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至今还记得,他进幼儿园第一天发生的事。
拉开门的是老师,他被要求站在一个被漆成大蘑菇的讲台前,进行一个大众定义上符合“可爱标准”的自我介绍。
这在一个早熟的男性儿童看来,简直又蠢又傻,所以工藤新一理所当然的一心二用了。
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面子上还保持着双手背后的样子,说着没什么内容的自我介绍,心里却自然而然的环视起了整个教室,试图通过自己从福尔摩斯(主要是电影,这会儿他还没认多少字呢,小说看不懂)那里学来的侦探技巧,拿这一屋子的人当素材做分析练习。
然后他理所当然的,发现了坐在最后一排正中间的铃木园子。
主要是那女孩直勾勾的老盯着他看。
她的“直勾勾”非常专注,哪怕老师说话都不带理的,他走到哪儿,她就往哪看,那眼神,感觉像是科教节目里专注的盯着虫子的麻雀,有股让人后脑勺发麻的灵动感。
四岁的工藤新一还从没在人身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所以大体而言,他那时的感觉,是偏向于友善的新奇。
下课以后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结果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工藤新一还没在座位上坐下呢,那个鸟雀一样的女孩子正大光明(其实园子本人认为她做的很隐蔽)用脚勾走了他的凳子。
工藤新一面无表情的抬眼去看她:你认真的吗?
女孩剪着整齐的短发,脑后别了个巨大的粉蓝色蝴蝶结,垂下来的缎带差一点就能挨到地了。
她一点都不自然的别开了脸,那两条“尾巴”嗖的一下甩出了存在感惊人的弧度。
很好,她就是故意的。
于是工藤新一在拉回凳子的间隙里,用一个并不高明(毕竟只有三头身)的假摔动作,在她穿着红色皮鞋的脚上踩了一下。
事情并没有就此终结。
在小男孩真正坐下去的前一秒,蝴蝶结又一个“嗖”的原地站了起来,并且一言不发的直接踢翻了属于工藤新一的蘑菇凳子。
用的还是那种盯住了虫子的禽类的姿态。
工藤新一撅着屁股蹲在了半空中,看着翻到三米开外的眼熟小凳子,心说我这难道是被欺负了吗?
旁边长头发的小女孩,也就是同样年方四岁毛利兰扯了扯“蝴蝶结”的袖子,小声说:“园子你不要欺负人啦!”
工藤新一发现,“蝴蝶结”盯着他的眼神,在小兰开口的瞬间突兀的变得更亮了,连嘴角抿起来,居然以稚儿之龄,就在眉间生生的皱出了一道悬针纹。
下一秒,皱着眉头的蝴蝶结抓过他的水杯,吧唧一声就砸在地上。
砸完她还“哼”了一声。
工藤新一:……这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因为铃木园子当时的人设是个智障——还是个父母给幼儿园捐过房产的智障——老师于情于理,都没有上来的就开口批评她理由,而是选择先把两个孩子隔开,然后再单独安慰这个新来的小男孩。
于是这一上午的其他课程中,工藤新一都和小兰坐在了一起,园子被安排在了另一边,还有个温柔的女老师专门陪护她。
那边厢,新来的工藤新一小朋友对着一沓的新课本和奇怪的工具,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对不上啊?
帝丹的教育课程非常全面,家长都难免无所适从,何况是小孩子,于是善解人意的小兰拿过属于工藤新一的那张档案卡片,对着他的课程表开始教他。
毛利兰谨记着妈妈“多照顾照顾新一”的教导,教完了之后还说:“中午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放学后的材料我陪你领,明天手工课要用的。”
工藤新一一抬头,正要说好来着,好巧不巧看见那双熟悉的、直勾勾的眼睛,正从小女孩背后的另一个角落“嗖嗖”的往他身上射。
存在感好强啊……
这一天的第三个课间,也就是幼儿园最长的休息时间段里,工藤新一拒绝了毛利兰的陪同,准备自己在新环境探索一下。
一般而言,案件的发生地必然都人烟稀少,隐蔽性极佳,他回忆着侦探们在电视里说过的话,脚步自然而然的就往幼儿园后山的犄角旮旯里挪了。
然后他再一次看到了眼熟的粉蓝色蝴蝶结。
他现在知道她叫铃木园子了。
铃木园子目标十分明确,直直走去了园区后面的下水道——小孩子一般不被允许来这里——但铃木园子视警告牌位无物,工藤新一显然也不会是这种东西挡得住的人。
结果还没走两步,他就发现铃木园子在墙角不远处顿住了,然后面无表情的掏出了自己的档案卡,毫不留恋的把它扔进了下水道里。
虽然这个动作看着就有毛病,加上周遭的环境衬托甚至称的上诡异,但工藤新一思索再三,也没觉得这事儿有哪里是针对自己的。
于是他转身走了。
当天放学的时候,铃木园子甩着自己垂下来老长的蝴蝶结缎带,吧嗒吧嗒的跑到了工藤新一桌子前,拉住毛利兰的袖子,声称自己的卡片也丢了,三天才能办到新的,所以今天要和小兰一起去领材料。
反正强行就是要一起走。
在小兰去找老师的间隙里,工藤新一原本想警告她,说“其实你想干什么我都知道了,不要再继续了,不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都已经看穿了!”,只是寻思着放话前要不要学福尔摩斯搞个烟斗(棒棒糖)叼在嘴上,才会比较有逼格……
结果对方比他牛逼,死不悔改还毫不心虚,理直气壮的吼他:
“你不准说小兰的名字!”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哈?”
