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掩埋时间的笔迹

剩下的东西,他们又大致翻了翻。

就像里包恩猜测的那样,单独摆放的那几个小箱子,只是起收纳作用的,放的都是些日常用品,他们甚至最后一个里,翻出了用旧的毛笔、和一沓写满了字的宣纸。

沢田纲吉看着那折好的纸,半天没敢打开看。

“感觉像是正在偷看别人的日记。”

他表情微妙的抽了抽眼角:“尤其还是老祖宗们,嗯,那什么的日记。”

“那什么是什么?”

小婴儿仿若无觉的眨着眼睛问他:“你是想说这些是初代们写的情书,还是怀疑这是初代们老情人自己写下的,不为人知的心路回忆?”

“……除了这,还有可能是别的吗?”

“我没说是别的啊。”

里包恩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回去,伸手拿起了那些纸页,“只是不能理解你在羞耻些什么罢了。”

“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拿到那堆画像时,不就已经猜了个大概吗,说起来,你自己都险些嫁给铃木园子过,业务应该很熟练了才对。”

说完,他瞥了瞥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两侧的蓝眼睛运动服和白发狐妖,又恨铁不成钢的睨了蠢徒弟一眼。

——人家俩的心路历程不比你曲折的多,你看哪一个像你这么沉不住气了?

一切不出所料。

那上头写的,果然是情诗。

既有汉字也有意大利语,非常规律的一体两份。

其中一份,肉眼可见的出自女性之手,字体纤细转折柔和,汉字和意大利语都写的流畅自然。

而另一份……只能说水平波动极大。

他的汉字和字母不可同日而语,丑的简直像是两个人写的。

假名微妙的介于两者之间,单个形状没问题,但是写着写着就散了。

被放在最上面的一份,看起来最精细。

它写的是一首耳熟能详的长诗,男性笔迹和女性笔迹的两份都一样的好看,女性的那一份纸页,边角处还画了一朵玫瑰花。

“怎么……”

沢田纲吉大概翻了下,疑惑:“怎么都是一式两份的呢?”

“对哦。”

夜斗也跟着他蹲那儿思考:“就算是来回传情书,也不会男女双方都写完全一样的吧?”

他满以为注意力转移成功,趁别人不注意(实则大张旗鼓)的抽了张女性的笔记的信纸出来,淡定的折了两折,抬手就要往怀里揣。

临得手前被里包恩拿手杖挡住了。

“还没看出来吗蠢纲。”

小婴儿将信纸重新放在其他铺开的纸页旁边。

“全部一式两份,是因为这些,”他用杖尖戳了戳画着玫瑰花的信纸:“这些,全部都是提前写好的字帖啊。”

“而这些,”他又点了点写的一板一眼的汉字和假名,“都是照着另外一份,仔仔细细临摹出来的。”

——什么往来的情信啊,小婴儿想,哪怕耗费火焰包裹也要放在这里,分明是某位初学者心心念念的,在向为他写字帖的人交作业呢。

“是吗?!”

蠢徒弟的声音惊讶中带着天真:“居然是初代教导乡绅女儿时抄的吗?”

沢田纲吉如是感叹到。

里包恩简直不忍直视:“虽然知道你一直接受不了铃木园子,老师不自觉的排斥她,但女性字体的主人连意大利语都很精通,明显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教别人。”

“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这是初代在教导妻子?”

“土生土长的乡绅女儿,有可能这样精通意大利文吗?”

——按照那首玫瑰花长诗也是两份的情况来看,初代一个意大利籍男子,其实连意大利语的书写练习,都是跟着她做的。

沢田纲吉没敢说,其实里包恩开口之前,他根本没分辨出那些连成串、偶尔还在小圆圈的字母,其实是手写花体的意大利文。

意大利文他就认得个“彭格列”。

那边厢,大魔王扬起礼帽,不知道从那个异次元空间里,掏了个平板电脑出来。

电脑的背面,就刻着沢田君唯一认得出来的“Vongola”。

简单的扫描之后,立刻和内部储存的文档库进行了比对,而结果证实了这个说法。

男性的意大利语笔记,确实是来自于初代。

“和他老人家当年在基地签的文件如出一辙。”

