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恍然大悟。
对哦,到底要躲什么呢?
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手上动作倒是不慢,当机立断把肩膀一缩,蜷着脊背往后一倒,以一种特别难看的姿势,从西门总二郎怀里滚到了地上。
整个儿一大写的【唯恐避之不及】。
——捂着咚咚咚乱跳的心脏说句实话,铃木园子确实方的有点想跑。
然而在西门总二郎,尤其是被刚刚才缠着(主动抱他)撒了一回娇的西门总二郎看来,这种躲避完全可以和【害羞】划等号。
至于为什么害羞的都害羞的这么张牙舞爪……
那可是铃木园子啊喂,就她那个脑回路,因为害羞想跑,原地扒窗户跳下去,西门都不觉得奇怪!
反正他的滤镜已经摘不下来了,哪怕这傻姑娘溜出他怀抱的姿势,二的像上了发条的滚地陀螺,他依旧觉得自己空荡荡悬了三年的心脏,找到了该有的落点。
爱情的结局从来都不是“婚姻”,而是心意相通的在一起。
西门完全不晓得自己背后站了个黑衣死神,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铃木小姐,心想:在他们的世界里,【婚姻】和【爱情】从来都不用划等号,当初因为突然需要分手而心有不甘的,从来都不只他一个人。
话说铃木园子小姐居然真的是在特定方面很会体贴人的设定吗?
喝茶是一次,见面是一次,就连互通心意,居然都是她主动的。
想到这里,原本就没怎么把“真爱的未婚夫”不二周助当回事的西门先生,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收敛着表情,含蓄的瞟了铃木园子几眼,生怕眼神里藏不住的那点笑意,把本就在害羞(…)的任性鬼看毛了。
她要真的恼羞成怒去扒窗户,哄起来累的还是他自己。
西门大少爷分外刻意的咳嗽了两声,做了些没事找事的手部动作(比如整理袖口和拉衣角),最终还是决定点到为止。
今天就先算了吧。
他撑着扶手慢慢站起来,在铃木小姐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清了清嗓子,做了个回头联系的手势。
虽然西门的画风甜的仿佛初恋,黑崎一护的脸色又黑的严峻异常,两者似乎都需要给予认真的回应,但就园子目前所处的这个视角:
随着她前未婚夫这个慢慢站起来的优雅动作,他,和凶的仿佛能刮下几斤霜的黑音酱这处于不同维度的一人一死神,最终以及其清奇的角度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托一护执着弯着腰的姿势所赐,等西门总二郎正式站直咯,他那橘黄色的头壳正好卡在对方系着双排扣的胸口。
——视觉效果仿佛某手游里少了个头的镰鼬。
——尤其橘黄色的那个,到了现在,他还锲而不舍的试图用挑眉毛表达自己的愤怒。
铃木园子勉强板住了脸,就很心累。
我好想笑哦,可惜必须得忍住。
为了克制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笑意,园子不得不努力发散思维,从和西门告别,转念到她俩为什么在一起,又从她刚刚和这个人在一起的反应,为自己似乎挺健全的生理机能松了口气。
园子陪着西门走到前庭,一路上都自顾自己的反省着过去(在西门看来这就是害羞的快要自闭了)。
她寻思可能是因为自己一直处着,所以身体感应比较闭塞,之前的亲密接触中,感情冲动明显大于生理冲动——
至于为什么连卫宫切嗣这个没有感情基础的男人都没感觉……
园子:一定是他气场太丧的错!
从这一刹那开始,对于新生的铃木园子来说,太阳是新生的,空气是美丽的,世界是友善的,二楼窗前站着的那个黑崎一护……
是黑脸的。
两人默默对视了差不多五分钟。
然后一护背着染了血的斩月,又从二楼露台的栏杆上翻了下来。
如果说他刚才上楼的动作灵巧的像只猫,因为面部表情过于凶恶的缘故,下来这回整个儿一等扑食的豹子。
不客气的说,园子险些当场叫他吓跑。
不过她忍住了。
铃木园子毅然决然的蹲下抱头,依照她的直觉,黑崎一护发火的角度和普通人略微有点不一样,勇敢挨怼比撒腿就跑更容易得到原谅!
