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论战斗力,沢田纲吉应该还是很能打,但要说战斗欲,在他的小伙伴们没有遇到危险的前提下,那基本就是个负数。
他原本的性格,比铃木园子还要怂出去至少三百米。
这种性格的人,你要是赶尽杀绝的打到他脸上了,分分钟可能触底反弹,可一旦你好好跟他说话——甚至不需要语气太软——只要内容是有理有据的,他就一定会挠着后脑勺、用几乎是腼腆情态对你有问必答。
如果来的只是巴卫一个,这一架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但正是因为巴卫出门时的表情过于六亲不认,一次拦截失败的桃园奈奈生小姐,干脆把书包一扔,马不停蹄的追在他们(还有夜斗)后面,赶在并盛町门口,紧急追加了第二次拦截。
可惜瑞希本体是条蛇,也并没有前头那俩那么擅长战斗,具体点说:他飞的有点慢。
桃园奈奈生落进沢田家围墙塌了一半的院子时,第一波战斗已经结束了。
当是时,双方的对峙阵容和半个小时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无故打上门来的蓝眼睛神明,手里拿着把眼熟的匕首(但这大概是第三把,他脚边再次出现了碎成两半的刀刃),全神戒备似的停在一截倒塌的廊柱上。
而巴卫,狐妖周身萦绕着眼熟的冷色火焰,白发在妖力的勃发下飘扬在半空,嘴巴张张合合的,似乎正在说什么。
虽然得到了神格,但奈奈生的动态视力还是普通人的水平,粗粗环视一圈,只够她发现这样程度的细节。
还有两个不算细节的。
从只剩下栅栏底的庭院前门跑进去时,她注意到建筑残骸里,还蹲了个穿老头衫和大裤衩的小男孩。
这是个初中生吧……
对方暖棕色的头发本来就很容易给人温吞吞的感觉,加上他几乎是蜷缩着的姿态,奈奈生在跑过去的那一秒,心底情不自禁的闪过了“小孩子都打,巴卫果然还是那个冷酷无情动不动就逼她吃香菇的巴卫呢……”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下一秒,她在小男孩身侧的垫子上(原本可能是某布艺沙发的一部分),又看到了一个穿着全套礼服的小婴儿。
这个就有点不能忍了。
恐吓小男孩还能说是冷酷无情,恐吓小婴儿简直就是毫无人性!
完全没有意识到正在对峙的那俩确实不是人,也没注意到:
该名小婴儿虽然坐在被扯烂了一边的垫子上,但姿势却是游刃有余的二郎腿,手边不远处,还放了个热气袅袅的咖啡杯。
缘结神小姐原地刹车,双手举在腮边作喇叭状,深吸一口长气,大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余音悠长,绕梁三日。
然而打架(也可能正在进行打嘴仗环节,至于主题,主题除了刚才在她神社里就莫名其妙开始的【到底谁先来的】这点破事,还能有别的吗?)中的两位,没有一个人拨冗理一下她。
奈奈生这一嗓子嚎的有点长,肺活量一时半会儿没能跟上,大脑缺氧缺的眼前老半天都是黑的,双手撑着膝盖喘气,一边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碎碎念:
“我帮不了你们了……我要上学去……我告老师……”
她大概率也没意识到自己都在说什么,抽了抽鼻子后,觉得扁桃体有点疼。
过了几分钟,瑞希帮她拍背的动作稍微起了点缓解作用,恢复了些许理智的缘结神小姐心累的抹了把汗,叹气:“铃木园子是谁啊,这么大的能量……”
说完她自己先顿了一下,小声疑惑:“这名字好耳熟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那可能你家的电饭煲是铃木产的。”
属于小婴儿软绵绵的声音若无其事的在她耳边响起:“铃木财团出过一款卡通电饭煲,涂装主题是会长小女儿的儿童画,锅底还刻了名字。”
一般还说,小孩子的声音是很可爱的,他们发育不完全,不能支持大量的口型变换,说话时会不由自主的吞音,有时候甚至能把一个短句,含混出单词的效果。
黏黏糊糊的,自然就奶声奶气了。
但这些毛病这道声音都没有。
它发音清晰,条理分明且感情丰富,要不是音色实在无法隐藏,奈奈生一定会以为刚才张嘴吐槽的是个成年人。
“成年人”见她转头来看,还非常有绅士风度的摘下礼帽冲她扬了扬。
“ciao~”
桃园奈奈生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老头衫大裤衩的初中生猛地蹿起来一步,像是被咬了尾巴的猫一样,奈奈生注意到他胳膊上有擦伤,嘴角有淤青,鼻子可能还流过血。
但比起这个凄凄惨惨的外表,该棕发小男孩的精神可以说是活力充沛了。
他直直抓住了奈奈生的手臂,那个力道,称之为“钳”或许更加贴切一些,连瑞希想要阻拦的手,都被他早有预知似的直接躲了过去。
“你说谁?”
