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铃木园子来说,变成土地神,完全是一种生命不可言说之重。
首先,她变得特别爱睡觉。
一觉三五天的那种睡法。
她第一次恢复意识时,只清醒了十分钟,铃木园子只记得半睡半醒之间黑崎一护超凶的黑脸,她当时一边泛着困,一边还可冷静的吐了个槽。
——还好咱们底子长得帅,不然就冲这黑脸,单身八百年都不一定有妹子愿意撞你的冰山。
园子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方圆五十米一片空白,她躺在床上发了半天的愣,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白茫茫的装修真眼熟唉……
这不是七釜户的地下研究室吗?
园子悚然就是一惊:卧槽她这别是被切片了吧?!
因为自我恢复能力太强,哪怕上下摸索一通后得到了一个健全的自己,园子也不太肯定自己的心肝脾肺肾现在到底是不是原装的。
正茫然着呢,一个眼熟的研究员小哥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哟,铃木殿下醒了啊?”
铃木殿下小心肝一跳,心说现在还叫“殿下”,那她应该还没沦落成试验品,但易地而处,几天前跟着他们站在门外围观时,她只觉得稀奇,现在作为蹲在玻璃这边往外看的,研究员小哥常年处于亚健康状态的小白脸,居然还有几分惊悚!
不知道那个幸村君放出去了没有……
园子的良心后知后觉的冒了个头:要是她说话还管事,他又还没脱离苦海,那抽空绝对要帮他一把还他自由。
结果园子一出门,就听到了不远处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她暗搓搓的问:“咋了?”
研究员小哥笑呵呵的说:“没事,大家看幸村君打网球呢。”
园子当场就是一噎。
是哦,那貌似是立海大的什么会长来着,要论社交应变能力,把她俩同时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保不定谁混的好呢……
那边厢,研究员小哥笑眯眯的带着她往上层走,一边走一边逼逼叨:“人变成神,就是多一颗神格的事情,几个月前御影神社的主权就被转给了一个小姑娘,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过殿下您本身带着另外一股力量,神格凝聚的瞬间两边打了一架,所幸两边的主旨都是庇佑,实在不行您多睡两天,它们自个儿磨合一下就行。”
园子跟在后面听着,自己琢磨:帮她凝聚了神格的力量,应该来源于也都嘴巴里的大福神,至于和神格冲突的这股力量,来源……
应该就是那个看不清脸的【尚隆】吧。
那边厢,研究员小哥继续话痨:“让您在这儿睡主要是因为安全,圣杯战争现虽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是这帮魔术师也不是故意的——二百年前那帮老祖宗也没留祖训,告诉他们圣杯战争打到最后,会是这么个结果——所以比起【谋杀】,只能算是【过失杀人】那种性质的罪。”
“过失杀人您懂的吧?”
园子:“懂的哦。”
研究员继续:“所以现在处理起来有点麻烦。”
“能追究的人都死了,活下来的这几个也不太好处理,毕竟圣杯战争早年打过报告,允许他们动某些手脚,炸酒店怼码头什么的虽然有点过分,但鉴于处于特殊时期,连扰乱公共秩序罪都得打个八折再算……”
——有时候太追求程序正确就是这点不好。
哔哔哔的研究员小哥和跟着走的园子小姐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社会药丸啊。
没两分钟,就由地下到了地上。
高耸的御柱塔依旧坐落在耀眼的日光下,园子遥遥望着顶端的电子屏幕,心说自己的人生果然没有希望了。
看时间,她已经睡了八天了。
八天,没吃饭,一点不饿。
铃木园子小姐百转千回的一叹气:节食减肥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以后再胖了可怎么办啊!
大厦内部人流量似乎是变大了,直到上到八层以上,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种“大”,不止是人变多了,似乎大家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目标明确,迈步子都迈的特别果断。
怎么说呢。
园子从公共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无可无不可的想:大概就是靠山回来了,心里有底儿催生出的自信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园子突然顿在了原地。
“铃木殿下?”
