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潜都走出院子了,徐老太君依然满脸慈祥欣慰的笑,就像初为人母的年轻小媳妇发现稚子学会走路了一样,对徐老太君来说,她的儿子会惦记姑娘了也是值得大肆炫耀的进步。
“瞧您高兴的,又不是第一次要当婆婆了。”扶起徐老太君,芳嬷嬷一边陪主子往内室走一边打趣道。
徐老太君感慨道:“上次挑儿媳还是二十来年前的事呢!”
芳嬷嬷明白,别说主子了,五爷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她都激动。
进了内室,徐老太君舒舒服服地靠到了床上,芳嬷嬷跪在一旁轻轻地帮她捏腿。主仆俩都在琢磨事情,过了会儿,徐老太君先开口道:“你觉得阿渔那孩子如何?”
芳嬷嬷伺候老太君几十年了,如今主仆之间早已可以畅所欲言,芳嬷嬷手上动作不停,微笑着说出心里话:“四姑娘那容貌,放在京城都挑不出几个比她更美的,怪不得会让咱们五爷动心,只是四姑娘瞧着纤弱,以后不知能不能帮五爷管好后院。”
徐老太君摇着团扇道:“小五性子冷,后院人多不了几个,管是好管的,实在不行我给她安排俩能干的嬷嬷。其他的,阿渔确实太乖了,好欺负,不过这样的姑娘疼丈夫,小五娶了她啊,小日子肯定过得蜜里调油似的。”
芳嬷嬷瞧她一眼,笑道:“瞧瞧,人还没进门呢您就这么偏袒了,真进门了您还不把四姑娘当亲闺女护着。”
徐老太君笑容就没断过,道:“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女婿都不在家里住就成半个儿了,那儿媳妇进门又操持家务又生儿育女的,可不就该当成亲闺女疼?”
芳嬷嬷:“行行行,您说的都对,能给您当儿媳妇,也是四姑娘的福气。”
徐老太君摆手:“可别这么说,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嫁过来呢,就曹廷安那熊脾气,谁知道他怎么想。”
芳嬷嬷:“那就看您的本事了,五爷肯定指望不上的。”
刚刚五爷还扯什么他跟四姑娘没关系呢,就这态度,能指望五爷自己把婚事搞定?
徐老太君摇摇扇子,主意一扇就来了。
——
阿渔病了,心病。
昨日父亲冷硬严厉的态度分明是告诉她,他不赞成她与徐潜在一起。
阿渔越想越难受。
上辈子她喜欢徐恪喜欢错了,父亲得知后直接去国公府走了一趟,连傲慢的容华长公主都不得不低下头同意了她与徐恪的婚事。这辈子她终于知道真正的良人是谁了,父亲却要反对,还凶她年少无知。
心里难受,阿渔早上都没有起来,赖在床上懒得动弹。
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去母亲那边陪弟弟玩了,今日江氏左等右等等不到女儿,便让乳母照顾炽哥儿,她担心地来了桃院。
“阿渔不舒服吗?”坐到女儿床边,看着女儿蔫蔫的样子,江氏心疼地问。
阿渔半张脸都蒙在被子下面,对上母亲温柔美丽的脸上,阿渔睫毛一眨,泪珠子就掉下来了。
父亲凶她,她只能朝母亲诉委屈了。
女儿一哭,江氏都不忍心等女儿先开口了,主动道:“是不是因为侯爷训你了?”
阿渔边哭边点头。
江氏示意宝蝉出去,然后才笑着道:“傻孩子,你爹昨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是因为担心你怨他恨他,所以他只是一时没管住他的暴脾气,才不是真的要训你。”
阿渔小声地抽搭:“可他反对我,我……”
提及心里的秘密,阿渔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江氏替她道:“反对你喜欢徐五爷?傻丫头,在侯爷心里,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他舍不得现在就把你许出去,所以乍然听说你有了喜欢的人,他下意识就想反对,但昨晚侯爷跟我说了,他十分欣赏徐五爷的为人,还说徐五爷配你也算合适呢。”
阿渔做梦似的望着母亲:“真的?”
江氏笑着点头。
阿渔不哭了,却不敢相信凶巴巴的父亲这么快就会改变心意:“爹爹真的同意了?”
江氏如实道:“那到没有,他只说等徐五爷来提亲了再考虑。”
阿渔一怔,自家人讨论的真情实感的,或发怒或委屈或来劝和,徐潜那边到底怎么想?他会来提亲吗?
阿渔没有把握。
她知道上辈子徐潜对她痴情一片,这辈子,徐潜并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
不过没关系,她才十三,只要徐潜没有看上别人,阿渔就会继续接近他,直到他动心。
心情平静了,阿渔忽然觉得好饿,因为父亲那句训斥,昨晚晚饭她都没吃。
“谢谢娘,还是您最疼我。”阿渔坐起来,抱住母亲撒娇。
女儿重展欢颜了,江氏开始刺探起来:“阿渔还没告诉娘呢,你是何时喜欢上徐五爷的?”
阿渔有点害羞,但她愿意告诉母亲徐潜有多好。
虽然只说了这辈子徐潜对她的三次维护,一次坚持给她参与抽签的机会,一次帮她躲过了被三皇子纠缠,一次将她抱到山洞免了名节受损,但小姑娘每句话里都蕴含了对心上人的无限情意,甜甜濡濡的声音,羞羞答答的芳心,听得江氏都跟着羡慕起来。
羡慕女儿芳华正好,羡慕女儿可以遇到这样君子的徐五爷。
“给娘看看那两样礼物。”江氏忍不住道。
阿渔点头,熟练地翻出她藏在箱笼底下的胭脂盒与吊坠匣子,抱到床上给母亲看。
江氏先看的胭脂盒,那细腻匀称的粉釉看得她都喜欢的不得了。
“徐五爷一个大男人,怎会有这种物件?该不是他专门为你买的吧?”女儿喜欢徐潜,江氏便试着往徐潜也喜欢女儿的方向解释。
阿渔不太确定:“他说是皇上赏他的,他留着无用才送了我。”
江氏很意外:“可皇上为何要赏他姑娘们用的胭脂盒?”
