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炸

能将横滨尽收眼底的山丘之上,郁郁葱葱的山路之间,有一处能看到海的墓地。

轮船汽笛声掠过海面,成群红嘴白鸥倏地惊起,四散飞去。

它们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桓,最后又在墓地落脚,小尖嘴毫不留情地啄向四仰八叉躺在墓碑前的蓝披风少女。

“哎呦别啄了,疼……”

Yoko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标准RPG游戏场景,死亡后在墓地复活。”

少女揉着眼睛,懒洋洋地嘟囔着,挠了挠后脑勺,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但头发散了,渔夫帽也不知道飞哪去了。

不久之前,她和太宰被博多一脚踩进阵眼,之后就像掉进一个刮着龙卷飓风的无底洞。

一开始他们还努力抱紧对方,免得被吹散,结果没一会儿就败在未知力量下。最后人被吹散不说,Yoko绑头发的小皮筋还被太宰扯掉了。

“博多那个家伙,就为了个破拉面,至于吗!”

Yoko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起来打量着眼前的墓园。

这地方她有印象,但是空气中给她的“味道”,却不是之前熟悉的那个横滨,甚至她的能力也被压制,对城市的掌控力几近消失。

周围立着几座崭新墓碑,刚刚Yoko屁股底下还坐了一个,墓碑前堆放的白色花束已经被她压扁了。

她余光瞥过去:“真是对不起哦,等我重新——”

话音一顿,她看清了墓碑上的黑色英文刻字:

「港黑先代首领太宰治,在此长眠」

Yoko:“谁长眠?”

那个太宰治?

死了?

等等,港黑先代首领???

他可真有出息啊。

Yoko心里感慨着。

这样看来,她是来到了几十年后的未来?

想到这些,Yoko的目光不自觉移到墓碑上的小字忌辰,她扒拉着手指算了一下,小声嘀咕:“不对啊,按照之前的时间点,这才过去五年吧?”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墓碑,捂着脸喊出声:“也就是说,他就活了五年?小命也太脆了吧?”

想到某种可能,Yoko烦躁地绕着墓碑走了一圈,刚好看到墓碑后面还有几行字。

手刻的字体看上去狂野不羁,语意却充满怨念——

「这家伙是跳楼死的,留下一堆烂摊子,很令人火大。谁要是下去了,顺便帮我狠狠揍他一拳。」

「此人毕生仇敌,中原中也留」

Yoko:“……”

刚夸完这家伙有出息,结果还是自杀了吗?

特么还成功了!

仿佛看到自己的股票跌到崩盘,少女悲从心起,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

“阿治治,你死得好惨啊!”

旁边走过来一位老婆婆,看样子是来扫墓的。她见Yoko哭得那么可怜,动了恻隐之心。

“姑娘,节哀顺变啊。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这些被留下的人必须好好生活下去才行。”

老婆婆拍着少女的后背帮她顺气,语气温和地问:“这位去世的人,是你的情郎吗?”

Yoko抹着眼睛,抽抽涕涕地说:“不,是我儿砸。”

老婆婆看不懂英文,但不妨碍她会脑补。

——孩子没了,怪不得这么伤心。

看Yoko年纪不大,她安慰道:“没事,那么可爱的孩子,一定是去天堂享福了。你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

Yoko泪奔。

“好不容易养那么大一只的儿砸,说死就死,太没良心啦。而且他肯定不是上天堂,他那么黑泥,绝对是下地狱的呜呜呜……”

老婆婆狐疑的看着Yoko,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当妈的怎么还诅咒自家儿子下地狱呢?

好心的老婆婆决定换个思路安慰对方。

“令郎怎么去的啊?”

“嘤嘤嘤,跳楼自杀。”

老婆婆以为小孩子最多就是意外或者病逝,没想到竟然是自杀。

“呃,跳楼啊。”她迟疑了一下,说:“那令郎生前一定过得不开心吧?死亡对于他来说是解脱,是疲倦之后的休憩,他只是做了一个对于自己来说更轻松的选择。”

“我知道啊,可是我真的很努力想让他开心。”

Yoko捂住脸哭得很难过:“阿治治,你别想不开呀。除了跟爸爸谈恋爱以外,爸爸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呜呜呜——”

老婆婆彻底僵住。

这女孩自称爸爸,难道是变性人?