至于汉字写的丑,那可能是因为刚来。

而这份女性笔迹的主人……

“抱歉要让你失望了蠢纲。”

长期担任九代目门外顾问的世界第一杀手,慢慢翻过了屏幕:

毕竟是在彭格列过了好几个暑假的,前·首领儿预定的儿媳妇,铃木园子在彭格列名下的庄园里呆着时,该有的娱乐活动一点没少过,期间也经常会动笔,留下过不少详细的笔记资料。

其中甚至还包括一本她九岁那年忘记带回日本的暑假作业。

因为她那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桑萨斯在一起,所以连这本暑假作业的储存权限,都和首领之子、瓦里安BOSS是一个级别的。

几年过去了,不止没有删除过,还会定期进行数据修复,保证图片永远是1080P的。

——九代目那会儿还寻思着让铃木家的女儿嫁他儿子呢,最后要是真成了,这些都是美好回忆惹,他作为一个老父亲,可以说是为儿子操碎了心了。

大魔王拿起画了玫瑰花的那张信件,轻巧的举到翻转的屏幕旁边,干脆利落的给了大家展示了下,什么叫直接对照。

不巧的是,它们居然长得差不多。

“看着……就像一本笔记的前一页和后一页。”

虽然同样看不懂意大利语,汉字也学的麻麻,但夜斗很确定:“这两样,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写的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

里包恩扬了扬左手边的平板:“我能百分之一百保证,这一份出自十三岁的铃木园子,是西西里纪念日时,她写给九代目的恭贺信,同时盖了铃木会长和她自己的印章。”

而恭贺信的下一页,就是她当年外语学有所成后,用意大利语抄写的情诗。

“所以这一份。”

说话的小婴儿又摇了摇右手边的玫瑰信纸:和屏幕上新出现的1080P情诗图片比,这就不只是【大体感觉上相似】的程度了。

字体,内容,空行的习惯——甚至于在纸张角落里画玫瑰花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真是呵呵呢。

“这算哪门子前世今生啊……”

接近死机的未来BOSS君愁到挠头:“难道人前世今生不止脸长的像,连笔迹都得是一模一样的吗?”

“还有这个在信件边角画玫瑰花习惯——”

纲吉君抓狂的像是已经忘记了这些东西其实是文物,直想攥住信纸抠一下那副图案,“这东西也遗传吗?!”

“啧。”

咂舌的声音来自于他的家庭教师里包恩。

对方毫不客气的在他后脑勺敲了一把,嫌弃道:“你好歹是未来的BOSS,赶紧抽空给我把意大利语学起来,以后少做这种文盲发言。”

“这首诗本身的主题,就是拿玫瑰花隐喻爱人,写青涩的玫瑰在男人掌心缓缓绽放,画朵玫瑰很应景了。”

——按照他们曾经的习惯,如果这是一份正式的情书,那么再整点颜料上个色都不算过分。

因为诗里写的是粉玫瑰,还有一种与之配套的香水可以洒在信纸上。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你人身攻击我之前,能不能先听听我说了什么啊喂,重点明明是这为什么会是铃木园子本人的笔迹吧?”

“她难道两辈子连写字习惯都没变过吗?”

因为嚎的过于激动,看着竟有几份胆大包天到和家庭教师大小声的意思。

于是他不出所料的又被打了。

吵闹声的另一侧,全然没把【彭格列的文物】这一属性放在心上的狐妖(事实上他连这些文物的制造者都没放在眼里过),自然而然的把信纸们抖搂开,挑拣出写满了汉字的部分。

他逐字逐句的摸索过去,神色平和的看不出一点焦躁,只把它们一张一张的叠好,然后用和夜斗刚才如出一辙的神态动作,慢条斯理的全都揣进了怀里。

而夜斗本人——

——他已经忘记了【面前很可能有整整一沓子园子手写的情诗】这件事,陷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沉思状态。

当初,夜斗因为意外,收了黑崎一护这么个大活人做神器,不止解放不得,还因为对方和尸魂界的纠葛,不得不常年陪他奋斗在和静灵庭你来我往的第一战线上。

到现在他还记得,黑音成为神器后作的第一个大死,就是要去尸魂界劫法场。

而他们在过穿界门的时候,把园子给丢了。

她明明也落尽了穿界门,也该直达尸魂界,却因为意外流落了好多天,才在奸商店长的帮助下,穿着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主要是披了件男人的羽织)成功抵达尸魂界。

“说不定……”

撑着下巴的武神嘴唇轻启,“那就是园子本人呢。”

“什么玩意儿?”

