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帮忙把电话给阿横。”
话筒里传来这样一句带笑的声音。
“我不要接。”
Yoko手背在身后,板着脸,抗拒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没办法了。”织田作像是看出了什么,停顿片刻,对电话对面的人说:“阿横不太想接呢。”
“是吗~”
对面的少年拖着长声,隐隐带上几分威胁:“昨天的玫瑰花——”
Yoko劈手夺过手机,凶巴巴地低声吼道:“什么事!”
“正经事,我需要阿横的帮助。”太宰见好就收,没再讲骚话,而是以安静的陈诉语气说:“我被扣在博多了。”
Yoko一愣,“噗呲”笑了。
“不是吧你,小白脸的愿望真的实现啦?”
“扣住我的人不是住吉组。”
那边太宰的声线微微沉下来,多了几分审量:“棒球帽,小脏辫,一身潮牌,手里总是拎着根球棒。这样的人,阿横认识吗?”
博多?!
她要搞什么?
Yoko哑然,幸灾乐祸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对面一沉默下来,太宰秒懂。
“看来阿横真的认识她。”
Yoko皱起眉:“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那倒没有,对方只是把我当人质,要求你亲自来一趟。”
太宰话锋一转,话音里带上了一点抱怨和委屈:
“我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回横滨,住吉组也拦不住我,现在被扣在博多,阿横要负大部分责任哦。”
“不要往我头上甩锅,要怪就怪那个扣住你的人啊。”
太宰轻笑一声,缓缓说道:“阿横,昨天的玫瑰——”
“我去,我去行了吧!”Yoko陡然打断太宰:“博……那个谁在你身边吧?叫她接电话。”
——博?
太宰不动声色,将手机递给面前的棒球帽少女。
“喂,你绑那条青花鱼干嘛?!”
Yoko火冒三丈的声音隐约从电话那头传来。
“哦呀,这么在意这个人?”
博多做了美甲的手指轻轻敲在球棒把手上,语气漫不经心:“那你应该不介意亲自过来接他一趟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
博多幽幽地说:“没什么,就是想跟你打一架。”
Yoko听到这么不负责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去你的主场跟你打架?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你不想来也得来。”博多翘着二郎腿,瞥了眼太宰。看到那张笑得很无辜的脸,她没好气道:“这帮横滨人跑到我的地盘搞事,我留他一命不说,甚至都没揍他,已经够有诚意了吧?”
她冷笑着,一字一顿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撕票?”
Yoko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做了什么?”
“掀了住吉组,挑了华九会,搅黄了福冈大选,把我看好的继任市长给咔嚓了,最后还想在这儿挖角,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Yoko:“……”
她瞬间有种过年时吃红豆年糕汤,结果把年糕卡在嗓子眼里的闷塞感。
太宰治,你长能耐了哈?
横滨都不够你发挥,跑到别人的场子搞破坏是吧?
你就作死边缘大鹏展翅吧,看我救不救你!
Yoko深吸一口气:“你帮我告诉那家伙,他是条成熟的青花鱼了,可以自己刮鳞片去内脏下油锅炸了,记得多放辣椒。”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织田作疑惑地接过手机,问道:“怎么了?”
“太宰在博多干了点大事,被硬茬子扣住了。”
Yoko倒是异常冷静,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他的那些行动,想必有森鸥外的授意,现在翻车了还想把我诓过去做打手,想得美。只是——”
Yoko抿了抿嘴唇,皱起眉。
她觉得博多的态度有点奇怪。
织田作重复道:“只是?”
“嗯,没什么。”Yoko摇摇头,朝他笑了笑。
横滨和博多的关系一直不好,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不过彻底爆发的原因非常无厘头——是因为拉面。
正宗的日本拉面分为四种:横滨拉面,博多拉面,札幌拉面和喜多方拉面。其中横滨拉面历史最久远,甚至横滨还有一个拉面博物馆。
博多不是很服气,还跟横滨大放厥词:“你有拉面博物馆,我这里还有‘博多豚骨拉面团’呢。”
Yoko后来特意查了一下,发现那个什么拉面团就是一群杀手组建的业余棒球队,和拉面没半毛钱关系,于是痛斥博多“挂羊头卖狗肉”,两座城市就这样杠起来了。
当然,拉面战争姑且只能算导|火索,两座城还有许多细碎的摩擦。
矛盾的产生,从来都不是因为一件小事,而是无数小事的叠加。
不过原因都非常幼稚,其他城市——尤其是东京,都懒得调停。
矛盾归矛盾,在Yoko看来,博多并不是个打架时喜欢占便宜的城。她如果想打,会非常有仪式感,公证人和裁判一个都不能少,三局两胜,地点也要选择其他城市(一般都是倒霉的冬木)。
“所以她引我过去是几个意思?”