男孩的一头棕毛软绵绵的迎风招摇着:“铃木园子,是我知道的那个铃木园子?”
他抄手一指,气势汹汹:“他俩居然是为了铃木园子在打架吗?!”
奈奈生愣愣的“嗯”了一声,觉得他凶巴巴的表情下,潜藏着一层普通人读不懂的生无可恋:
为了铃木园子打架,场地为什么选他家?!
奈奈生能看懂,是因为今早上学失败那会儿,她也是这么想的。
说起来……
“铃木园子这个名字真的是越听越熟悉——”
“想不起来的事情,我一般会建议不要继续想了。”小婴儿柔嫩的脸颊鼓成两团,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上下的晃。
“比起钻这个牛角尖,这位小姐介意先为我的蠢徒弟解答一下疑惑吗?”
奈奈生听完这话,生出了一肚子的疑问。
但不知怎么的,被小婴儿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比起提出自己的疑问,她不由自主的就照他说的话做了。
但她其实也不太懂:
“大概算是争风吃醋?”
缘结神小姐组织了一下语言:“巴卫很多年前有个喜欢的人,具体什么的我也不了解,他很少说,而且一说就要发脾气,然后那位,”她指了下已经墙头上开始跳脚骂人的夜斗,“他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现的。”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感觉……”说到这里,奈奈生把“他貌似也是神明”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改口说:“他是为了铃木园子来找巴卫的。”
——这俩人早上吵来吵去的尽说车轱辘话,人声中夹杂着叮铃咣当的武器交锋,偶尔捶倒一棵大树,那造成的连锁反应又臭又长,回声都能震出去三里地。
桃园奈奈生的五感,可能还比不上圣杯战争时的园子。
蹲在房顶上本来就行动受限,只能说风往哪边刮,她就能从哪儿多听清几个字。
从她早晨模模糊糊听来的个别词汇来看,他们吵架的中心店应该是:“到底是谁先出现在铃木园子的生命中。”
“巴卫说他四百年前是最早的,但蓝眼睛的说上辈子不算。”
桃园奈奈生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幼儿园老师,复述的尽是班级内小朋友一言不合就扯哭对方鼻子的破事。
再然后……
缘结神点着下巴想了想:“再然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和解了。”
“蓝眼睛说,把铃木园子的消息告诉巴卫的人图谋不轨,得好好确定一下,巴卫说是蛤蜊……还是什么的,反正话没说完,就暴走冲你们这儿来了。”
“说起来,”奈奈生眨了眨眼睛:“那个蛤蜊是干啥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她寻思着这俩孩子(是孩子吧?)面对盛怒之下赶来的巴卫,也只受了这一丢丢的皮肉伤,很可能只是被无辜波及的路人。
“哦呀,真巧呢。”
小婴儿听到这问题后淡定的歪了歪脑袋:“你眼前这个人,就是彭格列未来的首领呢!”
桃园奈奈生:“唉?”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不是,没有,那什么……”
他反手两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崩溃的喊:“里包恩你是故意的吧,我好不容易没赶上挨揍,你时巴不得我被打吗?”
“还有,上次告诉那个狐妖铃木园子和铃木家地址的也是你吧,为什么一言不合成了整个彭格列的锅?!”
——我又为什么要单枪匹马去背整个彭格列的锅?!
那不然呢?
里包恩理所当然的嫌弃了他一眼:“逃避了战斗并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作为BOSS,要是连为家族成员遮风挡雨的责任心都没有,彭格列之前的九代首领都该哭了。”
沢田纲吉虽然怂,在大事上也一般会听从里包恩的建议,但是处久了,他偶尔也敢反下嘴。
可一旦里包恩开始蛮不讲理,沢田纲吉就知道这事没完了:
打一开始,就不是他有意逃避战斗,他的反应能力,到底比不上那个妖怪,回神的时候房顶都给削没了。
要不是里包恩反应够快,他最少还要被那只狐妖打中两次,才能燃起火焰反击。
然后那个蓝眼睛的就跳出来了。
他穿着运动服还带个围嘴,反应速度不逊于那白发妖怪,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拦住他的爪子。
运动服一边手忙脚乱的挡,还一边大声喊些“我见过这张脸”“这是彭格列未来的BOSS”“杀了他就是撕破脸,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一类没头没尾的话,听得沢田纲吉一愣一愣的,心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赏金猎人雇佣兵?
