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僵硬的静默了一小会儿。
常陆院馨这才插嘴,说:“你果然还是生气了,装的不为所动,对我们说话的时候恶意太大了。”
园子顺势反思了一下。
“好吧。”
她说:“我最近心情不好,借势发个火,不小心烧到你们了抱歉啊。”
“不过刨掉恶意部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惹,”铃木园子想了想,很真心的劝导他们,“能用钱买来的东西不需要当回事了,但面对某些钱无法左右的东西,我也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
“与君共勉了。”
常陆院光完全没有要与她共勉的意思,听完这会儿若有所思,半晌后开口:“听你的语气这么感慨……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活的挺惨的?”
说到这事园子就想叹气,她神情悠远的回忆着往昔,时不时啧啧有声的感叹一番。
表情就很奇怪。
常陆院光觉得自己再被这么膈应下去就要起鸡皮疙瘩了,正好辩论会还没结束,他俩连童年阴影都分享出去了,有来总得有往,于是耸了耸肩:“那你举个例子呗。”
园子说那让我先想想哦。
其实不用想,最现成、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现在的小倒霉蛋,曾经的烦人精——工藤新一。
她们俩的第一次见面,和小兰一样,是在帝丹的幼儿园部。
彼时园子已经因为小兰的缘故,准备从幼儿中二病里毕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个谁都不理的沉浸型二百五,有时候控制不好情绪,甚至会在小兰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强行插|入进去,非得闹的小兰只能跟她玩了她才高兴。
理论上来说,是非常烦人的那种小孩儿。
幸好小兰脾气不错。
所以园子在这种几乎蕴含着所有幼儿能给予的、绝对天真的善意包容下,慢慢也学会了试着去谅解些什么。
之前,她觉得靠近小兰自己会开心,所以霸道的要求小兰必须在她旁边坐着。
之后,她慢慢想要让小兰也变得开心,所以会在某些活动中,试着去接触小兰其他的朋友,甚至克制着不再因为别人的话发脾气。
这对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进入中二状态的哲学分子来说,几乎是颠覆了人生的改变。
哪怕改变的时候,她才只有四五岁。
工藤新一转学来的时候,铃木园子其实已经没那么草木皆兵了,可谁让他们两家之前就认识呢?
因为小兰说转学生她认识,还说了一长串类似于“妈妈让我照顾一下新一”的话,非常明确的,把工藤新一和幼稚园里其他一起做手工上课的“普通朋友”分隔开了,所以园子敏感的神经瞬间就炸毛了。
园子给那家伙一个英俊(?)的下马威。
这是重要的人生挑战!
是用来在精神碰撞的瞬间、确定永恒的对立关系的!
——说的再严肃,也就一恶作剧。
简单到只是在对方站起来的时候,悄悄抽走对方凳子,好让他出丑的地步。
结果被还施彼身了不说(工藤新一拖回凳子的时候故意踩了她的脚),那家伙早早接受了不少腐蚀性|教育,不提后天经验加成,他那会儿的情商,已经可以理解大部分狗血电视剧的逻辑内核了。
工藤新一很相信【小孩子喜欢谁才会欺负谁】那一套,不知是怎么理解的,把她一腔热血挑战单方面扭曲掉了,总是一副“你不要喜欢我,就算要喜欢我、也不要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我已经看透你了!”的样子对着她。
一点都不尊重对手!
铃木园子明明是个庄严上阵的战士,生生让他用各方面行为,生生反衬的仿佛一个弱智咋呼的小花痴。
最糟心的是什么?
最糟心的是一旦园子抽空去花痴别人了,他居然还要生气!
说什么要紧急会战一决高下,挑衅的她热血沸腾,抛下男神、雄赳赳气昂昂的抄着扫把就去应战了,结果对方站在二楼根本不下来,只是看到她果然来了以后,没头没尾的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然后插着他那条儿童背带裤的兜兜,高高兴兴的转身从另一个门走了。
但凡园子试图乘胜追击,从后头给他来一下,他撒腿就能跑去告老师。
园子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才发现,就算她觉得自己在工藤新一眼里应该是世界之敌,但这其实只是对方游戏生活的一部分。
工藤新一的针锋相,对和她想象中的从来就不一样,她努力the one了这么多年,其实屁用都没有。
她会讨厌这个人,讨厌整整十年,就是因为工藤新一儿戏般的行为,搞得好像连她对小兰的心意,也跟着一并儿戏了起来。
但仔细想来,她喜欢小兰的事,对工藤新一来说确实无关痛痒。
她再怎么觉得自己是认真的,也不妨碍工藤新一游刃有余的埋汰她十好几年找乐子,有的事,它就是你一个人的事,哪怕你把它看的比天大,在另一个人眼里,依旧什么都不是。
次郎吉大伯一直说钱可以换来一切。
但还真有些东西,是钱左右不了的。
托工藤烦人精的福,铃木园子从五岁起就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也并没有长成个少女版本的铃木大伯,唯我独尊并傲慢自大到七十多岁了,都没能交到几个知心知意的朋友。
“同理你俩。”
园子指了指对面的双胞胎。
“没法被认出来就很恼羞成怒,对方认不出来就想辙要整人家——你那什么眼神,我说的就是我,有错吗,我这一早上被你们耍的,是不是可无辜了?!”
