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纪山姜看起来总觉得穿得特别单薄，但衣服披上身这一刻，里面厚重的皮毛和很暖和的温度让楚凝觉得，他平时其实也不是穿得那么单薄的。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楚凝立刻取下衣服，还给纪山姜：“不用，我马上就回去了。”
她说话的时候是看着纪山姜，也就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一下子低沉下去，眼里也带着难过。
他不说话，不接。
楚凝只能往他怀里一塞，可他还是没接，衣服直接掉在了地上。
里朝下，绒毛一瞬间和雪亲密接触，偏巧地上的雪被人踩过，带着湿漉漉的泥水。
楚凝一愣，声音带了歉意：“对不起，我……”
“没事，我和她挂完铃铛就把她送回去，你回去吧。”纪山姜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随即转身，背对着她。
楚凝张张嘴，说：“好。”
停顿片刻，看着他瘦削的肩膀说：“年后我会和扬灵订婚，你可以叫我楚凝姐，欢迎来家里做客。”
她在提醒他，她即将是他的嫂子。
说完，她转身离开。
纪山姜久久没动。
走到拐弯处，楚凝回头看了一眼，纪山姜将衣服随意地搭在了桃树上。
她无声地叹口气，揉了揉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受，这种感受在那天雪夜，纪山姜背着谭宇飞爬上来的时候，就隐隐有了。
今天听到他用嘲讽的语气说着小时候，她心里同样像现在这样，被一种说不出的感受笼罩。
楚凝皱眉，摇摇头，将困惑收起来，回了傅家。
小铃铛看看楚凝消失的方向，看看纪山姜，迷惑：“楚凝！楚凝！”
纪山姜只穿了保暖衣和毛衣，他蹲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眶有些红：“小家伙，你说我讨好你做什么？你又不能帮我追她，也不能帮我阻止她嫁给纪扬灵……我为什么要对你好？”
他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还是温柔地举起小铃铛，让她继续挂铃铛。
小铃铛一下子就从楚凝离开的困惑中走出来，露出笑容，认真挂着铃铛。
外面很冷，开始吹冷风，纪山姜一点没觉得冷，只是眯着眼睛——
风真大，眼眶都给他吹得湿润了。
傅楚凝站在傅家前院的客厅前往外看，心里非常复杂。
这么冷的天，他有把那件衣服穿上吗？
好像外套已经打湿了……
小铃铛也穿得不是很厚，小家伙要是感冒可怎么办？
楚凝这样想着，去找了两件厚衣服，一件红色的小孩子外套，一件……黑色的大羽绒服。
她脚步匆匆，直接从侧门走到桃树下面。
纪山姜一动不动地举着小铃铛，小家伙很认真在挂着铃铛，挂好一个，她就喊：“铃铛！铃铛！”
他还是一动不动，直到小铃铛的手都拍在他的脑袋上了，他才小心地将她放下，再给她解下一个铃铛。
这样一个别人眼中暴戾的男人，可以温柔地举着一个小孩子很久很久，哪怕她的手打在他的脑袋上，他也一点不生气，乖乖将她放下。
——他和别人口中的纪山姜，其实不一样。
楚凝上前。
纪山姜听见了脚步声，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她，眼里带着不可置信。
她怎么回来了？！
楚凝已经换了衣服，厚实了很多，手上抱了两件衣服，一件递给纪山姜，他麻木地伸手，接过。
另一件她蹲下，给小铃铛穿上。
“楚凝！楚凝！”看见她又来了，小铃铛眼里带着高兴，小手紧紧抓住她。
纪山姜没说话，只是盯着她，仿佛在确定是不是做梦。
她又回来了，还给他带了衣服！
“还不赶紧穿上。”楚凝皱眉，看向他。
“哦。”他僵硬地应了，给自己裹上羽绒服，视线依旧呆滞。
楚凝收回视线，看向小铃铛：“山姜哥哥很累了，今天不挂了好不好？明天暖和些，我们让文叔叔找人带你来挂铃铛，好不好？”
小铃铛还没说话，纪山姜抢答：“我不累，别人不懂嫁接铃铛，只有我会。”
最后那话是说给小铃铛的，完全是哄骗她。
但小铃铛信了，她非常信赖纪山姜，重重点头。他顿时眉眼带笑，将小铃铛抱起来，让她继续挂。
小铃铛开心地挂了起来，纪山姜脸上笑容带着得逞。
楚凝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却看着他微微出神，他好像很少这么单纯的笑，上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还是在纪家，那天他将她摁在沙发上，声音沙哑——
你来看我吗？
楚凝猛然摇头，将自己的思绪抽出来，然后看着面前两个人继续挂铃铛。
她等小丫头挂完，然后带她回去。
剩下也不是很多了，再高的位置挂不到，低矮的枝丫已经都挂上，小铃铛皱眉，看向纪山姜，又看看树。
她其实有时候很聪明，比如现在，她指着高的枝丫，喊着：“山姜！山姜挂！”
楚凝皱眉，摸了摸小铃铛的脑袋：“小铃铛，明天再继续好不好？”
这小丫头何时和纪山姜这么亲密呢？
小铃铛拉着她不撒手，抿了抿唇，无声抗拒，这丫头其实有时候很倔强的。
纪山姜却直接抬脚，踩在桃树的一个枝丫上面，用力往上一蹬，整个人就上了树。
树上原本就堆了不少雪，他这一上去，树上的雪哗哗往下掉。
“唔——”楚凝惊呼一声，拉着小铃铛后退。
纪山姜看见了，幼稚地继续摇树，树上堆积的雪不断往下落，逼得楚凝和小铃铛不断闪躲。
“哈哈哈哈！”纪山姜笑容轻快，看着视线一直盯住楚凝。
