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原本是打算同这宴玉好好聊一会,原本在她的设想里,两个人应当是一见如故,君臣相谈甚欢,她凭借一些站在巨人肩膀上总结出来的思想征服这位天才匠人,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被对方单方面的引为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死,她也不需要对方为她出生入死,好好研究武器就行。
但是和宴玉见面的结果和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别说好好聊下去了,乔青是真的怕自己再多看两眼宴玉,就会忍不住反悔。
两者洽谈完毕,宴玉起了身要离开,乔青也没有拦,只吩咐高福:“去送一送宴郎。”
宴玉走在前头,高福紧跟其后,乔青本来在桌前坐着,等到两个人要开门的时候,乔青便言:“再过两日是六月初六,也是朕的生辰,朕会在宫中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宴郎既为国师,可会入宫赴会?”
她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努力露出和善的表情:“宫城戒备森严,国师的封号还未下来,宴郎若是想入宫,须得提前说好,朕会安排人亲自去接宴郎。”
后者看了她一眼,皇帝笑容看起来虚假又勉强。
明明完全没有必要笑的,但是因为无法看清楚乔青的命格,宴玉也无法推断出她的真实想法。
上天给了宴玉非常多的东西,可也收走了他同人共情的能力。
他对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平常通过别人对他的恶意和喜欢来判断对人的态度,然后再分析对方的面相来决定自己的回答。
可是乔青的面相他没有办法看得清楚明白,在这种需要做决定的时候,难得犹豫了一会。
年轻天子的笑容虽然虚假,却没有对他怀疑恶意,应当不是鸿门宴。
宴玉便点头:“明日辰时,我会在宫门等候。”
回答简洁又高冷,说完就走,丝毫不带留恋。
乔青得了确定的结果,也没有再留,摆摆手示意高福可以带客人走了。
等屋内仅剩她一个人,乔青连着喝了几口茶冷静冷静,原本微苦醇香的茶仿佛突然变得苦涩难耐,让她从头苦到脚。
聘请高尖端技术人才,她本未想过亏待对方。
住宅、护卫、仆从,厨子,绝对不会少了宴玉半分。
反正宫里太官令刚淘汰了一大批厨子,正好可以送给宴玉。
可宴玉问的是赏钱。
这可不是小数目,而是一万万钱啊!
一万万钱银子,这么听好像没有太夸张,具体是多少钱呢,按照齐国的换算标准,一两十六钱,一斤十六两,一万万钱,就是六百二十五万两银,六十五万两金。
按照齐朝物价,乔青算了一下价格,六十五万黄金,约等于三十二亿软妹币。
乔青心痛至极,感到格外惋惜,明明是个出尘之际的神仙郎君,怎么就能满身铜臭味呢!这家伙完全就是钻到钱眼里了!
得了消息的魏寒也从度支司一路赶了过来,匆匆忙忙到三楼来的时候,还跑得满头大汗。
“臣魏寒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向天子行礼,又在屋内梭巡。
看到屋内只有乔青一人在,他不由得面露失望。
乔青瞧见他神情,语气幽幽:“不用找了,人已经走了。”
魏寒不由瞠目:“可是臣得了消息赶来,用了不过一刻钟。”
这酒楼定位高档,本就是冲着达官贵人们的荷包来的,因此选址也在接近宫城的地方,离度支司不算远。
他一路跑上来的,刚刚在楼梯上还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在门口喘了好一会,平复了呼吸,这才敲门觐见皇帝。
“朕同他谈了也不过一刻钟,人已经走远了,暗卫还跟丢了。”
这个人身手应该很不错,反侦察能力也很强,也难怪顶着那样一张脸在京城待了一个多月,愣是没有谁找到他的来历。
见魏寒眼里光都黯淡下来,乔青这才说:“行了,用不着惋惜,过两日他会出现在朕的诞辰,倘若他真的有魏卿说的那般好,他会成为本朝国师。”
钱她可以给,前提是宴玉能够创造出远超这笔钱的巨大价值。
没有现代化科技的传播,就算是她把宴玉打造成国际巨星,她估计也收不回本钱。
想要从她口袋里掏这么大一笔钱走,若是没有本事,那就等同于找死。
“你且回去吧,过几日朕会督促他尽快加入兵火营,尽快研制出连弩。”
这一万万钱连带国师之位,支付的绝对不是仅仅一个连弩的价格,倘若宴玉能大大提升齐朝国力,那她自然有办法把这笔钱翻倍赚回来。
毕竟无论是什么年代,军火都是最烧钱的。
要是武器研制的足够快,她还能把淘汰下来的产品暗地里卖给他国。
没见到人,魏寒就不便多久留,见天子并无要事吩咐,又匆匆退了出去。
送宴玉出去的高福已经回来了,看到乖巧听话的小福子,乔青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她今日定下这么一笔大的投资,也该买点东西犒劳犒劳自己:“走,小福子,朕带你去长安街逛一逛。”
高福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就陛下和奴才吗?”
