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批改那天，拿到全市选手的复赛试卷后，改卷老师们变坐到电脑前，开始了批改工作。
作为直辖市，这已经是省赛了，选拔出来的是代表京都参加全国赛的顶尖选手，改卷老师便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并且有当代数学家作为总指导，以应对老师们觉得不能确定分数的答卷。
——这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冗沉安排，而是真的以前出现过有学生在解决压轴题的时候用到了前沿理论，是标准答案里面没有提供的解题思路，导致老师们不确定该怎么批分。
虽然这种学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这也是华国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名次一直上不去的重要原因。
华国的高考厉害归厉害，也确实题目难度在全球都出了名，但这种层级的比赛其实早已经基本和高考那些最基础的理论没什么关系了。
一共两百多份的试卷，防止成绩出错和其他情况，改卷系统设置了随机分配，每张试卷都由三个老师分别批改，匿名的那种，再综合起来考虑学生的成绩。因为试卷的份数很少，便很快就搞定了。
今年的试卷偏难，完全是比照国际赛的难度甚至是超过的标准去设置的，没有满分的这个情况也就完全在改卷组和出卷人的意料之中。
——但一下子出现三个一百四十九分，也是真的在意料之外。
这不是普通的月考或者期末，没有简单题和中等题的存在，题目贵精不贵多，贵难不贵易，刁钻的解题思路摆在那里，每道题都可能产生“省队”与“非省队”的差异。
事实上，早在竞赛开始前，他们就已经拿到了这次进入复赛的两百个学生中前面一百名的成绩，经过一番仔细翻看，发觉只有一个去年初中组全国赛总冠军的董昕月做得比较好好，目测全国赛应该也是可以出线的，妥妥的国际赛苗子，而其他学生就显得稍微有点平平无奇。
至于那两个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的两个黑马进来的逆袭学生，他们就只是随便看了看就一带而过。
——数学这门学科，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和你是明星、是富二代都没有关系。而上一次联赛选拔，试卷只是稍微刁钻，并不是特别难，他们进入了前百也只能说明学得认真并且运气好，省队是不可能进的。
但看到复赛的成绩时，他们都懵了。
第一名，董昕月，一百四十九分。
第二名（并列第一，按姓氏首字母排序），祁思明，一百四十九分。
第三名（并列第一，按姓氏首字母排序），知夏，一百四十九分。
第四名，李信德，一百三十九分。
第五名，段华昊，一百三十五分。
第六名（并列第五，按姓氏首字母排序），张翔宇，一百三十五分。
…………
这个董昕月是去年初中组的全国第一，而且是以远超第二名的成绩拿到的第一，早在看到联赛试卷的时候他们就确定她会成为省队成员，并且很有可能可以出线全国赛而晋级国家队。
看到她拿第一，完全是意料之中。
可后面这两个并列第一是什么情况？！
知夏？之前在娱乐圈黑红，半年前直接把经纪人和公司都告上法庭的那个？初中毕业五年没读书，刚回高中读了半年左右的那个？
而这个祁思明，难道也就是在京都任职的老师圈子里非常出名的那个万年只考十几分的祁氏集团富二代？
不是，他们两个能进复赛就已经是奇迹了吧，为什么还会直接在复赛取得第一名？？？
怀疑是系统出了问题，但各个老师都不懂这个，便一层层往上报，要求查一下系统是不是出bug了。很快，邮件便被程序员愤怒地打了回来，表示系统很正常，改出来多少分就是多少分，还很嫌弃老师们的大惊小怪，不过是三个一百四十九分而已，往年又不是没有出现过天才。
看到回复邮件，老师们心情十分复杂。
你自己看看这两个人半年前都是什么熊样，甚至别说半年前了，就是三个月前，差不多是暑假的时候也不像是能晋级复赛的样子，结果现在不仅进了复赛还直接晋级省队，这能怪他们大惊小怪吗？
既然程序员表示系统没有错误，而老师们又觉得不相信这个分数，便由总指导提议并集体通过了查看试卷的提议，把董昕蓉、祁思明和知夏三个人的复赛试卷调取了出来，而既然已经调取了，便剩下三个入选的学生试卷干脆也一起查看了。