铃木殿下:“……看他们那个样子,黄金老头、不是、黄金之王……已经回来了哦”
“是啊。”负责引路的小哥点头道:“尸魂界的后续就是御家亲自处理的。”
铃木殿下又顿了顿。
“所以……”
所以和黄金老头一起去了高天原的夜斗,肯定也回来了呗。
说好给夜斗的私人地盘,结果他上户口还没回来呢,自己先鸠占鹊巢了……
虽然确实不是故意的,园子摸着前心口,久违的察觉到一阵心虚:但是突然有点不想上去了怎么办?
就这么一步一磨蹭的走了没多远,拐角那间门扉半掩的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阵耳熟的声音。
卫宫切嗣的。
园子猫在门缝里听了半天,勉强搞清楚了个大概。
冬木那场大火虽然范围大的堪比地图炮,但是因为园子半道上成了土地神,生生把火压下去了一半,虽然祸害还是一样的祸害,但后续救援给力多了,连卫宫切嗣也从火堆里整了个孩子出来。
因为救援给力,活口也多,方圆八百里的孤儿院都加塞,也搁不下这么多小可怜。
卫宫切嗣这人,也不知道不是前半生杀人太多,终于让趴他后背上的索命鬼们给整疯了;还是这次搞了把大的遗祸太久,受刺激了,突然转性善心大发。
他居然想要收养这个小孩。
理论上来说,政府是很鼓励这种行为的。
条例上来说,因为【过失杀人】的性质问题,他虽然也会被定罪,但八成不是死罪,何况卫宫作为一个颇有传承的小型魔术师家系,政府也有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责任。
——他要是单身到死,御柱塔还得给他分配个继承人。
——哪怕判死刑了,那也得等传承完了再死。
铃木园子客观上是认同这个观点的。
但主观上感觉别扭。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脚踢开了门,双手抱臂:“收养小孩儿……您还有那个闲钱哦?”
那眼角眉梢的嘲讽,挡都挡不住。
原本和谐友善的室内突然陷入了沉寂。
因为铃木园子装逼途中突然晕倒,晕倒之后却又直接成了神,成神之后十天八天的没有见人,以至于从头到尾除了亮相,居然没有真的出过手!
换句话说,她那个魔术师臆测中的高冷人设,居然还保住了!
不过因为气质不太符合猜测,所以从【任性暴戾超能打】的人设,变成了【外表天然依旧超能打】的人设。
反正就是超能打。
所以卫宫先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这点您不用担心,我会赚钱。”
园子笑的那叫一个冷嘲热讽,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你有钱养儿子,不如拿钱出来,赔一赔冬木被毁掉的公共设施咯,还有一票受伤了的民众等着赔偿金呢……”
“这么说也不太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于无辜牺牲的警职人员来说,应该是【抚恤金】。”
说到这里,园子的表情又坏了一成。
——如果不出意外(她半道成了神)的话,她的便宜岳父毛利小五郎先生,应该也是需要拿抚恤金的一份子了。
具体金额多少,园子从研究员小哥的逼叨逼里听了个大概,虽然不算少,但拿来和一条人命划等号,还是吝啬的让人心凉,倒是面子上的褒奖宣传,硬生生给凑出一堆。
不对。
铃木园子突然觉得对不起夜斗也值了——毛利小五郎虽然呆在警局的地方,但是个被请来的编外人员,她这便宜岳父要是死了,连面子工程都混不上一个的!
心情顿时更糟了。
那边厢,办收养手续的业务员悄咪咪的抬起头来瞟了瞟,发现铃木殿下的的表情非常难看,再仔细观察一下:虽然这位大小姐的神色一如既往自我中心(想发呆就发呆,从来不管场合),但比起之前几次偶遇时的看到的样子,她……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业务员正想仔细辨认一下,眼珠子都黏到她脸上了(铃木殿下敏锐度感人,完全不像其他大佬多盯一眼就能察觉),突然发现翻文件的这个人仿佛突然一僵,脸上的神色慢慢凝固了起来,浑圆的猫眼逐渐睁大,嘴巴因为惊叹慢慢张成个“哦”型。
从上到下,整个儿一生动活泼的【哇塞.jpg】。
没两秒钟,哇塞又在眉心拧了个疙瘩出来。
铃木殿下捏着卫宫切嗣先生提交的私人资料,最后甚至顺其自然的啃起了手指头。
【方到吃手手】
业务员:这下不陌生了,熟悉的铃木殿下回来了!