Yoko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手机忽然响了,她一看是太宰,无奈地接起来:“就算你提玫瑰也不好使,不去就是不去。你们港黑是不是就可着我一只羊薅毛?”
“爸爸。”
太宰突然说道。
Yoko傻眼了。
“你……叫我啥?”
“阿横不是总说‘父子关系不可逆’吗?”
太宰的语气平静而温和,但Yoko总觉得有飕飕凉风从手机里冒出来。
她沉默良久,再开口时五味杂陈:“太宰治,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能屈能伸。”
“阿横想要了解更多的我吗?”太宰的语气忽然变得格外欢快:“愿意一层一层剥开我的心吗?”
“……不了,我怕你是洋葱,呛鼻。”
“所以,来吗?”
Yoko手虚握成拳,放在唇前,轻咳两声,话音里有压抑不住得意:“既然你都这么叫了,那……也不是不行。”
太宰终于叫她爸爸啦!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博多为她争口气。
官方盖章的父子关系,反正她已经录音了,以后再有玫瑰花之类的幺蛾子,直接开门放录音。
社会主义父子情,我就不信你敢玩年下,哼╭(╯^╰)╮
·
太宰挂断电话,抬眼看着面前的炫酷girl,用谈判台上做交易的语气说:
“阿横答应了。现在,小姐该告诉我‘书’的真相了吧?”
博多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挑挑眉:“我们又没定契约,你觉得我会信守承诺吗?”
太宰眼中闪过短暂的愕然。
黑手党之间的情报交换,一向信守等价原则,因为毁约的人结局都很惨。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流氓的了。
博多不屑地“呵”了一声,转身就走。
“小姐不说的话,我不妨猜一猜。”
太宰慢条斯理地说:“‘阿横的‘书’并不完整,你们手里想必也有一部分。”
“你们这个组织的成员,手中都拥有能够改变现实的‘书页’,却一直没有使用。能够忍心舍弃眼前利益,所图必定更大。”
太宰目光阴郁,唇角分明是勾起来的,淡淡的笑意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你们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翻天覆地吗?”
这句“翻天覆地”,不过是基于Yoko有可能是神明的随口胡说,没想到话音刚落,太宰就被博多掐住脖子。
“你真以为我会看在那家伙的面子上不杀你?”
博多弯下腰,阴鹜的眼神盯着少年,一字一顿道:“别以为你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多重要,我就算现在掐断你的脖子,她最多就是跟我打一架。”
“小子,不要试图理解你这个层面无法触碰的东西。”
太宰眼神暗了暗。
现在的他,无法触碰……吗?
“你杀了我,自己也不会好受。”
他启唇,轻声说了句:“锁链。”
博多瞳孔一缩,手指骤然收紧。
太宰完全喘不过气,大脑充血,窒息的濒死感袭来,他却笑出了声。
“你们这个组织的成员,代号都是城市呢。有东京,我猜你应该是博多,阿横的话……横滨吧?你们是掌管城市的神明?”
所以阿横才会收养孤儿,创建义校,不辞辛苦不计回报的想让那座城市越来越好?
像是被泼了冷水,博多突然冷静下来。
她松开手。
“神明?”博多嗤笑一声:“你倒是拿出点对待神明的敬畏心啊?”
不再被太宰激怒后,她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捏起太宰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一副弱不禁风小白脸的长相,怪不得那家伙都不来救你。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啦。”
“哇哦?”太宰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阿横心仪的是哪种类型?”
博多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应该是长着芭比脸孔的肌肉兄贵。”
顿了顿,她说:“你符合的只有脸。”
太宰唇角笑容一僵:“您在开玩笑吧?”
之前Yoko看上的坂本,也不是这种类型啊。
“如果没有金刚芭比,降低点要求的话,能空中劈叉也可以。”
哦,坂本确实会空中劈叉。
“轰——!!!”
大门猛地被人踹开,灰尘飞扬,碎砖残渣滚到太宰脚边。
Yoko元气满满的声音从烟尘中传来:
“把我那么大一儿砸还回来!”