他的眼睛像是夜里的星河,齐朝没有后世那么严重的大气污染,夜晚的时候仰望天空,经常可以看到夜幕之上繁星璀璨的银河。
乔青本想说,伺候的人哪里只他一个,最后却说:“就你我主仆二人。”
反正跟在她身后的暗卫就像是影子,至少在旁人眼里看着,就她们两人。
高福脸上的欢喜便瞬间藏不住,一下子溢出来。
受到他的感染,乔青心情也愉悦了两分。
算了,大美人都是赔钱货,还是小福子这样的小美人好,几百个小美人可比一个大美人省钱多了。
再说了,初见最为惊艳,一年到头对着大美人一张脸,也会看得有抵抗力。
而小美人养三百六十五个,也就需要一点钱,还能做新郎,日日不重样。
咳,话题扯远了,她去吃点好吃的找补回来。
宫里做个饼子,因为太官令的人员十分冗杂,成本是民间的数百倍,乔青从自己的伙食费里扣了钱拿去给宴玉,自然要在吃的上多找补些回来。
经过齐朝数百年的经营,长安街十分热闹繁华,乔青逛了约莫半个时辰,高福的身上差不多就挂满了纸袋子,高福拿不下的,便让跟过来的暗卫提着了。
大部分是吃的,其余的都是些小玩意,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没有几个钱。
出来的时候,乔青是特地兑了一些碎银子的,觉得价格公道的,她就买下来,倘若碰上觉得她是冤大头,一味想占她便宜的卖家,乔青连砍价都懒得浪费时间。
还有些大件些的东西,只记下了名字,会送到乔青在京城一处宅子上,她用的是化名,也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的意思。
不然的话,这京城怕是到处都会充斥着这是天子买过的东西,吃过的饼子这样的广告。
差不多日落西山,天色将暮,乔青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长公主府。
因为偶师的案子,梁王一入京,乔青便知道了他的踪迹。
但是梁王并没有入宫见她这个皇帝的意思,考虑到生辰将近,对方又言是来为她这个天子祝贺,乔青也便没有宣梁王觐见。
梁王入京的理由,从明面上讲,好像有点道理。
毕竟太子变天子,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可前两年梁王的亲兄长过生辰,梁王也只是派使臣送来了昂贵的礼物祝贺,作为太子的乔青,也是同样的待遇,就是礼物比天子的那份便宜一些。
梁王入京之后,就差人在京城打听人的消息,说什么为了她过生辰,乔青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信。
长公主的门人是识得当今天子的,毕竟以前田皇后未逝世,乔青这个太子就来过长公主府。
高福上前递了牌子,门人便忙对乔青行大礼。
“奴才这边去为陛下通传。”
乔青却大踏步的直接进了门:“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给姑姑送些吃食。”
那些小纸袋里的食物她每吃一点就饱了,乔青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十分克制,没有撒到哪里都是,反正回去也是赏赐宫人,拿来送给长公主正好,还省了买礼物的钱。
到底是天子,再怎么不守规矩,也无人敢拦她。
反正大长公主正在后院,青天白日的,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乔青顺着丝竹声入了院子,然后就见到了一列美人,还有在美人面前做总指挥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穿得和进宫见她诉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写着张扬二字。
不仅是装扮华丽,大长公主表情也十分傲慢,抱着双肘看着眼前卖力表演才艺的美人。
她的身边站着个容貌十分俊秀的年轻儿郎,看起来应当不过二十岁,穿着和大长公主同样的红色,手里还端了个水晶碗,碗里盛着的是一串晶莹剔透的紫玉葡萄。
这年轻男人的声音又甜又腻:“殿下,来,啊……”
很显然,这年轻郎君便是长公主的面首之一。
死了一个心爱的面首对她的打击也只有几天而已,她该怎么享乐还是享乐。毕竟对大长公主来说,只是一个命贱的奴才,死了就死了。
望舒公主是天上月神,那奴才不过是地上一抹污泥,她都为了那奴才差点弄死九卿之一,难道还能指望堂堂公主为了奴才守丧嘛,那样说出去她都会被人嘲笑的。
忘了旧日情郎的大长公主从善如流张嘴,含情脉脉的和新欢对视,然后含住葡萄咽下。
那年轻郎君显然是故意的,食指碰到了大长公主的嘴唇,然后白如玉的脸就飞上两朵红霞。
乔青看了眼这人半露不露的胸膛,穿成这样,还故作纯情,真的是鸡笼都关不住了。
偏偏大长公主十分受用的样子,表情很是惬意。
要不是这里还有其他人,乔青都要怀疑下一秒她是不是亲上去了。
其实乔青倒是多想了,现在大长公主干的是正事,便是被这年轻郎君勾得起了火,她也不会在这个院子里做这种事情。
乔青实在看不下去,没忍住咳了两声:“咳咳!”