结果居然是铃木家的……
他身上主要的伤都是房顶塌了以后砸的,想罢,他揉了揉自己布满浮尘的头发,看着屋内愈演愈烈的战斗,愁的头发都要开始掉了。
两侧的邻居虽然习惯了沢田宅的吵闹,但蓝波和狱寺掐起来时,了不起毁掉一间卧室罢了。
现下整个建筑物的左半边都已经消失了,在没有足够的幻术师来维持假象的情况下,沢田纲吉觉得可能要不了多久,隔壁藤原太太就该打电话报警了。
“而且藤原太太虽然很烦,但平常蓝波弄出来的那些噪音,早就帮我们烦回去了。”
沢田纲吉十指紧握扭了扭,关节间发出轻微的响动,“她女儿过两天结婚,没必要为了和她无关的事情受伤,还干扰到自己正常的生活。”
语毕,桃园奈奈生陡然觉得棕发少年像是长高了一点,对方的头发在微风吹拂下揉揉的晃动着,她都没注意到,这男孩子什么时候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双棉线手套。
老头衫,大裤衩,配……毛线手套?
“认真的吗?”
奈奈生猛地一回头,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认真的吗,其实是喝咖啡的小婴儿说的。
他帽子上那只一直让人以为是装饰物的蜥蜴,此时已经活了过来,爬到小婴儿手边后,神奇的变成了一把枪。
里包恩熟练的拨弄了一下扳机,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能力的强弱不好对比,但妖怪,我姑且当这俩人都是妖怪,他们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都不是单纯的【强】就可以概括的,你能赢得了瓦利安的招数,甚至都不一定能打得到他们。”
“哪怕打到了,也不一定能造成理想的伤害——”
“这都无所谓!”
兔子君狗胆很大的打断了家庭教师的话:“我本来也没指望能杀了谁……”
他的语气并不算坚定,眼神却亮的惊人,“能够暂时打断他们、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引他们来追我就好了。”
“追你?”
里包恩想了想,问:“你想往哪跑?”
“后山吧。”
沢田纲吉双拳燃起火焰,果断向前迈进一步:“目的是把他们从人流密集的居民区引开,后山全是树林,唯一的建筑就是并盛神社,他们要打,就去那里打好了。”
在放出火焰前的千分之一秒,沢田纲吉下意识又去看了看自己信任的家庭教师,那一刹那,他在里包恩脸上看到的,居然是惊讶和赞赏并存的神情!
而沢田纲吉,也就是在这样惊讶又赞赏的注视中,生生被两个非人类追成了狗。
=====
一刻钟后,山林某处。
沢田君一个前滚翻落下树枝,喘着粗气,用掌心的橘色火焰湮灭了衣角沾染的狐火,觉得自己手都要被冻住了。
要不是蓝眼睛运动服也一直追在后面,还时不时就会替他拦下一些致命伤害,他怕是跑不到神社就要凉凉了。
三秒钟后,左边肩头陡然一重,他亲爱|的家|庭教师翘着熟悉的二郎腿,怡然自得的坐在了他脑袋边上。
“里包恩——啊——”
他声嘶力竭的嚎:“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帮我缓一下?!”
里包恩啧啧有声:“你现在的速度已经比我想象中快的多了,战斗果然是最好的修炼。”
然而再快有什么用呢?
那个蓝眼睛移动靠闪现的啊喂!
里包恩事不关己的摸了摸列恩,说:“撑到神社就好了。”
沢田纲吉说可算了吧:“神社前庭那么平坦,林子里好歹还有树能让我躲一……”
“躲”字还没说完,她整个人都原地绊倒,一连摔出去七八圈,左边的膝盖和脚腕都磕的生疼。
刚才房顶都搞塌了,也没这一下伤的厉害。
未来的十代目以手撑地,在跑动中艰难恢复了平衡,呸呸呸的吐掉嘴里的枯叶子,很认真的生气了。
“里包恩!”