太宰彻底笑不出来了。
“看,她只把你当儿砸。”
博多怜悯地看着太宰,捞起根绳子把他的手捆在椅子上。
·
Yoko觉得博多这家伙太贼了。来之前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发现博多竟然真的只想跟她打一架!
“你有毛病吧,有本事去横滨跟我打呀?”
博多挡住Yoko的扫堂腿,且战且退,还不忘嘴炮:“你当我傻?”
“啪”地一声,Yoko踩中了什么,脚陷进去。
她低头一看:咦,这不是博多的鬼市入口吗?
“你……死乞白赖地哄骗我跑博多一趟,就是想让我一脚踩进鬼市吗?”
Yoko一脸懵逼地问博多。
她刚打算抽出脚,却发现脚竟然卡在洞里拿不出来了。
这时,紫幽幽的亮光在她披风底下亮起来,一枚晶体碎片慢慢飘出来。
“四魂之玉?”
这玩意在她兜里揣了好久,一直跟鹅卵石珊瑚这些材料混在一起,Yoko都不记得自己还收过这种东西。
她伸手去抓,被污染的四魂之玉却像是被什么指引,自动穿过鬼市之门。
“嗡——”
一声轻响,门内突然金光大亮。
如果此时有人从地球上空俯瞰,就会发现这个国家的四座城市——横滨、冬木、箱根、博多,构成一个规整的四边形。
仿佛神明执巨笔,大地为幕,山河为镇,四点相连铺陈成卷。边缘衍生出无数金线,逐渐向中央蔓延,最终结成一个极其复杂的魔法阵,而阵眼,就在Yoko脚下。
“博多你在搞什么?!”
Yoko这次轻松就把脚抽出来了,她往后连跳两步,可那个阵眼自带追踪功能,一直紧紧粘在她脚下。
Yoko用脚尖碾了碾阵眼:“死缠烂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乖,别做stalker。”
博多看到这种情况,也愣了。
“卧槽这怎么回事?我只是想试验一下你穿过鬼市能不能把门变成特异点,人家心水大狗狗很久了!”
“把我从横滨大老远叫过来就是为了狗?你这个憨批!”
Yoko怒目而视:“这玩意到底怎么回事?它怎么总跟着我!”
“啊,冬木,一定是冬木!”博多一敲手心:“只有她能搞出这样的魔法阵!”
Yoko头有点疼,池袋的警告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小心冬木”
“给她打电话,立刻!我感觉我在下陷!”
就像踩进沼泽,越挣扎下陷速度越快,那边冬木刚接通电话,Yoko胸口以下全部被“浸没”。
突然有人跑过来,抱住了少女。
“太宰?”
Yoko觉得两人现在的状态看着实在不美观,她就像太宰正在拔的萝卜。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想唱一首“拔萝卜”。
“抱住我脖子。”
太宰咬着牙,因为过度用力,手背上都泛起青筋。
Yoko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万一也把你带下去呢。”
“抱住。”
太宰口气略显冷淡,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Yoko指尖突然颤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叹了口气,垂着眼睛,用力回抱住太宰。
少年轻笑了一声。
“如果下面就是地狱,我亦心向往之。”
Yoko:“……”
她该怎样委婉地表示她并不向往?
“对不起,打断一下你们的殉情宣言。”
博多面带歉意地走过来,说:“电话我打过了,她说这个魔法阵本来想经过测试后再告诉你,但是既然已经阴差阳错触发了,那……你就安心的去吧。”
“开什么玩笑?!”Yoko不敢置信地瞪回去:“她的意思是不打算管了?”
“是啊。”博多压了压棒球帽,缓缓朝Yoko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还有一句,是我要说的——”
“博多拉面才是最棒哒!!!”
她一脚把Yoko踩进阵眼,连带太宰也跟着栽了进去。
“啊,这回舒服多了。”
博多拍了拍手,看着法阵的光芒渐渐褪去。
“我赢了,博多拉面赛高~”
·
高速公路边上,停着一辆抛锚的汽车,牌照打头是“横滨”二字。
“可恶!”
芥川砸了一下车门,愤恨道:“太宰先生正等着在下营救,怎么可以在这里止步不前!”
原地站半天也不见车经过;给港黑同事打电话求助,不是直接挂断就是没人接,人缘不佳的芥川想了想,决定跑步去博多。
风一样的芥川,疯一样穿梭在高速附近的密林里。
“太宰先生,在下马上就到,再坚持一下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