名次在后面三位的学生分数很正常，答题规规矩矩，并且都在前两届或者联赛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今年终于晋级省队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而前面三位，就不那么寻常了。
就好比长相这个东西，好看的人千篇一律，丑的人千姿百态。学生解题也是一样，尤其是在这种每一步都关键的竞赛中，答对了的学生答案全都一模一样，而写错了的却思路千奇百怪。
但知夏、祁思明和董昕月三人却是截然相反。
别人是错得千姿百态，他们则是对得“千奇百怪”。
和所有正规考试一样，这张试卷他们也是选了最后一道解答题当作压轴题，难度系数极高，甚至可以说是比非数学专业的大学生期末考的高等数学试卷都难上几分。
这道题的解法，标准答案上一共提供了两种，都是可以用高中知识以及浅层高数理论就可以解决的那种，不过可能要稍微绕点弯子，讲究“灵光一闪”。
当时，改卷过程中，他们聊了聊，发现一共改到了三份将最后一题做出来的试卷，而且三个学生各自给出了不同的解题思路，其中两个便是和标准答案一样的思路，也在出卷人的预料之中。
而还有一份，却另辟蹊径地给出了第三种解法，用到了一个冷门不常见的定理和公式，再借助辅助线条，竟然把原本需要分多种情况讨论的题目进行了非常简单的处理，居然也能做出来这题，就让人觉得还挺眼前一亮的。而且这张试卷的扣分点也不是解题逻辑的问题，而是在最后一步的计算总结时把“＋”不小心写成了“-”，漏掉了一笔竖杠，低级到了极点的错误，非常可惜。
但能知道这个理论，还成功运用到了题目的解答里，这就表示答卷者对高数的掌握已经很不错了，学习时也绝对没有仅仅局限于本科教材，更别提基础的高中教材，绝对是博览群书的那种。
当时，他们绝大部分都认为这份试卷应该是董昕月的，还有几个老师觉得可能是李信德，也就是这次考试的第四名，他去年也是省队的选手，是去年的复赛第三名，作为高二生去参加了全国赛。
“不管是谁，都很不错。尤其是董昕月，我比较相信是她做出来的这个解法，估计今年的imo的国家队能有她一员。”当时，看到这份试卷逻辑严谨的解题思路以及清晰工整的字迹，一个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般说道。
另一个老师先前也改到了这份试卷，闻言表示赞同，尤其是对这份试卷给出来的新颖的第三种解法十分满意，语气很是欣慰：“这个理论是真的冷门，有的本科上课甚至都不会提，这个丫头却能这么熟练地运用，感觉是个读数学专业的好料子啊。”他觉得这份试卷肯定是董昕月的。
“所以呢？你俩都认为这份试卷是董昕月的？该不会是看中了，想提前拉去你们学校吧？”作为京都复赛组总指导的数学家去倒水喝回来了，听到他俩的话，故意调笑，“那可不行，我也看中了啊，她这个理论正好符合我的研究方向，得来我们学校。”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可是强劲对手啊。”两个老师笑道，“但招生这个事影响因素那么多，不只是看师资力量，说不定我俩嘴皮子好就忽悠成功了呢？”
几个老师都是在开玩笑地在聊天，但对这份试卷作答者的数学水平的惊讶和欣赏，还有希望她去自己学校读数学专业的心，都是真的。
——直到他们发现这份试卷的作答者既不是董昕月，也不是李信德，而是知夏。
内心的震惊别提多深了。
也稍稍有所退却。
毕竟，知夏这个身份的争议性摆在了这里，而且水平也极其不稳定，就连她自己都一再在公开平台表示自己是“运气好”。当然，他们是不信“运气好”能考一百四十九这个第一名的高分的，但对她进步速度过大且不稳定的数学水平也确实是抱观望态度，原本七分说笑三分认真的“提前招生”闲聊也搁置了下来。
但的的确确，知夏引起了这些高等学府老师们的注意。
而有了知夏这个惊天大雷在前面“轰轰隆隆”打击了老师们对于作答者的猜测，祁思明同样也获得了第一这件事相对来说竟然比较好接受了。
毕竟他爸是那个大名鼎鼎祁氏集团的总裁，肯定会给自家儿子最好的教育，而且听说他小的时候还是有天才之称的，很聪明，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一窍不通”了起来，但到底有基础在，“一窍通而百窍通”也不是不可能。