了不起被掐脸咯!
然而怂还是怂,她一边原地团城个球,一边嗷的就是一嗓子:“黑音酱你要冷静,我那都是为了保护你!”
黑音酱抬脚在草皮上踢了个坑,冷笑:“在一个看不到我的人面前——保护我?”
园子暗搓搓的松了口气(毕竟这一脚如她所料踢在了草皮而非她身上),抱着头自我辩护说:“那是我没反应过来呀。”
“你不也嗖一下就猫到柜子后头去了吗?” 她还特别会拉人下水,“就你这种身体状况,看到陌生人就躲,不也是本能吗?”
黑崎一护:……
黑崎一护咬牙切齿上手就掐:她这脸红的本来就很碍眼了,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你这家伙真的有做女孩子的自觉吗,”黑崎少年这会儿松了口气,一直拿黑脸掩藏住的血色就慢慢晕上脸颊,凶恶的一点都不像恼羞成怒,吼:“他看不见我,你也看不见我吗?”
——这么旁若无人的接吻,羞耻心呢?!
园子噎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说。
“那我当时突然发现自己能有反应,不得兴奋一下吗?”
反应,兴奋……
随着几不可闻的一声“巨响”,黑崎少年的脸轰的红成了一坨:“你,说什么?”
说什么……
完全get不到羞耻点的铃木小姐称得上如释重负,语重心长道:“能有反应,说明我生理上是健全的,不管以后我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因为生殖隔离,丧失继续孕育下一代的能力——最起码短期内不用担心绝后了呀。”
要不是她此时还双手抱头怂的像颗球,这为了财团兢兢业业的精神,完全可以放财经访谈节目里树成典型。
园子抿了抿嘴唇,她畏畏缩缩的反应里,有八成算是演技,主要拿来配合一护、方便他撒气的。
就刚才那番连稍带打,她动了动被捏红的脸颊肉,怒气值应该降了点吧?
想到这里,她眼神一转,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死神代理染了血色的衣摆上。
又安静了大概三五分钟,险些宕机的黑崎少年终于重启完毕,转过脸来,还没想好怎么把脸板回去好继续训人,便察觉到一阵微弱的力道,拉拉扯扯的从衣摆处传了过来。
他低头一看,铃木园子的主体部分,依旧还是个球,但有只白净的手掌,正暗搓搓的揪在他的腰带乱晃。
黑崎一护心说你这是要报复我吗,幼儿园的孩子才靠拉同学的裤子搞小动作呢!
下一秒,那险些拽掉他腰带的手漫无目的的一阵摸索,最后落在了死霸装被斩断的裂口边沿。
因为血液已经凝固了大半,哪怕她下了死力气去拽,白皙的指尖也只染上了些浅淡的粉红。
黑崎一护就见那团球慢慢蹭着换了个方面,一直埋在手臂间的脑袋也慢慢抬了起来,居高临下看去,就她那小圆脸,圆润的两个下巴颏都看不见,整张脸存在感最强的,就是那双故作畏缩的眼睛。
“黑音酱你受伤了哦?”
黑崎一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天,心说这家伙真是一想说肉麻话就叫他黑音酱,靠这种肤浅的方式转移话题太不走心了。
——看到那种画面所受到的心理创伤,是这么简单就可以遗忘的吗!?
然而现实中,被揪着衣摆的黑崎一护抿了抿嘴角,自然的略过了“黑音酱”这个称呼,回答她说:“只是衣服坏了,这不是我的血。”
园子:“……是哦。”
“是哦什么是哦,”一护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抬脚在草皮上踢出了第二个坑:“要说话就站起来好好说,蹲那做什么?”
铃木园子:怕你捶我啊……
然而黑崎一护转头就走。
“起来吃饭去。”
铃木园子:不会吧这么好哄?!
铃木园子麻溜的从地上蹿起来,追着那道背影就是一个大跨步:“好嘞,吃饭去!”
