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里要居住的疗养院不算偏僻,但是他呆的房间,却在疗养院内最偏僻的角落里。
要不是环境确实轻松优美,路边也多的是晒太阳闲遛弯的老人家,就这个七拐八拐还要竖标示牌的尴尬现状,铃木园子迫真怀疑自己进的是某恐怖片场的精神病院区。
“话说半个月才允许探视一次这种事……听起来也很像是恐怖游戏的前置设定啊……”
她这边若有所思的碎碎念,那边厢派来接待他的陪同人员瞬间给吓了个激灵。
——卧槽这金主不是来参观加捐钱的吗,怎么半道上还能因为环境不顺眼反悔的?!
——搞慈善还挑肥拣瘦的早晚曝光你们信不信!?
心里疯狂吐槽到刷屏,但面子上,陪同人员还得耐心的等着这金主感叹完,然后抓紧时间给她解释。
“高里要的治疗费里,社会募捐负担了很大一部分,我们这边照顾起来其实压力不大,”言下之意,不是他们故意给这人小鞋穿的,“至于半个月探视一次的规定,本身是出于对个别患者的健康状况考虑才出台的。”
事实上,疗养院内的这项规定,只限于高里要一个人。
至于原因……
陪同人员心巨累的叹了口气,只能尽力解释说:“高里要这个孩子他……比较古怪。”
铃木园子听了这话表情都不带变的。
不古怪她才觉得奇怪呢。
——美作大佬给的资料可以说是相当详细了,虽然目标人物前十几年都是个普通学生,但资料里充斥着他幼年同学们的回忆访谈。
大家说话都比较含蓄(大概率是因为黑道小弟收集情报时,假扮的是个记者),但总结下来看:
高里要此人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到底遇没遇到过校园霸凌不可考,失踪三年经历过什么压迫,也不可考,但自打失踪又获救后,这孩子就再也没说过话,而且沉迷绘画,见天的浪费白纸。
见她这副仿佛特别不以为然的样子,陪同人员心里都要急死了:有金主肯捐楼是好事,但这金主的目标怎么好死不死就是高里要这倒霉孩子呢?
就他入院这几个月,都仨人无辜入院了,讲道理,这金主爸爸要是提前说明了她是为高里要来的,他们怕是楼不要了,也不会接待她的!
不过这样硬气的话也就是心里想想了,陪同人员看着眼前这周身仿佛有无形金光四处乱闪的少女,终究还是说了实话。
“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他还刻意放低了音量:“虽然不知道您是从什么渠道了解到高里要这个人,又为什么突然对他产生了兴趣……”
他说到这里,铃木小姐特别自然的插口,说:“我就是社会新闻看到后有点好奇。”
“我理解您的好奇。”
陪同人员虚心认怂,就您的身价,您想对谁产生好奇都行,但是:“自从高里要入院,我们这里已经有两位护理人员和一位义工意外受伤了,最严重的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等会儿,推人下楼梯?”
铃木园子震惊了:“这小孩儿还有暴力倾向?”
有暴力倾向的话,见面的时候穿不穿拘|束|衣啊?
陪同人员表情比她的更一言难尽,犹豫了许久,叹气,道:“其实也不能算是他动的手。”
园子:“嗯?”
陪同人员左右看看没有别人,遂小声哔哔道:“这里不让说,但我希望您还是注意一点,这个叫高里要的孩子,比您想象中更加古怪。”
铃木园子抬手示意:“你说吧,我听着呢。”
陪同人员于是清了清嗓子,说:“第一位护士,是走着走着突然悬空后摔的。”
“据本人说,当时,她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直直从地面上提了起来又突然用力扔下,受伤的地点,就在高里要病房一侧的拐角。”
“第二位护士在那之后接手了她的工作。”
“这位护士,在晚上熄灯查房时没收了高里要的画,强硬要求他按时吃药后睡觉。”
“结果当天半夜巡察,就被莫名其妙的力道推下了楼梯,”男人的声音又低了一个八度:“有同行说她后背有野兽指掌一样的巨大抓痕,留下的淤青血丝很久都没散。”
“第三位是假期来帮忙的大学生义工。”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那大概是个挺好的人,陪同人员还啧啧有声的回忆了一番:“他背一位老人家晒太阳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高里要的画架,把颜料洒在了他的鞋上。”
“当晚义工们乘车离开时,没出街口车就翻了,警察来了之后说是一侧的轮胎因为热胀冷缩突然开裂……”
“但轮胎上头其实也有野兽的抓痕?”