儿子想跟爸爸谈恋爱,爸爸不愿意,所以儿子自杀了?

这都什么事啊。

“唉,我老啦,已经不懂你们年轻人了。”

老婆婆摇摇头,拍了拍Yoko的肩膀,背着手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Yoko在太宰的墓碑前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后的黄昏,她抹掉眼泪站起来,干燥的风拂过海蓝色的裙摆。

她想,必须先弄清楚这个时间点的真相。

关于太宰治为什么会成为港黑首领,为什么会跳楼自杀。

当然,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回去。

极其微小的草叶摩擦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像灵巧的猫,更像幽灵。

——训练有素,人类仅凭听力很难察觉到的声音。

Yoko猛地转过身,夕阳下,赤铜色头发的青年露出错愕的眼神。

四目相对,她忽然嗓音沙哑:“你……”

青年挠了挠头发,语气有些无奈:“之前接到委托,说是墓园有鬼在哭,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啊。”

他放下枪,看着Yoko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

“横滨晚上并不安全,尤其是这个人的墓前,你还是快回家吧。”

Yoko愣了愣,试探地叫他:“织田作?”

听到这个称呼,青年的神情更奇怪了。

“大家都叫我织田,会这样称呼我的只有……你是谁?以前认识我吗?”

Yoko沉默片刻,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之前这么叫你的还有谁呀?”

织田作用下巴点了点她身后的墓碑,含糊道:“就是躺着的那位。”

Yoko凌乱了。

太宰治死了。

织田作不认识她。

这到底是个什么操|蛋世界啊?不是五年后吗?

·

最后Yoko被织田作带回了自己家,她也再次确认,这里真不是五年后。

而且织田作、竟然、收养了、15个孩子!

15个!他是要组建军队吗?!

最大的幸介已经上国中了,咲乐刚念小学,还有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闹闹哄哄,把织田作的家衬托得像个孤儿院。

“我真是小看你了,织田作。”

几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把Yoko当成猫爬架,在她身上攀来攀去。

“啊……这是头发,别扯!”

少女拽回自己的头发,一脸梦幻地看着红发青年,问他:“养这么多孩子,工资够用吗?”

织田作点点头,很老实地说:“姑且还是够的,武侦的薪水很丰厚。哦,还有稿费,之前我获得了新人赏。”

“哇,你还在写吗?”Yoko眼睛一亮:“那本最想写的已经完成了吗?”

织田作并没有质疑Yoko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只是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都在这里,但我没有能将它映射到现实世界的工具和技术,就像只拿一根冰杖,在世界最高峰前无所适从的登山家。”

“不要丧失自信啊,织田作!”Yoko语气很郑重,握拳给他打气:“要是你都不写,世界上就没人可以写啦!”

听到这句话,织田作再次愣住。

Yoko眨了眨眼睛:“怎么啦?”

“这些话,那个人也说过……”

Yoko这一次没有再问是谁,因为她猜到了。

所以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啦!

没有活着的太宰治,没有擂钵街义校,熟悉的人没一个认识她,原本应该在港黑工作的织田作却在武侦上班,还收养了15个孩子……哦,现在算她16个。

织田作想了想,给出一个让人崩溃的回答:“其实你是第17个,第16个今晚有工作,不回来。”

这还不算什么惊吓,直到她看到同样在武装侦探社工作的芥川,并且从织田作嘴里得知,他就是那第16个。

戴着草帽,身穿破旧西装长外套,领带打得很规矩的芥川,正一脸认真的和同事宫泽贤治在农田里挥舞着锄头,嘴里还念叨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题——

“农药的混合比率……”

“烟碱类农药对生物圈的影响……”

“是的,那么就用菊酯类制剂……”

Yoko露出惊恐的表情。

原谅她再次吐槽,这到底是什么操|蛋世界!