二楼,围观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独角戏的老管家,就见自己小姐跟磕坏了脑袋一样,一个人在草坪上撒了欢的往前跑,一边跑着,还一边绕着空气原地转个圈圈,那叫一个青春洋溢画面优美。
自作多情的一点都不像个神经病!
老管家面色严峻的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心想曲折的情感经历到底还是在园子小姐纯洁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不过是没有名分的前前前前前姑爷,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分能不能确定的未来姑爷必选,因为意外撞在一起而已,居然把小姐逼到这个地步了吗?!
楼下,前庭石子路。
疯了的铃木小姐快活的问空气:“那你之后的行动会有危险吗?”
空气中的黑音酱想了想,说:“暂时跟你没关系。”
园子毫无障碍的理解了这里头潜藏的【危险活动,告诉你你也不会掺和,需要帮助再跟你说】这一长串的意思,乖乖的跟他“哦”了一声。
没半晌,“空气”又问:“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随着正屋的大门打开,原本一腔忧心站在楼梯前等待着的老管家,只剩满脸的惊恐,眼见园子小姐又对着空气自问自答起来。
“接下来无非就是各种高中社团比赛呗,我琢磨着,再应付,也得挑一场比赛去转几圈,只希望老爷子们放我一马,只要求露个面,别让我写什么观察报告……”
老管家强自冷静下来,面色冷峻的啃了啃自己食指的指节,沉吟半晌后,掏出通讯器,给远在南极的次郎吉老爷打了个电话。
“我觉得园子小姐她,”老人家的声音潜藏着一咪咪哽咽:“她可能需要一个善解人意的心理医生了。”
“不,只是为了防范于未然而已。”
“好的,我知道了。”
不知道电话那边大伯出了什么馊主意,管家阿公点了点头,沉稳的答应道:“暂且聘用能够无障碍陪同园子小姐、从生活中无形进行干预的人选,不会强迫园子小姐去任何带有医院、医疗室字样的地方,真的【看病】的。”
“关于聘用者的性别——”
“唉?”
听着次郎吉老爷大大咧咧的吩咐,老人家愣了愣后,还是特别有职业道德的点头道:“我知道了,业务能力才是最优先选项,性别根本不重要!”
可是……
老人家想起园子小姐蹦跶着离开的背影,默默收起通讯器:性别,真的不重要吗?
不,老管家坚定神色,摇头:次郎吉老爷说的对,业务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撑死选人选到异性的时候多看一看脸,卡一卡年龄。
——请个三五十岁的老专家,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
五天后,高等野球选拔大会全国赛会场。
铃木园子站在比赛场馆前深吸一口气,耳边传来的,尽是啦啦队震耳欲聋的加油声。
国中阶段的比赛,外来观众并不多,但这次,恰逢决赛选手有一方来自并盛:
这个学校画风,可以说是相当清奇。
要说是因为爱校、所以自发来支持吧,大部分人面无表情,偶有凄风苦雨者,惨的像是好不容易放了假,却又被通知要上补习班。
园子从这片严肃的座位席间穿梭而过,觉得大家后背上好像都抵了把手|枪,坐的一个塞一个直,走到尽头刚想拐弯,一个耀武扬威的飞机头,绑着个风纪委员的袖章就把她拦在了原地。
“你,那个学校的?”
园子心说我都快一年没去过学校了,真要说的话:“帝丹?”
“帝丹?干嘛的?”
园子:跟你有关系吗问东问西的?
飞机头懵逼之下仿佛恼羞成怒,怒斥她:“不是并盛的学生,不要随随便便来我校的场地,要是不听安排,把座位搞乱了,后果你自己负责!”
园子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负什么责?
能有什么后果?
哦,这是个风纪委员,于是她歪头好奇:所以,要叫你们风纪委员长来打我吗?
话说并盛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铃木大小姐面色严峻的陷入了沉思:她怎么记得,当初因为一时赌气,她似乎一口气把大半个并盛的在售土地都买下来了呢?
话说买回来就撞上了彭格列的破事,回头也没找下家把地脱手——
——难不成要砸手里了?!