“你不准看她,不准随便跟她说话,不准和她有任何关系!”
铃木园子几乎是憋着嗓子在喊,蝴蝶结在她脑后上上下下的晃荡。
“明明是她主动找的我——”
“她找你你也不准跟她说话!”
那副跳脚的样子,俨然一个标准的、被被抢走了玩具的小孩子。
工藤新一觉得他大概是比较倒霉,才遇到了这么个幼稚鬼,一般情况下他的高智商注定了他理解不了同年龄小孩子们的行为,结果还好死不死的赶上了这么个教科书一样的玩意儿。
接下来,就是横跨了整个幼稚园时期的互相针对。
有时候,工藤新一无聊的话,会刻意跟小兰说话,尤其对她说铃木园子的坏话,比如在手工课前夕说:“和我组队吧,铃木园子她笨手笨脚的。”
说话声音还得够大,保证铃木园子能听见。
话音一落,那单细胞保证原地就炸,然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发生幼儿级别的肢体冲突,再然后,老师会要求两个人都到教室外面去。
出了教室,工藤新一就可以告别折纸,开开心心的去踢球了。
至于铃木园子干什么……
有那么一次,工藤新一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曾经带着足球远远的看过她一回,发现一旦被要求离开教室,铃木园子就一定回去小花园呆着。
她在那里种了一丛郁金香。
其实花园里的花都是小朋友种的,只是后续照顾归老师,毕竟你不能指望一群三五岁的孩子有多么持久的恒心,但铃木园子给郁金香浇水浇的特别勤快,花大量的时间去照顾它,没事时还会对着它发呆。
后来,工藤新一也不知道第几次准备踢球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回过一次头,又看到她蹲在花前面。
过了差不多三个月,那丛郁金香已经慢慢的开了,花苞间透出的,是和他衣服一样的钴蓝色。
依旧带着粉蓝色蝴蝶结的小女孩蹲在花前,远远看去跟座陶瓷雕塑一样,工藤新一和她吵架吵的多了,偶尔会觉得她很神奇——铃木园子的心情,是某种能被察觉到的、有实体的东西,只要她的情绪波动够大,哪怕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都瞬间分享到那种奇妙的感受。
直觉系生物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眼神,那股气场瞬间变的锐利起来,铃木园子整个人像是被刺到了一样,原地颠起来了点,她抿着嘴唇像是在生谁的气,又像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自己和自己赌气。
可一旦看到他,这点工藤新一已经有经验了,不论原来气的是什么,一旦看到他,这份怒火瞬间就会扭转目标,把他当成第一攻击对象。
神奇的是这次她慢了一拍。
工藤新一清楚的看见,铃木园子像是先低头长久的看了那朵貌似要开成蓝色的花,才抬眼来看的他。
然后她又看了看花,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他蓝色西装短裤上。
那眼神存在感一贯的很强,强到工藤新一怀疑自己的裤子是不是在不该破的地方破了个洞,才让她成功看了笑话——哪知道看了半晌后,铃木园子居然跟委屈了一样,整个人原地缩成了一团更小的球球,然后一言不合抄起小铲子,直接就把眼前那朵花拍倒了。
像是注意到他还再旁观,她拍倒后还有些愤愤不平,最后干脆直接把花挖了出来,原地刨个沙坑给它埋了。
这个行为应该让她很伤心。
年幼的工藤新一不太理解她这一长串行为都是为什么,但还是被那股气势震慑住了一下下,等他回神时,远处只剩下了铃木园子怏怏不乐远去的背影。
还有眼熟的蝴蝶结,以及蝴蝶结来回晃动的长“尾巴”。
侦探的优秀品质之一,就是保持长久并且旺盛的好奇心。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确实挺在意这件事之后,工藤新一踢完球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重新去了小花园,准备重新考察一下犯罪现场。
铃木园子当时走的气哄哄的,那把写了她名字的卡通铲子还扔在原地,沙坑埋的也不是很走心,揪出来一看,果然不是错觉……
花真的是蓝色的。
这么久了,他都没注意过,铃木园子心心念念种的郁金香,其实是蓝色的。
揪着那朵惨遭毒手的花,年幼的名侦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第二天他们还是继续吵架。
工藤新一在朝对方投递了一个垃圾筐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似乎一旦他和小兰说话亲近,铃木园子就会发火,花大量的时间看着他,还种蓝色的花。
被他看到之后,甚至会恼羞成怒。
五岁的工藤新一当时想:铃木园子,她不会是暗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