铃木园子配合的接道。
陪同人员心有余悸状点头。
这里面其实还隐藏了一个想劝他转院行政处管理员,去过高里要的病房后就摔断了腿。
——不过这个行为很不白衣天使,不适合对来搞慈善彰显善心的金主爸爸说,抹黑他们疗养院的形象惹。
陪同人员:“这一切虽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伤害、不是,我是说过度接触过他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出了意外。”
他的用词很含蓄,“我的意思是,等会儿见了面,您要问什么可以随便问,但这个孩子醒来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大部分时间只会埋头画画……”
陪同人员的重点在于:“他要是不理会您,希望您能体谅一下,”千万不要发大小姐脾气,“最起码注意着不要碰到他。”
“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园子看着眼前这人眉毛都快要挑飞出去的表情,瘫着脸“哦”了一声。
——她寻思着,这个戏精这么用力的在她面前表演……莫不是心里想跳槽?
但是戏精到了这种地步,她们家的招聘标准不需要啊?
怀抱着不可言说的无语心情,铃木小姐缓步开始爬楼梯。
但踏进楼层的第一秒,园子突然意识到:这戏精说的,可能并不是谎话。
她在周遭的空气中使劲儿嗅了嗅,就这乌糟糟的瘴气程度,比她那会儿还难闻,再摸下手边的白墙:还好是水泥的,腐朽起来不怎么明显,但是腻子的粉化非常严重。
抹了一手白灰的铃木小姐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也不看门牌号了,只朝着瘴气中心摸索着前进。
除了墙面粉化严重点……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了?
不过疗养院的管理者可能也似有似无的察觉到了些危险,园子发现高里要所在的这一层所有病房都是空的,只有拐角那间他一个。
眼见她站在楼门口就突兀的不动了,总觉得高里要附近有鬼的陪同人员顿时紧张起来:“您怎么了吗?”
铃木园子只直直的盯着走廊尽头那拐角,听到他的声音后,不咸不淡的瞥了眼一他,说:“没什么,你要是有事就先忙去吧。”
陪同小哥心想这难道是逐客令?
他虽然担心金主的安全,但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安全,如无意外并不想真的去接触那个高里要,内心斗争老半天,还是决定走为上。
这是金主自己要求的!
临下楼梯前,小哥良心犹存的回头望了一眼,正看到铃木财阀出身那位小姐,沿着玻璃窗慢慢向前走,到拐角处时候,刻意向右侧跨了两步,绕了个小圈后站在了玻璃窗边的角落里。
那动作……就像是在刻意避开某个早就站在玻璃窗前的人一样。
但是玻璃窗前,小哥脑海中有疑惑一闪而过:别胡搜玻璃窗前了,这一层楼里,除了高立要……还有别人吗?
——其实是有的。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维度里,一个人首兽身奇形怪状的女人张牙舞爪的堵在门口,浑身上下瘴气丛生,死死的扒在玻璃上,正殷殷切切的向着房间里看。
她绝对不是妖怪。
哪怕依铃木园子贫瘠的玄学知识看判断,这玩意儿九成九该被打成妖魔,但她心底有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就像是她曾经见到过许多个这样的“女人”一样——没由来的笃定她们都“是好人”。
所以哪怕这货周身黑气萦绕,凶恶的像是恐怖游戏的关底BOSS,铃木园子依旧能以一种自己都不太理解的、平和的心情看待她,并且很快便穿透了黑气的干扰,精准的捕捉到了那“女人”温柔的眼神。
她的眼睛里只装得下屋里那个小男孩。
推门时她突然抻长了脖子,眼神灼灼的盯了园子一眼,那力度,惊的园子当时就以为自己要步护工的后尘了。
结果这“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毫无征兆的塌下了怪物似的上半身,看形态……居然像是在对她躬身行礼。
铃木园子对着虚空愣了一下,点头算是回了礼。
——联系之前那戏精八卦出的袭击案,她还以为这东西因为麒麟受伤已经陷入狂暴了,结果居然还残存着理智……
等等。
回身准备关门的铃木小姐突然愣在了原地:她刚才……是不是特别顺理成章的感叹了一个奇怪的名词?