想到这里,零用钱余额堪忧的铃木小姐顿时悚然一惊,表情特别有感染力!
那并盛飞机头也不知道理解成什么了,只当威胁起效,甚至很有些兔死狐悲的率先让开了一步,感同身受的劝她:“你快走吧,我们这不好呆的,被那嗯嗯(此句非常含糊)看到了,我也救不了你!”
园子下意识跟着他抬手的方向走了两步,一边满头雾水的出了门,一边暗搓搓下定决心:并盛现在还在我手上握着呢,这么你们家的轰地主,合适吗?
不过一想并盛,铃木小姐脑海里划过【地主】这个词的时候,突兀的打了个哆嗦:她怎么觉得这里头貌似有个挺可怕的外在条件……被她给忘了呢?
那边厢,松了口气的飞机头巡查完了那一排,回头一看:委员长正从高处的台阶上下来!
“报告委员长,”他原地立正敬礼:“B区的所有人都以就坐,一点意外都没有!”
委员长此时午睡(在球员准备室隔壁)刚醒,莫名其妙让他喊的一愣。
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嗯。
他面无表情的从飞机头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鼻翼几不可查的嗅了嗅,眉心慢慢悬起一道针纹。
——总觉得有股很熟悉的、让人不太爽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中。
=====
同一时间,场馆的另一边。
其实从来不用香水的铃木园子小姐,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指示牌找路。
然后喜提一位同样迷了路的不二周助。
铃木园子和他(单方面)面面相觑许久,问:“你们不是正在集训吗?”
还是她出的赞助。
不二周助一愣,眼前这到底是个熟人,虽然貌似不太好交流,但也没有恶感到需要刻意甩脸子的地步。
于是他想了想,简略的回答说:“今天放假。”
铃木小姐做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二周助低头看了看自己装着摄影机的包,并不是很想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爱好和精力,遂若无其事的回答说:“来看看比赛而已。”
这种恰到好处的敷衍,拒绝意味相当明显,依照过去的经验来看,基本上能打退百分之九十的搭讪女生。
然而铃木园子她根本就不爱读空气。
于是作为赞助商,她真情实感的感叹了句:“那你们(打网球的)还挺闲的啊。”
不二周助:……
这让他怎么答话?
——话说可以就此告别了吗,他比较想拍一下开幕式列队的画面……
然而下一秒,铃木小姐像是完全没有被不二眼中几乎凝固的尴尬氛围影响到,原地侧了个身,当即手舞足蹈了起来!
“那个谁!”
她上前一步,可自然的板着不二的肩膀,借力蹦跶了起来:“前面那个,路口——大名叫桃什么奈奈,还是奈奈生的那位!”
园子激情呼唤道:“你等我一下!”
不二周助非常人道主义的抬手护了她一下以防跌倒,正想说“铃木小姐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哪知道随着铃木小姐的这一阵蹦跶,前头路口突然出现的、那位桃什么不知道叫奈奈还是奈奈生的小姐,也跟着惊讶了起来,以手捂嘴“啊”了一声。
然后,她在不二周助几乎想要叹气的注视下,东张西望的小跑了过来,特别自然的构造出了一个将不二囊括在内的三人小圈子。
开口之前,还对着陌生的他点了点头。
不二周助:……
不二周助:其实我是想告辞的——
“你已经回来了吗?”
奈奈生像是顾忌着现场还有个外人,省略掉了很多重点信息,不二心说我真的可以告辞的,然而铃木小姐恍若无绝,她的重点其实是:“你现在……住在御影神社?”
奈奈生:“唉?”
“所以,”她很认真的问:“你,就是御影神社现在的新主人?”
桃园奈奈生没由来的觉得,眼前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姐,可能要进行什么爆炸性发言,于是下意识瞟了站在一旁的不二周助一眼。
这一眼虽然快,但存在感十足。
不二心说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告辞——话说最近是怎么了,自从遇到铃木小姐,他怎么总是莫名其妙被卷入这种围观事件?