结果犯罪嫌疑人里包恩“啧”了一声,手拿着刚才绊倒他的凶器(列恩变的),表情居然比他这个被害人还臭。
“是我的错,”他这样说道,“我居然以为数学考34分的大脑,还真有进步的可能,说起来,我确实听过愚蠢也是会传染的这种说法。”
“跟你在一起呆久了,我也变得这么天真,啧。”
语气可以说是很嫌弃了。
这种程度的毒舌只能算是基本操作,跑动中的沢田纲吉充耳不闻,借助优秀的动态视力,遥遥望见了斜前方山林间露出的一角屋檐,心头一动,脚下也跟动,想直接往山顶跑。
那毕竟是他们家的祖宅,虽然他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的……
这样腹诽着,还能稍微帮他分散一些注意力。
沢田纲吉强忍住了跑动时膝盖处的剧痛,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反身扬起大空的火焰,险险抵消了冲击而来的冷色狐火。
下一秒,他后脑勺又被锤了一下。
沢田纲吉气喘如牛。
沢田纲吉义正言辞:“里包恩你再这么弄我就生气了!”
“这话说的太客气了,”里包恩手上拎着个小锤头,谦虚道:“等你的脑子学会生气,我已经被你气死了。”
摆明了油盐不进。
沢田纲吉“啊啊啊啊——”的一路喊着跑,愣是被里包恩一锤又一锤、连打带绊的推到了并盛神社里。
神社建在半山腰的平台上,台阶虽然不长,但前庭和中庭都格外的广阔。
未来的彭格列十代目形象全无,站在鸟居前一个劲的喘气。
大魔王就那么站在一旁看着,看了会儿,突然问他:“你刚才说的那么好听,就没考虑过他俩都被引来追你后,应该怎么脱身吗?”
沢田纲吉继续喘气。
大魔王顿时更嫌弃了:“没有谋略的善良还不如愚蠢,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沢田纲吉艰难的晃了晃手指头,张了下嘴,还是没能说出话。
里包恩:“你别是想说,你把希望寄托在了那个蓝眼睛身上了吧?”
“虽然他貌似说过看在铃木家的合作上不会对你下杀手——说起来,我是不是该夸奖你一下,现在看热闹的时候也记得收集有效信息了——但是会能指望用一个不确定因素,去牵制住另外一个不确定因素,只能说你果然还差的远。”
“他要是不帮忙怎么办?”
“他要是没能追上来怎么办?”
沢田纲吉悲愤的眼里写满了【那个蓝眼睛他会闪现啊!】
里包恩也很有理有据:“可你开跑之前又不知道这一点。”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看我?”
沢田君愤愤不平:“你那时候不是很赞同的吗?”
没说完又被锤了一下。
“请不要在提及过去了,”家庭教师淡定的开始喝茶,“用那种眼神看过你,对我个人来说,已经达到可以被称之为黑历史的程度了。”
“哈?”
——因为最后一段路基本是滚过来的,在树林间的掩藏效果比一开始好,此时,那俩非人类打斗的动静,还停在山腰附近。
沢田纲吉把气喘匀了,大脑供氧也就跟上了,慢慢灵光了点。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稍稍皱起了眉头,“我当时说要往并盛神社跑,你就是赞同的……难道并盛神社里,有同时可以牵制住他们两个的方法?”
有那么一瞬间,沢田纲吉觉得里包恩怕是又要打他了,但这一秒过去,他的家庭教师只是慢腾腾的摸着列恩的脊背,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两个家伙为什么冲突?”
“为了铃木园子。”
“具体什么关系?”
沢田纲吉回忆着的那个女孩子说过的话,重复:“狐妖说他是四百年前先来的,但蓝眼睛说这个不算?”
话一出口,他仿佛醍醐灌顶——据他们之前的猜测看,铃木园子此人,上辈子是个倾国倾城的村姑,妖狐就是她曾经作下的冤孽。
现在,她又成了个苦求贤妻而不得的财阀继承人,之前险些娶走桑萨斯,而这个蓝眼睛,应该就是她前一阵子惹来的桃花债呗?
“既然这样,他们还来并盛神社干什么,应该去铃木大宅啊!”
里包恩原本是想把恨铁不成钢藏在心里的,最后到底没忍住,又抽了他一下,然后才解释说:“这事归根结底,是双方争风吃醋,比先来后到。”
“妖狐在意的是上辈子,上辈子铃木园子在哪?”