半晌之后,还吃着手手的铃木殿下敲了敲面前的桌板,冲他仰了仰下巴:“我现在……权限还在的哦?”
业务员:“在的呀!”
园子:“那这个人,”她又抬下巴指了指卫宫切嗣,“再详细点的资料还有吗?”
业务员愣了下,说:“最详细的那些,我们当初直接给顶层送过一次……”
这个园子倒是知道。
当初送上来那几份履历写的跌宕起伏文采斐然,她直接当升级流小说,看来打发时间了。
但是说实话:“我要的是详细的数据资料。”
“比如他的个人资产数目,来源,增长变化。”
铃木园子完全没有当着本人的面、要人家隐秘资料的尴尬感,假公济私的特别理直气壮:“那爱因兹贝伦的资料你们有没有?”
“我说的不是什么魔术传承家系资料的——就单纯家产数目——卫宫切嗣入赘之后说是全面接手了爱因兹贝伦,那爱因兹贝伦家旗下的产业,也一并是被他接管的吗?”
“这十年下来,亏的多还是赚的多?”
卫宫切嗣:“您到底想干什么?”
园子瞟了他一眼,看了看手上厚厚的文件,又瞟了第二眼。
小声嘟囔:“长得确实很精英唉……”
切嗣大略扫了眼她一直盯着看的页数,像是猜到了她疑惑的原因,苦笑着解释说:“虽然我作为杀手到处漂泊,但也不是光靠杀人赚钱,既然有假身份,就要有担起这个假身份、也不会被怀疑的能力。”
作为魔术师杀手,他接的单子也不是一般二般的难度,对象自然也是个顶个的名声斐然,大多数时间硬碰硬都是不可取的。
要接近某个阶层的人,自然也要把自己变成和目标差不多画风的人。
就比如他曾经有个小提琴家的假身份,虽然只用了几个月,但为了毫无违和感的接触到任务目标的生活圈,就算达不到“家”的地步,好歹得是个熟练手。
就是端起琴来能拉上两曲,可以轻松糊弄住普通人的水平。
所以就卫宫切嗣这个人来说,股票经纪人的身份不算造假,艺术品代理人的身份也不算造假。
“房产销售的相关证书虽然是买的,但是我顶着那个身份做的几笔生意,都是货真价实经得起察验的。”
那边厢,铃木园子还对着卫宫先生履历上那一长串牛逼轰轰的记录发呆。
因为是【卫宫切嗣】在申请领养小孩儿,而不是【魔术师杀手】在申请委托单,所以这一栏列出来的业绩和死人半点关系都没有,写的尽是他以那一堆假身份活动时,干成的各种实事。
比如卖房子。
比如帮忙竞标楼盘。
比如真的炒股多年。
再比如还参加过业余的飙车俱乐部(这条表示他可以应聘司机)。
眼前这位男士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炸酒店那天,路人拍摄视频中的冷酷锐利,虽然神色依旧带着股暗沉,却暗沉的有些苍白。
卫宫切嗣先生语气平和的说:“这份履历虽然花的像假的,但能力绝对不掺水,我知道御柱塔有验证的方法,何况你们和普通的领养组织看中的东西也不一样。”
“我想收养那个孩子……并不单是为了赎罪这样自私的念头,所以准备的绝对足够全面,”男人抿了抿嘴唇,说:“我确实具有收养一个孩童的资格。”
园子磨蹭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半天,其实没怎么注意他说了啥,等惊叹完了那份履历后,慢慢抬起头来,神色严峻的对上了卫宫切嗣的正脸。”
她脑子里自动加载了个美图秀秀。
先把黑眼圈和胡茬去掉。
眉毛顺一顺。
皮肤加个柔光。
整体再带个滤镜。
园子顺着脑补出来的照片摇了摇头:玛德还挺帅!
然而正常人不会懂她的脑回路,卫宫切嗣看到她摇头,整个人几不可查的紧绷了一下,眼神中的颓丧黯淡一闪而过后,却克制着没有说什么。
业务员小哥之前其实都准备盖章了,可惜文件现在到了铃木殿下手里,殿下拿着不放,他也不能抢不是?