然而在第三次告别之前,不二注意到:铃木小姐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在桃园小姐的额头附近,而桃园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被看额头时,居然下意识侧身躲了躲。
桃园奈奈生:她这么觉得……这位小姐的眼神,锐利的好像要把她额心的神格给抠出来了呢?
事实证明这不是她的错觉。
铃木小姐眼神毫不收敛,张口就问。
“你的神格多少钱?卖我吧!”
“咦——?”
眼见不二君因为疑惑侧过头来,奈奈生顿时尴尬的打了个哆嗦,手忙脚乱的在那强词夺理:“这只是个代称!”
她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顿时想了个更好的借口:“是游戏装备,宅系用语,说着玩的那种——”
园子:“……”
园子:“没说着玩啊,我认真的,我——”
“我什么都没有!”
奈奈生几乎把自己糊在了不二眼前,尬笑:“我不会卖给你的,我是说,这是很难得的游戏装备,我很喜欢这款游戏的,所以……哈哈哈……”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对普通人保密吗?!
——我要是敢这么自然就泄露消息,被巴卫知道了会被抽打的啊喂!
想到这里,她顿觉哪里不对:再自我为中心的人(毕竟她张嘴就要买神格),也不会在普通人的朋友面前直白的提起这种话题!
所以……
少女奈奈生暗搓搓的,拿眼角瞟了瞟被她的举动尬到懵逼的不二君:刚才没注意到,这位路人小哥长得还挺帅的哦?
难道……
她又看了看一脸正直的铃木小姐:这难道是她的男朋友吗!?
不对!
桃园奈奈生猛地回神:这些都不是重点!
她退开两步,义正言辞的说:“那个……那个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不会随便卖掉的,我们就此告辞,以后——”
“啊!巴卫!”
她突然对着远处招了招手,回头特别浮夸的告辞道:“我的朋友在等我了,有事下次见面再聊好了!”
说完马不停蹄的就跑了。
徒留懵逼的铃木园子,和从开始一路懵逼到现在不二周助君留在原地,继续面面相觑。
不二君沉吟了下,态度温和的好奇道:“你要买……神格?”
“对啊。”
不二君眼见话题又要死会,便顺势感叹了一下:“听起来,确实是很稀有的道具呢。”
“是呢。”
场面顿时又沉默了起来。
不二周助抬手看了看表,终于找到了告辞的机会。
那边厢,铃木园子看着桃园奈奈生仓皇的背影,心想正常人听到这种词,八成会直接想到游戏,大大方方开价不就好了,表现的越怪异,那不越显得不正常吗?
说到这里,她抬眼觑了觑不二周助。
——这人怎么回事啊,打个招呼而已,居然一直没走吗?
=====
走廊的另一边,穿着白色羽织的狐妖用障眼法收起了耳朵,倦怠直直写在脸上,正大光明的嫌弃道:
“那是谁?”
奈奈生记得瑞希的叮嘱,不能让巴卫知道自己回到过过去,只含糊的回答,说:“是之前上学时意外认识的人啦。”
巴卫的眼神闲闲的落在走廊上,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两道身影,侧过脸来呵呵一笑:“想清楚再说。”
奈奈生:“啊?”
“无家可归小姐,”狐妖闲闲的弹了弹指甲,“那家伙全身上下的东西,加起来够买个全新的神社了,那种家伙不可能上公立中学,你之前打哪认识的她——共通点呢?”
奈奈生心说你当现在是战国时代吗,阶级差距这么巨大,跨界层连话都少说,突然间灵光一闪,找到个特别刁钻的角度:
“之前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她是个灵能者,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这次貌似是察觉到我的气息有所改变,所以多问了两句。”
“哦,是吗?”
巴卫眼睫微动:“问了什么?”
奈奈生实话实说:“大概想要神格吧,她出钱……说要买来着。”
狐妖哼笑一声,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你继续编。”
奈奈生:“唉?”
巴卫说:“那家伙身上的灵光,可比你这种半吊子浓重多了,你确定她不是来挖墙脚的?”
挖墙脚……挖谁啊?