·

见到芥川的起因,是因为Yoko跟织田作提出想加入侦探社。

夏目漱石的三分构想,在原先的世界她就听说过,不过那个世界的侦探社起步没多久,这个世界多出五年,侦探社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也许是因为某种规则,这里没有城市意志或者神明的存在,它就像世界发展到一定阶段,分出的一支小树杈。

Yoko能力被压制,无法通过对城市的掌控擭取信息,侦探社作为和黑白两道并立的灰色组织,应该可以打探到一些消息。

作为织田作的“新养女”,有了养父的推荐,见到社长并不难。福泽社长让Yoko和国木田独步切磋一下。

然后Yoko一拳把国木田捶飞了。

“啊,对不起!”

她连忙跑过去扶起国木田。

这样看来,她不就只剩下大力女的人设了嘛!

讨厌博多,讨厌冬木,你们还我横滨之主的桂冠!

少女打量着长大后的金发眼镜青年,再次陷入思考:小老师也跑到侦探社了?按照织田作和芥川都在侦探社这种置换原则,难道原先的世界,国木田后来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Yoko瞥了眼国木田那张天生正义的脸,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可怕,最好是她想错了。

“以你的实力看,加入侦探社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之后还会有一项测试,通过测试才能成为正式社员。”

还有测试?!

呜哇她最怕这个了。

Yoko紧张地搓手手,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可是我没上过学,测试能不能降低下难度,小学三年级以下的可以吗?”

——给大家讲个真实的笑话,某学校的校长,没上过学。

福泽社长目光一顿,板着脸继续说:“测试内容不能告诉你,这是侦探社的传统。”

“好、好吧QAQ”

要考试了,她该从几年级的书开始看起?

见过社长后,织田作又带她去见同事,然后她就在田间看到了挥洒汗水的老农……啊不,芥川龙之介。

Yoko:“那个,我有个变强的方法你可以试试,用罗生门做倒立俯卧撑——”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芥川的回答非常佛系:“真正的强大不是武力,而在于人心。懂得这一点的在下已经不是野犬,目前正在为怎样成为一个人类而修行。”

——简单说就是学做人呗?

Yoko的表情十分扭曲。

她不死心地追问:“那个,你知道太宰先生吗?”

身为迷弟,怎么能不对这个名字有触动?

“太宰?港口黑手党的太宰治吗?你打听他做什么?”

芥川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甚至带着几分凶恶:“解决案子,取得成绩,帮扶弱者,证明自己不是恶人,这才是我的目标。”

Yoko不是很想说话。

“嘤嘤嘤这个世界怎么这样啊?”

她转头就去抱织田作的胳膊哭诉。

“人间不值得啊,织田作……”

连芥川都变得不好玩了,怪不得太宰选择一了百了。这个冷冰冰的世界,只有织田作能给她一点温暖。

然而一想到他的温暖已经被平分成17份,Yoko哽咽声就变大了。

“我太难了哇啊啊啊……”

为了表达对世界的愤怒,她晚上抱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偷偷跑到太宰墓碑前。

她要在他坟头蹦迪!

她要让他死不瞑目!

让你跳楼!

让你自杀!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不同于任何意义,你就是绿光——”

“从此你在我心里,只剩绿色——”

她彻底解放,当什么破太阳;

她要去谈恋爱,谈个几百场!

乱七八糟的音乐里,有人扛着铁锹慢悠悠地走过来。

“我还在想,谁会在我坟头放这种音乐。果然是你啊,阿横。”

长风衣裹绷带,渔夫帽下黑发乱蓬蓬的少年走到墓碑前,“咣当”一声扔下铁锹。

他看着呆愣的少女,抱着臂似笑非笑道:

“你真是总能给我惊喜。坟头蹦迪,嗯?”

最后那个“嗯”微微上扬,威胁力十足。

“你你你你你——”

Yoko颤抖着手指向他,半天吐不出一个整句。

这是十六七岁的太宰治,是跟她一起掉进阵眼里那个!

他头顶还戴着她丢的小红帽!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Yoko一脸怨念地看着少年。

随即她注意到太宰扔下的铁锹,瞬间被带偏重点:

“你要掘坟?!”

哇靠,这家伙狠起来连自己的坟都挖!

太宰治,你真是个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