“家光说并盛神社原本是你家的祖宅,也就是说,那是铃木园子四百多年前住的地方。”
神社建成几百年了,除了修补扩建,连一开始地基在的地方都没改过,正堂连供奉的神像都挪走,给沢田家当仓库用了,也还是好好的。
“所以几百年来,妖狐没来沢田家找茬动手过,或者说,他找茬动手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这个地方,就算动过手,幅度也很小。”
至于蓝眼睛……
“他会追着人家重复【上辈子才不算呢】这样的话,不论是个什么物种,本身性格应该接近小孩子,碰到在意的东西,就会一直很在意。”
“他死犟着不认那四百年,但有关铃木园子前世的经历,对他来说同样很有吸引力。
但是并盛神社只是个建筑群,它站在哪儿又不会动……
那两个家伙一前一后总会来的:“难道还要靠我去嘴炮吗?”
“不然呢?”
门外顾问理所当然的说:“话术本身就是首领修养的一部分啊。”
“何况……”
小婴儿摸了摸下巴,圆脸上隐约可见一个恶趣味满满的笑容,“那是彭格列初代目的夫人,现在情敌打上门了,你作为继任者,总得替初代目挡回去吧。”
沢田纲吉面无表情的伸出自己可怜巴巴的膝盖。
“都这样了,我怎么挡?”
说完就疼的他眉头一皱,可和疼痛同时上线的,还有久违了的超直感。
“上次和妖狐交换信息我就这么觉得了,”他抿着嘴唇,“里包恩,说实话吧,你是不是超级好奇和初代有关的八卦,所以想尽办法的看热闹?”
这个问题没有等来答案。
里包恩一心一意低头喝茶。
里包恩突然“啊”了一声,说蠢纲你小心点,“他们要来了。”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你转移话题也走心一点好不啦,而且他们打架的原因一点都不值得好奇好吗,论起先来后到,排第一的肯定是初代雨守朝利雨月啊!”
“他俩不是青梅竹马吗?”
只不过最后没成。
“这话错了,”小婴儿歪着头想了想,纠正他的蠢徒弟,“要具体到‘爱情’意义的话,那必然该是抱得美人归的初代目才对。”
“等一下——”
半空中传来少女的声音:“——你们刚才说什么?!”
桃园奈奈生伴着一阵强风,从白色的大蛇背上落下,沢田纲吉眼见着白蛇咻的变成个白发美少年,直接愣在了原地,下意识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们说,论起先来后到,赢的……应该是彭格列的初代目首领?”
沢田纲吉:噫,我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铃木园子是我的曾曾曾曾祖母。
不要见人了!
没等他找到个地缝想钻进去,那白发狐妖终是平稳的落在了前庭的台阶上。
如里包恩所说,虽然妖力依旧盎然,但自打进入并盛神社的范围,他确实有意无意收敛了那些不讲道理的狐火。
这并不算是错觉,其实沢田纲吉不是第一次发现,这妖狐对着他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扭曲的恶意(其实山本武更惨,面对他的只剩杀意了),不过想到自己和抢了他爱人的初代目长了同一张脸,可以理解他这种态度。
但是这次不一样。
妖狐眉眼薄凉,虽然表情刻薄,但是外表依旧十分动人,他毕竟是狐狸精,嘲讽时也有种妖气弥漫的美。
但此时,他脸上只有单纯的嫌弃。
要是再细看,虚假的笑容里,还有那么点不好形容烦躁。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
他弹了弹锐利的指甲,嗤笑,“那人类娶亲的时候,年纪都快四十了,新娘是过路乡绅的小女儿,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曾祖母……她何时还能有后代留下?”
说到这个巴卫就很有自信了:但凡她敢露面结婚生孩子,他早整死奸夫带她回去了,还作这四百年受这些波折干甚?
沢田纲吉的第一反应是【太好了,铃木园子不是我奶奶!】
然而里包恩完全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铃木园子的上辈子不是你血缘上曾曾曾曾祖母,那又能怎么样?
她依旧是初代三人的白月光啊!
听这位妖狐的话,直到她过世十多年了,初代目都年方四十要结婚了,这两拨人|妖还动辄就要动上一次手呢!
对一个注定倾国倾城的祸水来说,能及时死在青春正年少,那不是败笔是升华啊喂!
