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子一口气憋在心口，既不知道怎么解释，又自欺欺人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时候，楚凝笑着回来了，不止是她，还有提着两个保温饭盒的傅一。
傅军国的房间里就有一张干净的桌子，傅一将手上的东西放在饭桌上，一层层外取，饭菜的量不多，菜还是不少，三人喜欢的菜都有。
而且一看样子，就知道是从傅家带来的。
“就在这儿吃吧，待会儿还要回去办公呢。”楚凝说着，为两人拉开椅子。
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傅老爷子在心里点点头，很是满意楚凝这种工作第一的态度，三人在位置上坐下。
他们很少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便尽量快速吃完饭，放下筷子，老爷子擦擦嘴，睨了楚凝一眼：“说吧，你什么时候瞄上裴经理的？”
楚凝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上次多啦和裴经理项目组合作的时候。”
她倒是也不掩饰，楚凝再有勇有谋，毕竟对于管理公司还是没有傅军国有经验。
哪怕他们不是一个路数，但傅军国傅齐修的经验、看法依旧相当重要。
而且她从老爷子的态度知道——他会告诉她的。
果然，傅军国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你倒是看得长远。”
随即他便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裴经理留着，他去年不干实事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他现在做事是能推则推，可我还是让他霸占着那么大一个项目的总经理，你理解吗？”
楚凝愣了一下，但稍微一想便有些明白，傅军国又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呢？裴经理到底什么德行，他也很明白。
她像是在想什么，保持着沉默。
傅军国只是淡淡说：“大家都觉得我只爱惜老员工，为了让其他员工有个盼头，当然，这确实是一方面，但这不是主要方面。”
说完便不再说话，给楚凝思考时间。
楚凝依旧沉默，片刻，她眼睛微亮，带着一分不可置信：“您是留着他占位置！”
傅军国眼里闪过笑意，也带着欣赏：“没错，我是留着这个位置给齐修的人，裴经理是我培养起来的人，我年纪也大了，齐修这两年就要接任董事长。他升任董事长的第一把火，同时也给他提拔人的机会。”
他停顿一下：“你倒是会捡便宜，被你给用了。”
楚凝露出笑容，也不生气，只是看向傅齐修。
傅齐修忙摆摆手：“我都没有想到这个，再说了，我也不想做董事长，爸你多撑几年，等凝凝再成长一些，直接让她接吧，我年纪也不小了。”
听到这儿，傅军国想拿拐杖揍人了。
“我还活着，你说什么你老了？”傅军国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让你接吗？你个没出息的！”
当初是以为傅元锦将来要接管傅氏，云锦年纪还小，傅齐修肯定还要给他撑十几二十年才行。
但万万没想到，傅楚凝有这个天赋……
老爷子想到这儿，摆摆头，将自己脑袋里面的思绪甩开。
他怎么又在想楚凝接管傅氏呢？！
“那今天董事会……”楚凝开始询问。
傅军国忙收回思绪，认真听了起来，也认真回答。
纪氏。
今天是纪山姜第一天进公司，纪家高层都知道纪二少今天要来，也知道这个纪二少是纪家的私生子。
但员工知道的并不详细，他们只知道——
今天纪总带了一个长得特别帅的男人！
怎么有那么帅气的男人？！
纪氏私下议论纷纷，员工们热议起来，也开始打听纪山姜的情况，唯一打听到的情况是——
那是纪总的助理，也是他的二儿子。
那不就是高富帅？！
一时之间，纪山姜的名字在各大员工群热议起来，很多人开始拿他和纪扬灵对比。
不得不说，单论长相，他确实脸比纪扬灵长得更好，但纪扬灵温文尔雅的气质也非常受人青睐，员工们只能含泪总结——
纪总怎么这么会生？！
他们怎么没有长得这么好的儿子呢？！
但对于纪氏的高层来说，他们知道的情况更多，有些人皱眉，有些人震惊，还有一部分人意味深长。
当然，更多的人在观望。
已经有一个铁板钉钉的继承人的情况下，纪家为什么要带另一个儿子进公司呢？
要是亲兄弟也就罢了，据说还是不太对付的同父异母兄弟。
这么个情况……可就值得观望了。
纪老爷子今天来了公司，显然是给纪扬灵站场，今天一直带着纪扬灵忙进忙出。