不过可能是卫宫这个人颓丧的过于明显,和他之前在照片里看到的锐气内敛的魔术师杀手简直判若两人,反倒在小哥心里激起了些几乎可以称之为“怜悯”的情绪。
“那什么,”他挠了挠耳朵,试探着问:“铃木殿下,这位先生收养孩童的资格……有什么问题吗?”
铃木园子搁那掐指算了半天,听到这话。后知后觉的翻了个白眼。
谁管他有没有收养孩童的资格了?
园子小姐脑子里小机灵一个赛一个乱窜,放下文件后,若有所思的说:“我觉得他有嫁入豪门的资格。”
业务员小哥:……
业务员小哥:不然呢?
——豪门什么的,他十年前不都嫁过一回了吗?
他记得爱因兹贝伦仿佛还有个传了好几百年的爵位来着……
结果下一秒,铃木殿下将资料卷起来抵住了下颌,表情镇定的问资料的主人:“你……有没有兴趣再嫁一次豪门?”
卫宫切嗣:……
卫宫先生:“哈?”
“我是说,”园子的神色越来越放松,眼神也笃定起来,重复说:“你要是过不下去了,考虑下嫁给我吧。”
铃木园子是玩真的。
直到被小心翼翼的送进直达顶部的电梯,哪怕那引路人的眼神,忧心忡忡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突然得了什么绝症,但铃木园子依旧淡定的按下了正确的楼层,从眼神到气场都无懈可击!
然而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原本气势凛然的站姿垂死当场,迎面扑来那一大坨的东西把她整个儿压回了梯箱。
铃木园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秒钟前还健康满点的耳朵,顿时被嗷呜嗷呜的哭喊声震出了耳聋耳鸣,许久不见的奔放式哭喊吵的她脑壳一疼。
园子懵了三秒钟,顿悟:哭的这么吵,肯定是夜斗!
于是在顿悟的下一秒,她麻溜抬手环住了这大型货物的肩膀,沿着后脖领子一路摸索到后脑勺,揉了两把后彻底放心了。
这熟悉的手感,就是夜斗。
五米开外的地方,仿佛突然老了好几岁的黄金老头表情一言难尽的盯着这里,手边的通讯仪还没关闭。
铃木园子虽然姿势别扭,但是她一直谨记这个老头属于不能惹的人,于是手又从夜斗后脑勺离开了点,想说问不成好了我招个手意思意思……
结果手刚一从那后脑勺上拿开,夜斗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鲤鱼打挺翻了起来。
园子被他怼的眼前又是一黑。
十分钟后,黄金老头依旧坐在案几后头,园子和哭唧唧的夜斗对坐在茶几两侧,两个人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园子:“我真的没有疯。”
夜斗完全不听,伸手要来碰她的额头。
园子睁着双死鱼眼让他碰,垂死挣扎:“也没有发烧!”
夜斗正一手压着她,一手压着自己的额头做对比,哪怕试不出温差,还是要垂死挣扎:“别说话我正在比较啦——要不是烧坏脑子里,园子怎么会莫名其妙说要和别人结婚……”
园子心说什么叫莫名其妙跟别人结婚?
早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为了找个人结婚的事,累死累活折腾了八百回了!
不对。
园子猛地一转头看向黄金老头:你们非时院就是个大漏勺是吧?
她楼底下刚跟人求得婚,坐个电梯的功夫,几分钟啊?
都传层层递进传到这里来了?
想起刚才突然切断的通讯,八成她前脚上楼,那个怀疑她脑子绝症的小哥,后脚就打她的小报告来了!
然而在底下那会儿,她完全被魔术师杀手的履历惊讶到了,业务员们又统一穿工作服,她对该小哥的具体长相没什么记忆。
——别让我找着你!
园子咬牙切齿的同时,还要抬手去挡夜斗的迎面往她脸上糊的大巴掌,惊讶的很:“你这是要谋杀我吗?!”
夜斗卯着力气碎碎念:“不要反抗,园子你忍一下就好了,我现在不是恶神了,使劲打人可以驱邪的!”