“麒麟。”
嘴上重复着这蜜汁熟悉的词语,铃木园子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病室的墙壁上。
密密麻麻一墙面的画儿。
三足的大鸟,长翅膀的老虎,漂浮的山川和宫殿,还有龙形的乌云和蛇一样的闪电。
大部分画面画的十分走样,有时还会刻意抹上一层其他的颜色,乱七八糟的叠在一起后,扭曲的就像是一面墙的破碎黑洞。
看得人头皮发麻。
有那么一瞬间,这些扭曲的、甚至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内容的画面,在铃木园子的眼中翻腾着从二维变成了三维,然后逸散成无数看不明晰的场景,迷雾一样的包裹住了她整个人。
园子觉得自己像是被它附带的沉重水汽摄取了,心跳声无限放大,轰然开始敲击自己的耳膜。
——“咔嚓”。
这似有似无的一声脆响,猛然间像是打破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将她重新带回了有空气的正常世界。
铃木园子猛地捂住了心口,一时之间都没来得及抹掉自己那一头的冷汗。
整整缓了五分钟后,她很认真的试图和画作主人高里要进行交流。
无果。
高里要这小孩儿如陪同人员所说,不论身边有没有人,他只心无旁骛画他的画,偶尔赶上手不动的时候,宁愿发呆也不张嘴。
官方诊断是自闭症。
铃木园子虽然也有过一段险些被当作智障儿童的自闭岁月,但她那会儿生病生的并不真诚,而且时隔多年记忆不够深刻,努力再三只有,到底没能借助前病友这一身份,成功接到过对方的脑电波。
——哪怕铃木园子对着他念叨【麒麟】这个词。
——哪怕铃木园子自己,都因为这份念叨想起了点似是而非的画面。
不过高里要真的很乖。
他只在园子试图摸一摸他发顶的时候,下意识偏身躲了朵,剩下的时候被捏脸也不还手。
不过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也不算白费。
在正式上手之后,铃木园子确定了一件事:高里要和她在尚隆身边看到那个金毛少年,应该是同一个物种!
在确定了这一点后,园子自觉找到了记忆阀门的钥匙——无奈钥匙不止失忆还自闭,她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就很麻烦了。
高里要的气息比她惊鸿一瞥的小金毛微弱的多,园子想探查他也不敢下手(主要是她也不会控制轻重),因为这物种前所未见,也没啥参考资料,让她研究一下这小孩是病在哪儿了。
无疾而终了吗……
因为打一进门被墙上的画怼了一下,园子整个下午都下意识避着那面墙,临到出门前,她的眼角不经意掠过门框边的角落,视线尽头像是陡然被刺了一下——
——一座宽大的、熟悉的窗框,窗前是一株高大的石榴树。
这画面园子熟悉,她床头摆的那面屏风,画的就是这个场景。
但同样的“画框”里,装的却不是闲闲看夕阳的她自己。
那里坐了个男人。
他的五官被铅笔扭曲涂抹过,头发和手边案几的边界线并不明确,只能模糊看出一个跷二郎腿靠桌看书的轮廓,五指和书都被染成了刺眼的蓝色。
高里要见过尚隆?!
铃木园子猛地回头去看那男孩。
对方穿着病号服默默画画,依旧谁都不理。
园子叹了口气,俯身从墙角扯下了那几幅让她觉得眼熟的画,两指捻着、若有所思的下了楼。
那先走一步的陪同小哥正在楼下等她,见金主爸爸安全脱离了鬼片现场,当即大松一口气,殷勤的上前两步,急急的问:“您还有什么别的需求吗?”
“没啦。”
下一秒,大小姐扬起手上的画纸晃了晃,问他,“你们负责人在哪儿?”
陪同小哥:“您要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铃木小姐轻描淡写举重若轻,“谈一谈社会资助问题。”
——不说话?自闭?
没关系啊!
玄学方面的问题暂时无法可医,普通的自闭症她能还没辙吗?
没辙她有钱啊!
找最好的医生、最知名的专家,一个不够她找一打!
说起来……请个巫女来给高里要净个化祈个福的,说不定也能有点效果哦?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时间里,铃木小姐火速cue来的法律顾问带着一长串相关文件赶到现场,和疗养院的行政人员激情扯皮大半天,定下了一大堆的捐赠协议。
有八成都和高里要有关。
园子只在一开始大概的传达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就放心的把所有细节工作都交给了专业人士,临了签了厚厚的一沓协议书,放心的告辞了。
那负责人看着支票上的金额,只觉得自己一身的冷汗都没白流,此时大事已了,他也有空回忆这单子的细节了。
比如:这高里要和铃木财阀到底有什么关系?
