳必吃的,就是一碗咸香嫩滑的豆花。
吃了好几年亲娘每天早上做的咸豆花,他没吃腻,反倒是养成了习惯。一天不吃,心里就好像空落落一样,缺了些什么似的。
亲娘李氏也舍不得窦原离开,但儿子自己选择的路,她不应该去阻拦的。
她的满腔慈母之心,都融在了那一碗热腾腾的豆花里面,只想儿子吃好喝好。一大早,她就点好了豆腐,把香葱、榨菜、蘑菇、蒜头细细切碎,炒香后撒在嫩嫩的豆腐上面。然后,再浇上豆酱、茱萸、花椒水、醋调成的卤汁,一道爱心早餐就这样出锅了。
窦原大口大口地吸溜着豆花,举着大拇指称赞:“娘,好吃哩,你的手艺又有进步啦。”
他要离开那么久,不知道下一次再在家里吃上这碗咸豆花,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好吃就多吃点,在外面可没有这一口。”亲娘李氏揉了揉眼,别过脸去,用帕子擦干眼角的泪水。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为了这事,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了。
“娘,我走了之后,你闲着无聊就生个小妹妹玩玩呗,别像东街那个龅牙妹那么丑就行。”
“嗨哟,你这熊孩子,你妹妹怎么可能龅牙?肯定比你的公主还美。”
“我不信,公主是最美的!妹妹说不定是个丑八怪呢。”
这话让李氏气得不轻,哪有做哥哥的说自己妹妹长得丑。
虽然这窦家闺女还不知道在哪儿,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再怀上呢。对自己还有点信心的李氏,被窦原这一插科打诨,挑眉瞪眼的,离别的气氛也少了几分。
她看着上车的窦原,挥了挥手,直到儿子的马车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屋。
窦原一上车,就被车上坐着的人惊呆了。
“嘘,别叫,我是偷偷来的。”嬴静把食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个“安静”的动作,示意窦原不要高声叫唤。
行路难啊,难于上青天。在古代交通不便,舟车劳顿,去一趟长途旅行连命都没有了,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她认可了窦原,不放心他独自远行,便偷偷地从宫里出来,摸上了他的马车。
窦原看到乔装打扮的嬴静,又惊又喜,但为了公主着想,他还是劝了一劝:“公主,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
公主在宫里待着享福多好啊,夏天有冰,冬天有炕,不比在外面劳碌强吗?他爹跟他讲了很多外出的注意事项,外面的山上有狼,甚至还会有强盗。虽然他带着几十名侍卫一起同行,但也怕出什么事故啊。
嬴静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你瞧瞧,我都特意扮成男装了,我给你当小书童,让你吃得好点。你别忘啦,我是从天上投胎下来的,生而知之,学来的本事比你还强呢。”
为了让小伙伴放心,假神仙嬴静还吹嘘起来,吹的牛皮都快能飘上天了。
“那好吧,公主,我一定会把你照顾好的。”窦原见嬴静意志坚定不肯走,自己也不舍得和她分离。
他握了握拳,暗暗下定决心,就算自己受伤流血,也一定要把公主保护好。
同一时间,明华宫中的嬴荣已经看到了妹妹留下来的书信。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叹息了一声:“姝姝啊,你这叫我该如何是好啊?”
他知道妹妹一向好说话,但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召来了跟随他的卫青,把自己身上的信物递给了对方,郑重地说:“公主此行南下,你带着些士兵们快马追上,一定要保证好公主的安危。”
他又想了想,停顿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还有,你们把窦原看好了,别让他和公主独处。”哼,多年的伴读居然看上了他的妹妹,这是头狼啊,肯定想把他的姝姝叼走!
“诺。”卫青接过令牌,恭敬地跪下行礼,退下去了。
……
因为照顾嬴静,怕马车太颠簸,所以行驶的速度并不是太快。他们一行人来到黄河的边上,打算乘船往东,走一段水路,再直线南下,直至南越。
如今的黄河并不是黄色的,水流清澈湍急,河面上盛开着大片的荷花,与后世的景象有很大差异。河边生长着翠绿的竹林,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风光。
来到河边,自然是要吃河鲜的,嬴静吩咐侍卫们去打来三斤左右的草鱼,就地取材,准备做一道荷叶软蒸鱼。
荷叶软蒸鱼是一道湖南美食,鱼肉鲜嫩,清香扑鼻。做法和寻常的蒸鱼相比,大为不同。嬴静指挥着厨子将打来的草鱼处理好,刮鳞,从鱼脊处开刀去除内脏,再剔下鱼骨,只取两边带皮的鱼肉,片成大约两只手指宽的鱼块。
“姝姝,我采来的荷叶,你看可以吗?”出门在外,嬴静不爱别人称呼她为公主,便让窦原喊她的小名。
嬴静点点头,接过洗净的荷叶。她看到其中还有朵盛开的荷花,一时臭美,把荷花戴到了头上,得意地在窦原身边转了个圈,问:“我好看吗?请叫我荷花仙子。”
“大河之坡,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窦原,哪里会说不好看。
他模仿着《诗经》里面的句子,大赞心上人的美貌:黄河四周有堤坝,长满了蒲草和荷花。那边有个美人儿,让我爱得愁断肠!