而纪长松则带着纪山姜在身边，他以为他只是想要给扬灵一个不痛快，也以为他什么都不懂，需要一点点现教。但万万没想到，纪山姜好些事情都可以帮他处理。
说是助理，其实纪长松原本是带他进来打酱油的，可他竟然还真的能做事？！
——这是一天之后，纪长松发现的事情。
等带着纪山姜在公司待了几天，再给他安排事情，他就可以自己完成了。
他非常聪明，说过一次的事情，基本上都能记下来，秘书教他的，他马上就能用。
这可真是让纪长松刮目相看，他满脸带笑地拍拍纪山姜肩膀：“我纪家的孩子，果然天生就聪明。”
纪扬灵在公司的事情上面，非常有天赋，纪山姜也是这般，一点就通。
纪长松第一次觉得，纪山姜以前那么混的日子，真是耽误了他的天赋，要是早早开始培养，必然也能做出惊人的成绩。
“还行。”纪山姜挑眉，说话慵懒又漫不经心。
他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哪怕是做着正经的事情，看起来也是一副吊儿郎当，非常让人无语。
相较于纪扬灵而言，纪山姜缺乏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那是作为继承人接受了二十多年精心教育才拥有的气质。
哪怕纪扬灵同样年轻，说话做事总是让人觉得非常可靠。
纪山姜手上动作不停，处理好之后直接打印，装订好，交给纪长松：“好了，你过目吧。”
纪长松下意识接过，纪山姜已经拿起衣服，转身离开。
“山姜！你去哪儿了？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纪山姜边走边随意地摆摆手：“不回去，有事。”
纪长松：“……”
他大概能够猜到，纪山姜又又又找傅楚凝去了。
纪氏刚刚下班，纪山姜打车到傅氏的时候，楚凝还没有出来，她每次总是要多留近一个小时。
他等了十几分钟，楚凝和傅一的身形才出现在视线中，两人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傅一一直点头。
“嗨，好巧。”纪山姜露出笑容。
他头发又剪了，刘海往上吹，露出好看的额头，穿着一套灰色西装，显得整个人越发出尘。
楚凝面无表情：“……可真巧。”
他跑到傅氏门口，和她偶遇，又假模假样说一句“真巧”，他自己都不会信的。
楚凝像是想到什么，停下脚步：“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还有空过来？”
“下班了呀，我又不加班。”纪山姜态度漫不经心，站在楚凝旁边。
男俊女俏，远远看去，确实相当般配。
楚凝有些无语，等傅三车子开到面前，傅一给她拉开车门，她坐了进去。
傅一正要跟着进去，纪山姜伸手，摁住车门：“我和小铃铛、元锦约了，他们都在盼着我赶紧过去，我没车。”
他看着楚凝，眨眨眼睛，一脸单纯。
傅一皱眉：“你可以……”
“上车。”楚凝突然说。
纪山姜立刻笑容满脸地钻了进去，傅一只能坐在前排，保姆车送去保养了，傅三今天开的另一辆车，楚凝和纪山姜坐后面，傅一就只能坐副驾驶座了。
车子朝着傅家而去。
纪山姜开始还算规矩，片刻，往楚凝方向挪一点。
见她没反应，再挪一点。
还没反应？再挪！
还差一点，两人就可以挨在一起了。天气已经暖和起来，都穿得不厚实，靠近后是不是就可以感受到楚凝的温度？
四舍五入一下，他们是不是亲密接触了？
纪山姜嘴角笑容荡漾，屁股用力，准备继续挪动最后一点点。
“你要是再动，就给我滚下去。”楚凝声音淡淡，视线看着电脑，翻看着文件。
纪山姜浑身僵住，老老实实坐下，遗憾地看着两人之间那仅剩的一点点距离，无声叹口气。
片刻，他伸手，将楚凝电脑合上。
楚凝眼里闪过恼怒，抬头看向他：“你——”
纪山姜先发制人：“在车上看电脑对眼睛不好，为了不戴眼镜，你还是戒掉这个习惯吧。”
楚凝眼睛半眯，带着冷漠：“纪山姜，你在我的地盘上对我说教？”
“你也可以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他眨眨眼睛，眼里带着期待，好似恨不得楚凝现在就去他的地盘撒野一般。
楚凝：“……”
这人脸皮实在太厚。
电脑已经合上，傅一赶紧伸手拿过去，抱在手上，她已经说了楚凝好几次了，但就是没有什么作用，她忙起来根本不听。
这个纪山姜，倒还是有点用。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楚凝看向坐在旁边的纪山姜。
进纪氏只是一时的事情，他早晚要离开。
而且按照楚凝对他的了解，这人也待不了多久。
“先待着，给纪扬灵找点不痛快再说。”纪山姜根本不藏着掖着，他突然半眯着眼睛看向楚凝，“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他的表情陡然变了，声音醋味十足：“你是不是担心纪扬灵？！你还喜欢他？！”