桃园奈奈生反射弧顿了一下,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之前打上门来的雷鸣女神,瞬间就方了——
方到一半,她又一愣:“原来她也是个神明吗?”
“但是上次见面时,明明……”
不对,仔细说起来,上次在几百年前见到她时的感觉,和刚才确实不太一样,奈奈生惊讶了一下便瞬间收声:她虽然只是个半吊子,但仔细感应一下,哪怕搞不懂细节差异有哪些,但【有差异】这件事确是可以断定的!
然而哪怕她收声收的这样快吗,妖狐却已经听出了端倪。
“怎么,”他的语气中带着些别有深意的笑:“你之前‘认识’她的时候,那家伙还不是神明吗?”
奈奈生就很慌的“唉唉唉”应答了一通,生怕被他顺势拐出实话来。
然而那边厢,巴卫垂下眼帘,摩挲着下巴自顾自思索了半天,突然勾起了嘴角:
就权当奈奈生说了真话。
她能感应出变化,是成了人神的附带产物,所以她和那位小姐的初遇,肯定是在接手了御影神社之后。
而神明这种东西,并不会凭空冒出来——山野毛神有可能,但灵光那么重的新神,不可能无声无息——所以当初御影转赠神格的事情,才会瞬间就传的沸沸扬扬,以至于来御影神社围观的各界群众此起彼伏。
和奈奈生不同:奈奈生的神格来自于御影的转赠,通称为人神,一旦碰到力量比她强的存在,缘结神的神格其实是可以被剥夺的。
但那个人……
巴卫回忆着远远就能看见的、那道悦动的灵光,想:那个家伙的神格是自动产生的,更花功夫,需要有神明一遍一遍,用自己力量去冲刷她,锲而不舍十几年后,硬生生靠力量洗出了个新神。
桃园奈奈生没了神格,立刻就会恢复成人类,那个家伙如果失去了神格,却会变成堕落神一样的家伙。
基本种族都不一样了。
有这么明确的指向条件在,狐妖几乎瞬间就锁定刚才那家伙的身份。
被大福神惠比寿所钟情的人类。
对于容易换代的神明来说,惠比寿长情的让人感动,而且,妖狐嗤笑着感慨道,而且营造新神以娶为妻这种事,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爱情真是可笑又可靠的东西呢。
妖狐薄凉的打了个哈气:谁说人类战斗力弱了——这不是跟病毒一样,杀伤力大的吓人吗?
据说因为力量让渡,连七福神惠比寿都换代过好几次,大名鼎鼎的阴阳神的头生子,心甘情愿的为了人类的爱情去死呢……
想到这里,已然有了几分管家公风范的妖狐转过头来,严肃的叮嘱自家不省心的神主:“你这家伙也注意一点,不要早恋。”
奈奈生默不作声的跟着他走了快十分钟,陡然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叮嘱,下意识腹诽出了声,槽说:“你是我爸吗管这么宽……”
巴卫冷笑了一声,心说这是你还没有适应身份。
对人类、尤其是高中小姑娘来说,爱情,可能只是耽误学习可能考不上大学的东西,但转换成神明的视角之后,这种东西就和没有去内脏的河豚一样:
又奢侈又有毒。
但不论大福神经历过什么样的、在别人看来蠢的要死的付出,妖狐眼底的神色几不可查的沉了些:从那女孩真的变成神明的那一天起,惠比寿的爱情便被认可了。
可是他呢……
四百多年确实太过漫长了,巴卫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从脑海深处,捡拾出了几张因为磨蹭太多、已经渐渐失了色的画面。
而那些画面的中心,无一不是上蹿下跳的鸡崽子们。
还有鸡崽子中心那道模糊的身影。
四百年前,巴卫醒来后不久,就发现自己其实是换了个地方——毕竟雪路家的宅子里,没有那么多喔喔乱叫的鸡崽——而来送药的风太也提到过,说这座宅邸的老爷,准备把雪路小姐嫁给贵族公子,好攀扯关系,而为了不让贵族出身的亲家看低,所以咬着牙,花大价钱,准备了丰厚的嫁衣和嫁妆。
别说专门买鸡蛋来孵鸡养了,原本养来护院的猫都被送人了:就害怕它们野性难驯乱跑,抓坏了准备好的东西。
风太毕竟是个小孩子,狐妖虽然身体变小了,脑子却没受什么影响,没两句话,就套出了【自己是今天早上才被带回来的】的事实。
风太还在那里继续说话,类似于自问自答的好奇道:你长得很有气质呢,不会是有钱人家遭了灾的小少爷吧?