“但是你们觉得全世界只有两个人、孤单什么的,站在我的视角看,不就是很无聊吗?”
光冷笑。
“无关痛痒的说别人是自怨自艾,合适吗?”
园子说你笑什么?
“自怨自艾是很好的习惯,反正只难为自己,撑死看起来负能量一点,又不会污染环境,你们孤单心灵寂寞要是只在两个人之间,我也没意见啊,你们想找到能分的清楚的人在一起,所以要求对象必须能认出你来才同意,我也没意见啊。”
“但是你们牵扯无辜,浪费了我的时间,我难道还不能提意见了吗?”
“这毕竟是个工作吧。”
“我之前相亲啊,恋爱啊,本质上都是有指标的社交活动,我们会见面,本质上也是一场需要达成一定共识的社交活动。”
“工作就要专业嘛,我明明很困了,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陪你俩说话,你们反而试图整工作对象,是不是就孩子气的有点耽误功夫了呢?”
常陆院光和常陆院馨今天第三次陷入沉默。
“是我们小看你了。”
漂亮的男孩子松下了紧绷的肩膀,懒洋洋的倚在了桌面上,盯着铃木园子的眼神透亮。
“你才是我见过最该被称为家族生物的人。”
铃木园子:“啊?”
吵了半天架,突然被夸奖,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谦虚了一下:“其实我表现的也不太专业啦,随便迁怒对象,故意戳你们的雷点,说难听的话,还把数落你们,社交工作做的也不怎么合格……”
说完,她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你看他最近身体也不好,又突然惊闻噩耗自己得了(玄学意义上)的绝症,控制不住脾气耽误工作,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腹诽完,自觉十分完美,遂满意的抬起了头。
对面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震惊帅逼脸。
震惊中,还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敬佩。
“对你来说,”常陆院·大概是光的男人舔了舔嘴唇,顿了一下,才问:“和陌生人相处,决定要不要生孩子,都只能算是‘社交活动’的程度吗?”
“你比镜夜敬业多了。”
他说完,馨还补充了一句:“尤其还是在将要和喜欢的人结婚的前提下。”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你们说的这是啥?
“等会儿,”她这回真的恍然大悟了,“你们以为我们这次见面……就是为了相精子吗?”
——因为觉得被亲妈出卖了肉体和感情,所以才上赶着作弄她这个“奸夫”?
常陆院馨:“不然你以为我们很闲吗?”
“在厕所换衣服很累的好不好,要是你上午就能恼羞成怒知难而退,那就最好了……”
园子敷衍的呵呵了一下。
“先不提【喜欢的人】这个传言是哪来的,你们怎么知道我结婚之后会另外找人生孩子?”
在卫宫切嗣还在蹲笆篱子的岁月里,根本没人能查出来她要结婚的对象是谁!
至于精|子就更不用说了。
明明连选人都是靠走御柱塔后门,黑箱了档案资料来筛选的——她都还没去不孕不育看病呢,就算凤镜夜想传八卦诋毁她,那也没有进货渠道啊!
馨说不是啊。
他这会儿也放松下来,有心思挑拣这一桌的点心,嚼着颗草莓回答说:“之前只是谣言而已,信不信的五五开,但是现在嘛”
他举起小叉子,遥遥对着铃木园子点了点:“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这件事,而是追究我俩从哪知道的——那就可以直接确定这事是真的了。”
光紧跟着举了下手,笃定的说:“反正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和你生孩子的。”
园子:“哈?”
她这下不止觉得自己被挑衅了,这莫名其妙被人甩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于是寸步不让,抬手就气势汹汹的拍了下桌子:“我要生孩子也不找你们啊!”
“光说精子的优越程度,我之前提那倒霉蛋综合评分都比你俩高好吗?!”
她口不择言大放厥词:“我就是找他也不找你们啊!”
于铃木园子来说,工藤新一乃是万恶之源:类似于吃货看到的空盒子,颜狗路遇的丑八怪,咸口人士意外尝到的那碗甜豆腐脑。
所以这句话可等量代换为:【我就是啃桌角,也不会吃你这盘菜的!】
——工藤新一就是那【桌子腿】。
但是在不了解这套逻辑的人听来,这句话可以说是粉红气息满满了。
座位九十度正对的拐角,也就是几乎算是背对背的一道隔断外的另一桌,江户川柯南和服部平次在被动情况下,完整的听完了这一通对话。
六岁儿童额角青筋乱跳。
服部平次激情憋笑。
“喂,我们隔壁做了个想给你延续基因的女孩唉。”
“你想多了。”
工藤新一叹气,作为少数真的能理解她脑内代换标准的人,少儿侦探心累的翻了个白眼:“【去死】还是【我】,她选【我】。”
“【去死】还是【那俩人】,她选【去死】。”
因为【去死】这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选项存在感太强,还成了代换相,服部平次还稍微惊讶了一下。
他说:“没看出来,铁骨铮铮啊这姑娘。”
铁骨铮铮个鬼……
江户川柯南又翻了个白眼,说:“她也就说的时候嗓门大,真到要死的时候,怂起来你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可惜了。
藏在这句幼小驱壳中的高中生名侦探深深的叹了口气:铃木园子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太可能面临要“去死”的紧急关口,所以,也就根本就没有机会,在【去死】和【他】之间,做出选他的这个动作。
——糟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