被小婴儿踩着脑袋的沢田纲吉张牙舞爪的插了句嘴。

“你是说——现在的那个铃木园子,穿越时间去泡了我曾曾曾曾祖父吗!?”

这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夜斗的逻辑如此这般一顺,得出了个结论:

如果园子是去尸魂界那次才意外到的四百年前,那比起这个动辄就把“我四百年XXX”挂在嘴边的白毛狐狸——他才是最先来的那个!

夜斗越想神色就越明亮,最后连蓝眼睛都像是发着光。

“听到了没有啊狐狸!”

他还得寸进尺的冲对面招了招手:“就园子的人生经历来说,先来后到里,我是那个‘先来’的!”

然而比起他这堪称挑衅的行为,明明连感情中似乎唯一值得称道一句的基础,都因为这个可能陡然消失了,巴卫的气场却奇异的平和了下来。

比他刚才翻检情书时,那种平静无波的那种“平和”,此时此刻,妖狐的眼底更添一分灵动。

莹莹的波纹在他瞳孔深处不断扩散着,就像是雨后初晴时分,被蜻蜓匆匆点过的湖面。

巴卫长久的沉默了下来,什么回应也没有给。

反而是沢田纲吉完全无法接受。

“冷静一下啊妖怪君!”

他不止忽略掉了来自于大魔王的“闭嘴”警告,甚至差点上去扒着妖狐的肩膀晃荡起来:“这种没有理论依据的猜测,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啊?!”

说罢,十代目条件反射的想从脚边提溜个蓝波出来。

一下抓空了后,他才想起今天是突发事件,蓝波和一平都被妈妈带去公园玩了,没在他脚边大呼小叫的乱窜。

于是沢田君勉强做了个手势,比划出长长的一条来。

“我们那儿有个道具叫十年火箭筒。”

他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但十年火箭筒,它就只能管十年,每次还只有五分钟——这一下就是几百年,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

因为逻辑的顺了,整个人都欢快了起来的夜斗君,要不是还双脚着地的蹲在台阶上,此时怕是两腿都要忍不住晃荡起来了。

他虽然没有哼歌,周身却飘满了粉红色的小花花,听到棕毛少年的震惊三连问后,甚至还闲闲的抠了下手指头,才鼓着一边脸颊回答他说:

“可以穿越时间几百年的地方,我还真知道几个——说起来,园子前两天还去五百年前转悠过一圈呢——就连那家女儿的男朋友,也是在五百年前找的。”

“这事很难吗?

他说的太理所当然,沢田纲吉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吐槽,于是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家庭教师。

里包恩给了个【你自己见识短为什么要怪人家】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沢田纲吉体会不来,所以继续抓狂。

——穿越时间说起来居然这么简单吗?

还有铃木园子。

他震惊的很:动不动就一穿五百年,还说的跟旅游一样,她是有病吗?

虽然没有宣诸于口,但某种意义上很容易被看透的兔子君,满脸都写着这样的疑问句。

“对哦……”

夜斗撑着下巴歪了下头,他从一开始就没细想过,如果尸魂界误入穿界门那次是意外,园子后来又是为什么,要执着的穿越第二次和第三次呢?

他似乎无意间问过类似的问题,但园子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因为有事要办啊】

【不然谁闲着没事跑那么“远”】

除此之外,夜斗下意识瞟了眼那沉默的狐狸:除此之外,园子似乎从来没有具体说过,她有的都是些“什么事”。

时间流过命运便成了定数,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道理,能让人止不住一试再试的,八成是为了人。

——最起码电影里主人公穿越都是为了人。

园子自尸魂界回来之后,就不断的想再去战国时代,也是为了找人吗?

想到这里,他先是看着满地散落的字帖,漫无目的的发了会儿呆,后又不由自主的看了那沉默的妖狐一眼,奇异的生出了点不好言说的同病相怜。

夜斗双手抱膝,将脸颊压在膝头蹭了蹭,小声问自己:

“园子想要找的……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