看了许多以豪门恩怨为主题的狗血剧的负责人,此时情不自禁的脑补起了报错孩子or私生子流落在外or大小姐一见钟情的情节。
不过他专业素养够硬,YY了没两分钟就恢复了理智,很快注意到铃木小姐从刚才谈判开始,手上就一直拿着几幅画,翻来覆去的看了有十好几遍,眼神利的像是能把颜料从画纸上刮下来。
——这莫不是看上他的才华了?
都说孤僻的自闭儿童里容易诞生天才,难道那个神神叨叨的高里要其实特别会画画?
他下意识瞟了一眼铃木小姐手边的画。
也没多好看啊,值得那么宝贝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随着清脆的女声慢悠悠的响起,负责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所幸铃木小姐脾气颇好,不止没有生气,像是还听耐心的想给他解释一下。
事实上,铃木小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比起回答他的疑问,那女孩的神态语气、更像是被他的问题触动到后,心有所感的自己安慰自己。
“只希望他真的能好起来,给我个比这些画更明确的答案。”
夕阳西下,日光如火,窗前,一个神态优柔、兀自低头呐呐自语的少女。
别说,还挺好看。
有那么一刹那,负责人仿佛眼前一花,铃木小姐明明活生生的一个女孩子,却被他看成了一幅古画,描摹间连边线都被日光虚化了大半,泛着股没由来的枯黄色。
由于这观感实在奇妙,一连好几天负责人都没把这事忘掉,工作的间隙里,甚至会不自觉的去回忆她说话时的细节,不由自主的发起呆来。
“老大,回神啦!”
同办公室的下属隔着桌子小声喊他,喊完后挤眉弄眼,撇着嘴角示意他往窗外看。
负责人下意识往外一望,当即原地坐正,嗖嗖嗖一连翻开四个文件夹,瞬间变作一个勤勤恳恳努力工作的三好员工。
在二楼遥遥可以望到的一号楼出口,他们疗养院的老院长正笑呵呵的往这里走。
他身边还跟了个年轻人。
老院长双手背在身后,一边慢步溜达着,一边啧啧有声的感叹,说:“现在的小孩子啊,很少有你这么有耐心的了,专门跑这一趟都不嫌烦。”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这种钻研精神!”
这一句话直接扯到两代前,忍足侑士顿时就没法接了——再说他本人还没决定学不学医呢——只能尽量撇开话题,把重心挪到本次的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上。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只是兴趣使然罢了,学术研究什么的我也不专业,我好奇的,其实是各种各样神奇的故事本身。”
“珍宝海盗什么的,听起来太像是漫画情节了,报道隐去了许多细节,勾的我挠心挠肺的,正好高里要这唯一的目击者还在,我就是想来找他听听故事。”
——说白了,这也是他有关【公主和前世】的考古调查的一部分,灵感来源和铃木园子一样,都是那次私人拍卖会附带的背景资料。
别管真实情况如何,寻找前世这个情节真的是浪漫的戳爆了他的萌点!
至于铃木园子……
不好意思,他这就是单纯的前世情结作祟,独自YY就很有满足感,不需要女主角瞎掺和的。
那边厢,并不知道他都腹诽了些什么的老院长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说:“高里要这孩子也是可怜,虽然社会募捐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但是他的家人基本没来看过他,所以压在医护人员身上的工作压力很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转……”
老头是一知名专家,在许多医疗机构挂名当着顾问,忙起来一年出国十几二十次,大部分职权都放给了学生和副手,下头的人谈不上报喜不报忧,不过能自己处理掉的事情——比如有几个医护人员因病住院了——也没上赶着汇报上来。
所以在老人家这里,高里要,只是一个在社会新闻关注下入驻了他们病院的路人少年,不具备任何倒霉催的属性。
于是语气里的怜惜特别真情实感。
忍足原本只是想来继续下考古事业的,无奈来了才知道高里要居然是特殊病号,半个月才能探视一次。
可他们那网球合宿,训练起来也是十天才放一次假,和探视时间根本就对不上了!
他是无奈之下,才选择走后门,联系了下他爷爷的老同学。
这老人家实在是太热情了!