他那个眼神和已经磨牙的动作，充分说明了——楚凝要是真的承认了，他就要咬死她。
楚凝又想不雅观地翻白眼，忍了下来，面无表情：“我并不担心。”
纪山姜嘴角往上。
楚凝：“因为你斗不过他，小心别被他收拾了。”
纪山姜嘴角笑容僵住，楚凝看见他的反应，眼里带了笑意，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嘴角也微微往上。
“你这么看不起我吗？”纪山姜声音低沉。
楚凝收起笑意，微微皱眉。
她没有看不起他，只是实话实说，她心里有一分纠结，要解释吗？怎么解释？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纪山姜已经笑着说：“你肯定是在担心我！”
楚凝：“……”
好了，不用解释了。
这个男人的脸皮实在太厚了！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不是。”
“我觉得肯定是，你放心，纪扬灵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
“我没你想的那么没用。”
“……”
“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以后别搭理纪扬灵就行。”
“……”
“我要是被他欺负了，你给我做主吗？”
“……想太多。”
纪山姜一路上都用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楚凝耳边絮絮叨叨，她偶尔冷着脸回复一句，偶尔不说话，眯着眼睛，冷脸看他。
前面的傅一和傅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惊涛骇浪。
傅一时不时往后看，眼神奇怪。
她跟着楚凝时间已经不短了，自诩也是非常了解楚凝的，看似很不满意纪山姜，甚至觉得纪山姜很烦，可她一没有让他闭嘴，二没有让他滚下去……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她家楚凝对纪山姜明显和别人不一样呀！
车子就这么驶进了傅家，纪山姜跟着楚凝往里面走，门口有个脑袋探头，看着来人。
“山姜——”是傅元锦激动的声音，“姐。”
片刻，小铃铛也跑了出来：“楚凝！山姜！”
纪山姜小跑过去，拍一下元锦脑袋，又拍一下小铃铛，脸上笑容灿烂：“咋滴，这么想我？”
傅元锦撇嘴，欲盖弥彰：“切，谁想你了啦，才不是我！”
“真的吗？那我走了。”纪山姜脚步一顿。
傅元锦下意识拉住他。
“哈哈哈——”纪山姜笑得相当得意，一手搂着一个，回头，看向楚凝。
他笑容依旧灿烂，单纯干净犹如孩子，他怀里搂着的傅元锦和小铃铛，也同样嘴角带着笑，与其说是一大两小，不如说是三个小朋友。
楚凝脚步微顿，那种令人微微心悸的感觉又来了。
很陌生，又很奇怪，但很柔软。
“楚凝——”小铃铛喊了一声，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楚凝缓缓露出笑容，快步过去：“来了。”
“你最近都是在傅家吃晚饭吗？”纪长松眼神奇怪，相当迷惑。
他这个儿子这么厉害吗？傅家人现在应该很不想见到他们纪家人吧，纪山姜是怎么成功在傅家吃上晚饭的？
按理来说，楚凝不会嫁给纪扬灵，必然也不会嫁给纪山姜啊。
纪山姜拿起手上的东西，正要回答，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靠近，这个脚步声有些熟悉，纪扬灵走路和别人带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而且刚刚秘书说过，纪扬灵马上就要过来。
他推测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纪扬灵，嘴里的话立刻变了：“傅家为什么留我吃饭？当然是因为凝凝，她带我进傅家的，傅爷爷和傅叔叔态度都很好，尤其是楚阿姨，对我非常好。”
脚步声停止，那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也没有发出声音。
纪山姜眼里闪过笑意。
他这话也没错，他跟在楚凝后面进了傅家大门，不就等于楚凝带他进傅家？
傅军国和傅齐修对待他的态度——视若无睹。
按照两家现在这个关系，他们没有将他赶出去，不就是对他已经很好了？
他和元锦以及小铃铛能玩到一起，楚秀珠对他也还不错，有时候还会关心几句，说两句话。
纪山姜觉得，自己刚刚那话也算是实话，不是编出来刺激纪扬灵的。