“谢谢你哦。”嬴静被哄得捂住嘴笑,乐得不停。
她把荷叶垫在蒸笼内,让厨子把鱼块放在荷叶上面。然后加入浊酒、盐、豆酱、茱萸、花椒、猪油拌匀鱼肉,又在上面再盖一张荷叶。看着锅里的水烧开后,她把蒸笼放到了锅中,添柴,以猛火蒸鱼。
十分钟后,鱼肉和荷叶的香气弥漫开来,嬴静把荷叶掀开,撒上些葱末和少许芝麻油,再盖着荷叶焖几息的功夫,这道荷叶软蒸鱼就做好了。
嬴静蒸鱼的时候没有避开厨子,所以商队里面的厨子一直都盯着嬴静的烹饪过程。
窦原带的侍卫不少,一条草鱼自然是不够吃的。嬴静知道厨子学了这道菜,心中跃跃欲试,她端着鱼,回头对厨子说:“今日的午饭,你就做这道菜给侍卫们尝尝吧。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问我,火候多练习几次,肯定能掌握好的。”
“好的,好的,小人肯定认真去做。”厨子学到了新菜,主人还肯指点他,别提多高兴了。
有了鱼,主食还没着落呢?嬴静看着河岸上茂密的竹林,打算再做一个竹筒饭。
侍卫们知道有好吃的,都十分卖力干活。他们挥刀砍下来一根竹子,按照嬴静的要求,破开成一个个竹筒,去河边清洗干净。窦原也有分工,他负责最关键的一步,淘米!
“姝姝,我把米都洗好了。”半刻钟不到,窦原就从河边跑了回来。他体会到带着媳妇的好处了,不仅有肉吃,还有热饭吃呢,真好。
“把米分别倒在竹筒里面吧。”嬴静指着地上的七八个竹筒,“对,就是放这么多米,这样就够了。”
她把冬天熏的腊肉焯水,再切成小块,又让厨子挑去虾线,剥了一碗虾仁。这两种肉和大米混在了一起,能给竹筒饭增添可口的咸鲜味儿。
还别说,现在的黄河水产资源非常丰富,荷叶底下游着歇凉的大虾,每一只都足足有手指那么长。侍卫捉虾的时候,它们轻盈的身子一蹦,能跳出一米多远。嬴静瞅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么能跳的虾,这肉质肯定特别弹牙!
材料都放好后,嬴静把竹筒塞紧,放在火堆旁烘烤。待竹筒烤得稍稍变色后,她抽去两根柴,转成小火,避免火舌把竹筒烤裂。两刻钟后,竹子的清香混合着饭香,幽幽地传开了。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嬴静这种俗人,当然是两者都要有。她捧起还烫手的竹筒饭,既能闻到竹子的香味,又能吃到猪肉的油脂和虾肉的鲜甜。晶莹的米饭吸收了肉汁的精华,她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口,多赞啊。
再夹上两块嫩滑的软蒸鱼,在多重美味暴击之下,嬴静沮丧地向美食势力低头——
对不起,是在下输了。
既然输了,那就再吃一口吧。反正自己还在长身体呢,减肥不可怕,吃少了长不高,那才可怕呢。
自认为应该多吃的嬴静,喝着窦原给她泡的菊花茶,埋头吃着。虽然她吃饭的速度不慢,但就餐的礼仪极好。
“踏踏踏……”
一队人马从远处飞奔来,只见为首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头戴青纱发冠,面容俊秀,身材修长。他的身后跟着大约四十人,骑着马,赶着三四辆马车,沿着窦家商队的车轮印一路前进。
马背上的少年看到嬴静一行人正在河边大吃大喝,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幸好公主还没过黄河,要是他们过了河,要想再追上,那就更加困难了。
“喂!”他朝着前方的人群挥了挥手,大声呼喊着。然后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跑到了窦原和嬴静的跟前,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说:“还有饭吗?我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