丝竹之声中传出这样清亮的咳嗽声显得十分刺耳,大长公主便恼了:“谁咳得这么大声,没听着奏乐呢!”
乔青声音含笑:“是我不好,扰了姑姑雅兴。”
大长公主听得乔青声音,怒意便在瞬间收敛的干干净净,变脸功夫堪称一绝。
“陛下造访,真是让我这个小院子蓬荜生辉。”
她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情郎,后者立马拉拢衣衫,非常识趣的捧着葡萄退了下去。
“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姑姑今日都没有好好准备,穿成这样就出来见人,实在是让陛下看了笑话。”
到底是靠着天子吃饭,梁王虽然已经入了京城,但是也没有对她释放什么重要的信号,就算眼前的是自己的小辈,大长公主也不敢拿半点长辈的架子,语气亲昵,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拉近同天子的关系。
“姑姑是天上明月,穿什么样都好看。”
乔青示以高福和侍卫把那些吃食放下来:“朕闲来无事,在长安街闲逛,吃到一些不错的吃食,正好走到大长公主府,想着许久未见姑姑,便进来看看。”
她听闻大长公主和梁王走得很近,还在想进来的时候兴许能在这里逮着梁王。
两个人是十分虚伪地交流了一番,乔青便打算起身回宫。
不过大长公主又喊住她:“陛下既然有闲情,可否帮妾身看看,这些人跳得好不好。”
乔青这才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美人身上,这院子里大概占了有二十两个燕瘦环肥的美人,或小家碧玉,或是清冷如画,妩媚明艳,总之各色款式,应有尽有。
这些美人得知乔青这个天子的身份,除了最开始福身行礼,剩下时间都在偷偷看“他”。
这下被偷看的人和偷看着一对视,这些美人雪白的脸颊上便飞上一朵朵红霞。
这含羞带怯的小眼神看德乔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这个姑母,当年同她那个便宜渣爹关系好,就是因为送进来不少美人。
连带着那位极受盛宠的丁夫人,都是在大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入了先帝的眼。
大长公主做女儿的时候,只要承欢膝下,就能讨皇帝的欢心,做妹妹的时候靠送美人,现在做了她这个天子的姑姑,不会还是想送她女人吧!
要靠着她养的女人,就等于是吃她的钱,别说几个,一个乔青都不想要。
想到宴玉那张脸,乔青心中一股悲愤之情,她语气便带了几分不悦,当场翻脸:“朕还有国事要处理,便不同姑母一同玩乐了。”
说罢,乔青甩袖便走。
天子来的时候还是面带笑容,如三月暖阳,走的时候却是怒气冲冲,让大长公主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连带着看这些美人都带了几分恼意:八成是这里哪个惹了天子不快。
高福见天子走远,抬脚便走。
他走之前,饱含深意地叹了口气,还刻意看了大长公主一样。
他果然被大长公主拉住:“高公公,陛下方才怎么怒了”
她说的时候,一边从自己的腰间解了荷包,把沉甸甸的银子塞进高福袖中。
高福压低声音:“陛下先前在外头,为一倾城美人斥了巨资,几乎掏空私库,殿下却还要给陛下送几张吃饭的嘴,陛下自然高兴不起来。倘若殿下有心,不若用黄金打个美人,陛下定然大喜。”
提点完这两句,他就拉出自己的衣袖,快步追了上去。
等到坐上备好的马车,高福又凑到乔青跟前,然后把方才大长公主给的荷包递给乔青。
“陛下,这是方才大长公主塞给奴才的。”
乔青颠了颠,还挺沉。
“你方才同她说了什么”
高福便如实说了,一个字都不差:“奴才就是想,那位玉郎颜如皎月,的确是胜过大长公主府上所有美人。”
乔青脸上带了两分笑意:“既然是她给的,这钱你收着吧。”
小福子凭本事得来的钱,哪有给她的道理。再说了,如果大长公主真的听进了小福子的话,那就是为她立了功,有功该赏。
乔青说赏赐就是真赏赐,天子富有四海,自然是看不上这么点钱的。
高福乖巧道了谢,把钱袋有放入袖中。