巴卫顿了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顺势问他,附近还有哪些大户人家?
这个事情,属于奈奈生没有跟风太嘱咐需要保密的部分。
一开始,小男孩谨记着【不能提起奈奈生】的告诫,聊天都聊的特别紧张,整个儿一没话找话,现下听到这个仿佛不会踩雷的话题,瞬间松了口气,满脑子街坊邻里间肆意风传的八卦,分分钟就要全部倒出来。
比如隔壁其实有新搬来的大户人家,买了卖不出去的宅邸,和一整片山林。
比如传说那里住的,是远渡西洋后又回来的贵族,还带了两个长得怪模怪样的外国人。
为了论证自己自己八卦来源足够可靠,他信誓旦旦的告诉巴卫,说:“我们这边负责后厨大婶,时常会和半山宅邸雇佣的那位厨娘约定,同一天乘车去城里补充家用,很多话,都是她亲口说的。”
大婶说:那栋宅邸做主的,其实是一位小姐,整天尽琢磨着吃这个吃那个的,明明有四位主人,却只雇佣一位仆妇,本来就很捉襟见肘了,是听说只需要做饭、薪酬还高,她才去做工的。
结果光是吃饭这个事,就能把人累死。
“其实,那边的主人家脾气很好,所以累一点也就算了,和我们这里不一样呢……”
小男孩压低声音,说:“我们老爷脾气特别的糟糕,小家子气就不说了,还非常爱面子,其实雪路小姐的品格要更高贵,她是凭借容貌和品行,才被那位贵族公子看上的!”
风太似乎很喜欢那位小姐,说到这里,居然真情实感的忧心了起来:“可惜就老爷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雪路小姐在婆家的评价。”
巴卫对这部分并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隔壁。
但为了引他继续说下去,年幼的妖狐依旧配合的问了句:“是吗?”
“当然是啊!”
好糊弄的人类幼崽又自顾自的念叨开来:“不过半山宅邸里住的那几位,应该都是真正的贵族吧?”
“毕竟他们会买大量的笔墨和纸张,后厨大妈说,他们还会花时间演奏乐器和插花——据说她还有幸看过那位小姐演示茶道,连烧水的木材都有讲究,一举一动特别好看呢!”
听到这里,妖狐放在被褥上的小手轻轻一动。
然而那边厢,风太的重点又拐回了他喜欢的雪路小姐身上,先是畅想了一通贵族生活是什么样,然后很高兴的感叹起来,“雪路小姐嫁进贵族家之后,大概也能过这样既清闲,又高雅的生活了吧?”
看得出来雪路小姐确实很得人心了。
巴卫无可无不可的想:其实这两家作为附近唯二的大户,还是很像的。
——你们这个老爷虽然险些让我睡柴房,但最后到底给了个安静的屋子,但你嘴里那个脾气挺好的大小姐,可是货真价实的一直让他睡在鸡窝里呢!
因为他许久没有答话,风太也慢慢安静了下来,有些不安的问:“你是不舒服吗?”
“还是你肚子饿了?”
没等他回答,小男孩风风火火的跑上了走廊,没一会儿,又拿了两个卤鸡蛋进来。
他一边分鸡蛋,一边还在念叨着,说这是半山宅邸的后厨大妈送来的,雪路小姐说不用额外告诉老爷了,所以今天晚饭时,每个人都分到了几个呢!
妖狐握着鸡蛋的手一顿,看似无意的问说:“鸡蛋,是他们才买的吗?”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半山宅邸的主人们。
风太倒是没听出这里头的深意,就很耿直的回答,说是吧?