相比之下，董昕月这个第一名竟然不显眼了起来，更别提排在后面的那三个同学，简直就是没有了姓名。
因为有知夏和祁思明的加入，京都市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选拔联赛和复赛的受关注程度都达到了前所未有之高。
想到知夏前两次考试都自己主动表示“是运气好，我的水平还不够”，那些不喜欢她的黑子们便仿佛拿到了黑料石锤，对她的学习一再进行言语上的攻击，认为都是假象，她自己都这么说了，显然没有信心，心虚了才想着提前给大家打预防针罢了。
其实粉丝对知夏还是很有信心的，觉得她既够努力，也有天赋，肯定是有实力的，但这毕竟是省队选拔，从几千人到这六个的最后名额，竞争实在太激烈了，高考都没这么狠，不是说粉丝相信她，她就真的能进的。
且不提她还要分心营业娱乐圈的这些工作，就是认认真真在学校脚踏实地读书的学生都得挤破了头，怎么可能真的那么恰好就名额落到她的头上呢？做梦都不带这么没有逻辑的。
虽然对黑子们看不起知夏的言论很不爽，但确实有一定道理，后援会便组织粉丝们在成绩公布前半个月就开始控评，到处表示“我们夏夏才返校半年，能进入复赛就是很开心的事了。我们的要求不高，觉得体验第一，尽力了就行~”，言语中已经给路人进行了“知夏没能成功晋级也是正常的”这么一个心理暗示，黑子们更是早就在嘲讽知夏的不自量力。
还想学习强国娱乐圈？做什么梦呢，树学霸人设也得有个一点度啊。
就这样，双方之间的氛围愈发剑拔弩张。因此，到了事先通知的公布成绩时间，不论黑子还是粉丝，都一股脑涌了进去。
——直接导致官网服务器崩了。
实话实说，尽管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在全球的地位都很高，但其实很多人根本不清楚比赛的流程，更别提关注这种甚至连全国赛都没到的级别的某市复赛成绩了，也只有参赛者及其亲朋好友才会去看一看，然后就是零星一些比较关注这方面的人。
但这一部分关注者，相比全华国十几亿的人口，着实是不值一提，连零头都没有到。
因此，其实京都市负责这个比赛成绩公布的官网并没有怎么注意去维护和更新，比较随意，哪能想到就直接爆了？
他们以为知夏不会晋级复赛，结果知夏进了。
他们以为知夏不会晋级全国赛，结果知夏又进了。
他们以为知夏的“学习强国娱乐圈”只是随口说说，结果她还真就开始了在娱乐圈当学霸的日常。
他们以为网站不会崩，结果网站就崩了。
…………
他们以为的只是他们以为，反正知夏是真的不按套路出牌。
单位的程序员们开始紧急维修服务器，而客服的电话也被打爆，有的是家长和学生，来问什么时候才能修好网站，或者有没有其他的查分方式，还有一些则是刷微博看到了那些幸运进到官网的网友们截图的公示成绩，询问“知夏和祁思明都是第一”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而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便都表示了对这个成绩的质疑，要求重审。
重审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早在网友们要求重审之前，改卷老师们就已经自己内部要求过了重审，再加上之前改卷也是三重批分且随机分配的方式，真实性完全可以打包票，此时自然不可能再浪费时间重新进行第二次无用功的审核。
等程序员恢复好了官网，众人涌进去看成绩公示，就见在公示下面又多了另一个新的公示，和之前的那次联赛一样，大意就是前六名学生的成绩都没有问题，已经进行过重审，有专家指导，不存在任何可能造成错误的情况。
而这个“前六名学生”中最被重点关注的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看到这个成绩单，知夏的粉丝们炸了。
【我草草草草！麻麻是我做梦了吗？夏夏竟然真的进了省队，下一步就是全国赛了？？？？？？】
【！！！我明明收到后援会的通知是控评表示我们考不上，怎么反而考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上面的姐妹＋1，我有种被正主打脸的感觉，但这感觉竟然还挺酸爽[狗头]】
【艹！全国赛！牛批！在全民艺术的娱乐圈，我竟然粉了一个靠数学进全国赛的爱豆，还是以复赛第一的成绩，就差一分满分……玛德，我感觉我要膨胀了[哈哈哈]】