忍足侑士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听着老人家的碎碎念,满脑子都是自闭少年高里要坎坷多舛的短暂人生。
他一个课外爱好看言情小说、生命价值观浪漫为上的国中少年,尚且柔软同情心让念叨的扑通扑通乱跳。
算起来他想从高里要这里听故事,也算是有所求,也该给点回报——说起来提供点医疗帮助于他来说也算是举手之劳——当下便提议说:“要是可以的话,聊完之后我倒是可以帮他介绍几位医生。”
说的是“介绍”,但这话从姓忍足的嘴里出来,基本也就不需要高里要自己花钱了。
老头一听这话,当即“豁”了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子心眼也比你爷爷好!”
忍足侑士心说您注意着点吧,再一言不合就拉踩我们家老爷子,我只能大逆不道反嘴了啊!
十分钟后,三好员工般勤勤恳恳的负责人终于等到了顶头上司,和扶着顶头上司的藏蓝色头发少年。
老头不兴什么虚礼,没等大家问好,大手一挥,问:“303放那个小男孩的档案呢?”
说完,转头对忍足笑了笑,“你既然那么说了,我可就当真了,高里要这个孩子吧,确实也需要帮助!”
说到这里,老人家叹了口气:“不论想采取什么治疗手段,前提都是他得同意和人接触……”
老头正想继续感叹些什么,拿着档案来的业务员不配合了。
“那什么,”年轻人举了下手,拘谨的像是学生招呼老师:“高里要,也就是303,他前几天得到一份来自铃木财阀的专项捐助,里面附带了指定的医疗援助,所以……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也僵硬的放了下来,默默闭上了嘴。
办公室里突兀的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
小年轻也很无奈,老板兴头上来的时候,按理说是该附和的,但这次的捐助方是铃木财阀不说,来签字的还是财阀的亲女儿,给的钱又实在是压人的很,尤其高里要,人家都指定写在协议里了不是?
谁知老头心态倒是挺好:“这样啊。”
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挥手便说没事,回身拍了拍忍足的肩膀,笑说:“这倒是给你省钱了哈哈哈。”
忍足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像是被老人家这一拍陡然间拉回了神,卡壳了一下后才恢复笑容,妥帖的扶着老人家的手臂,好脾气的说:“没关系的,您不用当真。”
“不过……”
忍足侑士眉头一皱,像是单纯的好奇,侧头问那位手脚都快没处放了的业务员:“捐款方是铃木?我都没注意到,他居然和铃木财阀有关系吗?”
老院长听到这话,才注意到小年轻刚才提过一嘴的捐款方好像确实是铃木。
他拉过文件看了看,确实牵着【铃木园子】四个字。
“这是二小姐吧……”
老人家想起来了点,点着纸便笑了起来:“我记得她早年跟你们家相过亲是吧,最后是不是没成?”
忍足侑士在一众业务员的围观下镇定的点头。
“是呢。”
老人家听到回答,越发啧啧有声起来:“那你俩也是有缘,虽然婚没结成,但居然不约而同的资助了同一个人,要是把你俩都算成高里要的哥哥姐姐,没当成夫妻倒还能当一次兄妹。”
忍足侑士:“那什么,铃木小姐年纪比我大……”
不对!
铃木园子的相亲对象明明是谦也,虽然如果成了她可能会跟着谦也管他叫哥,但这不还没成吗!?
——尤其还牵扯到说不清道不明的前世情缘,他现在真心对【和铃木园子有缘】这话过敏。
那边厢,老爷子翻完了文件,已经问起了:“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吧。”
眼见业务员已经方的脑筋岔劈了,办公室负责人当机立断接过了话茬,不止回答了时间,还简单的概括了一下那次捐赠事件的前因后果。
“铃木园子小姐是看到了相关的社会新闻后起了兴趣,然后亲自过来了一趟,探望过高里要后,很快便决定捐款了。”
忍足侑士:“她探望过?”
“对啊!”
话音刚落,负责人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急忙解释道:“铃木小姐来的日子正好是高里要的探视日,所以我们才同意她过去的,本身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决定要捐助,最后带走了几幅高里要作的画当伴手礼。”
“我们这边也是看合乎程序,才——”
忍足侑士没等他说完,便插话问说:“我能好奇一下……大概是什么画吗?”
“唉?”
负责人叫他这一问,陡然想起自己三天前开的脑洞:难不成高里要真的是个被自闭症耽误了的绘画天才?
嘴上倒还有条有理的解释说:“那孩子获救之后大脑受了刺激,丧失了大部分语言能力,拒绝跟人交流,只靠画画消磨时间,画的内容五花八门的。”
老院长皱眉:“涂鸦乱画的?”