小铃铛也跟着笑，很高兴：“雪！雪！”
小丫头竟然笑出了声，非常难得。
楚凝刚刚升起的恼怒就被这两人笑得消失了，她一脸无奈，摇摇头，瞪了纪山姜一眼。
“掉！掉！”小铃铛却还要闹着掉雪花。
纪山姜立刻笑着晃动桃树，上面掉下稀疏的雪花，已经比不得前面两次了。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树上，笑着看着她们，笑容单纯、真挚。
树还微微晃动，上面的铃铛摇着作响，小铃铛在楚凝旁边，看着树上笑得开心。
楚凝忍不住也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眉眼弯弯，眼神温柔。
她自己都没发现。
纪山姜挂得很慢，非常刻意的慢，好在下面两个一个不懂，一个以为他是为了安全。
他挂一个要低下头，看看楚凝还在不在下面，挂一个就要低头看看。
可任由他再慢，也挂完了。
他下树，楚凝正低头同小铃铛说：“乖乖跟楚凝回去，今天已经在外面玩了很久，铃铛已经挂完了，回去好不好？”
小丫头点头。
纪山姜脚步微微顿了顿，楚凝已经牵着小铃铛看向他：“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除夕快乐。”
他僵硬地点点头。
楚凝牵着小铃铛往侧门走，他看着两人的背影，看着她们一步步越走越远。
“哎——”他突然出声，有些急促。
楚凝回头，微微皱眉，眼神疑惑。
纪山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大概只是想再多看一眼，他结结巴巴：“衣服……还给你……”
“不用。”楚凝摇摇头，回过头，拉着小铃铛继续走，很快就走到了侧门处，即将消失不见。
“哎——”他再次出声。
即将迈进侧门的楚凝再次看向他，微微皱眉。
纪山姜有些傻气地挠挠头，声音很低：“那个，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楚凝看着他，缓缓露出笑容。她五官精致，眉清目秀，肌肤莹白，犹如雪色，霎时间天地便只剩这一抹颜色。
纪山姜的天地。
纪山姜回到纪家，家里已经在准备晚饭了，纪家人坐在沙发上，说着纪扬灵和楚凝订婚的事情。
“初三见面把日子定下来，年后订婚，肯定这一年你们不会结婚，还是要盛大些，等日子定下来，就开始策划吧。”老爷子声音带笑。
“好。”纪长松点点头。
“扬灵呢？”老爷子又问。
纪扬灵露出笑容，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可以。”
纪山姜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顿时沉下了脸，一脸阴郁。
“山姜，把衣服给我吧？”梅阿姨笑着伸手，想要接过纪山姜手上的黑色羽绒服。
纪山姜下意识移开手，不让梅阿姨碰，他紧了紧手上的衣服，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抱着衣服，也不看沙发上的人，阴郁着一张脸上楼。
纪长松疑惑地看了眼他手上的衣服，不明白怎么出去了一趟，就换了衣服。
他是自己买的？
还是换好了衣服才出门的？
纪扬灵则沉下脸，紧紧盯着纪山姜手上的衣服。
他这个无所顾忌的弟弟，会这么宝贝地抱着的衣服……
是她给的吗？
纪扬灵闭眼，手捏紧，指甲掐在掌心。
正月初一，楚凝在家和傅家人一起过的。
正月初二，一家人去了楚家，见到了傅楚凝的外婆和舅舅。
楚外婆是个温柔的人，也很喜欢楚凝和元锦，拉着两人一起玩了很久，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要不是正月初三要和纪家正式见面，商谈订婚的事情，楚外婆还要留着他们过一夜的。
正月初三，德艺轩。
纪家人先到，只来了纪老爷子，纪长松、唐佳和纪扬灵。纪长柏一家人以及纪山姜，都没有在场。
傅家也是四个人，傅老爷子，傅齐修、楚秀珠和楚凝。
两家人一见面，立刻就亲热的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唐佳态度非常好，好的不可思议，大概是纪家人说了什么，以至于她眼神里竟然带了对楚凝的欢迎，再不像之前的排斥。
他们不急着说婚事，先是聊着家常，服务员端着一道又一道的菜上桌，气氛和谐。
而此时，纪山姜拉着石头在喝酒。
他已经喝了很久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喝到眼睛半眯，就连石头都看不下去了，眼神担忧：“杜老大，别喝了，再喝下去就要进医院了，哪有人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喝的，你这都喝了一上午了！”
“进医院？”纪山姜讥讽一笑，“下地狱都行！”
“杜老大，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没追上那位傅家大小姐？”石头声音试探。
纪山姜看向他，揪住他的衣领，眼眶都红了：“追上？她今天都要和人谈订婚的事了！”
“啊？”石头一愣。
纪山姜又喝了起来。
石头有些想劝纪山姜放弃吧，那傅家大小姐肯定是不好追的，而且人都要订婚了……
但看到杜老大这样子，他又有些心疼。
于是，石头拍了拍纪山姜，随口安慰道——
“杜老大，想开些，万一他们这亲事谈不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