…………
而和粉丝截然相反，那些黑子们就尴尬了。
同样是一直在散步知夏考不上的消息，粉丝的心态是想保护自家爱豆，他们的想法则是很单纯的就是和知夏不对付，就是不顺眼，就是要把她踩下去，尽管两个人只是单方面的认识，也尽管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但黑子本来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存在。
原本粉丝们还在担心成绩出来后知夏会因为成绩差而失落，同时还要忍受网上黑子甚至路人黑的群嘲，整个人的状态会不好，没成想不仅成功进了那六个名额之一，还是直接拿的“首杀”，可不得把他们惊喜坏了，瞬间原地打满鸡血就去黑子微博下面控评了。
【是的，我们确实是靠运气进的复赛，还是靠运气拿的复赛第一[略略略]】
【说到知夏，也就一般，全首都第一罢了。说道你们，厉害得不行，没本事参加比赛，喷人的大键盘术倒是用得很流畅。】
【我发现夏夏真的特别接地气。你们说她人品差，所以她逆风翻盘终于鼓起勇气和公司、极品家人抗争。你们说她不努力上进，说她没文化，她就去学习了，接个综艺通告都能看出来平时多努力看书。你们说她报名比赛就是为了树学霸人设……哎呀，这个还是真的被你们说中了，一不小心就拿了复赛第一，运气太好了没办法。】
…………
黑子们简直被恶心坏了，但偏偏粉丝说的都是实话。成绩摆在那里，足够权威，他们再不服气，再想争辩，也最多只能说几句类似“我只是在我微博发牢骚，关你什么事？懂不懂尊重别人的个人空间”的这种话。
而知夏也很懵。
说好的努力控分呢？说好的担心连加试机会都没有呢？说好的光他们考场就已经三个人提前交卷呢？
为什么大家的分数都这么低？！
第三名（并列第一，按姓氏首字母排序），知夏，一百四十九分。
第六名（并列第五，按姓氏首字母排序），张翔宇，一百三十五分。
知夏的视线根本没法挪开，只觉得自己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可是十四分的差距啊！差不多就是一道解答题了！她只想拿第六名的！为什么最后反而成了第一！！！
啊啊啊啊啊啊！！！
葡萄美酒夜光杯（卑），说卑微还是她卑微。
连续控分三次，每次都很认真，偏偏就没有一次真成功了的。可能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打开微博，点进自己的超话，知夏看了下里面的内容，果然一片普天同庆，还有不少评论和私信，都在恭喜她以第一名的成绩高分晋级全国赛。
再点开热搜，哦吼，#知夏第一#已经上了热搜第一，而后面的第二第三也都是关于她的话题，分别是#知夏学习强国娱乐圈是真的#、#知夏娱乐圈真学霸#。
知夏：…………
三次控分以来最惨烈的公开处刑，没有之一。
再看那些营销号、粉丝转评等等各种消息，被点赞最多的就是那句“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但没有实力就不可能有运气”，知夏就明白自己之前想到备用的那个“运气好”的借口也是用不到的了，或者说就算用了也没效果，不会有人信的。
关掉微博，她自闭了。
唉，算了，命中无时莫强求，她不配控分，就只适合该考多少考多少：）
这边，知夏被自己最后一次控分以全市第一的成绩收尾打击到了，而那边，看到官网公布出来的这次复赛成绩，祁思明松了口气。
幸好他吸取了联赛的教训，去已经参加过两届比较有经验的迟曼彤那里取了取经，虽然代价是被迫送了知夏帮忙手抄的一份彩铅做过标记的讲义，但好歹清楚了不能考满分但是也不能低于一百四的规律，这个范围是比较安全的。
——至于为什么考了一百四十九分，纯属是他的学习进度比较超前，这些理论都是他初三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一不小心难度判断失败，再加上抬头的时候看到隔壁不知道那个考场有人提前交卷，担心自己连复赛都进不去，就把成绩又稍微提高了，觉得考高总比进不去好。
也幸好他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一年出现六个满分，便小心翼翼地扣了一分，不然岂不是他成了复赛唯一的满分，那就有的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