纪长松没注意到纪扬灵已经在门口了，他只是相当吃惊地看着纪山姜：“他们竟然对你还挺好？那你和傅楚凝……”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担忧：“你既然和傅楚凝已经相处不错了，还是先不要说出去，扬灵毕竟还是很喜欢傅楚凝的。而且他们原本就有婚约，这才刚解除婚约不久，你再等等吧。”
他还是怕太伤害纪扬灵了。
“那不行，等凝凝工作稳定，我们也该订婚了。”纪山姜挑眉，余光时刻盯着门口。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进来的纪扬灵走了一步，出现在门口，沉着脸，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声音有些冰冷：“爷爷让我拿过来的，您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下达下去。”
纪长松表情有一分错愕，刚刚他们的聊天……纪扬灵听见了多少？
他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你刚刚都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纪扬灵挑眉，嘴角带着冷笑，“听见我父亲支持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哥哥有婚约的女人在一起吗？”
“这……”纪长松有些心虚。
他确实觉得对不起纪扬灵，算起来是纪家的野心毁了纪扬灵和楚凝的婚约，现在因为纪山姜喜欢楚凝，他也没有反对，这本就很伤害扬灵了。
只是他心疼纪山姜，心疼这个从小就吃够了苦的孩子，这孩子在傅楚凝面前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只有傅楚凝才能让他丢开浑身的戾气。
纪山姜掀开眼睑：“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纪扬灵嘴角的笑容更冷了，他转身看向纪山姜，脸上的表情非常冷漠：“我不认。再说，就算你和她在一起又怎么样？我不会放弃的。”
这是当初他和楚凝有婚约的时候，纪山姜说的，现在他还给纪山姜。
纪山姜气得磨牙，手捏紧，握成拳。
纪扬灵转身就走，身形寂寞、孤寂，脚步有些凌乱。
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几乎将他心里填满，一想到楚凝，就像是心里被挖出一块，实在痛得钻心。
纪扬灵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纪氏，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这个想法，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纪家的继承人，所有人也都认可他是纪家未来当家人。
他想不想要，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想要父爱和傅楚凝，可纪长松心里只有纪山姜，不管纪山姜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纪长松始终爱着他、护着他、依着他。
对比起来，他这个大儿子像是一个笑话。
继承人又怎么样？父亲对他的感情浅薄至极，至于爷爷……看似很好，实则也不过是对待未来继承人的态度。
楚凝是他喜欢的女人，可这个女人现在身边站着的也是纪山姜，她带他进傅家，留他在傅家吃饭……
纪山姜、纪山姜，什么都是纪山姜的，他几乎是拥有他最想要的一切。
所有人都觉得纪山姜可怜，可纪扬灵就真的很幸福吗？
纪扬灵皱着眉，一边走一边捂着心口，脚步凌乱，脸色渐渐有些苍白，背影孤寂。
“纪山姜！你不要再总刺激你哥行不行！”纪长松瞪着纪山姜。
纪山姜皱眉，并不说话。
他心里也不好受，因为——楚凝对他远没有当初和纪扬灵好。
曾经，她会和纪扬灵低声交流着，说说笑笑，配合默契，从工作到生活，从生活趣事到古今大事……但她对自己，多数时候是因为他死缠烂打，要是他不缠着她，她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搭理自己？
纪扬灵还是那么喜欢楚凝，是不是有一天，当没人能够阻拦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会重新在一起？
纪山姜想到这个，呼吸一滞，有些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