那边厢,夜斗落在屋顶,也伸着耳朵蹭故事听。
因为前世的事情,他无论如何是争不过的,所以早就单方面宣布【取消前世这些人(妖)的参赛资格】,判定这辈子是他夜斗赢了,于是意外的没有在听这些“爱情故事”的时候,急的忍不住跳脚。
当然,他最后还是跳脚了。
原因是他终于知道巴卫是怎么被“惹”上的了。
“等等等等!”
蓝眼睛的神明从房顶跳下来,直接打断了妖狐对着不远处的长廊发呆,双手叉腰一个劲的摇头:“照你的说法,园子前世根本就不认识你——她只是倒霉的(巴卫:你说谁倒霉?)在你受伤时捡到了你几天。”
“要是在路边看一朵花都要负责的话,园子也太冤枉了!”
——再说了,光是见过几面就要负责的话,他遇到铃木园子的时候,这货都相亲过四五六七八次了……
要是那些人都算,哪还有他站的地方?
话音才落,一簇火光倏尔迸射在他眼前,不远处妖狐再次露出了笑容,原本消失的狐火泛着莹莹的蓝光,好似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瞬间重新布满了前庭的空间。
“你再说一遍。”
他嘴角一勾,笑容带着恹恹的凶气:“谁倒霉?”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几万倍,他说完这句话后,沢田纲吉看到了那蓝眼睛运动服的男人(姑且就当他是个男人),在那一瞬间同样勾起了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遍布的蓝色火焰造成的错觉,他的蓝眼睛透亮的想要发光,而那个笑容……
那个笑容背后的恶意,并不比妖狐少。
下一秒他就被里包恩踢开了。
所有萤火虫般的蓝火同时炸裂,冲击造成的波纹甚至冲断了正门处的鸟居——伴随着连绵不绝的碎裂倒塌声,穿着运动服的男子像是漂浮在了时空的另一层,观感上仿佛看了一盘卡帧的录像带,每一帧停下时,他的位置都有大幅度的变动,胸前的牛仔巾在连续的位置变幻中,留下了一道道浅色的残影。
——叮。
伴随着尘埃落定的声音,他手上的短刀举重若轻的磕在了妖狐锐利的指甲上,直直的将其削断了一截。
并未因此缓和的刀风自巴卫手臂一侧落下,斩断了他飘散一侧的几缕长发、斩断了蹁跹而起的艳色羽织,最后狠狠的嗑在地上。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断裂声,自前庭台阶口至后山水井处,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
要不是临阵侧了下身,巴卫这时应该已经被斩成两半了。
自上往下看,那道裂口就像是横贯山体的刀疤,要不是太过横平竖直,你甚至没法相信它居然真的是人为造成的。
沸沸扬扬一片混乱。
沢田纲吉在烟尘间不断的咳嗽,扶着碎石站起来的时候,他面前也有道浅浅的沟——这是刚才那一斩的惯性造成的。
他几乎是惊叹的用手指去磨蹭了一下裂缝的边缘:非人类的力量,居然锋利到这种程度吗?
然后就是一阵熟悉的钝痛。
家庭教师干干净净的小脚踩上了他的后脑勺,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只是帽子有点歪的大魔王“啧”了一声,见他还在发愣,干脆又在他后脑勺跺了一脚。
别是被这点小事弄出阴影了吧……
“呐,里包恩。”
难得走心一次大魔王“嗯”了一声,总觉得蠢纲的声音,像是有哪里怪怪的。
——与其说是被强悍的力量震慑到了,不如说他的口气听起来,非常非常的……梦幻。
难道是他看错这只蠢兔子了?
废柴的本性看到强大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全身心的想往而非退缩?
下一秒,狗胆包天的废柴纲抬手到后脑勺,急切的揪了揪里包恩的衣服。
“你来看一下。”
说罢,少年将手臂直接伸进了裂缝里,被|干脆一分为二的石板下,是坚硬的泥土,和泥土间……金光闪闪的……
什么东西啊?
沢田纲吉的手指抹去了结成板块的泥土,又用手掌狠狠的蹭了半天,终于剥去了那上面大部分伪装,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块金砖。
一块保守估计,一米多长半米来宽的,金砖。
沢田纲吉沿着裂缝的方向一路向前看,他目力所及的裂口之下,泥土间遍布着的,全是眼熟的点点金光。
这刀口横贯了神社和后山。
这金砖也一样。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并盛神社从来不搬,几百年来连拆解装修都很少了……”
因为这一整个神社——
——正盖在一座金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