这怕是直接摔坏了脑子哦。
负责人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本田教授接手他的治疗时,曾经研究过他的画。”
“那些画作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其实具有一定的逻辑连贯性,有些明显能看出来是他自己幻想的古代宫殿,甚至具有一定的设计性和审美,所以才定位他只是受了刺激……”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幻想的?”
这问题还是老院长问的。
——能够复制出看到过的风景,和靠想象力凭空创造风景,细究起来,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病症方向。
负责人笑的胸有成竹:“这个会诊时也是排查过的,最起码现存的古迹里没有能对的上的,”说到这里,他打了个补丁,“当然,还有许多瑰丽的古迹早就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中,不过那是我们全人类共同的损失,高里要这样的小孩儿也看不到不是?”
忍足侑士额角啪的就是一跳,喃喃道:“那可不一定哦。”
老院长:“你说什么?”
“没什么,”神色几不可查僵硬了一丢丢的忍足少年摇头,又问那负责人:“大概是什么样的画,能让我看一看吗?”
说完他画蛇添足,加了一句:“我就是因为好奇。”
负责人心说我也没觉得您是因为别的啊,不过:“那些话已经被铃木小姐带走了,她像是挺喜欢的样子,您要是条件允许……”
他倒是没忘老院长刚才提的那一嘴,有关未婚夫妻的八卦:“您可以直接去铃木小姐商量啊!”
忍足侑士当场让他怼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见面就不要了吧?
——知道铃木园子长什么样已经很妨碍他代入公主的脸了,脑出再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套上她的壳子之后,都能立马给他雷清醒了!
大概是他的表情过于一言难尽,负责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对,未婚夫妻没成,这不跟男女朋友分手一个性质吗?
没混到只有清明重阳再见面,就已经是双方都为人大度了!
他自觉戳了少年人的伤疤,尤其还是跟在顶头上司身边的少年人,当下便努力描补起来,锲而不舍的解释了一长串。
“不过看铃木小姐对那几幅画珍重的样子,大概谁去她都是不会借的,”注意,我改口了啊,她是因为特别喜欢,谁去都不给借,不止针对你这个前男友啊,“尤其那画对她来说可能还有些别的意义……”
“别的意义?”
忍足侑士:“不都是幻想中的古代宫殿吗,要什么意义?”
“重点不是画啦。”说到这里,负责人再次想起了那个曾经美到他的场景,不由自主的重复说:“铃木小姐说是【希望高里要能好起来,给她一个比那些画更明确的答案】。”
“比画更明确的答案……”
忍足侑士一句话翻来覆去念了三四遍,念到最后,整个人的气场都无可救药的丧了起来。
高里要这小男孩失忆,失语,闲来无事画各种古代风景,不像神经病,倒像是有些神奇的经历——他代入了一下自己:比如因为水淹脑子缺氧,恢复了一丢丢的前世记忆什么的。
铃木园子本身是个有前科的人:忍足还记得,不二曾经向他转述过,这位二小姐曾经对着那面五百年前的屏风,念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听起来仿佛就很确定,那面制造于五百年的屏风上,画的就是她自己。
再结合这句【我希望得到比画里更明确的答案】……
一种正在追寻前世记忆的感觉。
就很合忍足脑补的人设。
Tama的调查目标都还是同一个人!
忍足侑士险些当场撞墙:
我真傻,真的。
我自己影影绰绰回忆起点前世,兴之所至到处考古,没人规定过铃木园子回忆起点前世后,她就不能上手考古啊!
——但她要是真的把自己考出来怎么办?!
忍足少年迫真方的想变形。
自己暗搓搓萌什么前世今生生死死别的情节是很酸爽,但是萌cp(虽然一方可能是他自己的前世),但不如说正是因为牵扯到自己的前世,才更加带感到让人头皮发麻……
萌cp而已,为什么还要管售后呢?
尤其这售后的另一方据说要结婚了,后面还站了个暗恋多年死不承认的迹部景吾——就不能对爱好浪漫情结的男子国中生好一点吗!
他是纯爱系的,不喜欢修罗场啊喂!
想到这里,忍足少年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铃木园子啊铃木园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个只停留在前世故事里的纸片人呢?
城主与少女,打破阶级的爱情,乱世征战,还有军临城下后的生离死别。
多么好的梗啊!
忍足君痛心疾首: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一个人慢慢萌呢?
想罢,他“唉”的叹出了今天最后一口气,心累的仿佛一个想要呼吁爱豆离自己生活远一点的男朋友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