“我跟你说,被附身后果很严重,脏东西可能会控制着你的身体,做很多本人意想不到的奇葩事情哦,比如突然要求和谁谁谁结个婚什么的……”
此时园子整个人团进了沙发靠背里,手脚并用抵挡这近在咫尺的一巴掌,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和夜斗掰手腕,还要咬牙切齿的跟他哔哔:“我什么时候被附身了我……”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巴掌已经要挨到脸,园子发誓自己看到了夜斗手心的汗渍,原本气势汹汹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园子懵逼的“唉”了一声,下一秒,就因为惯性抱着夜斗的胳膊整个人滚进了桌子底下。
说是桌子底下,其实是桌子和沙发之间的缝隙。
她卡的姿势颇为销魂,四脚朝天就算了,一条腿还卡在沙发扶手里,夜斗反而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罩在她上方。
比起打一进门时轰轰烈烈的聒噪,这种沉默居然让园子更加手足无措。
“夜斗……”
她推了推撑在颊边的胳膊,那人没反应。
再推,还是没反应。
园子不自在的动了动脚(就是卡在那边扶手里的),小范围努了半天劲,除了衣服间蹭出来的响动,半点作用没有。
没等她摆出副生无可恋脸来,在一阵轻响后,随着眼前逐渐下压的阴影,她突然被人亲吻了。
是苦茶的味道。
人到了老年,味觉就会出现一定程度的退化,黄金之王虽然力量不减,这种客观的衰老却不可避免,他喜欢喝浓重的茶汤,所以顶层招待人时,大多也备的是这种茶。
是夜斗。
虽然已经被掩去了一部分,但尝起来依旧苦的要死。
园子下意识躲了躲,怀里抱着的那只手便立刻抽了出来,下一秒,就有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握上了她的手肘,夜斗顺势又往下压了压,园子眼前便真的只剩下一丛深蓝色的头发了。
就这么亲了大半天,园子心说越亲越苦唉,哪怕没有那么感性的【爱人的甘甜唾液】,亲了这一半天,茶味总该淡下去了吧,怎么苦就算了,还咸起来了——
不对。
她的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夜斗眼瞳中浅薄的蓝色。
那一瞬间,感觉就像是看到了覆满湖面的薄冰,因为太薄,哪怕冷酷也是脆弱的,他似乎真的不习惯哭(没眼泪的假哭不算),溢出的泪水很少,像是干涸了许久的河床,要很艰难才能收集出那一点点的水分,积聚成干瘪的水滴后,再沿着脸颊的弧度慢慢往下流下去,等到了唇角,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残余的痕迹在亲吻间隙里被他的舌头舔掉,再在下一次亲吻时,渡进她的嘴里。
铃木园子心想这算个什么表情呢?
是你一言不合就占我便宜的哦?
怎么占便宜还占的这么壮烈?
——我才是莫名其妙被压到缝缝里亲的人,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哦?
怀抱着这样的疑惑,她虽然内心前所未有的冷静,但当被遮挡的视线终于恢复时,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张帅脸,眼睛里还是自然而然的冒出了些小星星。
仰躺在地上的少女被男人的身影遮掉了大半,棕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垫在身下,柔软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睛里蒙着淡淡的水汽,一点一点的全是星光,嘴唇充着层浅淡的血色,正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夜斗低下头,轻轻啄了啄她的眼睛,问:“都这样了,还要和别人结婚吗?”
园子喘着气,嘴巴里的苦味还是没下去,一听这话更懵逼了。
什么“这样”啊?
结婚吗?
那她就算是绝症了,该结婚还是得结婚啊,哪怕怀不了孕,那临死之前不还得取个卵子方便代孕什么的吗?
茫然的特别理直气壮。
夜斗一看她没反应,整个人都委屈起来了,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帅气塌的一干二净,抽了抽鼻子,浮夸的抬手抹掉一把眼泪。
“到底怎么回事啊……”
园子也想:是啊,怎么回事啊?
“怎么才是几天没见,就变成这样了呢……”
夜斗整个人都塌成了软哒哒的一团,垂下眼帘沮丧道:“园子……就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吗?”
园子也跟着重复:是啊,才十几天没见,怎么就——
不对。
“我喜欢谁了?!”