阿渔心中一动,莫非徐潜又撒谎了,胭脂盒就是他特意买的?
果真如此……
阿渔看向母亲,江氏看着女儿,娘俩一对眼,都笑了。
阿渔害羞了,赶紧打开首饰匣子掩饰。
江氏一下子就被那硕大的红宝石吊坠吸引了视线,这么大的宝石,得值多少金银啊?
“如此贵重,他肯定喜欢你了吧?”江氏一边摩挲红宝石一边对女儿道。
阿渔没把握,见母亲注意到了吊坠上面的赤金蛇头,阿渔虚心道:“娘,你知道这蛇是什么意思吗?”
江氏笑得可开心了:“傻丫头,你连自己属什么都忘了?”
阿渔一愣,她生肖属小龙,小龙也就是,蛇啊!
再看那个金色的蛇头,阿渔惊喜极了,徐潜居然都算过她的生肖了!
江氏将红宝石吊坠塞给女儿,信心十足地道:“等着吧,最迟明年徐五爷便会过来提亲了。”
阿渔摸摸吊坠,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踏实。
但她无法在短短时间就若无其事地去见父亲,因此到了父亲要回府的时候,阿渔就提前回桃院了。
曹廷安惦记女儿一日了,傍晚没在江氏这边看到女儿,曹廷安心里就一咯噔。完了,女儿真被他吓到了!
“阿渔呢?”曹廷安问江氏。
江氏垂眸道:“才走没多久。”
曹廷安刚要问女儿为何没留下来等他一起用饭,注意到江氏回避的神色,曹廷安忽然懂了,女儿故意躲他呢!
曹廷安顿时心浮气躁起来。
江氏决定以静制动,默默地观察自家侯爷。
曹廷安心不在焉地吃饭,脑海里全是女儿与徐潜。
夜里歇下时,他问江氏:“你没劝劝阿渔?”
江氏叹道:“劝了,只是,只是她第一次喜欢人,没那么容易死心,恐怕还要劳烦侯爷去给她讲讲道理。”
曹廷安皱眉。
女儿都敢询问他的意见了,足见她被徐潜迷得不轻,这时候江氏去劝女儿死心,女儿肯定更加以为他坚持反对,也就是说,女儿今晚躲着他,都是因为江氏说错了话?
想到这里,曹廷安克制地瞪了江氏一眼:“谁说要她死心了?”
江氏第一次挨他瞪挨得如此舒坦,佯装害怕自责,她低下头问:“您,您的意思是……”
曹廷安揉揉额头,哼道:“明日你告诉她,就说我不反对她喜欢徐小五,但两年内徐小五不来提亲,我就另给她安排一门亲事。”
江氏暗喜,表面却一副恭顺的样子:“好,我明白了。”
可在曹廷安眼里,她这样又不正常了,昨晚明明还挺心动让徐潜当女婿的。
莫非也嫌他刚刚语气太重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生气,沐浴的时候,曹廷安就将江氏拉进了桶里。
“昨晚冷落你了,有没有想?”曹廷安抱着小妻子问。
江氏:……
这一晚,江氏为了女儿险些累断了腰。
——
有江氏从中说和,父女俩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只是曹廷安明言禁止阿渔再去国公府。
笑话,他怎会再让女儿巴巴地主动去给徐潜占便宜?
平阳侯府的姑娘还没这么缺夫婿。
心事被父母所知,阿渔也不好主动要求去徐家做客,好在母亲的提醒让她看懂了徐潜的情意,心里有了慰藉,阿渔便没那么急切地要见徐潜了。
女儿乖巧懂事,曹廷安越欣慰,就越看徐潜不顺眼。
臭小子什么意思,都公然去侯府调戏女儿了,在宫里见到他竟还跟没看见一样?
早朝散后,再一次目睹徐潜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曹廷安真想从背后踢他一脚!
太生气,六月里为炽哥儿的周岁宴准备请帖时,曹廷安特意交待江氏,只给国公府西院的三房、四房发帖子。
江氏为难:“这不合适吧?”
曹廷安瞪眼睛!
江氏怕了怕了,只好按照他说的办。
曹廷安还阴森森地强调:“不得让阿渔知道。”
江氏苦笑。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平阳侯府大摆宴席,为曹廷安的嫡三子炽哥儿庆周岁。
这等场合,阿渔猜到徐潜不会过来,故而她一心一意地等着看弟弟会抓什么。
曹炼、曹炯兄弟俩负责在门前迎接宾客。
宾客名单兄弟俩都看过,记得大致都有哪些客人,因此,当镇国公府的马车出现时,兄弟俩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名门望族之家的马车也是分等级的,通常一家之主的马车最气派,而普通姨娘出门只能坐最低等的骡车。
放到镇国公府,身份最尊贵的是徐老太君,似徐三夫人、徐四夫人,出门的仪仗与普通官家夫人没什么差别。
按照请帖,今日镇国公府来的宾客只有徐三夫人、徐四夫人,可迎面而来的华盖马车,分明是徐老太君大长公主的座驾啊!
曹炯看向曹炼。
曹炼定了定神,侧身吩咐刘总管快去请父亲、继母出来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