他身上钱不多,这笔钱正好可以拿来买些东西,陛下生辰,肯定会收到千万份价值不菲,挖尽心思的贺礼,也不少他这一份,可高福还是想为天子准备一份。
乔青受了启发,从大长公主府出来,又去了一趟梁王府邸。
梁王封地多平原,十分富饶,钱财比大长公主可多得多,既然他打着为她贺生辰的名头,乔青自然得让梁王大出血。
暗示加明示,乔青问梁王要了不菲的生辰礼,感觉自己回血不少,心情总算舒畅,这才打道回宫。
答应给那宴玉的钱,她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拿出来那么多的,至少得先看到了他的本事才行。
而研发新武器,少说也得十天八个月吧,也不是很着急。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乔青认真思考起给钱的模式。
她本来是想要打算给对方黄金的。
黄金密度大,份量重,三万九千斤黄金,总体积可能就是二十个电脑主机那么大,不占地方。
但那样的话,就不够壮阔,金子的确是能够闪瞎人眼,可是黄金可是硬通货,别看现在和白银是十比一的兑换,但黄金储量远远不如白银。
从未来升值的角度来算,还是给白银合适。
其实给虚拟的货币是最合适的,每年齐朝都会收很多税上来,但大额流通的主要是纸质货币、抵作物资的粮食、而不是实物的黄金白银。
屯田,养兵,能让军队,让百姓吃饱饭的粮食对乔青来说,比黄金白银更珍贵。
乔青也想过给铜钱,但是想了想那个画面,还是银子好,体积数量都足够庞大,而且也不容易一次性搬走。
白花花堆在那里的一座银山,足以震撼那个宴玉了。
往好的方面想,指不定是这位脾气古怪的谋士在考验她,不是真的想要她的钱呢。
乔青打起鸡血,决定还是早些筹备够银两,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而宴玉回去之后,就开始着实筹备一万万钱。
他回了宅子,从密室取出令牌和银票,便去连通了齐国、楚国的通宝钱庄兑钱。
那钱庄的掌柜得请了贵客入内,见了令牌,便知道这个是钱庄幕后的真正主人。
他忙对宴玉行了大礼,又道:“这样大一笔钱,钱庄里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许得小的下令,从各地分庄运来。”
“需要多长时间?”
“少则十天,多则月余,不,半月。”
主子要钱,他们不能拖时间。
宴玉皱眉,他本来是用银票最为方便。
可过两日就是天子生辰,十天,时间拖得太长了。
“罢了,这些银子不取了。”
他离开了钱庄,又去见了玉扇和阿宝。
两个人受宠若惊:“阁主。”
“你们去联系车行,寻一些马车来,后日清晨,到京北码头上接货。”
前朝修了一条大运河,就从京郊北边一直连到南洋。
玉扇点头:“您可是要运多重的货物?可是易碎品?”
宴玉说:“二十吨,不是易碎品,是一些雕像。”
金子很结实,摔不烂。
阿宝把胸脯拍得作响:“阁主放心,我和师兄一定把事情办好!”
两日之后,京北码头上来了一艘大船。
晨光熹微,玉扇师兄弟二人连着车行的人早早便在码头边上等候,他们的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也没有多少知觉。
船靠了岸,阿宝一眼就瞧见了自家阁主,在微光中,他们阁中就像是天空上的启明星,耀眼又明亮。
船上呼啦一下下来许多的人,然后十多个的大汉,吭哧吭哧拖着用红布的货物过来,红布包着的都是从天易阁拖来的雕像。
一共十二个雕像,这些大汉费了老大力气,慢慢拖了过来。
玉扇和阿宝在岸边看得着急,飞身上了甲板,跑过去帮忙,他们习了武,有力能扛鼎的本事,却也为这雕像的份量吃了一惊。
什么东西,这么重。
见阿宝眼睛圆瞪,很是吃惊的模样,宴玉背着手,对阿宝道:“里头是一点金子。”
甲板上的风吹起红布,露出雕像金灿灿的真容。
宴玉看了全部货物的体积,又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材质,他意识到阁主的意思就是,这二十吨的雕像,都是金子。
他默默在心中流下了柠檬味的泪水:这也算一点金子的话,他也好想要有这么一点金子,一点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