红晕未散的铃木小姐大惊失色:我是喜欢上了谁自己没意识到吗?
夜斗也跟着一愣。
“不是那个什么杀手吗?”
他一抬头去看黄金老头,不,是黄金老头手边那个通讯器:“叫卫宫……什么的?就是园子想和他结婚的那个人!”
园子此时脑子里闪过诸如【哇撒我在黄金老头眼前和人kiss过哦】【四舍五入是不是在长辈面前开过一次车了】【他和我大伯关系不好,应该不会打电话告家长吧?】的念头,身体却很诚实的反驳说:“谁说想和他结婚就是喜欢他了!”
她相亲八百多回!
喜欢过谁了吗!?
夜斗猛地把头转回来,动作大到园子怀疑他颈椎骨都咔哒了一声,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迸发出肉眼可见的喜悦,然后他在下一秒——
——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烤红薯。
这人害羞起来这么迟钝的吗……
说好的没脸没皮呢,园子保持着那个卡在茶几和沙发缝隙里仰面朝天的扭曲姿势,身上压着扭糖似的哼哼唧唧的一大坨,一边无意识拍着颈边这人的后脑勺,一边费解:
她俩这个姿势……是不是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
又过了一刻钟,红薯慢慢恢复了白薯,大家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
“我是真的想娶卫宫切嗣。”
铃木园子以这句话为开场白。
“就入赘这件事来说,他水平够(履历可花,技能可多),业务熟练(啥都干过),有相关经验(嫁入豪门爱因兹贝伦九年)。”
这是客观事实。
园子又说:“冬木毁坏的太严重了,按理说参加圣杯战争那几家都该赔钱,但是光死就死了一多半,放卫宫切嗣出去工作,干一百年也不过九牛一毛,按照和御柱塔的协议,大部分的亏损其实还是铃木家背。”
“那与其多这一道手续,不如直接让他在铃木财团干活儿。”
不给工资就行。
最重要的是,卫宫切嗣是个罪犯。
园子的脑子虽然只有直线,但也因为简单,冷静的特别直接。
她第一次相亲碰到西门总二郎时,几乎瞬间陷入了迷恋,但哪怕那时候她还迷恋着西门,但依旧硬撑到通天彻地的第七感过去,撑到她不再觉得【西门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才和母亲开口说可以订婚了。
怕的就是一旦被爱情糊住脑子,西门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说是入赘,反而被人家李代桃僵。
在正常社会秩序下,要保证“入赘”这件事的安全性,首先,园子不能被骗(这个有点悬),再就是公司不能被架空(但招人家来就是帮她掌权的,所以这条也悬),最后就是她不能英年早逝,让对方毫不费力的打包接收遗产。
在这个前提下,似凤镜夜这等各方面都很完美的男人,反而成了危险分子,三个月就出了局。
但卫宫切嗣不一样。
西门或是凤想吞掉铃木——哪怕不吞,只是抽铃木的血回馈母家——都是可以操作的,一旦缺少监管(比如长辈们都死了,园子自认是玩不过他们的),那事情能严重到什么程度,不好说。
可卫宫切嗣是个罪犯。
自此之后,他必然会失去绝大多数政治权利,从头到尾被监控到死,干什么都有人盯着,一旦做超出界限的事情,哪怕只是表达出一点点意向,立刻就会被逮捕。
而在这种前提下,一旦卫宫切嗣嫁给了她,监管这个“入赘者”的,就不再是铃木家、铃木财团里支持着她的亲信、亦或是整个财阀阶层的风闻和舆论。
而是【法律】本身。
哪怕这些【法律】,普通人一辈子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它的约束力度,比常规法典最少多三个加号。
“只要地下社会的秩序一天不崩,”说到这里,园子暗搓搓瞄了黄金老头一眼,“卫宫切嗣身上的‘枷锁’就一天都在,他的可靠程度,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比起之前找个老公干长工的活,不如直接拉个没有自由的长工,先来占了老公的坑!
园子心说省老鼻子事了,这要是个签了卖身契的长工,上岗以后她连账都不用查了!
——也就是说,连看账本都不用学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快活的一拍手:“这样多好!”
夜斗:……
夜斗:哇哦。