“大妈和这边的厨娘抱怨了一下午呢,说她再也不要回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问题了!”
“那位小姐前几天突然问她,说‘狐狸爱吃什么’,她只不过回了句鸡,对方就闹着要买鸡,弄出了这一连串的破事——鸡蛋堆在屋子里,生生放到快不新鲜了才准吃,烧了好几锅的柴才卤完,光是这里头用掉的香料,就比鸡蛋贵好几倍了。”
“结果不吃就算了,还嘱咐她到处送人,据说除了我们这里,她还跑了山下的三家呢!”
依照那位后厨大妈的说法,大小姐还在屋里留了十几只鸡崽子:那玩意儿养起来费事(主要是大小姐看着也不像会养鸡的人)不说,做成菜也难(毕竟没有肉),还不知道过两天养烦了之后,要给她添多少工作呢……
风太嘚吧嘚吧的复述完这通八卦,就很感叹:“这么看,那位大小姐挑拣食物倒也不算坏事,我们也跟着有口福了。”
“不过贵族们的口味是什么样的呢,”香料的味道浓重的连蛋壳似乎都有香气,“连这样的东西都不爱吃呢……”
人类小男孩没两下就吃完了自己的卤蛋,见他还在慢悠悠的剥壳,就撑着下巴继续发散思维,“虽然不知道那位大小姐,为什么突然对狐狸爱吃什么感兴趣,但有额外的食物,总归是好的!”
“只希望她下次好奇一下狼、或者老虎爱吃什么,这样说不定会有多余的肉送来给我们呢。”
说完,小男孩自顾自的开始傻笑,并没有意识到剥鸡蛋壳的“小少爷”早就停下了动作,表情十分的震惊,复杂的根本不像是个孩子。
【她突然好奇狐狸爱吃什么】
【得到答案后,买了一堆鸡蛋和鸡崽子】
——然后,她把这些全部堆在了他的床边。
巴卫放下卤鸡蛋,恹恹的躺会了被窝里,回忆起那个盘腿坐在他床边,手里蹲着个鸡崽子的模糊影像,莫名泛起了一股困意。
还是我冤枉你了呢……
他原本以为,朦胧间听到的那句【你好好的,睡醒了这些都给你吃】,只是一句逗孩子的玩笑话——就和这家人,包括眼前这个话很多的小男孩一样,以为是人类的孩子,才费心思救他的。
结果她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应该是看到了他的耳朵或者尾巴吧。
想到这里,巴卫很有自知之明的摸了摸脸,该庆幸他这幅壳子总归是好看的,而人类大都肤浅的只会看表面吗?
这样倒简单多了。
羸弱的幼体妖狐缓缓翻了个身,意识很快便开始模糊,想:这样确实简单多了。
他也差不多也快要恢复了,人类脆弱又胆小,见到他妖魔的样子,第一反应肯定是要哭的。
虽然可以强行将她带走,但那样的话,她也许会因为舍不得离开家人,而一直郁郁寡欢。
——过去不是没有妖怪劫掠过人类的少女,不过摘花容易,养花难,一旦心有郁结,这些“花朵”很快便会枯萎。
所以她有这样的想法真的是简单多了。
巴卫几乎是好笑的想:说不定真的见了面,那家伙一下子就会疯狂的迷恋上他呢……
所幸他也不像其他妖魔那样善变,因为只是一时兴起,所以轻易薄情寡性。
在这份悸动还存在的日子里,不论她有多迷恋自己,自己一定不吝给予给她同样深重的爱意。
哪怕之后这份心意消弭了,他也会放她安全离开的。
不过人类老的太快,十几年就会变样,说不定这份【爱】,淡的比自己想象中的快的多。
就这样漫无边际的想了不知道多久,身体受限的妖狐终于慢慢沉浸了梦乡,随着梦境画面的铺开,影影绰绰的怀念起了那股萦绕在她指尖的蜂蜜味。
果然身体变小受影响了呢。
妖狐的最后一个念头分明是在自我嘲讽:我居然也喜欢起甜滋滋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